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慶幸認師為避禍
一身紅色錦繡衣的蘭姑翻身下馬,來到水朵朵身前。
“你叫什麽名字?”蘭姑看了一眼水朵朵,溫柔地伸手揉了揉朵朵的頭發,和藹可親地笑着說,“野兔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沒人跟你搶。”
水朵朵見蘭姑這般可親的模樣,當下放松了戒備,解釋說:“這兔子真的是我的,我為了它從那邊追到這裏。”水朵朵為了說服這穿着紅衣的蘭姑,把手臂僵硬地往後甩去,用手指着自己跑來的地方。
水朵朵一心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對蘭姑提及名字一事全當沒有聽見。
“你叫什麽名字?”蘭姑又開口對水朵朵說,好像有點力不從心,不耐煩地對朵朵講起大道理來,“你知不知這兔子是怎麽死的?”
水朵朵把兔子拎起來,方仔細一看,抿了抿唇,垂着頭也不回答。
“小妹妹,對,是箭傷。”蘭姑瞅了身後馬上一人,笑道:“剛剛就是他用箭射了你的兔子。雖然有先來後到之分,可畢竟是死在了我們主公的手裏。倘若妹妹果真有需要,只需對我家主公磕個響頭,這兔子也就歸你所有了。”
水朵朵不屑地看了一眼手中拽緊的野兔子,失落地拎着它從蘭姑身側走去,她高仰着頭顱,對那馬上中年男子道:“只因那位姐姐說得不錯,我才想着把兔子還來。可是不得不說你的眼力勁兒也太差了。射中別人比你早一步看中的兔子,算什麽大丈夫所為。”
馬上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開口想要争辯,卻又聽水朵朵搶白道:“天下衆生平等,且不說我年紀尚小,就是我這麽個女孩子,你老也不能為了一個兔子派出這麽多人來欺負我。”
馬上中年男子接着又愣了半晌。
身後胡人打扮的阿妍氣地臉色發青,手上馬鞭早已按捺不住。只聽着安靜的林子間,幾聲骨骼震碎的悶響。
“阿妍。”中年男子深知阿妍惱羞成怒,萬分緊急之時,只一聲勸誡的呵斥。
阿妍氣地臉色發白,但仍不露聲色地把握緊皮鞭的手放到了缰繩上。
“這麽說來,這野兔子怎麽都該給小姑娘你了?”馬上中年男子拂袖笑了笑,他的聲音十分有長輩的氣質,不怒不卑,聽得朵朵心裏暖洋洋的。
水朵朵瞧了瞧馬鞍上的那男子,又看了看血跡斑斑的野兔子,嘟着嘴:“我阿爹說過,做人都要講道理。雖然是我先來後到,但似乎這兔子的确死于你之手。所以它不……不歸我。”
“你為什麽在這裏?”馬上男子似乎沒有興趣聽這兔子的事情,只開口一句,便觸動朵朵內心深處最脆弱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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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誤殺了一個人,犯了法。”水朵朵兩手一攤,無奈地說,“所以現在我無家可歸了,正在逃亡的過程中。”
水朵朵擡頭看了一眼,方覺得他的眼睛多麽地有神啊。
“願不願意做我的徒兒?”馬上男子突然憋出一句讓衆人駭然欲倒的話來,接着伸指定在他身旁的幾位親屬說:“這樣你便不用無家可歸了,而且他們都将是你的家人!”
“你叫什麽名字?”這次換水朵朵問他。畢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向英明神武的千面大人竟然被一個十二歲的女娃娃問起名諱。身後一隊一隊羽林軍瞠目結舌,顯然難以置信。各個都想策馬上前,看看那女娃的音容笑貌。
“千面!”馬上男子向水朵朵伸出讓她上馬的姿态,大拇指處翡翠扳指襯着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別具一番誘惑力。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水朵朵三拜。”水朵朵丢下兔子,就着所站之處跪着三拜。這便有了師父。她不拘小節,拉着師父的手就坐上了馬。
衆人唏噓,竟然是同乘一騎。
千面伸手把水朵朵一攬,護在懷裏。策馬緩緩行去,臨走對着仍未回過神來且站立不遠的蘭姑說:“蘭姑,還不上馬!”
