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也同娘一樣,心腸與耳根子都軟。”
聽清林姝的話,沈栀面上倒是有些微紅,瞧見林姝打水清洗筒骨,便要去幫忙,林姝卻不讓,推拒道:“井水是暖和的。”,沈栀拗不過她,只好找來一把黃漆柄竹傘,遮在上方。
竈房中原是冰冷的,可炖湯的爐子生起後,屋內便暖和起來,若要再瞧上湯中翻騰的筒骨,便會覺得心尖窩子都要熱起來,林姝洗淨兩根窖中過冬的冬蘿蔔,切了塊丢入湯中,捏着濕布将湯罐蓋子阖上。
帶着淺淡香氣的熱氣不斷從蓋子上方的小孔冒出,悠悠遠遠地散在寒涼的空氣中,屋中一時很安靜,沈栀盯着冒出熱氣的小孔,想起顧淮來,人心中思緒是最難控制,顧淮一旦入了他的心,便永遠也甩不掉,時時回想起,沈栀在溫暖的竈房中,揣着一顆跳得有些快的心,在林姝的面前想起顧淮來。
竈房中有一扇開在高處的四方小窗,林姝盯着窗面中飄過的落雪,低低地喚沈栀,沈栀聞聲回過神來,瞧見冒出湯泡的蓋沿,捏着濕布将湯罐蓋子拿起,細瞧其中的湯,還未擡頭,便聽得母親輕聲的說話聲,她似乎自己也不能确定,聲音被屋外的風雪聲模糊,幾近聽不清。
“娘去買筒骨的時候,聽夥計說起,顧老板要娶親,裴旅長家的三小姐,就是在南方打了勝戰的裴旅長。”
顧淮的面容甚至還未在沈栀腦中消散,母親的話便清清晰晰地入耳,他正在落湯罐的蓋子,蓋子一時沒落穩,斜着落下濺出幾滴湯來,屋內一時靜默,直到屋外灌入冰冷的風雪,沈栀才如夢初醒般置好湯蓋,低聲地應:“我這幾日一直待在顧家老宅中,現下母親說起,這才知曉。”
沈栀的話音落下,屋內又是一陣默然,許久才響起林姝的一道嘆息,悠悠地散在滿院的風雪中。
沈栀難得歸家,從家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他提着一盞洋燈,走出家中街巷時,忽然想吃油糖糕來,于是便在風雪中撐傘往油糖糕鋪走去,因為雪天,街沿店鋪大都歇了店,只餘一盞盞燈牌在雪中亮起。
沈栀的油糖糕亦是最後一單買賣,夥計正要收拾時,沈栀來了,他頂着一路的風雪,竹傘積着一層指甲厚的雪花,掏出銀錢讓夥計給他炸一份油糖糕。
剛出鍋的油糖糕極燙,卻又極甜,甜得、燙得沈栀眼睛都熱起來,争先恐後地要湧出些滾燙的東西,他捧着油糖糕,走在雪中,踏着淹沒鞋面的落雪,往老街巷深處的顧宅走。
他腦中又沒出息地想起顧淮來,若是顧淮同他一道,在這樣冷的雪夜買又燙又甜的油糖糕來吃,他一定不會落了滿頭滿肩的雪,顧淮定會為他支傘,或許還會俯身向他讨一口油糖糕吃。
沈栀一路想了許多,只覺得鼻子都隐隐泛起酸熱來,直到在雪中撞了人,手中的油糖糕險些跌出去,才堪堪擡起頭來,已是到了顧宅的磚砌拱門,對上顧淮雪夜車燈中溫潤的眉眼。
沈栀下意識地低下頭來,雪中頓時響起顧淮的嘆息,接着一頂軟帽就落于頭上,響起顧淮無奈溫柔的聲音:“先生,天兒冷,你不要亂跑。”
沈栀瞬間就要壓不下鼻腔的酸熱,低着頭便将手中的油糖糕塞到顧淮手中,想要張口說話,卻又覺得兩片唇都輕輕顫着,擡頭望向顧淮。
視線交彙,沈栀只覺得再也壓不住眼眶中的熱意,顧淮的模樣都在眼前模糊起來,瞥見顧淮伸來欲攬他的手,慌張地退後一步,就轉過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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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一直在車中瞧着,眼見着沈栀入了宅,顧淮在雪中獨自站了許久,才敢小心地開口:“顧老板,可要入宅?”
