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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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精心打扮,我則一邊看着窗外的大雪,一邊背對着她,暗暗試着再次同卡洛兒與盧克聯系。不過,老天爺并沒有眷顧我。等到她終于将從我這裏借去的梳子、刷子放到桌上,并将鏡子也放到它們旁邊時,我估摸着她這是打理完了自己的頭發,同時也整理好了自己要說的話。于是,我緩緩轉身,走了過去。
我們注視着彼此,較量了一下面無表情的功力,随即她開口了:“在安珀有沒有人知道你喚醒了我?”
“沒有。”我回答。
“好。也就是說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據我推測,你是想讓我幫你對付面具和這個朱特。”
“對。”
“說具體點,你究竟需要何種幫助,打算拿什麽來交換?”
“我打算深入要塞,清除面具和朱特。”我說。
“‘清除’?那是‘殺死’的一種委婉說法,是嗎?”
“我想是的。”我回答。
“安珀人從來就不懂得什麽叫作委婉,”她說,“你想必是美國新聞看多了。這麽說,你是想利用我對要塞的熟悉,而且想讓我幫你殺死他們倆。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
“裏納爾多告訴我,要是我們去得晚了,而朱特已經開始了能量傳輸儀式的話,你也許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我解釋道。
“沒想到他竟然跟你透露了這麽多,”她說,“那我也開門見山,因為這事關乎咱們倆的生死存亡。對,是有那樣一門技術,但不行,它幫不了咱們。要想讓那種能量反噬其主,事先需要做許多準備,并不是臨時能夠運用的。”
曼多清了清喉嚨。
“我不想看到朱特死,”他說,“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更願意将他帶回王庭進行囚禁。他能夠管教好的。除了你們所說的……真正清除他,或許還有其他清除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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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沒有呢?”我問。
“那我就幫你們一起除掉他,”他說,“我對他并不抱幻想,但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做點什麽。我怕他的死訊傳到咱們父親的耳朵裏,會讓他老人家更受不了。”
我轉過了目光。他說得對,雖然老薩沃的死也能讓他立刻上位并控制可觀的資源,但我敢肯定他并不急于用這樣的代價去交換。
“我明白,”我說,“我沒想到這一點。”
“所以,先給我一個制服他的機會。如果我失敗了,那咱們再合力去做該做的事。”
“就這麽定了。”我說着,看了看賈絲拉,看她有何反應。
她也正在看着我們,一臉的詫異。
“‘我們的父親’?”她說。
“對,”我回答道,“我原本不想提這事的,但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那就告訴你吧,朱特是我們倆的弟弟。”
她的目光當中終于有了神采,像是嗅到了同惡相濟的氣息。
“那這就是家族權力之争了,不是嗎?”她問。
“我想你可以這麽理解。”我說。
“不完全是。”曼多說。
“你們家族在王庭很重要嗎?”
曼多聳了聳肩,我也一樣。我有一種感覺,她想在這方面找出讨價還價的籌碼來,于是我決定先封住她的口。
“咱們還是回到眼下的任務上來吧,”我說,“我想将咱們帶到那兒,接受面具的挑戰。如果可能,咱們制住朱特,将他交給曼多。若是制不住他,那咱們只能選另外一條路了。”
“咱們還沒讨論價格呢。”她說。
“沒錯,”我承認道,“我已和裏納爾多談過這事,他讓我轉告你,他已經放下了仇恨,他覺得凱恩死後,與安珀的恩怨已經解決了。他說如果你能答應這事的話,就讓我放了你,并且還建議,作為回報,在奪取四界鎖鑰後将其交還你的治下。這是底線,這話也是他說的。你怎麽說?”
