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欲生2
沈秋拖着個斷手的兄弟下船,腳步搖搖晃晃的,看上去自己也是傷得不輕。
沈萱上前扶着沈秋,沈秋見到她便問,“近日身體如何?”
沈萱乖乖點頭,“哥哥放心,小萱很好。”
推開沈萱要扶着自己的手,他挂在另一個上前來扶他的兄弟,看向一旁跟來海邊湊熱鬧的嬰澤他們,“他們可有好好陪着你玩兒?”
沈萱狠狠點頭,挽向嬰澤的手,“嗯嗯,特別是嬰澤,這些日子他陪我說了好多話,跟我介紹了好多外面好玩的事情。”
“那便好。”沈秋欣慰地摸摸她的頭。而後命人将受傷的兄弟們擡下船,緊緊捂着懷中的鐵盒直奔海島後山。
後山木屋中,藥師桓仍是一副迷糊地瘋癫樣,咕咕哝哝搗着手裏的藥,看到沈秋一行人推開門,也只是茫然地望一眼,便不再搭理他們。
沈秋看一眼嬰澤。
嬰澤挑眉,道:“別再看我了,我發現了一個更好的辦法可以刺激他。”說着,嬰澤拿起他平平整整鋪在桌上的畫慢悠悠往外走去,“哎呀,如此卿本佳人,老子恨不得帶回去挂在床頭日夜——”
“……嬰澤你給我站住!”
嬰澤道:“看,這不就醒了嗎?”
衆人黑了臉,這老頭到底真瘋還是假瘋?
沈秋小心翼翼地拿出懷裏的鐵盒,放到藥師桓跟前,“先生,請您開始配藥吧。”
藥師桓一愣,道:“冰蟾蜍?”
沈秋點頭,沉聲道:“運氣好,碰上蒼兮派掌門帶了半數弟子出門辦事,我和兄弟們才得了次機會。”只是這機會,卻葬送了半數兄弟的命。
藥師桓看向沈秋,張着嘴想說什麽,最後又咽了回去,撇開眼,語氣淡淡道:“給我半月時間,我定能治好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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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承諾,沈秋心底幾日來的陰霾已消了大半,大笑出聲,牽動傷勢又忍不住“嘶”了一聲,捂着胸口嘔血。
藥師桓撇他一眼,推着他們出去,悶聲道:“去去去,要吐血去別處吐去,”退到門口,又道:“還有,我這兒的療傷藥都給嬰澤搜刮走了,你要身上有什麽傷,都找嬰澤去。”
“……”
嬰澤尴尬地笑了笑,配合地從懷裏掏出一瓶傷藥。
沈秋在島上安心地修養了幾日,嬰澤才跟他提起幫楚峥找草藥的事。
他一問藥師桓知道其中一味關鍵的草藥在離此地千裏的一處荒島,本不想答應,可又拗不過沈萱在一旁求情,才勉強答應傷好後開船送他們到那個島上,但上島采藥的事全然不管。
嬰澤欣然答應。
幾日內,帶回來的兄弟中有撐不過體內重傷的,不過幾天又去了幾個。
沈秋沉着臉将他們的屍體裹好,等到開船送嬰澤一行人去荒島那天,又親手将他們一個個扛回海盜船上。
本來定好一同去荒島的只有嬰澤,楚雄與易飛揚。但楚蕭仍是不信任島上的人,覺得自己與楚峥留守海島還不如跟着他們一起,硬是帶着楚峥與他們一同出行。
“表哥交給我照顧,此次我一定盡心照料不讓表哥再出任何差錯。”見他語氣堅持,楚峥也是一副勢在必行的模樣,嬰澤勉強點頭答應。
船駛出海島,乘着海風緩緩向前推進,海浪打在船頭的鐵板上,散開白色的浪沫,一圈又一圈。
嬰澤靠在船頭,海風拂面而來,吹得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他們在幹嘛?”楚蕭扶着楚峥走來。
嬰澤回過頭,看到船尾處,沈秋正擡着那些屍體,将他們一個個扔進海裏。
楚蕭難得沒有一驚一乍地上前阻止,楚峥看向海面,嘆道:“這大概是他們的習俗。”
楚蕭道:“生前當海盜,死後還要與大海相伴麽……”
嬰澤轉身靠着欄杆,道:“大海多好啊,随波漂流,自由自在。”
楚峥若有所思地望一眼他,看着微波蕩漾的海平面,愣愣出神。
海上霸主沈秋掌舵,船在海上快速行駛了幾日,終于無風無浪地來到那處荒島。
船靠在島邊,嬰澤才終于明白沈秋為何不願陪他們上島了。
與其說眼前的是座島,還不如說它是一座火山,即将爆發的火山。山頂處黑煙滾滾,關是以肉眼看去,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裏的炙熱與滾燙。
沈秋開着船遠離海島駛出一些距離,朝他們吼道:“喂,嬰小娃娃,我看那山頂的形勢離火山噴發也就這兩日了,你們抓緊時間去那山頂邊上采了藥趕緊回來,只要火山爆發,老子可不會管你們死活就開船走人哈!”
