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手足4
此去江北,他命古獲走得是陸路,一路多山,他帶楚峥一行走水路,又是順風順水而行,算着時間,約莫可以比古獲早個半月抵達江北,然後再攜衆人照着押送滄若芷的路線往回走,大約可以在江陵截到人。
時間剛剛好。嬰澤滿意地笑了笑,走向易飛揚跟他打招呼。
“易小弟,可有多餘的幹糧?”
易飛揚點頭,配合地從包裏拿出一塊餅遞給嬰澤。
“真聽話。”嬰澤笑道,拿過面餅開始啃着,“對了易小弟,今早沒來得及問你,青城派地處哪裏呀?”
“巴蜀地界。”易飛揚答。
巴蜀?如今紅櫻教的勢力已占據了大半個西北地域,西南處還未有過涉獵,難怪從未聽過青城派。
嬰澤點頭了然,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然而介于易飛揚實在太過沉悶,嬰澤與他聊了半日之後也無甚興趣再繼續與他聊下去,又開始跟在楚峥身後,當起了稱職的跟屁蟲。
船駛出江中後五日,進入江北地界,離江陵大約還有五日船程時,船上出現了一件怪事。
第六日一早,天還未大亮,朦胧睡夢間,嬰澤聽到房門被一腳震開,揉着眼睛剛起身,便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嬰澤疑惑道:“這是做什麽?”
執刀的是楚蕭的侍從,楚雄。他惡狠狠地瞪着嬰澤,“解藥拿來!”
“解藥?什麽解藥?誰中毒了嗎?”嬰澤愈加疑惑。
“裝什麽蒜!”楚雄冷笑,“少門主念在往日同門之誼,此行一路從未苛待于你,可你竟——”
……楚峥?!嬰澤一下便急了,打斷他道,“楚峥怎麽了?解藥……他中毒了?!”說着,也不顧脖上架着的刀刃,運行真氣朝他胸前拍去。
楚雄瞬間反應,閃過身子架起大刀朝他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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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笨重,嬰澤手腳處的玄鐵環也不輕,兩人僵持了片刻,嬰澤心下一狠,催動玉心訣凝氣于手掌。
丹田處傳來一陣鈍痛,心血上湧吐口一口血。嬰澤顧不了那麽多,随意擦去嘴角的血直接迎上楚雄的大刀,雙手合十将它架過頭頂,借勢起身雙腳朝他揣去,逼着楚雄連着退了好幾步。
嬰澤尋着空隙也無心戀戰,緊鎖着眉頭直奔楚峥房間。
楚峥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眼角與嘴角均微微泛起了黑暈,楚蕭站在他床前,滿臉憂思,只聽房門被誰一腳踹開,趕緊拿起藤鞭護在胸前。
“楚峥怎麽了?”嬰澤直直沖上前。
楚蕭見着來人立馬冷下臉,還未來得及質問他中毒一事,便被嬰澤揪着衣領,黑着臉一頓職責:“你怎麽這般無用!你那門主爺爺命你一路上好好照顧着他,你就是這麽照顧的?不知道江湖險惡嗎?出門在外最要注意的便是賊人下毒,你們這才出門多久,便讓他中上毒了!”
“……”
楚蕭被罵得一陣內疚,竟也忘了原先要說些什麽。楚雄恰在此時趕到,見狀便要上前擒住嬰澤。
嬰澤卻将他往楚雄身前一推,擋住了楚雄的攻勢。
他拿起楚峥的手把了一會兒脈,神情突而一愣,微皺着眉看向楚峥,若有所思。
楚蕭見狀心急,下意識問他:“怎麽?很嚴重嗎?”問完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嬰澤下毒的嫌疑還沒去除呢!
楚蕭随即換上了一副惡狠狠的模樣,剛想抽着鞭子逼他交出解藥。
卻聽嬰澤冷靜開口:“是翎焦散,毒性不大。”
翎焦散?
這可不就是紅櫻教的毒嗎?