她端起高腳杯長長地喝了一口,喝得異常緩慢。她在盡量拖延時間,我知道,好借此機會看看還能不能從中壓榨出一些東西來。
“你最近剛和裏納爾多說的?”她問。
“對。”
“如果他真這麽贊成這個計劃的話,我還是不大明白他為何要和德爾塔離開,而不是出現在這兒。”
我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把事情的經過全都告訴你,”我說,“可你要是願意和我們一起去,那我希望能夠快點作出決定。”
“繼續。”她說。
于是,我複述了一遍當晚在阿爾丁的歷險,略去了維娅爾已将盧克置于她的保護之下這一部分。聽我說起這事,妮妲似乎變得異常痛苦,不停地發出一陣陣古怪的嗚嗚聲。
等我說完後,賈絲拉将一只手放到了曼多的肩上,站起身來,有意無意地用臀部輕輕擦着他走了過去,站到了妮妲身前。
“現在跟我說,伯格瑪一名高官的千金,怎麽會被禁制在這兒的?”她說。
“她被一名喜歡幹涉我的事情的幽靈附體了。”我解釋道。
“真的?我還一直好奇魔鬼都有哪些業餘愛好呢,”她評論道,“不過,這名魔鬼似乎有我可能感興趣的話要說。你要是能大發慈悲,讓它自由自在地說一會兒話,我答應事後會考慮你的開價的。”
“時間很緊張。”我說。
“要是那樣,我的答案就是‘沒門’,”她告訴我,“把我鎖起來,關到一個地方,然後自己去要塞吧。”
我看了曼多一眼。
“既然我還沒同意接受你們的條件,”賈絲拉說道,“那裏納爾多也只能把這叫作招待費了。”
“我看應該沒什麽害處。”曼多說。
“那就讓她說吧。”我告訴他。
“你可以說話,泰一甲。”他說。
不過,她的第一句話并不是對賈絲拉說的,而是對我:“梅林,你得讓我陪你一起去。”
我走到一個能夠看清她臉的位置。
“不可能。”我告訴她。
“為什麽?”她問。
“因為你保護我這一嗜好,可能會妨礙我抓住某些機會,反而誤我的事。”
“那是我的天性。”她回答道。
“我的麻煩,”我說,“我對你沒意見。等到事情過去後,我願意跟你好好談談,但這事你只能旁觀。”
賈絲拉清了清喉嚨。
“要說的就是這些嗎?或者,你還有其他話想對我說?”賈絲拉問。
一段長長的沉默。随後,她詢問道:“那你到底跟不跟他們一起去?”
賈絲拉同樣沉默了好一會兒,顯然是在掂量着自己的措辭:“這是一件隐秘的私事,”她說,“我不确定會不會遭到梅林上司的反對。确實,如果我合作,能得到一些好處,但同時也會冒極大的風險。當然,我想要自由,也想奪回要塞。這幾乎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但他同樣要求我聲明放棄複仇。可我能在這兒得到什麽保證嗎?安珀的主事人事後能不把我當作麻煩來追捕嗎?這事既然是秘密進行的,他自然也就做不了別人的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上面這一席話倒成了對我的質問,而且我一時回答不上來。不過,好在那泰一甲有話要說:“我相信我能說服你感興趣的,會同意跟他們一起去,并全力幫助他們。”她說。
“但願,開始吧。”賈絲拉告訴她。
“這事我得和你私下談。”
賈絲拉笑了,我敢肯定,這正中她的下懷。
“我沒意見。”她說。
“曼多,讓她現在就說。”我說。
“等等!”賈絲拉聲明道,“要麽讓我跟這人私下對話,要麽你們就忘了我會幫你們這事。”
我開始考慮,賈絲拉如果不能利用能量泉的力量反制朱特,她還能幫上多大的忙,而且不确定這事會不會成為我們最大的難題。沒錯,她是很了解那要塞,但我甚至還拿不準她的法力究竟如何。
不過另一方面,我也想讓這事盡快定下來,多一位行家裏手,情形就會不一樣。
“妮妲,”我說,“你的計劃對安珀有沒有損害?”
“沒有。”她回答道。
“曼多,泰一甲是用什麽來起誓的?”我問道。
“他們不起誓。”他說。
“真該死,”我說,“你需要多長時間?”
“給我們十分鐘。”她告訴我。
“那咱們去散散步吧。”我對曼多說道。
“沒問題。”他說着,将一顆鐵球朝着妮妲抛了過去,這顆加入了其他那些,在她腰部略微靠上的地方運行了起來。
我從書桌的抽屜裏找出一把鑰匙,然後離開了。一到走廊,我便問他:“賈絲拉有沒有可能釋放她?”
