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人,聽說要賠這個數呢,這下子就是傾家蕩産也賠不起啊,他夫妻倆急的都要上吊了,你快去勸勸吧。”
羅成二話不說,和塗海燕去了汪彩霞家,到那一看,老兩口都在抹眼淚,小孫子別人給抱着,小孩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禍事了,還嘻嘻哈哈的。
汪彩霞看到他倆出現,原本止住了眼淚又湧了出來。
“成哥,塗老師……”
塗海燕上去安慰她,“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她不太會安慰人,說來說去也就那麽幾句。
羅成在一旁問汪彩霞老公事情的具體情況,男人家反應沒有女人這麽悲憫,雖然也難過,但思路依舊清晰,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了。
“……他走錯方向,責任在他,車險又剛好到期,這孩子做事總是拖延,這回可真是買了教訓了。”停了停又說,“家裏的積蓄全賠上還缺40萬,這麽大一筆錢,你說我們老兩口上哪兒去弄啊?”
“現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賣這些房子了。”這次說話的是汪彩霞,“只是這房子當初買來就很便宜,現在也賣不上價錢,何況一下子又要賣這麽多間,短時間內也找不到那麽多買家。”
汪彩霞說着,嘆了口氣,看着羅成,“成哥,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們問問,就算價錢虧點我們也認了。”
塗海燕連忙安慰她:“這個是當然,他會幫你們留意的,現在事情發生了,你們也不要太難過,小孩子還要人照顧,想開點才是。”
白天的喜慶被夜間的不幸沖淡,塗海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羅成翻過身把人圈在懷裏,“睡不着?”
塗海燕臉貼着他的胸口,聲音悶悶地說:“要不我們幫幫汪姐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 情敵,岳丈,分分鐘搞定
☆、第 40 章
第二天,塗海燕把自己想買一間的房的想法告訴了汪彩霞,汪彩霞也知道這是他們想幫她,心裏感動,又哭了一回,說等他們有空就去辦手續。
羅成讓手下的弟兄四處散播賣房的消息,倒是也有人來問,只是最後都沒有消息了。
這種房子只适合租給外地務工人員,Y城房價本來就不算高,年輕人要賣房自然是考慮新蓋的樓房,老年人買房肯定得考慮交通和設施,大院在城北,和車站醫院超市背道而馳。
汪彩霞這邊已經沒辦法等了,她家去那邊幫忙處理事情的弟弟打電話來說,對方要他們家一次性把錢付清,揚言不拿錢全家人就要到她家來吃喝拉撒,汪彩霞急得嘴裏長泡,飯也沒心思做,老兩口天天抱着頭痛哭。
塗海燕這天去她家幫忙把孩子哄睡後,回到住處,羅成正在燈下寫着什麽。他事情多,每天晚上回來都得記賬,塗海燕就拿了衣服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來時,他已經記完了,正站在大門邊抽煙。
塗海燕走過去,問:“還沒找到買家嗎?”
羅成點點頭,嗯了一聲。
塗海燕想到汪彩霞愁雲慘淡的臉,心裏有點難過,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見羅成轉過頭來看她,忽然又問:“要不我們……”
“塗海燕。”
話沒說出來就被他打斷,塗海燕心想她真是同情心泛濫了,他這是要生氣了吧?
他們又不是救世主,買一間已經算是幫了大忙了,至少在這院裏,沒人能做到這一點。
“你說這地方可以用來做點什麽?”他忽然問。
塗海燕反應慢半拍,不知他這是反問呢還是反問呢?
“這麽大一個院落,空置在這裏實在可惜,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可以用來幹點什麽。”
塗海燕這時才明白,他根本不是諷刺她,只是在征詢她意見。但她能給什麽意見呢?她腦子裏的想法和心裏的花花腸子自然比不過他呀。
“你是不是想到什麽?”
羅成就笑起來,“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回答你什麽?我哪知道,你要是有了主意,別在我跟前賣關子,我沒心情。”
羅成只是笑,過了會兒說:“你還真是心腸好,包租婆家出了事,你看起來倒比當事人還難過,你瞧瞧你這幾天無精打采的,我都心疼了。”
塗海燕瞪他一眼,“你到底說不說啊?不說我去睡覺了。”
羅成這才一把撈住人,按他懷裏,另一只手往前指了指,“我覺得吧,這個地方可以辦家小型的廠子,做點手工藝品。”
“做什麽手工藝品?”塗海燕本能就問,停了停又說,“那也得先找好銷路啊,不然做出來賣不出去怎麽辦?”
