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魏康裕珍愛珍惜了一個月的核桃,此時殘渣就碎在地上。但魏康裕不但沒有發怒、傷心,反而笑嘻嘻的,還不斷地摸着自己的頭。
小柳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那核桃殘渣實在太過醒目,她一眼就看見了,當時就駭了一跳,想小公子這麽愛這顆核桃,這摔碎了要如何是好?可是偏偏此時小公子又是笑着的,還摸着頭,這就奇怪了,這過去一個月裏,小公子對着核桃的愛惜可是人人得見的,這會……
小柳不敢大意,叫來小楊看着小公子,自己去找了夢娘。
夢娘正在午睡。她每日都要小睡一個時辰,不重要的事情都要押後。小柳不是不知道這點,只是夢娘也對她這個習慣特意說了,說小公子的事沒有小事,不要怕耽誤了她睡覺而反把小公子的事耽誤了。
小柳先見了白嬷嬷。白嬷嬷曾是夢娘的乳母,跟着陪嫁來到了武伯侯府,是夢娘身邊的一等一的受信任。小柳也是想着白嬷嬷更有經驗,先和她說說,再看這件事急不急。
在小柳眼裏這是小公子很大的事情,白嬷嬷聽了,卻不以為意,說道:“小孩子都是喜新厭舊的,小公子能連着喜歡一個月已經是很久了,這會摔碎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見小柳仍然面露遲疑,又說道:“這樣好了,你先回去,等着夫人醒了我會對她說的。”
小柳回去後,發現小楊已經把核桃的殘渣收拾起來,只是沒有扔掉,而是裝在一個布囊裏。小公子這會也平靜了些,只是嘴角挂着笑意,看着就十分開心。
小楊低聲問:“白嬷嬷怎麽說的?”
小柳複述了一遍,又說:“黃嬷嬷還沒回來麽?”
“沒有。”小楊的聲音裏,隐約帶着氣憤。
黃嬷嬷其實還很年輕,二十出頭,只因她是小公子的乳母,大家也就“嬷嬷”的叫着。很多大戶人家,都會讓乳母至少喂養到三歲,只是武将家裏孩子多半斷奶早,而小公子長得快,這才一歲多點,光喝奶也會餓了,已經開始吃輔食,黃嬷嬷的存在就沒這麽重要了,偏偏她又自持身份,小公子房裏的雜活累活都推給小楊小柳兩個小丫頭做,她們也早不滿了,若不是這黃嬷嬷是夢娘從娘家那裏要來的,她們早就想法治治她了。
這不,黃嬷嬷也就早上來給小公子喂了一次奶,就大半天不見人了。
小柳想了想說:“她肯定是偷着回家喂自己的孩子了。”
小楊冷哼一聲:“也就是夫人好心,才許把她男人和孩子一起接到下人房裏,她還不知足,她這一去,能忍不住不喂自家的孩子?”
小柳:“她應該不敢吧,要是把什麽染到小公子身上,她一家都讨不到好處。不過,還是得叫夫人知道才行。”
兩人聚起來開始商量着。直來直往是不行的,小楊和小柳是武伯侯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侯府裏過日子,她們也是從小就在侯府裏學武的,力氣架勢都不缺,而黃嬷嬷是夫人娘家過來的,和她們總是有隔閡,特別是黃嬷嬷吧,平時有點小事就柔柔弱弱的喊累,動不動就說這個搬不動,那個拿不了,然後把小楊小柳叫過去幫忙,這還不好不幫,畢竟人家是乳母,要是說累到不好出奶,這錯誰扛得起?
所以得使個招,讓她犯個錯才行。
侯府的下人房是三連棟小平房,黃嬷嬷曾經得到夫人特許,說可以回來看看孩子,所以來這也沒有人攔。
此刻,黃嬷嬷愁眉苦臉的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離她有些遠的床上躺着一個哭個不停的小娃娃,小娃娃眼角紅彤彤,臉上也皺巴巴,雙手不斷地往黃嬷嬷的方向伸去,可是黃嬷嬷卻一動都不敢動,甚至因為害怕和小娃娃委屈又痛苦的眼神對視,又側轉了身子,背對着床上。可這并沒有讓她好過,反而心更是一抽一抽的了。
“你這娘們怎麽這麽狠心!也不讓你給他喂奶,你抱抱他都不行嗎!”