他們要采的藥是玄火草,這種藥草只有在火山爆發過後,被岩漿炙烤過的土壤上才能生長出來,且離火源越近,長出的玄火草藥性則越強,而江湖中卻嫌少有此種藥材在市面流通。
一來,火山大都處于某處海島,茫茫大海無人引路根本無法輕易找到,更別提海上海盜肆虐,更是将大多數人出海尋藥的念頭扼殺在搖籃當中。
二來,只有靠近火源的玄火草才稱得上是入藥佳品,而火山爆發時間不定,若無人指點,稍有不慎便會被岩漿澆得灰飛煙滅。
久而久之,玄火草竟成了藥中聖品,無價亦無市。
“此行出海,到真的算是因禍得福了。”楚雄望着那冒煙的山頂感嘆。
嬰澤卻道:“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
說着,他直接運行真氣,踏着輕功往山頂沖去。
易飛揚第二個跟上,看着他嘴角的血絲,難得皺起了眉,“明知身有蠱毒,嬰大哥為何還要動用真氣?”
“這樣快啊。”嬰澤咽下一口血,随意道:“而且血嗎,吐着吐着也就習慣了。”
易飛揚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楚雄在後面追上了他們,嬰澤又将速度提了點上去,只見三個身影在焦黑的林中快速穿梭。半刻鐘後,三人到達山頂。
山頂的溫度已經非常高,滾燙的熱氣吸入咽喉,炙熱到足以使人窒息。
“這溫度,似乎不太對勁。”楚雄外放內力抵禦着熱氣,眼神死死地盯着山頂那個冒着黑煙的大坑。
嬰澤也是眉頭緊鎖,“先抓緊時間吧。”
三個人在山頂處來回查探,近半日過去仍一無所獲,別說玄火草,此處連根普通的雜草都翻不出一根!
嬰澤郁結,腳下狠狠一踢,一顆小石子彈近山頂的大坑,發出“嗞嗞”聲,嬰澤一愣,看向那處大坑,發現那裏的黑煙已經愈加濃密,渾濁的黑霧中隐約閃過幾道火光。
……不好!嬰澤回身急道:“快跑!”
話音剛落,黑霧中瞬時迸發出一注橙紅的岩火,山頂溫度急劇攀升,拷得三人的衣服已隐隐有些灰飛之勢。
易飛揚率先反應起身往回跑,楚雄緊跟其後,兩人快速穿梭在山林,跑到半山腰卻突然發現,嬰澤不見了!
再回頭,滾滾岩漿朝他們直接襲來,令人窒息的炙烤感撲面而來。
要不要回去?
還未多想,易飛揚卻是不管不顧地回身繼續往山下跑,楚雄一驚,也急忙跟上。
“你不是與他關系挺好?怎得不去救人?”楚雄的心口直跳,只能用惡劣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易飛揚面無表情地說道:“自然有人會救他。”
怎麽救?山頂早已被岩漿覆蓋,他們回去救尚且來不及,其他人還如何救?
楚雄覺得嬰澤此次必死無疑,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悶着一口氣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熔漿朝自己襲來的時候,嬰澤表現得十分淡定。手裏緊緊抓着剛才電光火石間,突然在火漿噴發處瞄到的一株玄火草。
“阿峥……”嬰澤運行內力快速往下跑着,丹田處傳來陣陣劇痛,疼得他額角不停冒着虛汗,他抿着嘴,盡量讓自己少吐一點血。
也不知那楚修霖到底喂了他什麽蠱毒,一路上雖小動過真氣,卻都不曾像今天這般使用的頻繁,而越頻繁地動用真氣,蠱毒便在體內竄得愈加厲害。嬰澤運行輕功在岩漿上面飛了半晌,只覺丹田處的熱度絲毫不比下方的熔漿低多少。
“阿峥……”他在心底輕喚。
阿峥的藥,一定要送到。
這是他抵抗着丹田快要爆裂的那股劇痛時,唯一的堅持。
“阿峥……”
丹田處又是一陣炙熱綿長的鈍痛,嬰澤終于長吐一口黑血,真氣一窒,整個人輕飄飄地往下方的熔漿裏墜去。
盡力了……嬰澤不甘地閉上眼,熱氣回旋在耳邊,烘得他腦子嗡嗡直響。
都說人死前,生前的記憶會如白駒過隙般在腦海裏閃現。嬰澤不信,畢竟兩年前被楚峥追殺至西陲,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也不曾想起什麽所謂的往日美好回憶。
此時也是。腦海裏沒什麽半生回憶,有的只有記憶裏兩個熟悉的小男孩,風雪天,光着膀子在茅草屋前練劍。
“動作不夠快,劍也不夠狠,阿峥你再這麽下去,長大了還怎麽保護你師兄我啊?”黑衣男孩撩下白衣男孩的劍,用劍刃敲着白衣男孩的頭。
白衣男孩從雪地裏撿起劍,一臉疑惑又認真地看着黑衣男孩,“師兄明明比我厲害,為何還要我保護?”
……
師兄……師兄……
何時才能再聽他喚一聲師兄。
“嬰澤!”
是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只會喊他的名字,再不是師兄。
嬰澤微眯開眼,入眼的是楚峥滿布驚恐的臉。
“……阿峥?”
手腕被一把抓住,楚峥用力将他往自己身上一拉,直接圈在了懷裏。
“不是讓你在船上等嗎?”嬰澤腦子懵懵的,緊緊盯着他的側顏,生怕一眨眼,一切便皆成了黃泉路上一場空。
楚峥道:“別說話,馬上就到了。”
丹田處火熱的痛感還在一陣一陣,侵襲着他的腦子。
他昏昏沉沉地環住楚峥的脖頸,說着:“楚峥,又一次火海了啊。”
“……”
楚峥張了張嘴,似乎說了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