“咱這兒不有兩家旅游景點嗎?這可是最無窮無盡的市場。”
“去旅游景點賣?那能做什麽?”
“當然得是我們這裏的特色。”
塗海燕費力地想了想,“雕刻?”
羅成立刻歪過頭在她額角親了下,“聰明。你再猜猜,什麽雕刻可以就地取材,而又方便攜帶?”
塗海燕又想了想,忽然大悟,從他懷裏擡起頭,“你是說……唔。”
吧唧一下,這次嘴唇被他親了一口。
塗海燕急于表達意見,可是嘴巴被他堵着,只好一個勁扯他手臂,好不容易嘴巴得了自由,她就急哄哄地說:“你是說竹雕嗎?這是個好主意啊,我家山上就有許多竹子,材料都現成的。”
羅成笑容更甚,捧着她的臉,“我們山裏更多啊。”
塗海燕興奮了,眼睛亮亮的,“那就我們就做啊,做啊,做好了可以放到我家賣,還可以批發給其他人家。”
“對,我們做,做啊。”
塗海燕覺得他笑起來的樣子很不正經,終于回味過來,錘了他一下,“混蛋,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是說正經的啊,不過不是我們做,得請專業的師傅來,一邊做一邊嘗試更多的品種和花樣。”
塗海燕先前被激動沖昏頭腦,經由他這麽一提醒,想到了實際問題,心情回落了些,“是啊,到哪裏去請這樣的人呢?”
天氣熱了,到了晚上,外面有些飛蟲往亮的地方飛。
羅成把她拽進屋裏,關上門,才說:“我認識一個做雕刻的,他在城裏的工藝廠做事,上次跟我說他想出來自己幹,問我有沒有想法。我當時不太了解這市場,所以一直猶豫,這不是上次去你家,輕輕松松做了那麽多生意,我才有了這個想法。”
塗海燕點點頭,覺得這事可行,就說:“這樣既能創業又能幫汪姐,一舉兩得。”
“所以我打算把她剩下的幾間房都買下來,中間打通,做成一個大的作坊,另外兩間可以拿來做倉庫。”他說着停了停,“只是這樣一來,我們買排屋的計劃就要暫時擱淺了。”
塗海燕拉着他的手,“我不要住排屋,我就住這裏,這裏多好,場地大,空氣又好。”
“嗯,還很适合養孩子,場地大,再多也養得下。”
塗海燕嗔怒,錘他一拳,“你當養豬啊。”
羅成笑得越發沒型,伸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塗海燕,老子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可愛呢。”
說幹就幹。第二天羅成就約了那個姓謝的雕刻師傅見面,兩人談妥一些合作事宜。
謝師傅手下還有幾個徒弟,所以技術這塊由他負責,他做這行好多年了,鋪貨門路自然有些,再加上羅成的關系網,銷路基本上不成問題。
羅成讓他哥從山裏運來一卡車竹子,設備一到位立馬就開了工。
原本喧鬧的大院,這下更熱鬧了,但多少給住在這裏的人添了不少麻煩,羅成也會做人,廠裏打雜的活兒就請院子裏的人來幫忙,老張頭,汪彩霞的老公都被他收編,汪彩霞自己則負責給廠子裏的人做午飯,這麽一來,他們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對他感恩戴德,說遇到了貴人。
這下子,羅成的威信和個人魅力上升到一個新的境界,大院裏的人簡直拿他當神看待。
同時他也是忙得黑白颠倒,塗海燕心疼他,也開始擔心他的身體。
男人年輕時太拼,上了年紀垮得快,這是塗媽這些日子跟塗海燕打電話時常念叨的話,塗海燕原先不當回事,有天晚上,塗海燕把飯菜端上了桌卻看不到先前進門的人,最後推開衛生間的門,才看到人站在滴水的蓮蓬頭底下,眼睛閉着,好像已經睡過去多時。
塗海燕眼底一澀,想叫他又怕驚了他,最後默默關了水龍頭,從架子上拿下幹毛巾,替他擦身上水珠。
“謝謝老婆。”他仍是閉着眼睛,一只手順勢搭在她肩上,塗海燕感覺身上附加了重量。
塗海燕想讓他先睡一覺,可又擔心他餓壞了胃,想來想去,最後什麽也沒說。
兩人走出來吃完了飯,塗海燕擋住他伸過來的手,“你去睡,我來洗。”
羅成并未感到意外,朝她扯嘴一笑,“好。”
塗海燕收拾好廚房,也早早洗了澡上床睡覺,他睡覺時警覺性十分強,稍有動靜他就會醒,塗海燕進房間沒有開燈。
摸黑躺下,身後的人雙臂纏了上來,将她圈在懷裏。
“我吵醒你了?”
