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足1
“天子娶親,也抵不上這排場吧?”
從江南至江中,迎親隊伍約達數百人,千萬裏紅妝,直抵無相門。
天子娶親,大抵也就如此。
“你知道什麽,楚大俠乃無相門主親外孫,本就是天子驕子,又師出玉面公子門下,年少成名,絕對當得起這排場。”
“若說年少成名,楚大俠那同門師兄只怕要更勝一籌。”
“那欺師滅祖的敗類?”
“且不論他的行事作風,僅評他弱冠之年便以一敵二,殺其師,傷其弟的實力,絕對稱得上江湖第一人了。只是……可惜啊。”
……
“……如此英雄少年,當真可惜。”
……
嬰澤坐在這家客棧二樓,窗邊的一個位置。單手拖着下巴,聽着周遭那群人從這場婚禮讨論到自己這個“敗類”身上,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迎親隊伍,甚是困乏地打了個哈欠。
身後傳來動靜,他頭也不回地說道:“老子要是娶親,場面一定要比這氣派。”
來人道:“屬下記下了。”
嬰澤幽幽嘆氣:“哎,你明白有啥用,該明白的人不明白啊……”
來人嘴角抽了抽,換了個話題:“血影堂已盡數混入迎親隊伍,只待左使一聲令下。”
“新娘子呢?”嬰澤往嘴裏扔一顆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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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按左使吩咐關押好。”頓了頓,那人問,“左使,既然新娘已經擒下,您為何還要……”
問不出口。那人抽着嘴巴,愣是問不出口。
嬰澤往嘴裏扔一顆花生,哼了一聲:“想娶親?我這師兄還沒同意呢!”
“呃……”
所以誰來告訴他,他家左使到底是在假公濟私呢?還是假公濟私呢?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于午時停在無相門門口。新郎楚峥一身紅衣站在門口處遠望,劍眉微蹙,臉色略顯蒼白,卻也難掩那張容顏的俊朗。
傳言楚大俠前些時日練功不慎,險些走火,江湖人大都半信半疑,如今見他未親自前往江南迎親,在門口等新娘身旁還站着一位小厮,隐有攙扶之意。
衆人這才信了個十足十。楚大俠的傷,怕是不輕。
新娘轎攆方才落地,只見楚峥挪着步上前,朝紅紗後頭的那人伸出一只手。
紅衣新娘立刻握住他的手。
楚峥一愣,感到對方似有若有地輕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有點癢。
未待他多想,新娘子慢悠悠下了轎。
按照江湖禮節,新郎該背着新娘踏火盆,越刀錐,寓意火海刀山,永不離棄。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無相門門主看一眼楚峥額角隐約的虛汗,指着門口的火盆刀錐,說道:“這些虛禮,都去了吧。”
門主發話,旁人自然沒有駁回的道理,紛紛迎合,幫忙将東西擡下去。
“不行。”
衆人一頓,看向新郎旁邊,還沒放開新郎那只手的新娘。
“我的婚禮,禮不可廢。”新娘語氣冰冷,拽着新郎的手,說道:“楚峥,背我。”
楚峥又是一愣,傳言江南蒼兮派大弟子滄若芷可是出了名的溫柔佳人,如今這話說的,實在讓人懷疑江湖傳言的真實性。
新娘已經放話要求,若是再拒絕,倒顯得無相門這個夫家太過小氣了。
楚峥朝門主微微點頭示意,半蹲到新娘身前,說道:“滄姑娘,請。”
新娘下一秒便趴了上去,楚峥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只聽耳邊傳來身後新娘輕不可聞的一聲笑。
楚峥端正了身子,額角的虛汗不停,面上卻仍是一派正經的模樣。
跨過刀山,越過火海。
背上的新娘透過紅蓋頭朝他耳邊吐氣,問他:“我重嗎?”
楚峥說:“滄姑娘不重。”
“嘴硬。”
新娘輕聲一笑,拿起紅帕,輕柔地拂去他額角的虛汗。
楚峥動作一頓,小心避開盆中濺出的火星,放下新娘。
“楚峥,你真好。”新娘又趁機在他耳邊補了一句,牽過喜婆一早便準備好的紅綢緞。
紅綢那頭,是楚峥。他似有若無地看了眼新娘,拉着她走進門。
拜堂很順利,新娘從頭到尾也一直安靜着,直到被領進房門,才說了句話讓侍候的人退下。
衆人退至房外沒多久,楚峥來了。
“來啦?”楚峥剛踏進門,新娘便開口。
楚峥硬是從鼻腔壓出一個“嗯”字,反手關門,卻靠在門上不再前進,雙手環在胸前,饒有興趣地看着前頭,那個端坐在床上,規規矩矩的“新娘”。
“新娘”問他:“喝酒了?”
楚峥不作答。
“新娘”再問:“還走得動嗎?”
