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盜3
刀疤男給嬰澤提醒了一路,告誡他遇到那個要見的人時要謹言慎行,依着那人的性子讓幹什麽就做什麽,不可随意主張惹得人不高興。
嬰澤配合着一一記下,被帶到島後一處山澗,山澗中央有一間小木屋,淙淙溪水順流而下,流進木屋前的小水塘,引得裏頭的魚兒歡呼雀躍。
十分別致的小屋,他看一眼刀疤男,“這屋子你搭的?”
刀疤男摸着腦袋幹笑,“老子要是有這手藝,也不至于跑去當海盜。”
“有理。”嬰澤點頭,推開木屋的門,一股難言的氣味撲面而來,熏得他趕緊捂住口鼻往回跑。一屋子夾雜着腥臭的藥味,這也能住得下去?
刀疤男像是習慣了一般,推着他進去,伸着頭朝裏面恭恭敬敬地喚了句:“藥先生?”
黑暗中傳來一絲動靜,刀疤男把他再往裏推了推,拉開緊閉的珠簾,陽光灑進房間,照亮了這個堆滿了瓶瓶罐罐的屋子。
雜亂堆砌的藥瓶後面站着一個人,蓬頭垢面,手裏搗着藥,一顆頭搖搖晃晃地咕哝着聽不清說什麽。
刀疤男上前,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那人回頭,迷茫地看着他。
刀疤男指了指門口的嬰澤,輕聲道:“藥先生,你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那人轉頭看向門口,見到嬰澤時身型一顫,推開那些藥罐磕碰着上前,不小心踩到一只傾倒的瓶子,腳底一滑直直撲倒在嬰澤腳邊。
嬰澤下意識彎腰去扶他,卻見他擡起頭,一張臉已經哭得涕泗橫流,好不可憐。
“你……”想起楚峥的話,嬰澤特地壓柔了嗓音,出口已是溫婉腔調,“你,還好吧?”
那人又垂下頭,抽着身子默了一會兒,突然弓起身朝着嬰澤直磕頭,腦袋重重敲着地面,将地上的木板砸出了一個凹陷。
刀疤男見狀傻了,直愣愣地看着那人。
只聽那人顫着聲音喚道:“夫人,夫人。夫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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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指得是那畫中的女子?嬰澤皺着眉,腦中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很快被自己否認,扶起那人輕聲道:“老先生,您先起來,有什麽事咱慢慢說。”
刀疤男回過神,趕緊扶着那人坐到床邊,“是啊藥先生,你先別急,人已經給你找來了,有什麽話你也不用對着那些畫瞎咕哝,都可以當着人親口說了。”
嬰澤配合地站到他床前,就等着他要對自己說些什麽。
那個被稱作“藥先生”的人,眼睛一直盯着嬰澤,盯着盯着,那雙激動的雙眼竟突然暗淡了下去,搖着頭苦笑道:“……傻,我怎麽這麽傻。十幾年了,夫人怎會還是這般模樣。”他看一眼刀疤男,“雖不知你從哪找來的這個人,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那人看着嬰澤,眼底滿是冰冷的殺意,“沒有下次了,若再讓我見到有人假扮夫人的模樣,後果自負。”
刀疤男一聽先是愣住,而後狂喜地搖着那人吼道:“藥先生,你終于又清醒了!”
“又清醒?”嬰澤摸着下巴疑惑道,見刀疤男朝他使了個眼色,便乖乖閉嘴坐到一旁。
刀疤男趁熱打鐵,抓住機會直接就開始問那人:“藥先生,您難得清醒片刻,這次可莫要再話不過半就又迷糊過去了。”他組織着語言盡量讓自己說得快一些,“上個月您說道,小萱的藥中還差一味極難尋覓的藥引,您快想想,那藥引是什麽,老子便是上天入地,拼上命都給您找來!”
