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降罰3
江北城民衆質樸,建城百年來從未有過什麽大災大難的,本以為那些江湖上的刀光劍影離自己很遠,卻哪知一早起來,便發現城門上挂了一名半身血漬的女子,吓得早起的攤販各個尖叫連連,引來了不少官兵着急忙慌地跑來察看,看到城門上站着的寧天,又灰頭土臉地跑了回去。
官不與俠鬥,江湖上那點事,官府從來秉持着能不管就不管的态度。
于是,有寧天坐鎮,滄若芷雙手被捆挂在城門,被城下膽戰心驚又止不住好奇的民衆足足觀望到正午時分,蒼兮派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從城外走來。
嬰澤看着城外各個沉着臉,手握着劍,殺氣凜人走來的那群人,感嘆道:“看看,看看。還是得要下點狠手,大魚才能上鈎啊!”
古惑在一旁冷不丁冒出一句:“當初是左使特意吩咐不要傷人的。”
嬰澤道:“有嗎?我怎麽不知道?”
“……”
談話間,滄擎天已來到城門下,看到滄若芷半身血漬曝曬在烈日下,身側的雙手握拳,青筋暴起,朝城門上的寧天吼道:“寧天,魔教欺辱一個弱女子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沖老夫來,下來與老夫打一場!”
“滄掌門,你寧願自己的女兒受罪受辱都不肯交出我教遺物,你又算什麽正派豪傑?”寧天冷笑,“滄掌門,還是那句話,交出畫,我便放了滄若芷。”
滄擎天的眼裏都沖了血,上前一步狠道:“寧天,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語畢,他身後的弟子齊喝一聲,一同拔劍上前。
嬰澤朝城牆邊的古惑招手,幽幽道:“砍了吧。”
古惑得令,砍斷一直懸在滄若芷頭上的大刀上的繩子,鍘刀順勢而下,直逼滄若芷低垂的頭顱。
“不!”滄擎天驚呼。
寧天快速上前拉住吊繩,剎那間,鍘刀懸在滄若芷的脖頸,分寸之差,便人頭落地。
滄擎天額角不停冒着冷汗,楚峥上前看着城牆上的人道:“只要我們交出東西,你們保證會放人?”
嬰澤大聲道:“那是自然,我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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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峥謹慎地看向他身旁的寧天。
寧天道:“一手交畫,一手交人。”
楚峥點頭表示明白,這才看向滄擎天,沉着臉道:“滄掌門,楚某不知魔教的畫究竟與你有何淵源,但是,若我們再拖下去,滄姑娘恐怕……”
“……你外公為何還沒趕到?”他的眼神直直盯着滄若芷,動也不敢動。
楚峥道:“楚某幾日前便已飛鴿傳書告知外公江北的情況,按理來說,快馬加鞭的話外公昨日便該已抵達江北,也不知路上出了什麽狀況……”
楚蕭上前擔憂道:“不會是魔教安排了人馬在路上伏擊吧?”
楚峥反駁:“外公來江北支援一事,除了我們幾個,連蒼兮派的弟子都不知,魔教如何得知?”
“也是……”楚蕭摸着頭疑惑。
滄擎天盯着城上挂着的滄若芷,瞥一眼楚峥,一直沉默着。
雙方城上城下僵持不下,久久,烈日曝曬下的滄若芷突然動了動,擡頭看到城下的滄擎天,血污的臉上立即淌下淚,恍惚着哽咽道:“爹爹……”
滄擎天身型一顫,瞥過頭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回過神看城上的人,聲音沉沉道:“你們當真能守信?”
對上他,嬰澤沒什麽好脾氣,故意說道:“無論我們是否守信,你們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滄若芷。”
“你——”滄擎天狠狠地盯着他。
楚峥道:“滄掌門。”
滄擎天回神,看着楚峥,張着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又狠狠閉上了嘴,找身後的弟子招手,弟子馬上遞來一個長木盒。
他接過,口中若有似無地道了句:“老夫已然盡力。”
嬰澤看着那木盒,暗暗對寧天道:“你看那木盒,看來這滄擎天一早便做好以畫換人的打算了,若能早點交出來,滄若芷也不至于平白無故遭這些罪。”
寧天看他一眼,不予置否。
滄擎天回身朝嬰澤等人吼道:“放下我女兒!”
古惑收回鍘刀,嬰澤道:“畫。”
滄擎天用力将畫抛上去,古惑瞬時躍起接過,寧天在後方砍斷挂着滄若芷的缰繩,滄若芷垂直而落,滄擎天立刻上前接下,将人緊緊抱在懷裏。
一手交畫,一手交人。
嬰澤滿意地伸手拿畫,寧天捷足先登從古惑手裏截下畫。
嬰澤哼道:“小心盒子上有暗器。”
寧天淡定地打開,翻開畫卷一角,似乎确定了此畫确實是他們所要的東西,朝着城下的滄擎天吼道:“滄掌門果然守信。”
嬰澤在一旁幽幽道:“你不是不知道畫中有什麽嗎?”
