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聖僧懷中女妖精(二)
宿淼如此相安無事地長到了十六歲。
十歲那年,她已偶然得知原來“自己”早有娃娃親, 定下的是一個周邊小國的世子。但這種無稽之談, 宿淼并未放在心上,聽了一耳朵, 便抛去天邊,除非那世子是自己的愛人, 否則她絕不會嫁。
宿淼便輕松快活地單着身, 唯一的心病是都過了整整十年了,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愛人,或許這個世界他真沒有跟來。
但, 即便眼前現實十分殘酷, 宿淼卻依舊沒有放棄那點哪怕微小的希望,日複一日地做着夢,等着他的出現。
去年年末, 皇帝病重, 翻了年後再也沒上過朝,全由太子代政, 皇後在旁輔佐。
宿淼跟着皇後乘轎辇去了宿安寺為皇帝祈福,這是綿延百年的古寺,信徒衆多, 尤其是近年據說出了一位天賦極高的大師。
幾個月前, 這位大師将前來挑戰的武林第一高手權鶴一掌擊退,藥師診斷後,說權鶴的傷勢三年內無法起身行走, 此事一出,宿安寺聲望愈發變高。
皇後這回來燒香祈福,可不僅僅是拜佛那麽簡單,更是想要在如今皇帝病重、朝堂不穩之時,借助宿安寺的力量,穩固朝綱。
一朝天子竟要靠佛門中人庇佑,這中間沒臉的彎彎曲曲實在太多,不可言說,皇後行事自然隐蔽,不忘帶着十六歲的妯娌前來,做個幌子。
宿淼無心插手這些争執,甘願當一個精致纨绔,跟着皇後到處晃蕩。她從轎辇上下來,伸手搭在一旁婆子的肩上,露出一只皓腕潔白如雪,在日頭下簡直映着瑩瑩的光,腕上碧綠的镯子與袖袍金邊碰撞,泠泠作響,卻及不上她肌膚的溫潤。
宿淼以扇遮面,即便沒有露出全臉,只那雙盈盈雙眸,就已經足夠溺醉衆人。
還好這是佛門清淨地,否則宿淼還得戴個錐帽,圍住全身不可。
禮佛過後,皇後與住持去了後院廂房細談,宿淼蓮步輕移,在寺院裏閑逛,忽然聽見一牆之外傳來威武呼喝,伴着棍棒破風之聲,數人齊呼,陣勢十分雄壯。
宿淼頗有些好奇,繞過院牆去,終于找到一處月門,探着頭往裏瞧。
只見十幾個青衣僧人,手上握着棍棒,口中一邊呼喝一邊有規律地揮舞,動作十分幹脆有力,身上大汗淋漓,看來是已經訓練了有一陣了。
這一個個看起來都武功不俗,難怪皇後要尋到這裏來。宿淼正琢磨,忽見對面房頂上背對着她翩翩落下一位白衣僧人,足有九尺身材,寬肩窄腰雄壯有力,布鞋綁帶繃出腿上蓬勃的勁道,他從青瓦綠葉中落下,白衣泛着柔光,如同神佛降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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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淼不自禁瞪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見他即将落地的瞬間,那群訓練有素的僧人忽然一齊轉身,将棍棒的尖端對準了他,宿淼不由得心頭一提,緊張道:“小心!”
話音未落,那白衣僧人單足輕點,甚至沒有碰到那些棍棒之一,只在空中虛踩了下,周圍的僧人便支撐不住地雙手一震,似是受到勁道攻擊,手上脫力,十數根棍棒滾落在地。
宿淼:“……”
那白衣僧人轉過身來,看向她的方向,顯然是聽見了方才的呼喝。他一轉身,宿淼才看見,那張臉龐俊美冷凝,眸目深黑,是個世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那俊美僧人看了宿淼一眼,單手立在胸前,朝宿淼鞠了一躬,此時其餘青衣僧人也回過神來,紛紛圍上前來,語氣又是歆羨又是崇拜:“師兄,我剛剛哪裏練得不對?你指點指點我吧。”
“師兄,我下午再練三百棍,你能抽空來看看嗎?”
“師兄……”
宿淼在一旁聽得有些耳熱,臊得。原來人家是師兄弟在切磋武藝,她真是瞎擔心了。
不過即便如此,宿淼還是沒有走開,反倒站在月門邊,好整以暇地期待着那白衣僧人往這邊走來。
她實在好奇,心中的揣測如一只活潑的鹿,在心頭攢動不止。
白衣僧人果然要出門,經過宿淼身邊時,又禮儀性地停了停,正要再點頭行禮,突然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他……他的耳朵被人攥住了。
溯懷一點也不敢動,維持着那個往下低頭的姿勢,偏着腦袋,十分滑稽。他眼睜睜看着眼前,嬌妍得像是佛寺背後那座山上,點着露水的靜谧花朵的女檀越,伸出一只手捏着他的耳朵,笑眯眯地望着他。
宿淼高興,十分高興,高興極了。
原來仙人說的,“直到你們相觸”是這個意思,宿淼在捏住對方耳朵的那一刻,心魂如石子破開湖面狠狠蕩漾了下,神魂猛烈跳動起來,幾乎蹦跳着嘶吼,對面這個就是你尋找了多年的愛人。
但有了上一世的經驗,又有了這一世十年的磨練,宿淼學會了淡定,她沒有直怼上去就對人家摟摟抱抱,她還記得,這一世的愛人沒有之前的記憶,而且還是個一心向佛、不問紅塵的僧人。
即便沒有記憶,一些小習慣卻還是不會改變,宿淼看着被自己捏住耳朵就一動不動的俊美僧人,笑得又圓又亮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她放下遮住臉龐的扇子,露出白皙無暇的小臉、秀挺的鼻尖和粉嫩紅唇,問了對方一連串問題。
知道了對方的法號,也知道了對方的年紀,宿淼仍不放心,對着溯懷一個勁地打量,問道:“你可還健朗?有沒有哪裏不适,或是先天頑疾?”