他卻沒回,過兒會兒說:“你辛苦了。”
塗海燕瞬間感覺喉嚨管裏灌進了酸水,可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就說:“我才不辛苦,倒是你,什麽時候能歇一歇?”
他的手掌在她腹部輕輕摩挲,不帶情*欲的游走,更像是寬慰,“快了,剛剛和人合作有些事情還摸不着門道,必須親力親為,看緊一點,萬事開頭難,往後熟了就好了,送貨結算的事也只要派猴子他們去,我在家裏看看報表就行。”
他停了下,又說:“最遲下個月吧,我就能空下來,到時候你也放暑假了,我陪你一起出去玩玩怎麽樣?”
塗海燕嗯了一聲,問,“你有什麽地方想去的嗎?”
他回答:“我随便,你喜歡就成。”
塗海燕又嗯一聲,說:“睡吧。”
羅成依舊忙碌,塗海燕雖然工作清閑,下班時間也早,可除了好茶好飯地喂着他,也幫不上什麽忙,每天看他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塗海燕只能默默祈禱,這兵荒馬亂的日子早點過去。
這天,塗海燕做好飯後等了半個多小時不見他進門,就給他去了個電話,結果沒人接。
塗海燕放不下心,停了會又撥打了一遍。
如果是以前,塗海燕沒有這麽緊張,但是現在,她心裏控制不住恐懼。第二遍還是沒有人接,她立刻給猴子打了過去。
那頭環境很亂,猴子跟她說話幾乎是吼出聲:“喂,嫂子啊?”
塗海燕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你看到羅成沒有?”
“哦,工地這邊出了點事,成哥他……”
塗海燕沒等對方說完就嚷出來:“誰出事,你說誰出事?”
猴子似乎走開了些,那頭聲音遠了點,“嫂子,你別擔心,不是成哥,是我們一個兄弟出了點事,成哥這邊正處理呢。”
塗海燕握着手機的手這才松了力道,一顆心也落回原地,這才問:“哦,嚴重嗎?”
猴子說:“還不知道情況,不過成哥今晚估計得很晚回去,你也別等他了,我待會也要跟成哥一起去醫院,到時候我跟他說一聲,讓他抽空給你回個電話。”
塗海燕說:“好。”
接着又說,“算了,不用給我回電話,你們忙完就回來,自己都注意着點。”
挂了電話,塗海燕回到桌邊吃飯,吃了幾口慢慢想起一些事,心裏又開始不定,竟然擔心起那位出了事的不知名的弟兄來。
塗海燕告訴自己,她是想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可能比我預料得短……
☆、第 41 章
羅成整晚都沒回來,塗海燕半夜驚醒很多次,期間無數次拿起電話,最終又放下,還是不要打擾他吧,沒準這會兒也休息了。
第二天,塗海燕哈欠連天起了床,睡眼惺忪,頭昏腦漲,強撐着去上班。
這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到學校自然被同事取笑,連一向正經的園長都忍不住對她說了一句:昨晚辛苦?
塗海燕笑容牽強,無從說起。中午吃完飯,她和另一位老師打了聲招呼來到操場邊的樹蔭下,給羅成打了個電話。
電話沒有通,關機了。
塗海燕心想,他一晚上沒回來,手機肯定是沒電了。
正想着要不要給猴子打電話問問,手裏的電話就響了,是吳雲慧打來的。
塗海燕當她是找她逛街吃飯的電話,興致缺缺接了。
“海燕,你還好吧?”
塗海燕被心事纏繞還有點迷糊,癡癡呆呆地問:“什麽好不好的,你想說什麽?”