楚蕭冷哼,“你倒是實在,自己承認了。”
楚雄一聽也是冷笑,擡起刀架在他頭頂威脅。
嬰澤懶得理他們,從懷裏掏出一枚藥丸就要往他嘴裏塞。
“你幹什麽!”楚蕭趕緊抓住他的手。
嬰澤頭也不擡,道:“不是要解藥嗎?這就是。”
“這……”
楚蕭愣了,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起開。”嬰澤甩開他給楚峥喂藥,又是無論如何都塞不進的狀況。
“這……”嬰澤看着藥丸一陣回憶。
楚蕭見狀心底暗笑他傻,喂藥這麽簡單,捏着鼻子掐開嘴不就喂進去了嗎?剛想出口嘲笑他。
卻見嬰澤邪膩一笑,自己将藥咬在嘴裏,捏着楚峥的嘴,低下了頭。
楚蕭和楚雄:……
解藥很苦,化在喉間,比那天的凝骨丹更要澀上幾分。嬰澤微眯着雙眼,深沉的眼底,倒映着楚峥那張沉睡的臉,輕輕閉上了眼,眼中泛着點點輕微刺痛的感覺。
稍晌,他重重地咬了咬那濕滑的,此時沒有任何防備,任着他為所欲為的唇舌,血腥味在他倆口中化開,伴着藥物的艱澀,沖擊着兩人的喉腔。
好苦。
昏迷的楚峥眉頭微皺,嬰澤這才放過他起身,舔着嘴,自言自語般道:“以後再不喂你吃藥了。”
他轉身,看見楚蕭與楚雄仍是一副魂飛九天的模樣,懶得理會,扔下一句“好好照顧他”便管自己走了。
楚峥昏睡了一日,到半夜才堪堪轉醒,醒來時看到楚蕭正趴在桌上睡覺,覺得有些渴,便開口喚他給自己倒杯水。
楚蕭猛地驚醒,轉過頭看楚峥。
盯着他看了半晌,臉頰突然泛起一抹詭異的紅暈,趕忙撇開臉。
楚峥皺眉,“小蕭?”
楚蕭“啊”了一聲,“我,我去跟嬰澤說,說你醒了。”說着,腳步不穩,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楚峥一陣莫名,只得自己起身倒水,水過唇角,帶起些許刺痛的感覺,他擡手摸去,竟是有一處破口。
還未等他多想,只見楚蕭又急急忙忙奪門而入,搭着房門喘氣道:“不……不好了。嬰澤,嬰澤他被抓起來。”
“嬰左使,還不從實招來嗎?”莫葉程雙手垂至身側,指尖隐隐露出鋒銳的針芒,眼神冰冷地看着嬰澤,“此行途中,你到底暗中安排了多少人馬混入這艘船?”
嬰澤雙手環抱着一顆柱子,手中的玄鐵環被緊緊扣在一起,鎖在柱子另一側,桎梏着他的行動。
他冷哼一聲,将頭歪向柱子另一側,懶得理他。
莫葉程順勢擡手,一枚細針射去,準确地釘在他眼下一寸的地方,“下一針,便是你的雙眼。”
嬰澤看那細針一眼,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沒有。老子再說一遍,這艘船沒有老子安排的人,不信拉倒。”
說着,又把頭歪向另外一邊,閉上眼開始假寐。
“還敢狡辯!若非船上有魔教之人接應,你大晚上的在這甲板中鬼鬼祟祟做甚?”