溯懷雖不知這位女檀越為何這樣問,卻仍舊有板有眼地答:“沒有,小僧很好,多謝檀越關心。”
宿淼這才十分滿意,好心松開了對方的耳朵。
看來愛人随身帶的頑疾終于治愈,那這也值得了,找他十年又有什麽關系,只要他平安,她可以用盡生生世世的時間來等待與他的相遇。
身後有人呼喚,宿淼重新将扇子捂好,露出來的一雙眼,單挑一只對溯懷眨了眨,轉身俏生生地走了。
溯懷怔愣地站在原地,他受了一輩子色即是空的教育,此時腦海中卻停不住地一直回閃方才女檀越對他的一颦一笑。
那個動作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溯懷想着想着,忍不住眯起一只眼睛,學着方才宿淼的動作,眨了一下。
坐進轎辇中,宿淼問皇後道:“娘娘,怎麽樣了?”
畢竟是表面妯娌,口頭還是得關心下的。
皇後帶着愁容,搖搖頭道:“方丈只說自己是世外之人,那位大師亦早已回絕一切此類請求,只憑我,怕是請不到他了。”
只憑?這意思是,軟的不行,想要借助皇權來硬的?
宿淼蹙了蹙眉,略覺不适,随口問了句:“娘娘如此看重,不知那位大師是誰?”
“是個十分有才能之人,法號叫做溯懷。”
宿淼猛一震。
不對勁啊,你們這是要對我的心肝寶貝下黑手啊?
宿淼眉頭鎖了一路,回去的路上經過熱鬧的街市,也沒心思往外多看一眼。
轎簾偶爾被風吹開,因為擡得高,倒不怕被市井之人随意瞧見,宿淼想着心事,并未在意。
而某座食樓上,窗邊立了一道倩影,那女子也是十六歲模樣,她盯着街上行過的聲勢浩大的轎辇,尤其盯住了轎簾吹開那瞬露出的、花瓣一般嬌嫩的容顏,眼神深沉複雜,牙根更是跟着咬了咬。
這女子就是十年前毒死宮人、帶着心腹逃出去的朝琰,如今她已經改名叫朝顏,因兩個字都發音不同,乍一聽絕不會與宮中那位長公主聯想到一起去。
她确實可以選擇更安全的化名,卻仍舊是堅持了這個,對于原來那個榮耀的身份,朝琰多少還是有些放不下。
朝琰是活了兩輩子的人,第一世她是後宮裏孤苦伶仃的長公主,一直到十五歲滿時,皇兄逐漸病重,皇後這才想起了還有她這麽一個血脈妹妹,招她到皇帝面前去常常侍奉,這才過了一段好日子。
可好景不長,她十六歲滿那天生辰,中了一種西域奇毒,每隔十五日便會發作,身子寒涼無比,如同整個身體被冰凍起來然後又用榔頭敲碎,痛苦不堪,只有吸納純正陽氣才能安穩,朝琰便不得已招了幾個面首,可後來,需求越來越不能滿足,她找的人越來越多,時常甚至幾個人在同一張床.上嬉戲,不知晨昏,被不少宮女撞見,傳到了外面去,滿城風雨。
朝琰又是羞慚又是憤恨,卻不得不畏懼這毒性,繼續以這種方式茍活下去,後來被人辱罵得多了,朝琰也幹脆被逼出了一股子狠勁,不再遮遮掩掩,反倒光明正大地尋找可心的男子。
她是陛下面前親身侍奉的長公主,地位自然不凡,想要的人,幾乎沒有失手的。只除了那個右相,面容俊秀,溫文爾雅,朝她微微一笑時,朝琰幾乎可以立即決定為了他放棄所有面首。
可那右相不願,被逼急了,竟是以死明志,大明朝自此徹底混亂,不久之後就被一個邊陲小國吞噬殆盡,而她,則在混亂中逃出宮外,半路上寒毒發作,竟被幾個乞丐盯上,圍擁而上,從晚上被□□到清晨,她終于失血過多而死。
她沒想到,死去之後,她竟然得到了第二次生命,重生到了一個後世,那裏有電視機、汽車等等奇怪的東西,朝琰也就知道了,原來自己的第一世只是後世一本小說中的配角,用來推動劇情,讓小說中的男主成功征服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一章寫不完了,大家不要嫌棄末尾是女配……關于她的說明很短的,就幾句話,解釋下設定就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