“你不知道?”吳雲慧好像很吃驚的樣子,“餘敏輝的工地昨天出了事故,砸死一個人,上午的時候家屬帶着人去那邊鬧,警察都驚動了,這事都滿城風雨了,你都不知道?”
塗海燕根本沒聽見她問什麽,只是聽到那個字眼手就不由自主抖了抖,幾乎沒拿住手機,“死了?”
“是啊,昨晚去市裏做開顱手術,直接死手術臺上了。”
塗海燕只覺得頭皮發麻,手抖得控制不住,吳雲慧見那邊半天沒動靜,問了聲:“羅成沒告訴你?海燕,你有沒有在聽?”
“我現在有點事,回頭再和你說。”說完挂了電話,立刻打給猴子,等待的鈴聲的過程裏似乎每一秒都成了煎熬,塗海燕遺憾那條逝去的生命,更擔心羅成的安危,他是工地的承包人,出了事,肯定都脫不了幹系。
電話響了很久,最後一刻有人接聽了,猴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好像害怕驚擾了誰:“嫂子,成哥剛剛睡着,你有什麽事嗎?”
塗海燕有滿肚子的話想和他說,只是聽到他睡着了,一切都只能壓下。“沒什麽事,就是問問你們那邊事情處理好沒有?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邊還要耽擱一些時間,大概晚上吧,晚上能回去,到時候我給你電話。對了,成哥的手機沒電了。”
那邊好像有人出聲,塗海燕聽到一絲動靜,猴子說:“嫂子,我要挂了,回頭再打給你。”
“猴子。”塗海燕忽然叫住他,沉默好幾秒才鄭重說出口,“你要看好他。”
猴子那頭一愣,末了答複:“嫂子你放心。”
挂掉手機後,塗海燕心裏稍稍安定了有些,至少知道他是在休息,而不是在應對各種讨伐和質問,猴子又信誓旦旦跟她做了保證,所以不會有什麽事。
風雲變幻很快,到了下午,整個幼兒園裏都在傳工地的事故,最後連死者是哪裏人,今年多少歲,家裏還有什麽人,又是誰誰家的親戚都給挖了出來。
先前還有同事問塗海燕,那工地不是你那誰負責的嗎?他應該不會受牽連吧?
塗海燕起先以尴尬的笑容面對,後來也不肯給人好臉色了。
她也知道,她二婚的條件找到這樣好的男人,同事裏多少有人眼羨嫉妒,早等着看她倒黴幸災樂禍,這回終于有了機會,也就不管別人死活地來取笑。
塗海燕雖然性格溫和,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好事者被嗤了一臉,盡管不樂意,但到底理虧,也不好當衆發作。
整個下午,塗海燕就在各種各樣的眼神裏備受煎熬,終于熬到下班,她急于擺脫受人注目的狀态,騎着車子就飛奔了出去。
塗海燕先去了吳雲慧那裏了解情況。
吳雲慧自然不隐瞞她什麽,把所有知道的情況都和塗海燕說了,塗海燕先前心裏僅存的那點僥幸,随着吳雲慧的話語一點點消散,直至最後,一點不剩。
“事情鬧得挺大的,縣裏都驚動了,畢竟這是縣裏頭開春後的頭一個項目,上頭要餘敏輝停工整頓,他現在閉門謝客,連我都不肯見。”
“海燕,你要有點心理準備,我聽說先前他們簽約的時候,合同裏就有規定,五十五歲以上的不能用,那個被砸死的人今年剛好五十六。家屬今天去鬧的時候,餘敏輝就放出話來了,說這事和他沒關系,是羅成違約用人,讓他們有事都找羅成去。”
塗海燕聽得背脊發冷,想着羅成先前對餘敏輝這個人的評判,覺得果真是透徹,商人都是唯利是圖的,攤上事情,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吳雲慧見她一句話也沒有,怕是早就吓傻了,不免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那些人都是羅成的兄弟,多少有點情面,估計也不會太為難他,不過就是賠錢的事。”
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什麽大事,自然,這話是有錢人才夠底氣說的。
羅成的經濟情況,塗海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資金大部分都投入到竹雕廠,身邊已經所剩無幾,一條人命要賠多少錢,塗海燕完全沒有概念。
“慧慧。”此刻,她只能跟她最好的朋友吳雲慧開口,“假如我需要借錢,你能不能幫我?”
