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話說,後面應該基本大改,堅決貫徹萌文模式
卻感覺到有什麽在悄然死了。
四個小時,整整四個小時了。
楊轶凡仍舊沒有醒過來。
“總經理,我來看一會兒吧。”方明花搬來一張小凳子,楊轶凡在這裏多久,傅添就有多久沒動過了。
傅添沒說話,就在方明花以為傅添沒有聽到時,傅添忽而說:“李神光什麽時候到?”
“先前下飛機了,應該快了。”方明花剛剛吓得不輕,可聽李神光說話的語氣,方明花也逐漸定下神來。
傅添點點頭。
方明花知道自己在這兒插不上手了,于是自覺起身走出門去迎李神光。
一聲提示鈴後,電梯門忽然打開,李神光從裏面大步走出來。他的外套就拿在手裏,襯衣領子上開了幾粒扣子,看起來風塵仆仆,眉宇間似乎還有些許疲倦。
方明花趕忙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裏的黑色大包,說了說這邊的情況。李神光應聲,當他步履匆匆地走進屋裏時,他仰頭看了看。方明花伸手扯扯他,把他帶到浴室裏。
“你們先出去。”李神光示意方明花把手中的包放下,已經下了逐客令。
傅添堅持,“我就在這。”
李神光本想再勸,但想到傅添的性格,他也不再勉強。
“接下來你看到的,可能有些匪夷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端妃娘娘的魂魄
李神光不再多說,從懷中摸出一塊通身碧透的玉訣,合在手中,低低地念着什麽,随後浴缸四周八個方位有什麽逐漸顯現出來。傅添仔細一看,正是八道浮着藍光的符咒。這時符咒光芒乍盛,浴缸中的水像是随之沸騰開來,水騰空形成一圈水牆,楊轶凡登時就被包圍進巨大的水球之中,像是被隔絕進了絕妙的屏障。
表面湧動的水球從底部逐漸生出了藍色的脈絡,飛速地向頂部蔓延,轉眼就像是新生出一套生命系統。
最令人詫異的事,這個水球十分有規律地膨脹收縮,不急不緩,就像人身體的起伏。
透過交錯但規則排布的藍色脈絡,傅添看得到楊轶凡昏迷後第一次生命的跡象——她在水球中空地帶也開始呼吸。
李神光忽然開口道:“既然已經來了,還是出來見見。”
水球表面呈現出不一樣的波動,像是嘲笑,不多時,水球上就漸漸浮現出一張人臉,看不清什麽樣子。果真,這人似乎正笑着,“李神光,好久不見。”
李神光擡眼,神情淡漠,“你果然逃出來了。”
“我來找你。”這人似乎是回頭看了看水球中的楊轶凡,繼續說道:“我以為你早先就發現我,可沒想到你李神光還是個廢物。這女孩體質特殊,倒是個好容器,我潛伏在她體內很久了,如今你想要把我分離出來,對着女孩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她的魂魄已經不在,我不必分離你。”李神光略略笑了。
楊轶凡的魂魄不在了?
傅添捏着浴缸邊的手關節都漸漸泛了青白。
“無所謂,李神光,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一場游戲。”這人毫不在意,“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會顧及,我反倒想知道,你如果今天殺了我,就得連同這具身體都毀滅掉,可這女孩的魂魄将永遠流離在南朝,那你就是親手毀了一條命。李神光,別人說你仁義,這時候你又該怎麽做?”
楊轶凡剛蘇醒過來,發覺自己正懸在半空,一瞬間吓得她心髒停跳,可她并沒有如意料之中那樣墜落。她重新低下頭,自己的腳如同山巒霧霭一般有些飄渺透明。
重點是,她還穿着繡花鞋。
分明就是南朝前些日子最時興的花樣。
她此刻浮在山巅,目力所及,皆是一片遠山。再往北看,便是巍巍京城。
楊轶凡暫時理解不能,這樣看來,她是回到了南朝?可傅添怎麽辦?她有些慌神,原來先前所有那些征兆都是說她再适應不了楊轶凡的身體了?