蘭姑飛身上馬,緊跟而去。顏照大将軍亦策馬追趕而去。
浩浩蕩蕩的隊伍霎時間又前行在林蔭道裏,而水朵朵也終于不用在孤單前行了。
那時候水朵朵不清楚,自己的師父會有那麽大的來頭,泱泱大齊天子齊天傲的得力助手千面。
只是也沒人知道千面那個名字十幾年前曾經響徹江湖,一隐術使得出神入化,且傳遍大江南北的男人。
“主公,剛剛羽林軍的兄弟傳來聖上口喻!”顏照兄弟和一火急火燎的士卒打了個照面後便急急驅馬到千面的跟前,拱首道。
“什麽要緊的事?”千面勒馬停住,微怔,淡淡問道,“顏照将軍先行,即刻調遣羽林軍回宮請示!”攜旗策馬的羽林軍一陣雜沓馬蹄聲,從林子裏呼喇喇奔出,不一會兒透過樹叢射下的金黃色的光,才見得塵土沫随風飛揚。
一時間,林子裏只留下千面,蘭姑,阿妍和水朵朵四人。
蘭姑見千面心事重重,于是忍不住問道:“主公,可是宮裏面出了什麽大事?皇上這麽快傳我們回京,莫非與皇後有關?”
“是啊,是啊。主公,宮裏究竟出了什麽事,您讓顏照哥哥先行離去,是不是讓他去辦事?”阿妍也蹙緊了眉頭,焦躁地問了一句。
“太子被刺客行刺,昏迷不醒!”千面沉思一會兒,開口道。
“究竟是何人所為,皇上可有眉目?”蘭姑又憂慮地看向千面。
“難道主公懷疑皇後?”阿妍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又問,“怎麽可能,皇後那可是太子的親身母親。”
這次千面并沒有回答,只垂頭思考着。蘭姑對阿妍搖了搖頭,示意無需多問。
最後千面一聲令喝,幾人這才策馬急行,奔赴皇宮。
夏意濃濃,官道兩旁不時落英缤紛,紛殘了一地的綠葉。
步入十裏畫廊,四人翻身下馬。水朵朵初入皇宮,看着畫廊雕刻的精美镂窗,以及千奇百怪的圖案異文,當真覺得稀罕得很。
“朵朵。”千面轉頭看了一眼畫廊,突然道,“師父我有要緊事,你先随阿妍回去。”說着又側頭叮囑阿妍道:“阿妍,将朵朵照看好,此事重大,我與蘭姑進宮面聖,家中所有一定要嚴把口關,不得洩露半句。”
阿妍點頭抱手作揖,答道:“是!”
千面攜蘭姑一人匆匆閃進畫廊,向右一拐,人影早就不見了。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啊!”阿妍拎着握緊的拳頭,咬牙看向水朵朵。
“阿妍,你怎麽了?”水朵朵單純天真地看向阿妍,一臉狐疑地問,“為什麽都是我,我怎麽了?”
“還敢問。要不是有你,我早就跟主公一起進宮了,怎麽會這麽倒黴,跟你一起孤零零地回去!”阿妍怄氣着說。
水朵朵咧嘴對阿妍一笑,又不由分說地拽着阿妍的袖子離了十裏畫廊。她邊走,邊死皮賴臉地扯着阿妍的袖子:“阿妍,你帶我出去玩一會兒再回家好不好?”
阿妍睜大了瞳孔,不理會地甩開了衣袖,走在了前面。水朵朵緊追不舍,小孩子氣地搖着阿妍的胳膊:“阿妍,小阿妍,好阿妍啊,求求你啦,拜托拜托啦,就帶我出去玩一會兒,玩一小會兒?”
阿妍是胡人的孩子,胡人性格豪爽,所以便拗不過水朵朵這糾纏不休拜托期待的性子,于是又拂過衣袖道:“帶你出去轉轉也可以,只是……你以後都得聽我的。即便是我欺負了你,都不能告訴主公!”
水朵朵心裏念道:即是你打了我,到時候再告訴師父也不遲。現在糊弄你,帶我玩了再說。
水朵朵轉頭看來,又點頭對阿妍默默一笑。
如此,二人才進了大齊鬧市。
大齊鬧市人山人海,猶如棋盤格局。車如水馬如龍,茶樓酒肆一間挨着一間。水朵朵在鬧市裏穿梭,一會兒拎着大紅燈籠問阿妍是什麽東西,一會兒又拿着身上僅有的銅板買着從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所以兩個女孩子,恍惚間竟也走進了茶肆。茶肆的說書先生口沫橫飛,正起興地講着二十年前為國犧牲的大齊公主。
話說那大齊公主在皇宮裏是無所不能的才女,在戰場上是叱咤風雲的女将軍。說書先生把那公主說得天花亂墜,宛若神人。而茶肆的看客自是十分動容地拍手叫好。
水朵朵站在閣樓處,好奇地大問:“老爺爺,那大齊公主那麽厲害,最後怎麽莫名其妙就死啦?”