吳雲慧一愣,過了會點點頭,“沒問題,需要多少你就跟我說。”
“謝謝你,慧慧。”塗海燕說完,感覺一顆心定了些,下一刻心裏又開始擔心羅成。
那個人他現在不知道好不好。
吳雲慧勸了她一些話,留塗海燕在她店裏吃了飯,塗海燕哪還有心情,随便挑了兩口飯就擱下了。
“海燕,你聽我說,現在事情已經出了,你怎麽擔心都于事無補,羅成現在心裏肯定也不好受,你要是再這樣……”
吳雲慧的話沒有說完,塗海燕已經懂了。假如羅成現在需要一個肩膀,她無疑是最合适的人選,如果連她都倒了,誰來支持他?
塗海燕把推開的飯碗拿回身前,一口口慢慢地吃完了。
味同嚼蠟。
天色漸漸黑了,猴子的電話始終沒有打來,塗海燕在焦灼不安的情緒裏,頭痛漸漸加重,昨晚一夜未睡,她的眼周是青灰的一片,眼底血絲密布。
吳雲慧把她帶到護理間休息,塗海燕頭疼欲裂,根本無法入睡。
“你閉上眼睛,我給你按按。”見她神色猶豫,吳雲慧又說,“電話來我會叫醒你。”
頭上力道适中,塗海燕放松身體,蹙眉漸漸平複。
塗海燕在濃稠的夜色裏奔跑,腳上鞋子不知何時丢了一只,她赤着一只腳,砂礫割傷了腳底也顧不上,只埋頭追逐前面那人的身影。
那人身高腿長走得極快,無論她怎麽喊,就是不肯停下來等她一等。
“羅成,羅成……”你別走那麽快啊,等等我。
“羅成,羅成……”我的腳受傷了,你快回頭給我看一看。
塗海燕又急又怕,聲音喊不出來,跑又跑不動,最後不知絆到什麽,踉跄摔了一跤,一擡頭,前面的人已經沒有蹤跡,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海燕海燕,醒醒。”
塗海燕睜開眼睛,隔着模糊的淚眼看清自己所處之地,原來只是夢。
“做噩夢了?”
塗海燕癡癡呆呆扭過頭,吳雲慧嘆了口氣,說:“你電話響了。”見她立刻就找手機,又按住她,“別急,我幫你接聽了,羅成的兄弟打來的,他們在回來的路上,你先去洗把臉,我現在送你回去。”
塗海燕洗臉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臉,吓一跳,拿毛巾使勁搓了搓臉,好像要把那股晦氣給搓沒了,又把頭發梳理了一遍,這才放心出去。
吳雲慧開車送她到門口,下車時,吳雲慧說:“有需要就打電話,随時都可以。”
塗海燕點點頭,推門下車。
走過前排的拐角時,塗海燕發現自己屋裏亮着燈,大門開着,隐隐約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好像不止一個人。
塗海燕放慢腳步,站在走廊下面呆了一會兒。
竹雕廠開起來以後,猴子和大飛那兩間屋子做了倉庫,羅成先前就已經搬到塗海燕這邊,他空出來的那屋子正好給了猴子和大飛住。
塗海燕站了一會兒,擡腳走上臺階,她出現在門口,門裏的人止住了說話聲。
“嫂子。”猴子叫了一句,回頭對其他幾個人說,“我們先回去吧,成哥好好休息一晚上,我們明天再談。”
幾個人走出來,塗海燕關上大門,走到桌邊。
羅成原本手裏夾着一支煙,塗海燕關上大門後,他就把煙頭按滅了,說了句:“不早了,早點睡吧。”
他不肯提,塗海燕也沒多問,“你先洗,我去給你拿衣服。”
“好。”他答應一聲,脫掉長褲扔沙發上,然後去了衛生間。
羅成從不穿睡衣,他睡覺,冬天是短袖T恤,夏天是光膀子,塗海燕把他的內褲拿到衛生間門口的小凳子上放下,又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放進洗衣桶裏。
過了會兒,他洗好出來,塗海燕握着睡衣進去洗。
洗澡的時候她在想,他要是不說,她是問還是不問呢?或者他不喜歡她問,那她便不問了吧,如果他想說,定會告訴自己。
猶猶豫豫間,一個澡洗完了。塗海燕套上衣服走出來,關掉外面的燈。
羅成還沒睡,他靠在床頭抽煙,見她進來,立刻熄滅煙頭躺下。
床上只有一床空調被,塗海燕掀開被角躺下,身邊的男人立刻靠了過來。
塗海燕側頭,準備傾聽,男人帶着濃烈煙草味的嘴咬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2 章
塗海燕這個時候才感受到他的反常。