“除非能解除我出來時加的那道額外禁制,”他回答道,“能夠越過那道禁制的人寥寥無幾,更別提十分鐘以內。”
“那該死的泰一甲,她一身上下都是秘密,”我說,“有點讓我不明白到底是誰在禁制誰了。”
“她應該只是在向賈絲拉透露一些情報,好換取她的合作,”他說,“如果她自己不能去的話,她希望那名女士能陪咱們一起去,因為那意味着對你的一層額外保護。”
“那為什麽咱們不能在場?”
“從她告訴我的東西裏,我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說。
“哦,既然我有幾分鐘時間,那我正好去辦一件小事。你能不能幫我盯着一點四周,看看她什麽時候叫咱們進去?”
他笑了。
“要是你有親戚路過,我應該介紹自己是王庭勳爵嗎?”
“我還以為你也是耍詐公爵呢。”
“當然是。”他說着,一拍雙手,便消失了。
“我會盡快。”我說。
“再見。”他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
我匆匆上了走廊。這是一次小小的朝聖,我暗忖。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在這種非常時期,似乎正好合适。
來到門前,我站了一會兒,閉上雙眼,想了想上次來時屋內的情形。這是我父親的寓所。許多時候,我都會來這兒走走,試圖從家具、擺設、書架以及他的那些奇怪藏品當中,去多了解這個男人一些。總會有一些細節吸引着我的關注,去解答一個疑問,或是引出一個新問題——書籍空白頁處的一行題記或是字裏行間的一處标注、一把商标上的首字母并未大寫的銀梳、一張上面寫着“贈卡爾,愛你,卡洛琳”的漂亮白種女人的銀版照片、一張父親同麥克阿瑟将軍握手時的抓拍……
我打開門鎖,推開了門。
裏邊,一盞燈正閃耀着光芒。我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又凝神細聽了一段時間,沒有絲毫動靜。随後,我慢慢地走了進去。幾支蠟燭,正在對面靠牆的梳妝臺上亮着。四下裏沒有一個人。
“喂?”我叫道,“是我。梅林。”
無人回答。
我轉身關上房門,向前走去。梳妝臺上的蠟燭之間立着一只花瓶,裏面插着一枝孤零零的玫瑰,銀色。我走近了一些。沒錯,是真的,并非假花。而且,果真是銀的。什麽樣的影子當中,才會長出這樣的花?
我拿起一支蠟燭的燭臺,用手遮住亮光,來到左手邊,進了下一個房間。開門之後我便發現,其實沒必要拿着蠟燭過來。裏邊已有很多燭火,正在搖曳。
“喂?”我再次叫道。
依然,沒有回應。什麽聲音都沒有。
我将蠟燭放在身旁一張桌子上,來到床邊。我擡起一只袖子,任由它再次落了下去。床罩上面,一件銀色的襯衫擺放在一條黑色的長褲旁邊,正是父親的顏色。我上次來時,它們并不在這兒。
我在它們旁邊坐下來,目光越過房間,望向陰影之中。到底是怎麽了?某種神秘的家庭儀式?鬧鬼?或者……
“科溫?”我說。
我并沒有期待有人回答,因此自然也就談不上失望。不過,等到我站起來時,卻撞到了一個沉重的物件。只見它正挂在最近的一條床柱上面,是一條佩劍帶,懸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兵刃。上次,這東西分明也不在這兒。我将那兵刃拔了出來。
灰白的劍身,在蠟燭的映照下,隐隐有試煉陣跳躍欲出。格雷斯萬迪爾,正是我父親的劍。它為何回到了這兒,我如墜雲裏霧裏。
突然間,我腦海中念頭一轉,意識到自己不能在這兒滞留下去了。我得回到自己的問題上去。對,今天我的時間确實不夠用。
我還劍歸鞘。
“爸?”我說,“要是您能聽到,我希望能跟您再見一面,但我現在得走了。不管您在做什麽,都祝您好運。”
然後,我離開了那個房間,輕輕撫摸了一下那枝銀玫瑰,鎖上了房門。當我轉過身來時,發現自己正在顫抖。
回去的路上,并未撞見任何人。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時,我在想自己應該直接進去還是敲敲門,或者等在外面。随後,我的肩膀被碰了一下,我轉過頭去,并未見到任何人。等我轉回頭來時,只見曼多已經站到了我身前,眉峰輕蹙。
“怎麽回事?”他問,“你走了一會兒,反而看起來更加不安了。”
“一件不相幹的事情,”我告訴他,“裏邊有話遞出來嗎?”