說書先生頃刻間答不上話來,臉灼地像火燒雲。衆看客頻頻擡頭,把目光移向樓閣,正中水朵朵。雖然都見是個小孩子,但還是有人惡狠狠地看了幾眼。
水朵朵又放肆地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阿妍,大聲問道:“阿妍,打死我都不信,那公主會比神仙還厲害?”
這次看客鴉雀無聲,目光如炬地瞪着樓閣處的倆孩子,堪堪就是那神采奕奕的水朵朵和呆若木雞的阿妍。
阿妍趁機把水朵朵一拽,拉出了茶肆。
出了門,兩孩子氣喘籲籲地。阿妍訓斥道:“水朵朵,你聽書就不能不說話嘛,知不知道差點害死我。人家公主厲不厲害,管那麽多做什麽,大多進去的無非是尋個樂子,聽點兒小曲兒。你莫名其妙地問東問西,丢死人了。”
阿妍臉氣地一紅一白,随後又唠唠叨叨地警告水朵朵說:“下次再敢狂妄自大不聽勸,我就把你給押回去,再不帶你玩了。”
水朵朵縮着脖子,傻笑地點了點頭。阿妍見她那溫順地如小綿羊般的樣子,霎時間怒氣全消,哈哈大笑起來。
見到阿妍不再生氣,水朵朵也在一旁呵呵笑起來。很快,兩孩子打得火熱,不再如初見時那般針鋒相對了。
“朵朵,你知道嗎?你有點像我們胡人的孩子,說話爽朗直接。”阿妍看了一眼四周,悄悄附在水朵朵的耳際說,“剛剛我也覺得那說書先生口裏的公主沒有那麽厲害。什麽無所不能,比我阿婆阿嬸還要誇張。”
“你阿婆阿嬸很誇張麽?”水朵朵笑着問。
“每一次打仗,她們都會說誰誰誰是天神派下來的,想不贏都不行。”阿妍解釋着,忽地眼神憂郁,如草灰媳散,好半天才又說了一句,“我想家了,想阿爸阿媽了。朵朵,你的家在哪裏啊?”
“我的家很漂亮很漂亮,可是我以前沒有好好珍惜。現在殺了人,給他們添了麻煩,就再也不敢回去了。”水朵朵說着說着,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裏汨汨而出。
阿妍忙安慰道:“朵朵,別擔心。以後我阿妍就是你的家人。家人是會彼此之間照顧的。你放心,以後有阿妍照顧你!”
“真的?”水朵朵擠了擠眼睛,忽而又笑着問,“可是阿妍剛剛還說欺負我,而且被欺負也不可以告訴師父的。這話不算數啦?”
“朵朵,你呀。”阿妍無奈地搖了搖頭。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兩人提步回了府。
而千面攜着蘭姑則穿畫廊步宮門,進了齊皇的宣文殿。
宣文殿東西兩側各有一小小殿宇,東連後宮,西接大臣上朝商讨國家大事的金銮殿。
而此宣文殿則是皇上日常起居,讀書,批閱奏折,處理日常政務之地。室內正中設寶座,殿內殿外梁枋為龍鳳和玺彩畫,布局典雅風趣。
寶座上方有一匾,題有千秋萬代四個大字。桌案處狼毫懸挂在筆墜之上,幾個大大小小的硯臺依次兒排開。方方正正的奏折放于正東。
“蘭姑,你先退下。”聖上齊天傲擡起頭來。放下手中的筆,揮手對着千面身後的蘭姑道。
蘭姑以眼會意地望了一下千面,待千面點頭,方提裙慢慢退了宣文殿。
“你懷疑是皇後所為?”千面抱臂看向齊天傲,沉思一會兒,複問道,“可查到什麽證據?”
“證據?”齊天傲聞言,不禁笑着站起身來:“要何證據,旁人若聽了太子被刺客暗殺的消息也只道認為真的是出了什麽膽大包天的刺客,又有誰會無故想到背後黑手會是皇後,何況太子還是她自己的親骨肉?”