楚峥還是不作答。
“新娘”忍不住了,聲音有些急,說:“快掀了蓋頭,那樣才算禮成。”
楚峥挑了挑那雙姣好的劍眉,慢慢朝“新娘”走去,右手則掩到身後暗暗蓄力。
哎……床上的“新娘”默了一會兒,幽幽輕嘆:“明明只差最後一步……”
不似方才人前的輕柔嗓音,如今“新娘”出口便是一嘴低啞的男聲。
“果然是你!”楚峥冷哼一聲,右手快速拍向那人。
嬰澤一把拽下礙事的紅紗蓋頭,往床裏頭滾去,滾定後還不忘用手撐着頭側躺,拉下自己一邊衣領,露出肩頭一角,斜睨着楚峥,抛一個媚眼。
動作連貫,一氣呵成。看得楚峥心頭一凜,拿起床邊一直擺着的劍刺去。
嬰澤又是一滾,朝床另一頭滾去。嘴裏還不忘抱怨着,“你看我多好,知道你要刺我,都沒把床邊的劍藏起來。”
楚峥冷哼一聲,繼續刺。
嬰澤繼續躲,躲來躲去,就是不離開那張床。
擺明着耍人。
楚峥郁結,一口氣沒接上,內傷複發,吐出一口黑血,劍刃插進床板,撐着劍柄一陣咳嗽。
嬰澤見狀急忙停下,上前要扶他。
“滾!”楚峥掙開他,後退幾步靠着桌角,咳得更急了。
嬰澤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撅起了嘴,“還是這麽不可愛。”
下一瞬便鬼魅一般閃到楚峥身前,快速點了他身上幾處穴位,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楚峥冷冷開口,還是那個字:“滾。”
嬰澤輕嘆,打開盒子拿出一顆藥丸放在他嘴邊,“吃了它。”
楚峥緊閉着嘴,鼻腔裏壓出一個“哼”。
嬰澤輕聲道:“你娶那個滄若芷,不就為了她家的凝骨丹,喏,我這都給你送到嘴邊了。”
“你把滄姑娘怎麽了?”楚峥盯着他,語氣冰冷冰冷的。
“沒怎麽,”嬰澤撅着嘴,故意說道:“扔到百花樓去了。”
青樓?
“你!”楚峥的臉馬上黑了,死死地盯着他,像要将他盯出幾個洞一樣。
嬰澤也來了脾氣,推着藥丸往他嘴裏塞,半天塞不進去,表情也冷了下來,狠狠問他:“不就是個女人,犯得着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嗎!”
還是個那麽漂亮,那麽溫柔,連他自己看一眼都覺得快移不開眼的女人!
想起來心中就一陣化不開的悶氣。
嬰澤瞪着楚峥,半晌,突然邪膩一笑。
“好,不吃是吧,老子不信這樣你還不吃。”
說着,嬰澤将藥丸快速往嘴裏一扔,擒住楚峥的頭壓向自己,舌尖靈活地撬開他那張因為詫異而微張着的嘴,藥丸順着濕潤的舌面,滑倒他嘴裏。不放心,又卷着他濕滑的舌頭一陣舔舐,促着那藥丸快速化開。
楚峥愣住了,徹底愣住了。腦子裏像是有千斤重的錘子狠狠敲下,捶得他腦殼嗡嗡直響,一片混沌。
嬰澤嘴角微挑,戲虐輕笑從他們嚴絲合縫的唇瓣間溢出。藥丸已在他口中化開,絲絲微涼的苦澀在兩人口中暈開,嬰澤微微蹙眉,更加用力地吮着他的舌。
他最怕苦,小時候生病從不喝藥,只會撐着身子幹熬。他想,如果那會兒楚峥肯這樣喂自己喝藥,他大概會甘之如饴。
嬰澤環在楚峥脖頸後的手微微用力,剛想将他再壓往自己這邊一點,舌尖處便傳來一陣刺痛。
結束了嗎……嬰澤快速退開,心底暗暗嘆息。
“你!你!”楚峥終于回過神來,瞪着他,眼睛似乎都沖了血,“你”了半晌才吐出來一個詞,“不知廉恥!”
嬰澤的手還環着他,用力将他的頭壓下,抵着自己的額頭,微微輕喘,“嘿嘿,你我已經拜了堂,還羞什麽羞。”
除了狠狠瞪着他,腦子仍然一團漿糊的楚峥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嬰澤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鼻尖,有點癢癢的。楚峥下意識低頭,看到他的紅唇微啓,單薄的唇瓣上,還留着些許水潤。
不知是誰的……楚峥心頭一冷,咬着牙開口:“嬰澤,你給我滾開!”
嬰澤“嘿嘿”一笑,竟然識趣地松開了手,指尖似有若無地摸着唇瓣,看着他笑。
楚峥黑着臉,不知該尴尬還是羞憤,歪開頭不再看他。
嬰澤顧自回味了一番方才唇舌交融的滋味,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才舔着嘴嘆息,“我該走了。”
楚峥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嘴角才微不可見地笑了笑。
“想走?”他冷冷說道。
嬰澤心頭一涼,下意識看向一直緊閉着的房門。靜,太靜了,什麽開始,外面這麽安靜了?
嬰澤看向楚峥,他若一早便識破了我,為何還孤身進門來會我?
……不好!
嬰澤拔腿就要往窗外跑去,身後傳來楚峥一聲冷笑,“晚了。”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在心裏默哀:最毒,男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