“你走之後,我聽到了賈絲拉的一聲尖叫,”他說,“我趕忙打開了房門,但她正朝我笑呢,還讓我關好門。”
“要麽是那泰一甲講了一個絕妙的故事,要麽就是她說的東西太合她的心意了。”
“看起來是這樣。”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賈絲拉朝着我們點了點頭。
“我們已經談完了。”她說。
進了房間,我打量了一下她。她看起來比我們離開的時候振奮了許多。眼角處多了一些魚尾紋,而嘴角幾乎揚成了一個微笑。
“我希望這是一次富有成果的談話。”我說。
“是的。總的來說,可以這麽說。”她回答道。
我瞥了妮妲一眼,也沒看出任何異常,姿勢和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現在,我得請你做決定了,”我說,“此事實在是不能再拖了。”
“要是我說不去呢?”她問。
“我會送你去你的住處,再告訴其他人說你已經醒了。”
“作為客人?”
“一名嚴密保護下的客人。”
“我明白了。好吧,我現在還不大想參觀這些住所。我決定陪你們前往,并按先前的約定,助你一臂之力。”
我向她鞠了一躬。
“梅林!”妮妲叫道。
“不行!”我一邊回答,一邊看了看曼多。
他走上前來,站到妮妲身前。
“現在你最好還是睡覺吧。”他告訴她。她立刻阖上雙眼,雙肩也松弛了下來。
“有适合深度睡眠的地方嗎?”他問我。
“那邊。”我說着,指了指隔壁房間的房門。
他拉起她的手,将她引向了那邊。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柔聲說了些什麽,随後便安靜了下來。片刻過後,他再次現身,我去了門口,看了看裏邊,她正躺在我的床上,身旁并沒有任何鐵球的影子。
“她睡過去了?”我問。
“得睡上一陣子。”他回答道。
我看了看賈絲拉,只見她正低頭打量着那面鏡子。
“你準備好了嗎?”我問。
她眯起雙眼,注視着我。
“你打算怎麽把我們送過去?”她問。
“你有什麽特殊的法子嗎?”
“目前沒有。”
“那我就讓鬼輪送我們去那兒吧。”
“你确定它靠得住嗎?我同那……裝置談過。不大确定它是否可信。”
“沒事,”我說,“有什麽咒語需要提前準備嗎?”
“沒那個必要。我的……資源應該随時可用。”
“曼多?”
只聽他的鬥篷當中傳來了咔嗒一聲脆響。
“準備好了。”他說。
我抽出鬼輪主牌,盯着它,開始冥想,将意識延展開去。什麽動靜也沒有。我再次試了試,收回,換一個方向,延展。再次探了出去,召喚,感覺……
“門……”賈絲拉說。
我瞥了一眼走廊那邊的門,沒見有何異常。随後,我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隔壁妮妲正睡覺的那個房間的房門,開始發起了光。先是冒出了一圈黃光,随即逐漸增強。緊接着,一圈更加耀眼的亮光出現在正中。突然,那圈亮光上下運動起來。
接着,音樂聲傳來,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阿鬼的聲音:“跟着跳跳球,預備,跳。”
“停!”我說,“吵死了!”
音樂聲遠去了。那圈亮光也停了下來。
“不好意思,”阿鬼說,“我還以為你們想要放松放松呢。”
“你猜錯了,”我回答,“我只是想讓你帶我們去四界鎖鑰的城堡。”
“軍隊也去嗎?我好像找不到盧克了。”
“就我們三個。”我答。
“那睡在隔壁那個呢?我見過她。她掃描起來有些不大正常。”
“我知道。她不是人類。讓她睡吧。”
“那好吧。穿過這扇門。”
“來吧。”我一邊招呼另外兩人,一邊拿起我的佩劍帶,系上,又在上面插了一把匕首,抓起了椅子上的鬥篷,圍到了肩上。
我朝那門走去,曼多和賈絲拉緊着我。我走了過去,但那間房早已消失無蹤,心神略微一迷糊,等到我恢複過來時,發現眼前和身下的視野極為遼闊,頭頂是一片愁雲密布的天,鬥篷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曼多的一聲驚嘆,随即又是賈絲拉的一聲驚呼,從我身後靠左的位置傳來。一片白得刺眼的廣袤的冰川,從我右側綿展開去;對面,一片藍灰色的海水,白浪翻滾,猶如一條海蛇被投進一桶牛奶之中;下方遠處,一片黝黑的大地,正在身前冒着滾滾熱氣。
“阿鬼!”我叫道,“你在哪兒?”