莫葉程環視一圈四周,尖銳的目光将那些委縮在船尾一角的江湖“義士”都剮了個遍。
“老子就愛月黑風高出來夜游,這你也管得着?”嬰澤閉着眼睛說起了瞎話。
“你——”莫葉程氣結,黑着臉擡手一甩,又是一枚細針射去,即将射中他那雙緊閉的雙眼時卻被一條藤鞭抽中,歪射進柱子上。
“幸好幸好。”楚蕭摸着胸口小聲自語,收回鞭子扶楚峥上前。
楚峥看一眼環鎖在柱子上的嬰澤,朝莫葉程弓手道:“莫公子,此行救人,船上的江湖人士皆由我無相門查明過身份,其中确無與魔教有關聯之人。”
眼見無相門少門主出口确證,那些委縮在一旁人士終有人願意開口,“是啊,我們并非什麽魔教之人……”
“哼,膽小怕事。”楚蕭暗嘲。
楚峥繼續道:“莫公子,那嬰澤出行前已對天立下重誓,此行定當助我等順利救出滄姑娘……”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且此地離江陵尚有五日行程,他若真有什麽妄動,也必定不會選在此時。”
嬰澤聽着郁悶了,他這到底是相信自己呢?還是懷疑自己啊?
見莫葉程神色猶豫,楚峥最後冒出一句話:“楚某,願信他一回。”
嬰澤頓時心花怒放,直接把柱子當成楚峥緊緊抱住來回摩擦,嘴裏蹦出一個詞:“死相~”
“……”
看着衆人一副被天雷滾滾正中紅心的模樣,楚蕭一陣鄙夷,比起他今早受到的驚吓,這點事兒已經不算什麽了。
他悄悄順走莫葉程腰間的鑰匙,剛想上前替嬰澤解鎖,卻被回過神的莫葉程拉了回去。
“不可。”莫葉程道,“就算船中沒有魔教的人,放着他自由走動終是危險。”
楚蕭下意識反問:“他手腳鎖有玄鐵,又服了我爺爺的蠱毒,有何危險?”
況且,讓他自由走動,也是他此行帶隊截人的條件之一。
莫葉程被問住了,轉着眼睛思考了半晌,看到一旁掩着嘴輕咳的楚峥,靈光一閃,冒出一個理由:“他既能給楚少門主下一次毒,便能下得了第二次,如此危險之人,怎能任他留在少門主身邊,不受任何束縛。”
束縛着的呀……楚蕭剛想出口反駁,卻被楚峥打斷。
“楚某中毒一事……若記得沒錯,此事大概只有楚某自己、楚蕭、楚雄,”他看一眼一直默不作聲的嬰澤,“還有嬰澤,僅有四人知曉而已。”
他看着莫葉程,眼神淡漠,“不知莫公子是如何得知此事?而且,還知曉楚某所中的毒,是出自魔教?”
“……”
莫葉程臉色一緊,張着嘴不知該如何反駁。
楚峥也不再逼迫,拿過楚蕭手中的鑰匙朝嬰澤走去。
嬰澤看向眼前垂着眼,認真給他開着鎖的楚峥,問他:“你怎麽知道毒不是我下的?”
楚峥抿着嘴不語。
“……”
嬰澤嘴角噙着笑,低下頭,擠進他眼底,直直地望進他的雙眼,柔和的眉眼,含着絲毫不掩的笑意。
“楚峥,我說過的話,你真的會信,對嗎?”
……他說的話。
兩前年,他重傷,被同樣傷重的楚峥帶着無相門一衆精銳逼趕至西陲邊境。
他憤恨絕望之下朝着楚峥吼道:“我不會傷你!哪怕我是真的發狂殺了師傅,我也定不會傷你一分一毫!”
……
煙雲過往。
嬰澤一臉無害地朝楚峥笑着,瞥過他嘴角的傷口,輕笑出聲。
楚峥直接無視他,開好鎖便轉身作勢要走。
嬰澤急忙揉着酸痛的臂膀跟上,突而從遠處傳來一陣兵器敲打着鐵板的聲響。
“喔喔喔喔喔……”朦胧的黑夜裏,傳來聲聲張狂的獰笑,隐有一塊龐然大物以飛快的速度朝他們而來。
楚峥下意識看向嬰澤,眼神逐漸冰冷了下去。
嬰澤搖着頭急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船尾處,有一人驚吼:“不好,是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