第14章 三更過陰
陸叔偶爾會問我們需不需要水或是其他的東西,熱情得很。
挂在牆上的時鐘沾了些蛛網,鐘面上覆着一層薄灰,裏邊的時針靜悄悄地轉了好幾圈,離三更越來越近。
闫小燕漸漸沒了動靜,不知是睡着了還是疼暈過去了,我瞎把了一下她的脈,也不懂,就想知道她還活着沒。
褚慈在一旁說道:“死不了。”
我才松開闫小燕的手,拉開了面前的抽屜,只聽見哐的一聲,被裏面積了許久的灰塵撲了滿臉,裏面擱着一些雜物,我翻了一會找出了一根蠟燭。
蠟燭是沒有用過的,我把它拿出來放在了桌面上,然後轉頭看向了褚慈,說道:“拜托你幫我看着門了。”
過陰時不容有外人闖來,忌喧鬧,否則過陰者極有可能會被留在陰間不能歸來。幼時我因為那紅玉骨灰盅的事差點丢命,褚慈瞞着長輩偷偷幫我過了一回陰,我這命是續回來了,他卻丢了一樣東西在陰間裏邊。
那丢的東西在她眼裏算不得什麽,于我看來卻十分重要。這一回我不但是為了闫小燕的事,也想着要去把褚慈丢的東西拿回來。
褚慈拿出一張符祿,而後便咬破了指頭畫了一張符,畫完之後她便将符卷了起來,卷得極其認真,乍一看還以為她手裏拿着的是一根香煙。
“你把它帶上。”褚慈說道,然後便把卷成了香煙狀的符遞給了我。
我把那符夾在指間,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謝了。”
“我不能跟你一塊下去,這符可以護你。”褚慈生怕我不解其意,低聲說了一句。
我點了點頭,脫了鞋襪坐在了闫小燕身邊,而後便緊閉起雙眼,手指輕輕一抖,那符像是香煙一樣燃了,那煙霧蹿進我的鼻中,似乎有些定心的作用。
我聽見打火機咔擦一聲作響,随後不遠處傳來了噼啪的聲音,大概是褚慈點燃了蠟燭。
民間過陰人走的是黃泉路,自有陰兵引道,那路我們走不了,只能用九宮八卦來為自己指引方向。
六合落宮,坎艮震巽。我在心裏默默起盤,而後便找到了入陰間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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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自天靈蓋處傳來一絲疼痛,似神魂欲脫體而出一般。我盡量放松手足,感覺周身漸漸變得陰冷起來,一縷陰寒之氣從我身邊晃過,倏然蹿入了我體內。
入目是一片黑暗,身側陰風刮過,兩邊鬼火閃爍,忽明忽滅。
守橋的陰兵面目模糊,周身似被一層黑霧籠罩着,他沒有動唇,我卻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聲音沙啞低沉,似裂帛一樣,只聽一聲便感覺渾身都被填滿了陰氣。他問道:“從何處來?”
我沒有說話,擡手将那卷成了煙狀的符遞到了他面前。
陰兵看了一眼,便将那符接入了手中,又問:“往何處去?”
“看花樹。”我說道。我的視線越過橋後那面厚重陰森的高牆,似能看到裏邊的萬鬼一般。
他點了點頭,擡手便抓住了我的胳膊,那森冷的骨節掐得我胳膊發疼。
只一瞬眼前萬物俱變,我轉頭一看,已不見那陰兵的蹤跡。
周圍是萬千形态各異的花與樹,我走了好一會沒找到想找的那一株,在我剛停下腳步的時候,便聽見一個聲音:“過陰人。”
我一怔,猛地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花樹,什麽也沒有見到。
“你來買壽?”那聲音又問。
神鬼不可欺,我自然如實回答:“是。”
“名姓。”
我回答道:“闫小燕。”
“已成,日後我會找你收取報酬。”那聲音漸遠,遠得像是一縷一吹則散的青煙。
不知為什麽,我竟然有些頭痛發暈,我定了定神,轉身又在花樹叢中尋覓起來。在一棵樹背後,我看到了一個黑影,只一眼我便可以确定,那是褚慈落在了這裏的東西。
我還沒有走近,便感覺手指一燙,我猛地睜開雙眼,竟然是被拉回了現實當中。
在我視線正當中的蠟燭已經熄滅,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符,原來已經燃盡了。
褚慈站在一邊,問道:“怎麽樣?”
我定定看了她好幾秒:“你……”我該怎麽說,說我看見了你落在底下的東西?
褚慈皺眉問道:“怎麽了?”
我收回眼神,搖頭說道:“沒什麽。”手指有點疼,也許是被燙着了。
褚慈走了過來,将手背輕輕地靠在我的額頭上,這才松下了緊蹙的眉,說道:“沒事就好。”
我把她的手拿開了一些,笑說:“緊張什麽,還當我像以前那麽沒用。”
我話音剛落,便聽見褚慈說:“我沒有。”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闫小燕從床上坐了起來,驚訝地說道:“我好了?”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來,猛地從床上站了起來,在自己身上捏了幾把。
我穿好了鞋襪,轉頭看見闫小燕正打算把衣服掀起來,感覺拉住了她的手,說道:“燕子,掀衣服幹什麽,就算這房裏都是姑娘你也別這麽随便。”
闫小燕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才坐了下來,她轉頭看了看周圍,問道:“我後來疼得沒感覺了,我們這是在哪裏?”
我看這丫頭像是病傻了一樣,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我們暫住在陸叔家裏,明天就走。”
闫小燕點點頭:“你們是怎麽救我的?”
我朝褚慈看了一眼,褚慈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像是對什麽都興趣缺缺的樣子,我說道:“後來又找了個村裏的醫生,挺厲害的,你回來躺了一會就好了。”
闫小燕笑了起來:“這醫生神了。”
褚慈朝我看了過來,說道:“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去把事情查清楚。”
我想也是,便把闫小燕往裏推了推,把她身下壓着的薄被給扯了出來。
牆角放着一卷涼席,褚慈把涼席拿了過來,攤開放在了地上,随手拿了塊毛巾在涼席上擦了擦。
闫小燕目瞪口呆地看着:“你們睡地上?”
我彎下腰把薄被鋪在了涼席上,說道:“幹我們這一行的身上陰氣重,你現在這情況還是自己睡為好”
闫小燕扯了扯袖口,有些難為情地說:“哪能讓老板睡地上,我……”
“你還有意見?反了你了。”我故意擡高了聲音,把闫小燕的話給噎了回去。
大晚上的,我和褚慈躺在同一床涼席下,身上蓋着同一張杯子。
身邊的人暖得要命,我暗暗朝褚慈那邊挪了挪,可一碰到她的手臂,我就渾身都僵住了,明明身體構造和自己一模一樣,可就是又羞又怯。
不管怎麽說,這都像是小時候那樣,我忽然想起以前褚慈讓我背課文的場景,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
房間裏靜得很,我收住了笑,假裝咳了兩聲,而後便閉上了眼。
褚慈忽然問道:“你笑什麽?”
“想起來以前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我怕吵醒了闫小燕,壓低了聲音說道。
褚慈沉默了半晌,聲音沉沉的,卻溫柔得很:“我剛剛也想起來了,我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