“你的意思是?”千面扶着木椅坐下,自顧自地倒了一杯熱茶,接着看向齊天傲,“你是說是皇後導演的一場苦肉計,目的是為了把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這塊寶座?”
“不錯。這正是朕擔憂的。”齊天傲背手閉眼低聲說,“二十幾年前,若不是我執意做了那件事,也萬萬不會讓丫頭以一舞姬的身份直到現在。如今還只是朕的一位皇妃?”
“你是說公主?”千面喝了一口茶,站起來拍上齊天傲的後背,“公主這麽多年隐瞞自己的身份,也不過是不想因為往事再掀大浪。若是皇上你現在召告天下,如今的清妃便是昔日大齊公主齊雨泠,不是毀了自己一世清白,也毀了公主一世清白?”
齊天傲邁步走近案前,随意抽出一放于左側的奏折,遞到千面手中:“你看,昨日已有無數大臣上奏讓我廢了丫頭,說什麽一舞姬有損皇家體面?”
“誰散播的謠言?”千面接過奏折,一目十行之後,驚道,“月姬李代桃僵之事不過你知我知公主知,還有誰知道?”
“你可別忘記了,那時丫頭身懷六甲,前來救我時。可和沐大将軍打了個照面。當時他身旁可還有個巧舌如簧的女兒?”齊天傲冷哼一聲,伸手将奏折扔至案前。
啪一聲響,奏折穩穩落在桌案左側處,規規矩矩地鋪在一大摞一大摞奏折上方,好似沒有人碰過一樣。
千面公子心裏唏噓一聲:呵呵,原來他的功夫依舊和當年那個讓自己心甘情願肝腦塗的主子一樣。
天啓元年,大齊皇帝崩,齊天映特傳皇位于其弟齊天傲。
昔日大齊公主齊雨泠嫁于楚國三公子楚毅和親,被其皇,當年南征北戰,鼎鼎大名的齊二公子齊天傲以醉春樓一舞姬調換身份,李代桃僵。
後公主齊雨泠得償所願,嫁于二哥齊天傲,卻無奈以舞姬身份茍延饞喘,終不得人知。生子齊恪也由此不得登上太子之位。
其皇為拉攏沐大将軍沐天哲,不得已娶其女沐鳳凰為皇後,特以其生子齊鄢為太子。
沐家重兵握權,又有煊赫的外戚。朝堂上下是一之上萬人之下。諸年來沐鳳凰招攬後宮以及朝野勢力想要一舉奪下後位,深知其皇齊天傲對其妹齊雨泠一往情深。因此翻雲覆雨,颠倒乾坤。以二十年前衆百姓,朝野上下不得知的公主被李代桃僵之事做了一下文章。雖然真真假假還并未起到多大效果,但已在朝野掀起了一絲絲微弱的波浪。
“千面,如今沐天哲鎮守邊關。待一切收拾妥當,你便拿着我賜予的馬匹,糧草前往邊關一趟!”齊天傲嘆了一口氣說道。
“皇上是想讓我探一下口風?”千面反問道,“難道沐老将軍有了反叛之心?”
“反叛之心,哼,他還沒那個膽子。即便是有,也不敢随意調動兵馬,輕舉妄動。”齊天傲拂袖說道,又甩手說,“一來派你前去,是想察看邊疆戰況。二來探探沐大将軍的口風。三來想盡一切辦法打消其手下多心多疑,讓他們能安分守己。尤其是把皇後的事跡替他們說上一說。你明白了嗎?”
“哈哈,沒想到你早就計策在心。只需借我這人手之力!”千面笑着打趣說。兩人之間的主仆情意依然和二十年前一樣。君君臣臣,倒沒那麽矯情的。
“聽顏照說,你今日收了一個小徒兒?”齊天傲看着千面,調侃,“究竟有怎樣的好根基,能讓你千面大人看中的?”
“今日我可得了一個有意思的徒兒,想必以後的日子會樂趣不斷!”千面也驕傲地笑着斜靠在木椅上,接着又虛誇說,“何止有趣,簡直是與衆不同!”
“怎的不同,不妨說來聽聽。”齊天傲倍感好奇,對着千面看過去。
于是乎,千面就将野兔一事前前後後說了個遍,只逗得齊天傲仰天大笑。
是啊,可不就是以往他齊天傲愛得死去活來的丫頭的一個模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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