寧天撇他一眼。
滄擎天抱着奄奄一息的滄若芷,看着他們的眼裏充滿了血絲,“寧天,小女之仇,我蒼兮來日必報!”
寧天回道:“随時恭候。”
蒼兮派退至城外第二日清早。
古惑突然一臉嚴肅地來找他們,“寧又使,嬰左使。方才探子來報,無相門的人正在趕往江北城。”
寧天微愣,問道:“與蒼兮派會和了嗎?”
“對。”古惑點頭。
嬰澤幸災樂禍道:“真巧。他們要是能來的早點,滄擎天估計還沒那麽容易松口了。”
寧天哼道:“管他松不松口,此畫本非他派中之物,咱們拿回自己的東西倒反而錯了!”
嬰澤道:“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你說,天狼山那一戰,這些正派人士掠點金銀財物的也就算了,劫走前教主的畫做什麽?而且,竟還完完整整保存了十來年?”
“……”寧天默不作答。
提起畫的事,寧天基本都是一概略過,吩咐了古惑加派人手監視蒼兮派,而後便甩甩袖子走人了。
整座大院緊張兮兮地警惕了一下午,各個嚴正以待準備着抵抗蒼兮派的進攻,可是等了一天一夜都不見城外的蒼兮派與無相門地聯合進攻。
古惑命人前去一查,發現城外的蒼兮派與無相門早已不知所蹤,古惑摸着頭苦惱:到底是正派太弱了還是他們太強了?這樣都沒打起來!
楚峥跟着楚修霖回去了,寧天這才松口放嬰澤去城裏逛一逛,透透氣。
逛到一家酒樓,嬰澤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無聊地嗑着花生發起呆。
古惑在一邊坐着,忙着給他剝花生。
“那日在江中,楚峥的迎親隊伍就是這樣,從我眼皮底下走過。”
古惑擡頭望去,窗外不知是哪家人家娶親,大紅的迎親隊從窗外的街道穿過。
古惑如實評價道:“沒有那日的氣派。”
嬰澤道:“要是我……不用這些禮節,只要對方能夠真心實意地與我跪拜天地,訂下終身,也就夠了。”
……
窗外的迎親隊伍匆匆而來,又匆匆而過,繁華的街道上,人群散開,複而靠攏。
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
嬰澤在酒店坐了大半個下午,磕了好幾盤花生,終于覺得喉嚨實在磕不了了,才堪堪作罷起身離開。
剛走到酒樓下面,莫葉城不知從哪突然竄了出來,站在他面前一臉猶豫不決的樣子。
嬰澤驚道:“你們不是離開江北了嗎?”
莫葉城皺着眉看他,猶猶豫豫道:“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請他幫忙?這倒是奇了。嬰澤挑眉看他,并不着急答話。
莫葉城深吸一口氣,道:“我想請你幫我準備一艘船,送我……回島上。沈萱……他們可能有難。”
嬰澤似乎想到了什麽,皺起眉頭,“你幹了什麽?”
“我——”莫葉城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低得不能再低了,說道:“我不小心說漏嘴,把蒼兮派冰蟾被盜的事……滄掌門帶着衆多弟子出海了,說是要……”
嬰澤突然問道:“蕩平整座島?”
莫葉城一臉懊惱。
嬰澤冷冷道:“海島隐蔽,他們怎知航路?”
莫葉城周身一顫,久久不語。
嬰澤狠道:“莫葉城,你想揚名想瘋了吧!”
“……”莫葉城握着拳,指尖插入掌心,滲出了血絲,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他突然擡起頭,吼道:“你懂什麽?你一個邪教魔頭尚且能夠憑着欺師滅祖揚名江湖!而我呢!自我入江湖,一路上行俠仗義,做過多少好事,可江湖上知道“莫葉城”這個名號的,又有幾個!”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裏面充斥了恨意,“只要我能端了那惡名昭著的江北海盜窩,便能像十幾年前的玉面公子一樣,一戰成名!”
天狼山大戰之前,江湖上有誰知道淩青雲?天狼那一夜後,有誰不知玉面公子!
嬰澤故意刺他,道:“那你随着蒼兮派一行同去屠島便可,做什麽假惺惺地來報信。”
“我——”莫葉城神色落寞,定定地站在那,站了好半晌,才沉默着轉身離開。
嬰澤看着他的背影,道:“我回去命人備船,你且去碼頭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