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欲生3
嬰澤與楚峥同歲,甚至還比他小上兩個月,之所以被喚做師兄,不過是因為恰巧比他早一年入門而已。
他從小便是個孤兒,在未遇到玉面公子之前,偷竊、乞讨、鬥毆這些雞毛蒜皮的惡事每一件幾乎都沾過,這也導致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每每看到楚峥那副嬌生慣養純真無害的模樣時,都忍不住鄙夷地去欺負欺負。
楚峥很能忍。記得有一次冰天雪地的,因為自己假傳的師命他便跪在大雪裏一聲不吭,打着哆嗦一跪就是三個日夜,完全超乎自己對那些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名門少爺的印象。
後來嬰澤也因此被玉面公子罰在雪地裏跪了一夜,他認罰,心中卻難免不甘,腦子裏已經想着第二天如何變着法子繼續欺負楚峥。
想着想着,到了後半夜,山上卻突而下起了暴雪,鵝毛般大的雪,一片一片打在臉上,冰冷地寒意像是直接刺進了骨頭裏,疼得他抱着自己哆嗦不止。
嬰澤忍不住佩服起楚峥的毅力,頭頂不斷飄落的雪花驟停,嬰澤驚喜擡頭,卻看到楚峥撐着一把傘,遮在他上頭,而他自己小小的臉卻被凍得通紅。
“雪大了,傘給你。”記得當時的他對自己這樣說道。
……
後山的木屋從建成開始就從沒這麽熱鬧過。
沈秋揪着藥師桓的領子讓他趕快制藥,楚雄拿着畫放在燭火邊上威脅他趕快救人。
藥師桓黑着臉被他們推來拉去,突然朝他們扔出一把不知是什麽的毒粉,朝他們怒吼:“再吵!再吵老夫誰都不管了!”
楚雄趕忙把畫往地上一扔,捂着楚蕭的口鼻推着他往外逃。
衆人紛紛逃至房外,楚蕭突而神情一愣,擡頭問楚雄,“楚雄,之前我聽沈萱說那個藥師桓很寶貝一幅畫,嬰澤還扮過畫中的女子刺激過他,我便一直好奇那畫中的女子到底是誰……方才見到那幅畫,卻覺得那女子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也想想,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
楚雄皺着眉回憶了一下,搖頭道:“屬下并無印象。”
“是嗎……”
楚雄道:“那幅畫來自魔教之人的手,想必那女子八成也是魔教的人,少爺應該是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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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蕭一想也覺得自己多疑了,畢竟是魔教的人手中的畫,畫中的女子再覺得似曾相似,大概也只能是巧合。
“什麽女子?”易飛揚疑問地走上前。
楚蕭趕忙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易飛揚聽完後沉默了一會,面無表情地說道:“或許不是魔教之人,而是與魔教頗有淵源也不一定。”
楚蕭一聽覺得有理,想問問他的想法,身體四處卻突然傳來陣陣瘙癢的感覺,忍不住四處抓着。
易飛揚皺着眉道:“大概是剛才的藥粉。”
“我中毒了?!”楚蕭心裏一陣驚慌。
藥師桓突然在房裏吼道:“毒性不大,泡個冷水澡就好了。”
“謝前輩提醒。”易飛揚朝房裏弓手致謝,拖着楚蕭走人。
“诶诶诶,我拉我幹嘛,我表哥還在裏面呢!”楚蕭踢腿掙紮。
易飛揚道:“嬰大哥不醒,你表哥不會走的。”
“……”
嬰澤是在回島的第七日才醒的,醒來時房中空無一人,他四面查看了一番,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藥師桓的木屋。
“……這樣都沒死,我這命可真大啊。”嬰澤摸着臉感慨,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明明死之前還回光返照看到楚峥那麽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啊……
不對……楚峥?
嬰澤趕忙掀開被子下床,跌跌撞撞地開了門就悶頭往外沖,鼻子碰上了一個硬物,嬰澤捂着鼻子後退幾步看向來人。
“楚峥?”
楚峥繞過他顧自進門,将手裏嶄新的衣物放在桌上,“這是沈萱特意給你做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小萱?她沒事給我做衣服幹啥?”他湊到衣服上聞了聞,發現那上面還有些海棠花的味道,“好香。”
楚峥不知意味地哼了一聲。
嬰澤一愣,噙着笑看他,“怎麽?吃醋了?”
楚峥撇開臉,難得沒有惡言反駁。
嬰澤頓時心花怒放,大膽地拉住他一片衣角,“楚峥你要是也給我做一件衣服,我一定天天穿着,多髒都不脫下。”
楚峥又是不知意味地哼了一聲,卻沒有甩開他的手。
“……”幸福來得太突然,這麽乖巧的楚峥,他只在小時候見過吧!
嬰澤望着楚峥的側顏傻笑,直到楚峥被盯得不自在地要甩手,嬰澤才識趣地收住笑,問他:“對了,玄火草給藥師桓了嗎?你的傷好了嗎?”頓了頓,又問:“在火山的時候是你救了我?”
楚峥悶悶點頭,算是全盤肯定。
嬰澤又道:“你不是在船上嗎?怎麽來得及救我的?”
“……”
嬰澤剛收住的笑又忍不住在臉上綻開,“你擔心我,所以一直跟着我上山?哈哈哈,阿峥你還是這麽可愛!”