“小萱?哪個小萱?”那人歪着腦子想了許久才“啊”了一聲,道:“小萱的藥引啊,十分難找,我活了這麽多年也只在年輕的時候見過一次。”
“您倒是快說,藥引究竟是啥?”刀疤男急了。
那人摸着亂糟糟的胡子,眯着眼回憶,“冰蟾蜍。”
刀疤男一聽激動了,撇下嬰澤,一邊吼着“來人”就跑了出去,急得也不問這“冰蟾蜍”到底是什麽,在哪裏可以找得到。
嬰澤好笑地看着刀疤男急哄哄的背影,回過頭看向那人,半晌,突然道:“蟾蜍性寒,常出沒于江南一帶陰濕之地,而冰蟾蜍則更甚,傳聞它只在南邊一處荒蕪的沼澤中出沒,因十幾年前蒼兮派擴建填澤而據,現如今野外的冰蟾蜍早已消亡殆盡。”
說着,嬰澤已然變回了自己原本的低啞嗓音,神情肅穆地盯着眼前的人,“藥先生……是嗎?你這是讓他去找冰蟾蜍呢,還是找那留有這世間僅有的一只冰蟾蜍的,蒼兮派?”
藥先生的眼神已經開始變得混沌,艱難地挪着步子移動桌前,又開始搗騰起那些藥罐子。
嬰澤聳着肩離開,踏出房門的時候,腳步一頓,突然吐出來一個名字:“藥師桓?”
無人回應。
嬰澤輕嘆一聲,擡步離開。
也不知怎麽記的路,明明是按照來時的記憶走着,走了半晌,嬰澤才發覺自己竟然迷路了,正苦惱着要不要原路返回,一群人突然冒出來撲着他一頓捆綁,嬰澤以為是那刀疤男終于想起了自己還在自由行動着,特地來抓着自己去關押。剛巧需要人帶路,嬰澤便懶得掙紮任由他們将自己綁得跟粽子一樣,直接推倒在地上拖着走。
本來還以為會被拖到楚峥那邊,哪知一路上磕磕碰碰的,卻被拖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将方才那老頭的屋子稱作小橋流水人家,那麽此時他眼前的,絕對可以稱得上金雕玉琢,金碧輝煌了。
任他嬰澤這兩年混跡紅櫻教也算是見過些大世面的,如今這小小的無名島,竟能建出這麽座“瓊樓玉宇”,可把他震驚得一愣一愣的。待他終于回過神,人已經被壓着穿過人群,扔到一塊平地上。
“……這是什麽東西?”頭頂傳來一聲困惑的女音。
嬰澤擡頭,看到眼前那個身穿纖羅短衫,晃着二郎腿,側躺在一張貴妃榻上的女人。
女人眯着眼看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起身擠到他身前,眼冒星光,“哪來這麽俊的小哥哥?”
壓着嬰澤來的人踢了一腳嬰澤,道:“萱小姐,這賊人在後山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在幹啥,屬下等便想着壓來孝敬您了,您看看,他這相貌,比老大送來的那群人漂亮多了是不?”
“确是确是。”女子連連點頭,小手勾起嬰澤的下巴,“你也是哥哥抓來的?”
嬰澤道:“刀疤男是你哥哥?”
“什麽刀疤男!”女子皺着眉,語氣不快,“雖然你長得好看,但也不許這麽說他。我哥哥有名字的,他叫沈秋,記住了嗎?”
嬰澤點頭表示理解,問她:“你就是小萱?”
女子咧着嘴,笑了,“是啊,我叫沈萱,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嬰澤溫柔一笑,朝她道:“你靠近一點,我偷偷告訴你。”
沈萱随即便挪着腳上前,卻聽人群中有一人站出來吼了一聲:“不可!”
嬰澤回過頭,只見莫葉程拖着手腳處的鐵鏈沖上前,“小姐不可,魔教的人向來詭計多端,此人便是魔教的左教使,萬不可輕信了他的話。”
“……”嬰澤嘴角暗抽,他到底是哪一頭的?
沈萱笑道:“魔教?那又如何。這位公子莫不是忘了,這可是座海盜島。”她湊到嬰澤面前,表情十分好奇,“魔教好玩嗎?有這裏好玩嗎?”
嬰澤挑眉:“魔教淨是些大奸大惡之徒,你覺得會好玩嗎?”
沈萱歪着腦袋看他,思索了片刻,道:“你這般有趣又長得好看,魔教若都是你這樣的人,那一定十分好玩兒。”
嬰澤一愣,哈哈大笑,該說她天真還是傻?
