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足2
江中無相門與江南蒼兮派結親,婚禮熱熱鬧鬧地舉行不過幾個時辰,婚宴上便傳出新娘子被魔教擄走的消息。
婚宴座上,有一人問道:“什麽時候擄的?”
另一人答道:“聽聞是迎親路上。”
那人又問:“那麽,方才與楚大俠完婚的新娘子又是誰?”
“這個……”
現在是問這些的時候嗎?
座中又有一人站了起來,拍着桌子就嚎:“那魔教如今這般猖獗,竟公然搶親,這置我們的臉面于何地?!”
“就是!無相門的親他也敢搶,看來魔教那些邪祟當真是活膩了!”
“就是……”
……
不過片刻,婚宴便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某種似乎馬上就要去讨伐魔教的“正義感”裏,而當他們回神,最先開起話頭的那兩人早已不知去向。
詭異的是,一直在城外休憩着的迎親隊伍,不到一刻鐘竟也少了半數以上的人。
衆人事後一陣心驚,這紅櫻教,到底要做什麽?
嬰澤是在一間昏暗的牢房裏醒來的,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環顧四周。沾血的草席,黝黑的鐵柱,空氣中濃郁到直逼喉腔的腥醜味,想擡手捂一捂口鼻,卻從雙手處傳來沉重感。不直手,雙腳也是。
“真不溫柔啊。”嬰澤看一眼手腕上的玄鐵鏈,再瞄一眼腳腕上的,輕聲哼着。
“你這種武林敗類,也夠格談“溫柔”兩個字?”不遠處傳來一聲渾厚的男音,伴随聲音而至的,是一個頭發半白的男人,身後跟着一名長得十分稚嫩又有點熟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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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霖。”嬰澤毫不詫異地看着中年男子,準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門主的名諱也是你這敗類可以叫的?”楚修霖身後跟着的少年鄙夷地啐了一口痰,拿起藤鞭朝他抽下。
鞭子透過鐵柱間的縫隙,準确地抽到他胸前,疼得嬰澤一聲抽氣,出口就是幹嚎:“哎喲喂,痛死老子了啊!”
執鞭少年一愣,這敗類如今不是魔教左使嗎?怎得這般沒志氣,一鞭子就痛得哀嚎?
剛想甩鞭再抽,楚修霖開口打斷他,“夠了。”
他看着嬰澤擠眉弄眼,一張臉扭曲得似乎真的很痛的樣子,冷漠說道:“裝模作樣。”
嬰澤立馬安靜下來,聳了聳肩,“這不是想讓你們開心開心嗎?”
楚修霖冷哼一聲,站到鐵柱前,“說吧,你們此次行動有什麽目的?江中如今囤集了你們多少人馬?”頓了頓,他又問:“你們将滄姑娘關押在何處了?”
“這麽多問題啊?那我得理理思路。”嬰澤凝着眉,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半晌,突然“啊”了一聲,非常無辜地說道:“我忘了。”
“你!”楚蕭拿起藤鞭又要往裏抽。
楚修霖攔住,雙手交叉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忘了?那要怎樣你才能想得起來?”
嬰澤下一秒就回答:“楚峥。你讓他來,我一高興,保不準就想起來了。”
“哦?”楚修霖思索片刻,才說道:“聽峥兒說,你将凝骨丹給了他?”
想起凝骨丹,嬰澤便覺口中還隐隐留有那丹藥化開後的清涼苦澀,當然,更多的卻是與楚峥唇舌交融在一起時甘甜溫潤。
想想都覺得口幹舌燥。嬰澤“嘿嘿”笑着,答道:“是啊,老子與他拜了堂,結了親,他的命就是老子的了,豈有不救的道理?”
這話他也說得出口?還當着人親外公的面?楚蕭一陣冷笑,只聽楚修霖一聲“抽他!”,立刻甩起鞭子往裏一抽。
“哎喲我的天诶,痛死老子了!”
這次他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只見嬰澤的嘴角已經隐約滲出血絲,卻還是含着笑,裝模作樣地在那幹嚎。
這鞭子抽得,也太沒成就感了!楚蕭偷瞄了眼自家門主爺爺,發現他并未有阻攔的意思,又趁機往裏再抽了幾鞭。
等到嬰澤忍不住一聲悶哼終于安靜下來,他才作罷。只是,待他上前仔細一看,人也已經暈過去了。
門主冷冷地看他一眼,盯得他冷汗直冒,才聽到他吩咐了一句:“去把峥兒叫來。”
楚蕭“滋溜”一聲趕緊跑走。心裏暗暗非議:早說讓表哥一起來吧?還非不同意就是不讓人跟來。
而後又想着,表哥與他可是有着深仇大恨吶,到時可別一不留神就把人給折騰沒咯。
楚峥被扶進地牢的時候嬰澤還沒醒,鐵柱後,他的雙手被粗重的鎖鏈高高舉起,桎梏在兩邊的牆上,雙腳腳踝處扣着鐵環,通過同樣粗重的鐵鏈,連向兩塊重達千斤的鐵球。
他無力地垂着頭,紅色發帶松松垮垮系在發間,頭發已經有些淩亂,發梢處的那塊布料,顏色明顯比周邊要深上些許。
他還是一襲紅衣,只是身前染了血,不再豔麗。
楚峥蹙着眉,摒棄腦中那些混沌的想法,朝楚修霖弓手道:“外公,您喚我?”