“這兒。”一聲溫和的回答傳了上來。我低頭看了看,在我左腳尖處發現了一圈小小的亮光。
腳下正前方,要塞遠遠地露出陰郁的身影。城牆四面,不見任何生命的跡象。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在大山裏,所立之處,距離當初同那個名叫戴夫的老隐士的暢談之所并不遠。
“我想讓你送我去的是要塞中的堡壘,”我解釋道,“你帶我們來這兒幹什麽?”
“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那個地方,”阿鬼回答道,“因此想讓你們好好看上一眼,好決定自己具體想去裏邊何處。這樣我便能速戰速決,不至于讓自己在那煩人的力量當中暴露太久。”
我繼續觀察着那要塞,只見兩股龍卷風再次繞着外牆旋轉起來。要塞外面并沒有護城河,但在它們的盤繞之下,自然是固若金湯。它們幾乎是相對而立,輪番閃着亮光。最近的那一股,此刻已挾着萬千道閃電,火花四濺,将四下裏照得一片慘白。當它暗淡下去時,另外一股又亮了起來。就在我觀察的這短短時間內,它們已經繞着城牆轉了數圈。
賈絲拉那邊傳來了一聲輕響,我轉過頭去問她:“怎麽了?”
“儀式,”她回答,“有人正在染指那些力量。”
“能感覺出來他們進行到什麽程度了嗎?”我問。
“說不太準。有可能剛剛開始,也有可能已經完成了。那一條條火柱,預示着一切都已就緒。”
“你來決定吧,賈絲拉,”我告訴她,“咱們應該現身何處才對?”
“通往能量泉室的方向,有兩條長長的走廊,”她說,“其中一條與其持平,另外一條則比它高一層樓。那能量泉室本身便有幾層樓高。”
“這個我記得。”我承認道。
“如果他們正在操縱那些能量,而咱們就這樣出現在能量泉室中的話,”她說,“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沒那麽好。我也說不準他們會用什麽東西攻擊咱們。最好能沿着那兩條走廊中的一條靠過去,這樣我也好有時間評估一下形勢。從下面過去的話,他們可能會發現咱們的行蹤,所以上面那條走廊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辦,”我贊同道,“阿鬼,你能把我們放到上面那條走廊稍微靠後一點的地方嗎?”
那圈亮光擴展了開來,傾斜,升起,在我們頭頂懸了一會兒,然後降了下來。
“你們……已經……到了。”那圈亮光将我們從頭到腳籠罩了起來,正當我雙眼生花之際,只聽阿鬼說道,“再——見。”
果然,這次我們出現在了目标地點。身前,是一條長而幽暗的走廊,牆壁上的黝黑岩石,猶如刀削斧劈一般齊整。走廊一頭連着黑暗,另外一頭則通向一片燈火通明的區域。擡頭望去,屋頂由粗糙的原木搭成,粗大的橫梁,在交錯蛛網的映襯下稍微柔和了幾許。石壁上的燈架內,幾顆藍色的魔法球正透着慘淡的白光,似乎上面的魔法已快消耗殆盡,另外一些,則早已失去了光彩。在走廊較亮的一頭,魔法球被燈籠所取代。頭頂的天花板上,傳來小動物匆匆跑過的窸窣聲響。整個地方散發着一股潮濕的黴臭味。不過,空氣中卻像是有電流在交錯縱橫,令我們猶如置身于臭氧之中,四下裏彌漫着一種似有若無的震顫。
我召喚出了洛格魯斯之兆,眼前霎時亮了起來。一條條能量,猶如發着黃色光線的電纜,充斥其中,照得四下裏愈發明亮。每一次移動,都會撞上一條,更加重了身上的那種麻刺感。此刻,我已能看清賈絲拉身旁的情況,只見她正置身于幾條交錯的能量線之中,似乎正在将其中的能量吸進身體裏。她的身體四周也散發着一層淡淡的光,換成肉眼未必看得見。我瞥了一眼曼多,只見他也将洛格魯斯之兆懸在了身前,也就是說,我看到的這一切,他也能盡收眼底。
賈絲拉沿着走廊,朝敞亮的那一頭慢慢走去。我跟在她身後略微靠左的位置。曼多跟着我,走得悄無聲息,我只好不時回頭看上一眼,看他有沒有跟上來。越是往前,震顫的感覺越強,一波波綿延不絕。只是,究竟是從地板上面傳過來,還是順着那些震顫的線條而來,我就說不準了。
我在想,對這片能量中心的打擾,會不會已經洩露了我們的行蹤,甚至把我們的位置統統傳到了能量泉下面那位正在忙活的行家裏手那兒。或者,他正專注于手頭的任務,反而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靠了上來?