“……快換你的衣服!”
楚峥終于甩開他的手往外走,耳垂處泛着詭異的紅暈。
嬰澤叉着腰大笑:“哈哈哈哈哈,楚峥你語氣多惡劣都沒用了!欲蓋彌彰懂不懂哈哈哈哈!”
嬰澤黑着臉直接把門一關,将那放肆的大笑盡數關在房裏,等到嬰澤笑盡興了,換好衣服開門已是一刻鐘之後。
“我說,為什麽我一定要換衣服?”嬰澤跟着楚峥後面開始沒話找話,“還有,你要帶我去哪兒呀?”
楚峥回道:“沈萱生辰,給每個人都做了新衣,你既已醒了,便随我一起去參加她的生辰宴會吧。”
嬰澤趕忙捂着胸幹咳,“我重傷初愈,宴會這麽折騰人的地方,楚峥你可要好好照顧着我啊。”
“……”楚峥沉默地看着嬰澤一會兒,轉身開始往回走。
“诶,你幹嘛,反了反了,方向反了。”
楚峥道:“既是重傷初愈,那便回去好好歇着吧。”
笑話!這麽熱鬧的事情自己怎能缺席?
嬰澤幹笑,“呃,其實也不是多重的傷,絕對不需要任何照顧。”
楚峥點頭,這才領着他繼續走。
“……”嬰澤默,乖乖地跟着,再不敢說什麽傷不傷的事情。
再說,那蠱毒确實詭異的很,明明使用內力的時候丹田還是那副快要炸裂的情形,睡着休息幾天便又能恢複如此,絲毫不覺一點異樣。
嬰澤摸着丹田處,下意識看向楚峥望了一會兒,楚峥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作何一直看我?”
嬰澤道:“你好看呀。”
“……”
來到沈萱院子前的廣場時,宴會已經開始, 廣場正中央的空地果然如嬰澤提議一般,被擡高了一丈之高,炙熱的篝火正在那裏熊熊燃燒。
沈萱拉着沈秋和莫葉城,沈秋拉着楚蕭,莫葉城拉着楚雄……一圈又一圈,圍在篝火前跳着步伐詭異的舞。
“哈哈哈哈這舞一定是沈萱編的。”嬰澤沒心沒肺地叉着腰笑。
看到楚峥走到一邊的座位上,剛想跟上,沈萱卻已經發現了他們,直接拉着他進了那圈隊伍裏面。
沈萱旁邊的莫葉城看到他神情微愣,看到沈萱緊緊拉着他,冷哼一聲撇開頭。
“那家夥什麽時候和你妹妹這麽熟了?”他疑惑地問沈秋。
沈秋随意看一眼莫葉城,“管他呢,小萱高興就好。”
既如此,嬰澤也沒什麽好在意的了,陪沈萱圍着篝火鬧了好半晌,直到沈萱終于放過他才趕緊退回去找楚峥。
楚峥正坐在一處角落,手裏拿着長柱狀的東西不知在搗鼓些什麽。
“這是什麽?”嬰澤一把搶過那東西,在手裏随意把玩。
楚峥擡頭看他,“禮物。”
嬰澤問道:“送給誰?”
楚峥道:“你。”
“為什麽?”嬰澤笑得滿臉燦爛。
楚峥撇開臉,道:“謝禮。”
謝他救了他?或者其他的……?嬰澤把臉湊到他跟前,方寸的距離,讓兩個人的吐息緊密地交融在了一起。
“楚峥,你也不是那麽恨我,對不對?”
楚峥看着他,突然朝他又靠近了些許,嬰澤一愣,下意識要往後退,卻被楚峥狠狠抓住了手,力道很重,痛得嬰澤心底下意識顫了顫。
“嬰澤,謝謝你。”
溫熱的鼻息拂過嬰澤的嘴角,嬰澤下意識閉上眼,楚峥盯着他那雙緊閉着的雙眼,半晌,突而輕聲一笑,笑意裏滿含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阿峥?”
嬰澤委屈地睜開眼,剛想抱怨某人的不解風情,卻見楚峥已經搶過他手上的長柱體往更加隐蔽的角落走去,背對他蹲在那不知做什麽。
嬰澤想擡步湊過去,楚峥卻已經小跑着朝他走來。
下一瞬,絢爛星光在他身後綻放。
嬰澤愣住,看到數不清地光束從那長柱體中射出,直達夜空,而後綻裂,在那微光點點的星空中,閃出一圈又一圈五彩的煙火。
“呀,是煙花。”沈萱盯着那片炫彩的夜空,興奮地跳着。
“誰準備的?”沈秋摸着腦袋輕聲疑惑。
沈萱拉着他轉圈,“哥哥,是你嗎?是哥哥特意為小萱準備的嗎?”
沈秋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懶得否認破壞她的好心情。
突來的煙火,讓宴會進入這場狂歡的高潮。
嬰澤站在宴會的外圍,卻如同致身狂歡的中心,難以抑制的心跳,歡愉到逼得自己快要窒息。
楚峥已經走到他身旁,安靜地望着自己對那片黑空的傑作。
嬰澤轉頭看他,看到煙火的彩光在他臉上不停閃爍。
“阿峥,你真好。”嬰澤輕聲說道。
雪夜暖傘,夜空煙火。
嬰澤在心底再一次輕聲默道:
楚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