雪中響起顧淮有些啞的應聲:“不了,回西碼頭的新宅。”
他知道的,先生會傷心的。
可是沈栀不僅傷心,更是難過得眼睛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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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出戲,自然是要好生開場,完整落幕。
第二天顧淮特地到珍寶齋買了禮品,入了裴旅長宅邸拜訪,落雪還是如昨日那般大,從宅門入到內院的數十步腳程,顧淮的肩頭就落了一層薄雪,他總要賭一賭,只要沈栀對他有那麽一絲,一絲顧淮對于他的那種心思,他就會狠下心來,這輩子都不會讓先生離開他。
裴旅長此番回鄉陪夫人探親,為了照顧夫人的口味,還特地從南方帶回一位廚子,為了款待顧淮,裴旅長拿出了南方帶回的鹽雞,鹽雞是愈放愈好吃的,鹹香适口,着實叫顧淮開了胃。
從裴旅長府邸出來的時候,剛過三點,司機已被顧淮吩咐,回了西碼頭的新宅,顧淮又未帶傘,在落了雪的青石街走了一會兒,便覺得寒氣逼人,進了翠樓。
樓中倒是溫暖如春,顧淮要了間西南角的廂房與兩壺酒獨酌,喝了半壺便又覺得沒甚麽意思,便喚樓內跑堂的夥計來,給了一塊大洋,讓他去警局喚何局長,吩咐完夥計後,依着窗邊掀起布簾,望着樓外的落雪,瞧瞧何局長什麽時候來。
出乎顧淮的意料,酒溫過三回,才等到姍姍來遲的何局長,跟做賊似的,左顧右盼般上了樓,剛關上門便對顧淮抱怨:“你怎麽選在這兒,小鳳仙瞧見我還不得鬧上一出。”
顧淮飲着杯中的溫酒,沒好氣地回:“何局長,您可算是來了,我顧某人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何林自然聽出他話中的揶揄意味,走得有些急喘着氣坐到顧淮面前,一口飲下小半壺酒:“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顧老板,在家中坐着都有銀元入袋。”,說完又把壺中剩下的半壺酒飲完,酒入喉生暖,嘆息一聲道:“局裏最近太忙,我這一路可是跑來的。”,言罷抹了抹頸側的薄汗,遞給顧淮瞧。
顧淮面上一笑,打掉他的手,朝屋外喚:“再來兩壺酒,前邊點的吃食亦做上來。”,樓內人聲鼎沸,半晌才傳來跑堂夥計模糊的應聲:“好嘞!”
何局長的确是急急跑來的,入到溫暖的廂房中,便忙着抹汗,好不容易一顆跳到喉嚨的心落下,瞧見桌對面悶聲飲酒的顧淮,心中猜測,口中試探般問道:“可是從裴旅長府上出來?”
顧淮不應,倒了倒壺中的酒,卻是盡了,只好擡起頭來,瞧着何林,淡淡地應:“嗯。”,晃了晃酒壺面上有了笑意,補了一句:“瞧你模樣,小鳳仙可是還沒哄好?”
顧淮一問,何局長就苦了臉,支着下巴道:“前天這時候我來過一回,跟我吵了一架,說伺候我以後,別些個客人都不點她喽,可把我氣得不輕!”
顧淮一聽面上的笑意更濃,何局長瞧着面上便更是苦,沾着杯中餘下的幾滴酒液,在桌上劃着,“說說你,要是這回裴旅長夫人的法子不成該如何?”
聞言顧淮面上的笑意斂了斂,正要張口,夥計卻是敲響屋門,二人只好讓夥計上酒上菜,夥計走後,便響起顧淮略帶嘲弄的聲音:“能如何?将債還清後,便放人。”
何局長皺起眉頭,剛要開口,顧淮就低低笑起來,有些無可奈何:“我又不是那山中的匪寇,難不成還将人鎖在宅中?”,頓了頓飲了口溫好的酒,有些燙口,嘆息道:“你明白我,心裏裝下他後,許多事情便心軟舍不得,他不願待在我身邊,心裏沒裝着我,我便不強留。”
何局長聞言面上黯黯,亦不知想到什麽,給顧淮夾了塊雞腿,終歸是咽下口中的話,顧淮卻是笑笑,給他倒酒:“小鳳仙要摘了你的卵蛋,跳到你的頭上,你還不是一根手指頭也沒動她,城中警局的何局長何時如此溫柔了?”
何林被他說中所想,面上有些赧,裝模作樣地飲酒,支支吾吾道:“瞎說,我從來都是如此好脾性之人。”
顧淮亦不反駁,只是低笑,聽着樓內隐隐傳來的嘈雜人聲,竟也覺得這冬日沒那般冷。
何局長本是顧淮請來吃酒的,卻是飲得比顧淮還多,先于顧淮醉倒,顧淮無奈只能出屋去吩咐夥計:“将小鳳仙喚來。”,也罷,他只當積福救救他這好友罷,吩咐夥計後,顧淮亦不在樓內多待,瞧着樓外的落雪,戴上黑色軟帽,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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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顧淮覺得其實他亦醉了,只是他醉得沒有何局長這般厲害,他至少還能在微暗的雪,腦中想起沈栀微紅的眼睛,跌跌撞撞地往老街深巷的老宅走去。
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