“嗯。”楚修霖示意他坐到早已命人備好的椅子上,朝牢邊站着的小厮點了點頭。
小厮得令,提起木桶裏的水朝裏面潑去。
“嘶……”嬰澤悶哼着,終于睜開眼,甩了甩濕漉的頭發,咬着牙道:“夠狠的啊,潑的還是辣椒水。”
楚峥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聽到楚修霖說道:“不狠一些,嬰左使怎麽舍得醒來?”
嬰澤“哼”了一聲,說道:“不好玩兒。”
楚修霖冷笑:“嬰左使,咱明人不說暗話,你“玩”也“玩”了,人也給你帶到了,現在總記得起如何回答老夫方才的問題了吧?”
嬰澤擡頭,看向楚峥,見他端坐在椅子上,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些,皺着眉問道:“傷勢怎麽又重了?”
不該啊,凝骨丹可是專治走火入魔的奇藥,他走火那會兒也吃過,很有效的啊。
見他直接無視自己,不知在沉思些什麽,楚修霖終于忍不住怒喝,一掌拍到鐵柱上,震得身旁的楚峥眉頭又緊了緊。
嬰澤回過神,也急了:“幹什麽呢,幹什麽呢,沒看到我家親親師弟的傷又加重了麽!”
楚峥嘴角暗抽。
楚修霖一口氣卡在喉嚨,黑着臉道:“老夫的外孫,還輪不到嬰左使來關心。”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隐怒道:“還不快從實招來,紅櫻教到底此行有何目的,滄姑娘現到底在何處?”
嬰澤看一眼楚峥,見他面上一派正經并無絲毫焦急的情緒,才慢悠悠說道:“你也知我是紅櫻教左使,教中內務怎麽能随意透露給外人呢?”
“你——!”
楚峥打斷楚修霖,朝嬰澤問道:“那滄姑娘呢?她的行蹤也事關教中內務?”
嬰澤道:“這個吧,跟教中內務有點關系,但告訴你也不是不行。”
這麽配合?楚峥挑眉,道:“條件?”
嬰澤笑了聲,邪膩他一眼,“你猜。”
“……”楚峥默了。看了嬰澤一會兒,撇開眼,作勢要起身。
“诶诶诶,別走別走,才來沒一會兒,還沒看夠呢。”嬰澤趕忙接上一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
……這行為,不正常啊。一旁一直安靜不語的楚蕭,饒有興趣地摸着下巴,看看黑下了臉的楚峥,再看看笑得一臉讨巧的嬰澤,若有所思。
嬰澤說道:“但是,我有個條件。”
“說。”回答他的是同樣黑着臉的楚修霖。
嬰澤看也不看他,朝着楚峥說道:“找到滄姑娘後,你不許娶她。”然後才看向楚修霖,“你也不許逼他。”
不待他們回答,不放心,又朝楚峥補了一句,“以後都不許娶。”
不許娶誰?滄姑娘?還是所有的姑娘?
楚蕭眉頭直挑,有些邪惡地笑了。他表哥這個同門師兄,怕是不值“深仇大恨”這麽簡單啊……
只見楚峥默了稍晌,回他一聲:“好。”
嬰澤滿意地笑了。
按照嬰澤的說法,血影堂衆人若過了未時還不見自己在婚宴中現身,便會将人押往江北分教交由那邊的向右使。
江湖傳言紅櫻教向右使,生性暴戾且殺人手法極為兇殘,兩年前天龍寺滅門慘案便是他的傑作。
滄若芷要是落到他手裏……楚修霖不敢再多想,急忙讓楚蕭安排人趕往江北堵截。
而後剛要扶着楚峥離開,聽到嬰澤在身後幽幽說着:“江中到江北,僅官道便有數十條路線,更別說水陸兩栖那些不為人知的紅櫻教內密道。”
楚修霖扶着楚峥轉身看他,不說話,只是安靜等着他的下文。
嬰澤也不矯情了,直截了當,說:“押人的線路是我定的,負責接應的人也是我安排的,沒有我,就算你們的人找到江北,也堵不到人。”
“嬰左使的意思是?”楚修霖冷冷開口。
“帶上我,我給你們帶路。”
“……條件?”
嬰澤看向楚峥,說道:“楚峥,我要他陪我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