黃嬷嬷癟癟嘴地說:“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以為我不心疼他嗎!可是夫人早就明說了,只許我隔着這麽遠看他,別提喂奶了,抱都不許。”
男人不說話了,他也怕擔不起,自家孩子這病,實在來地蹊跷,突然就這樣了,又不敢找大夫,就怕大夫請來了,自家卻被夫人趕走。現在侯府裏小公子的存在,哪個下人要是生了能傳染的病,都會被隔離起來,自家婆娘又是小公子乳母,隔離都不夠,恐怕直接就遣返了。
這時候床上小娃娃的哭聲越來越微弱的,黃嬷嬷心煩意亂的,站起來就要走,不要受這軟刀子割,男人也不攔她,只是嘆氣。正在這時,小娃娃突然咳起了血,突然又沒了生息。
黃嬷嬷背對着也聽着明白,大腦一片空白,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已經抱起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已經沒有呼吸了,臉色死灰一片。那死灰一樣的臉色,迅速蔓延到黃嬷嬷的臉上,那卻不是染病,而是……
黃嬷嬷木然地對男人說:“我抱過他了。”
男人呸了一口:“抱了就抱了,那又怎樣。”
男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也只能說這樣的話。他家裏還有一個小的,孩子這麽早夭折,還總算還有個慰藉。想到這裏,他急忙把小娃娃的屍體從黃嬷嬷的懷裏搶走,急道:“你趕緊去洗澡換衣服,我把孩子帶回去。”
黃嬷嬷得了男人的指令,顧不得傷心,離開了下人處,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小公子的院子是很大的,下人卻不多,所以黃嬷嬷自己住,她急忙梳洗換衣,剛擦幹自己的長發,小柳就進來了,黃嬷嬷急忙掩飾好自己的神色,笑着說:“小柳妹妹,怎麽,小公子找我?”
小柳隐藏住自己在看到黃嬷嬷還殘留着濕氣的頭發時流出的不屑,心想這娘們也太心急,大白天居然也敢做這事。她面上還是笑着,把小公子那核桃的事說了說,又問黃嬷嬷:“你也是有一個孩子了,你說說,這是怎麽着?”
黃嬷嬷自己的孩子剛夭折了一個,哪有心情去管侯爺的孩子忽喜忽怒是為了什麽,只是很敷衍地說:“你沒有孩子不知道,孩子嘛忘性大,做出什麽都不奇怪,我家那個……也是如此。”
小柳卻很堅持:“黃嬷嬷,不管怎麽着,你随我去看看。我剛小公子那兒過來,這會他還在笑呢。”
哪有小孩子能一直笑呢,連睡都不睡了。
黃嬷嬷還不想這麽早去看小公子,總覺得拖一會就會少一分風險。可小柳是習過武的,硬是連拖帶拽把黃嬷嬷拽了過去,心裏還罵着,你這老婆子,可別想偷懶了。
小公子的院子裏,小公子仍然摸着頭笑着,那笑容傻極了。小楊站在床前,見他們來了,無奈地說:“這一半天過去了,小公子一直這個樣,對別的什麽反應都沒有。”小楊又看了看黃嬷嬷,說:“黃嬷嬷,你來哄哄他?”
黃嬷嬷萬般無奈,也只好靠近了小公子,最後還抱了抱他。
小公子約是笑夠了,慢慢睡着了。黃嬷嬷見走時小公子還睡得沉沉的,臉上還帶着健康的紅暈,心裏暫時是松了口氣。待她帶着這樣惴惴不安的心情剛睡了半宿,就被人從床上抓起來了。
來抓她的是一群拿着棒子的內院護院,兇神惡煞,也不管黃嬷嬷只着小衣,直接把她從床上拽下來,一直拽到侯府的刑房裏,黃嬷嬷的視線一閃而過,還看到了小楊小柳也在,緊接着自己就被扔到了密閉的牢房裏。
接下來就是審訊,黃嬷嬷細皮嫩肉的,還沒怎麽着,就已經哭着說出了一切,倒是可憐她家男人,還在硬挺着了。
……
小院裏,從這頭鋪到那頭的棉被上,景言躺在上面睡得香甜,啞奴睡在他旁邊,是一種守護的姿勢。突然,他耳朵動了動,警惕地爬了起來,站到了小院門口,側耳傾聽。在那個方面,一種悶悶卻又嚷嚷的聲音不斷的傳來。
侯府出了什麽事?啞奴皺着眉頭不解,但是聽聽聲音離這裏還遠,也沒有往這裏來的趨勢,也就不管了。就算是最壞的打算,他也可以帶着景言離開,因此,他很快就躺到了景言身邊,黝黑的夜色在他眼中并不存在,他望向景言。
景言穿着針腳極其蹩腳的小肚兜,沒有蓋任何東西,肚兜在翻身中往上翻卷,露出了他的小肚子。已經是秋天了,天氣冷了起來,可是景言白天能随意地穿着啞奴給的不合時宜的衣服,晚上睡覺時卻不願意受拘束,頂多穿個肚兜,啞奴給他蓋過幾次被子,都被睡夢中的景言給踢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