楊轶凡慢慢地走到山下,即使沒有累的感覺,她也需要這樣的過程慢慢思考一些事情。
她最終在城門落鎖前走進了京城。
人真是不知足的動物,楊轶凡忍不住想,在現代想南朝,在南朝想現代。她沿着長安街東市慢慢溜達,迎面來了一個推着推車的小商販,他嘴裏還喊着:“借過借過。”
楊轶凡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倒是躲開了,卻撞上一邊的水果攤。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從水果攤穿過去了。
楊轶凡最終站在裴府門口,仰頭看去,還是那塊禦賜牌匾,先帝揮毫的成果。楊轶凡擡擡步子,有些情怯。
“夫人的身子時好時壞,也不見好,可怎麽辦?”
途徑後院抄手游廊的拐角,楊轶凡聽到甘林的話,不由得駐足。
兩個丫鬟幹淨齊整,還是如以前一樣,步履快而穩。今照沉聲道:“聖上叫太醫來醫,太醫說是心病,可夫人的心病,一時之間也是醫不得,也就只能用藥補着。”
楊轶凡就跟在她們後面,聽聞這番話,心頭酸疼苦澀。為了她這個不孝女,她的母親到底斷了多少心腸。
沒多久,楊轶凡就随她們來到裴夫人的小院中,院中依然整潔,但西牆那邊的竹林已經雜草叢生,黃綠摻雜。原本這院子時常氤氲着淡淡的花香氣,如今楊轶凡再也聞不到。
今照打了簾子進門,楊轶凡趁機也跟過去。
進到裏屋,今照看見裴夫人倚在床頭靜靜望着牆面上裴意如曾經作的畫,此情此景,今照也紅了眼眶,在裴夫人出聲前又連忙取了帕子擦幹淨。
“今照?”裴夫人聲音平緩。
今照揚起笑臉,“夫人沒回頭便知道是奴婢。”
“還不是你身上的藥味。”裴夫人擡手随意一揮,“別讓甘林加蜜餞了,這藥這麽苦,怎麽加都不會甜。”
随後端藥過來的甘林低了低頭,苦的何止是藥?
“夫人,還是顧好身體。”甘林開口勸道。
裴夫人被今照慢慢扶起,這邊甘林趕忙吹了吹藥湯,坐到一邊的矮凳上,仔細舀了一小勺慢慢送到裴夫人嘴邊,“夫人慢些。”
裴夫人面色蒼白,偏着頭,目光一直落在楊轶凡所在的地方。
“夫人,怎麽了?”今照也往那邊看去,什麽都沒有發現,随即問了句。這藥不能熱,不能涼,否則藥效便不好了。
裴夫人慢慢回過神,“我總覺得,那有人。”
甘林和今照對視一眼,頓覺得事情有些不好,甘林大着膽子提議:“要不要奴婢請了道士來?”
“不必。”裴夫人自己端過藥,慢慢飲盡,把碗遞給甘林,接過今照泡好的漱口茶,含了一小口在嘴裏,片刻後輕輕吐到盂裏,摘下帕子按按嘴。裴夫人看甘林還有些意動,便多說了句,“我倒是覺得,那人對我沒有惡意。”
楊轶凡不知道魂魄在外,居然也有這樣多的眼淚可以流。
“對了,聖上,剛來了,現下應該就在前廳。”甘林想起了要事,連忙提了句。
裴夫人合眼小憩,“我身體不适,不好過病氣給皇上。”
劉謹此刻坐在前廳,不由得回想起裴意如殁的消息傳到裴府之後,裴家上下震驚。劉謹曾許諾要護裴意如安穩一生,卻沒曾想叫她送了性命,劉謹知他已經犯了大錯,便親自登門向裴家請罪。裴大人當時就吓得險些失了态,連連向他解釋裴家的心思。
這些話,劉謹一個字沒有聽進去。
他捏着茶杯,沉默不語。
他不想知道裴家到底是什麽意願,也不想知道裴家到底對皇帝的到訪是有多惶恐,他只想知道,裴意如,當真是對裴家不重要的,對麽。
“意如是裴大人的女兒。”
他記得他當時這樣說。
劉謹又問:“怎麽不見裴夫人?”