“已經開始了嗎?”我悄聲問賈絲拉。
“對。”她回答道。
“多久了?”
“主要階段已經完成了。”
幾步過後,她問我:“你有什麽計劃?”
“如果你說得沒錯的話,咱們立刻動手。或許咱們應該先把朱特除掉——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動手——如果他真的獲得了那麽高的能量,已經變得那麽危險的話。”
她舔了舔嘴唇。
“因為同能量泉的關系,我或許是對付他的最佳人選,”她說道,“你最好別來礙手礙腳。我動手的時候,更願意看到你去對付面具。最好能把曼多留出來,便于随時支援我們。”
“就按你的判斷來辦,”我說,“曼多,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他輕聲說道,“我會照她說的做。”
“如果我毀了能量泉,會怎樣?”他問賈絲拉。
“我相信那是不可能的。”她回答。
他哼了一聲,我能夠看到他心裏隐藏的危險想法。
“萬一可以呢,你就不能遷就我一下嗎?”他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你真能把它關了,哪怕是一小會兒,”她說道,“城堡都有可能會塌。我曾用它散發出來的氣體幫忙支撐過這地方。這地方已經很破了,早就需要加固了,但我一直懶得動手。更何況,攻擊能量泉所需的能量,用在其他任何地方會有更好的回報。”
“謝謝。”他說。
她停下腳步,将一只手探進了那些能量線當中,閉上雙眼,猶如在號脈一般。
“非常強勁,”過了一會兒,只聽她說道,“某人對它的掌控,已經到了很深的層次了。”
她再次移動起來。走廊那頭的光線越發明亮了,随後又暗了下去,再次亮起,再次暗下去。伴随着光線的明滅,身前的影子也是來了又去,循環往複。我突然聽到了一陣類似高壓線的嗡嗡聲響,伴随着一陣時斷時續的噼啪聲。賈絲拉移動的速度立刻快了起來,我也加快了步伐。恰在這時,頭頂傳來了一陣笑聲。弗拉吉亞猛地在我手腕上收緊,一片紛飛的火花,從走廊入口處湧了過來。
“該死,該死,該死。”我聽到賈絲拉說道。
此時,面具所站的那處平臺映入眼簾。賈絲拉擡起雙手,我停下腳步,看着她一點點慢慢地朝着扶手挪了過去。兩架樓梯分列左右,直通下面的泉室兩側。
她剛往下面看了一眼,整個人突然朝右後方飛了回來,撞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只見一個橙色的火球,撞碎一段扶手,猶如彗星一般朝上方緩緩飛去,越過了她剛剛沒能立住腳的地方。我沖到她身旁,将一條胳膊插到她的肩膀下面,想要扶她起來。
突然間,她的身體一僵,頭微微偏向了左側。不知為何,我已經知道自己轉過頭去後會看到什麽。
朱特正站在那兒,除了眼白,通體黝黑,身上火光熊熊,正笑着,看起來是那麽虛幻。
“很高興你能來坐坐,哥哥,”他說,“很抱歉,我就不留你了。”
他将一只手朝着我的方向揮了過來,指尖上火花閃閃。我懷疑他此刻心裏最想做的恐怕不是握手。
我唯一能做出的反應便是一句“你的鞋帶松了”,這顯然是擋不住他的,但确實讓他愣了一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