剛剛進屋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樣子看起來并沒有不妥,不過是一夜未睡,略顯疲乏,洗完澡,剃了胡子後,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清爽和利落。
當他靠過來,她以為他有話要說,沒想,他卻直接封住她的嘴。
他攫取的力道,比以往喝了酒之後更甚,塗海燕鼻腔裏發出細碎的哀鳴,他停住片刻,擡身注視着她,眼神深沉得像看不見底的深淵,塗海燕被他眼裏的空洞驚吓到,正要叫他的名字,下一刻,他卻迫不及待以蠻狠的力道沖進她的身體。
塗海燕除了疼,沒有別的感受,她想阻止他,想讓他停下來。她心裏這樣想,可雙手卻不由自主圈住他的脖子,她的手在他肌肉緊繃的背上慢慢游走,輕柔的撫摸,好像耐心的撫慰。
他需要發洩,她知道。
她咬着嘴唇在心裏說:那就來吧。
他的撞擊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塗海燕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架。他心裏憋着一股狠勁,雖然力道大卻怎麽了出不了,塗海燕試圖迎合他,可絲毫不起作用。
最後,他索性站到地上,把她橫過來,雙手掐着她腰,往自己身前送。
塗海燕雙手緊緊地揪住身下的床單,只希望這一切早點過去,恍惚間看到他充血的雙眼,困獸一樣盯着前方,他的意識似乎早已不在下半身,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塗海燕的心就好像讓人揪了一把,難過得想哭出來,她一聲聲地喚他的名字:“羅成,羅成……”你回來,你別這樣。
可惜她聲音破碎,細如蚊蠅,身前的人壓根就聽不見她的呼喚,不但沒看她,反而昂起頭顱,機械地沖撞。
塗海燕心驚膽戰地想,假如就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垮掉,而她也将死去,這想法令她滿心驚懼,終于攢足一股力量,弓起腰背,雙手掐住了他的手臂。
羅成這時才低頭看她,女人弓着身體努力往他身上靠的模樣,好像痛苦又快*慰的表情,讓他的意識一點點回籠,大手一撈抱起她,旋即又一起跌落在床鋪,他将臉埋進她脖頸間,潮水才在某一刻洶湧而至。
爆發那一刻,男人在她身上發出如同受傷的野獸一樣的低吼。
像是淋漓盡致的宣洩,又像暢快的解脫,痛苦和快樂一起結束了,世界也好像靜止了,只有時鐘的聲音在滴滴答答。
“羅成……”塗海燕抱着他的頭,撫摸他的短發,身上的人還在喘息,好像怎麽也平息不下來。
塗海燕也不說話,她安靜地等待着,手上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不斷摸着她的頭發。
過了會兒,一只大掌突然覆上她的臉,男人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對不起……”
塗海燕鼻子一酸,搖頭,“不,不要說對不起。”
羅成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疲憊還困頓,只是趴在她身上不肯起來。
“你起來吧。”塗海燕說,“好好睡一覺。”
已經深夜了,塗海燕躺在他懷裏,兩個人雖然都是一夜沒睡,又經歷了一場超負荷運動,可這會兒全都沒有睡意。
“和我說說吧。”塗海燕說。
“嗯”羅成嗯了一聲,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雖然答應了,卻遲遲沒有開口,好像無從說起一樣。
塗海燕問:“我認識嗎?”
“嗯。”
“誰?”
“老劉。”
塗海燕腦海裏浮現出一張溫和而飽經風霜的臉,那個忠厚的父輩一般的老人,塗海燕見過的,上次來找羅成的時候,還給他們捎來一袋子家裏收獲的蔬菜。“那是個好人。”
“嗯。”羅成調整了一下手臂,讓她睡得舒服些。
“家屬怎麽說?”
“沒怎麽說,按規矩來就行。”
塗海燕沉思片刻,又問:“錢夠嗎?不夠我這兒還有八萬塊。”
這話一出,她感覺抱着她的人身體僵了一下,聲音好像更沉了,“夠了,就是……”
“什麽?”