“那麽小萱,看在我這麽有趣的份兒,是否可以先給我松松綁呢?”
沈萱疑惑,“這粗劣細繩的,你竟震不斷?”
嬰澤擡頭苦笑。沈萱也不多言,命人将繩索撤掉,等到原先壓着他的那些人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下去,沈萱又指了指他手腳處的玄鐵環,疑惑地問他:“你是犯了什麽錯才被人拷着嗎?”
嬰澤指着莫葉程他們,反問:“他們又是犯了什麽錯被你鎖着?”
沈萱眯着眼笑,“哦,我明白了。一定也是有人怕你逃跑,鎖了你給人幹活,對嗎?”
嬰澤淡笑不語,乘機四處打量,發現此處是一片廣場空地,一群人手執武器将沈萱圈在正中央,人群外,整整齊齊排着好幾隊人,各個都被拷着鎖鏈,莫葉程也在其中。他回憶了下,覺得其中有些人十分眼熟,大概是那艘船的,還有些人卻是全然陌生,看着身上的穿着也甚是破舊,他猜大概是這群海盜之前劫來的。
嬰澤凝神細看,沒有看到楚蕭他們的身影,未待他多想,空地上突而傳出一聲悅耳的琵琶聲,沈萱急忙拉着他的手坐到貴妃榻上,“快坐快坐,要開始了!”
琵琶聲,聲聲入耳,剛繞上心頭,又傳來一陣悠揚的箜篌長調,纏着琵琶聲直入心底。
嬰澤方聽得入迷,便見座下人群退至兩邊,三名衣着華麗妝容誇張的人迎上來,在那個人肉圈成的“舞臺”上跑來跑去,一會兒拜天,一會兒跪地,一會大喊大叫,一會兒打打鬧鬧。
“他們這是在……?”發神經了?被逼瘋了?嬰澤一頭霧水。
“看不懂嗎?”沈萱興奮地給他解釋,“那我給你講講。這場戲講的是有一個富家小姐愛上了一個貧窮書生,家中不同意,給小姐找了個大将軍結親,逼得那富家小姐和窮書生連夜私奔,遭到将軍追殺走投無路,富家小姐就與書生約定一起自殺殉情……”
所以,那個一張臉化得跟個猴屁股似得正躺在地上裝死的楚蕭是富家小姐?那個跪在楚蕭旁邊面無表情地拿着劍要抹脖子的易飛揚是窮書生?至于剩下那個舉着刀瞪着眼哀痛地看着楚蕭的……哎,确是楚雄無疑了。
沈萱介紹完,瞪着一雙星星眼望着嬰澤,一臉興奮又激動的模樣。
嬰澤淡定地點頭,道:“此戲甚好。”
沈萱眼睛一亮,驕傲地擡着頭,“那當然,我編的戲,自是最好的。”
嬰澤笑了笑,突然想摸摸她那顆小腦袋,“就是少了點什麽。”
“什麽什麽?少了什麽?”沈萱立刻湊上前問。
嬰澤擡手,淡定地揉着沈萱的腦袋,“嗯……我覺得吧,将演戲的空地擡高幾丈,築起一個舞臺,或許會更好。”
沈萱撐着手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連連笑着點頭,命人立刻施工,莫葉程哀怨地看了眼嬰澤,便與身邊那群人一起被拖着開始搬工具。
楚蕭他們也被拖了起來,看到不遠處的嬰澤,一開心,開口便喚道:“嬰敗類!”
“你叫嬰敗類?”沈萱歪着頭問嬰澤,“你們認識?”
嬰澤“呵”了一聲,冷笑:“不認識。”
默了會兒,嬰澤邪惡地笑道:“而且,對于這麽聒噪的人,我建議可以直接扔到海裏喂魚。”
楚蕭難以置信地瞪着他,感到自己要被拖走,急地跳腳,開始語無倫次地挑着罵人的話就往他身上砸,“嬰澤!你,你這個卑鄙小人,無恥敗類!忘恩負義,見色忘義,禽獸不如,惡貫滿盈——”
嬰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