他長嘆出聲,卻沒有接剛才的話題,“這幾天我可能比較忙,廠裏的事我跟老謝交代過了,你有時間幫忙看着點。”
顯然他不想多說了,塗海燕也不再問。
“好。”塗海燕回答,“睡覺吧,有什麽事明天說。”
第二天一早,羅成就出去了。
老劉的屍體昨晚已經運回來,今天下葬,羅成一大早和幾個弟兄把家屬接到殡儀館。
老劉和羅成有十年交情,當初羅成成立卸貨隊伍就是老劉給的建議,家屬也知道他們關系鐵,不然以老劉這個年紀,一般人早已不帶着他一起幹活。
可最終,人死了。
感激也會變成埋怨。
你若是不要他該多好,至少還活着。死了,什麽都沒有了。
喪禮現場家屬哭得死去活來,幾乎斷氣,喪禮結束後,羅成把一張銀行卡塞到家屬手中,裏面是他承諾的數目,自然也是他所有的家當。
家屬擡起紅腫的眼睛看着他,想說點什麽,最終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羅成的心随着這一聲嘆息,定了。
晚上羅成回到家,塗海燕已經做好飯菜等着他。
“回來了,吃飯吧。”塗海燕擺好筷子,準備去盛飯。
“你先吃。”他坐下來,點了支煙,“我等會再吃。”
塗海燕也不去了,在他面前坐下來,“事情順利麽?”
“嗯,沒事了。”他瞥一眼桌上的菜,三菜一湯,有肉有魚有小炒,他不挑食,每次做飯都跟她說,按她的喜好來。
所以,他們的飯桌上沒一頓都有魚有肉,但是羅成知道,塗海燕不吃魚也不吃肉。
“吃飯吧。”羅成滅了煙頭,起身去盛飯。
事情了結了,羅成似乎除了那天晚上回來時有點反常之外,倒也沒什麽不對勁,他的飲食起居一切正常。
塗海燕心想,他是個強大的人,不會被這一點小事擊倒。
值得欣慰的是,竹雕廠的運營一直順利,貨鋪出去後反饋也很好,第二個月開始慢慢加大供應數量,跟着工人和師傅晚上都開始加班加點。
謝師傅和羅成商議再去雇兩個師傅過來,他有認識的人,只是價錢上怕是得給的多點,否則人家未必肯挪窩。
羅成答應了,因為太忙抽不開身,他把這事交給謝師傅去辦。
就在塗海燕以為一切都過去的時候,工地那邊有消息傳來,餘敏輝把羅成給告了。
消息是吳雲慧打電話告訴塗海燕的,當時她還在幼兒園上班,聽到這個消息,塗海燕本能就問:“他為什麽要告羅成?”
吳雲慧說:“這不明擺着嗎?”
“明擺着什麽?”
“公報私仇呗。”
塗海燕沒說話,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停工整頓,雖然會誤了工期,但這事怎麽說呢?如果是有點交情的,象征性給點錢就完事了,或者關系更鐵一點,幹脆都不用賠錢,再說了,你覺得餘敏輝他缺那點錢?”
吳雲慧的分析似乎在情在理,塗海燕無從辯駁,依舊沉默。
“海燕,你打算怎麽辦?”
塗海燕現在還真沒有主意,如果要讓她去求餘敏輝,羅成肯定是不答應的,再者,餘敏輝對她是什麽心思,她心知肚明,自動找上門去求一個對你有企圖的人,這意味着什麽根本不用多想。
“我不知道。”塗海燕誠實地回答。
“要不,我去和他談談,先探探口風?”
塗海燕心想,這樣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便說:“謝謝你了,慧慧。”
吳雲慧啧了一聲,“謝啥?咱兩誰跟誰?”
挂電話前,塗海燕喊住吳雲慧:“慧慧,之前你答應過我的話還算嗎?”
那頭安靜了片刻,吳雲慧好像在思考到底什麽話,過了會,那頭傳來兩個字:“當然,随時随刻。”
“謝謝。”
放學後,塗海燕走路去了山莊裏。
說起來,塗海燕已經有過一陣沒有來這裏了,初夏時節,四點多鐘,太陽還是正惹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