裴大人的臉色一下子似乎為難起來,解釋道:“拙荊染了病,不便出來迎接皇上。”
劉謹這便都明白了,生病不便全然是借口,裴夫人在怨,因此便不想見他。可他卻隐隐有些高興起來。
這是第三次。
甘林出現在前廳的那一刻,裴大人已然知道,裴夫人是鐵了心不見劉謹了。可劉謹是帝王,有一有二,卻沒有再三再四。這樣下劉謹的面子,到最後不還是拗不過?
“皇上,拙荊病得精神也有些糊塗,請皇上恕罪。”裴大人看劉謹面色不虞,立刻請罪。
可他卻也不知道,劉謹最終郁結的是哪回事。
楊轶凡也過來了,她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裴大人,她的父親。她想起她長跪在書房前的那幕,也想起封妃以後,她和裴大人從父女變成了君臣。
現在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最後,她看向了劉謹。
如果不是她以前知道劉謹的身形,她不敢相信現今這個形容消瘦的人就是那位一國之君。她也不敢想,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裴夫人一片真心,朕不會怪罪,裴大人起吧。”
劉謹沒有繼續待下去。楊轶凡也本欲回去裴夫人院中,卻未曾想在裴夫人出現在了通往裴府大門的石磚路上。此刻天寒,裴夫人面上血色全無,面無表情地行了禮,語調沒有絲毫的起伏,“皇上。”
“裴夫人無需行禮。”劉謹連忙去攙扶,裴夫人卻自己先起身退到一邊了。
“皇上九五之尊,于禮不合。”裴夫人垂眼。
劉謹慢慢收回手。
裴夫人見陽光映到這個如玉山般英俊男子的臉上,随即這位年輕的皇上似乎是嫌陽光太過刺眼,微微低頭苦笑了一下,然後語氣溫和地同她說話:“裴夫人請顧念身體,我,虧欠了她。”
最後一句,似乎還顫抖着。
聞言,裴夫人立刻捂着帕子啜泣起來。
虧欠沒有用,道歉也枉然,裴意如就是已經去了,任憑他劉謹是真龍天子,也無法逆天改命。
這就是他作為皇帝最大的悲哀。
君權神授,全是狗屁。到頭來,這樣的光環終歸是一紙空談,做不得數。
“裴夫人,有些話朕現在還不能說,請裴夫人再給朕一點時間。”劉謹似乎沉默良久,才給出了這麽一句話。
還要說什麽?楊轶凡走到裴夫人跟前。
“皇上的意思是?”
劉謹望過來,字句清晰,“當初妙一真人算到了這一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半夏妹子的長評和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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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啦撸,昨晚發了上一章後,做夢就夢見掉了兩百多個收藏。
太可怕了,總共就這些,掉兩百多,那酸爽,啧啧。
☆、端妃娘娘的愧疚
算到她死,還是……
“有些事情,現在還無法确定,确定後,朕會親口告訴裴夫人。”劉謹颔首。
晚膳時分,裴大人出現在了裴夫人的小院。裴夫人正往一只小空碗裏放菜,知道裴大人來,她眼皮擡也沒擡。
楊轶凡看着空碗裏的菜,不必去看甘林和今照司空見慣的神色,她也知道,這是給自己的,也定然是自己去世那天開始,這就已經成了裴夫人的習慣,
“夫人氣色比先前好多了。”裴大人坐到裴夫人對面,仔細端詳着裴夫人的臉色,欣慰一笑,說話語氣溫和非常。
裴夫人擡擡手,甘林和今照就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托大人的福,妾身最近感覺很好。”裴夫人慢慢斟了杯茶,眸光幽深,“大人今日得空來看妾身,妾身感激不盡。”
裴大人皺皺眉。
“哦,對了,聽說大人又要高遷?”裴夫人說完這句就嘬了一口,細細品過,方才溫婉微笑,輕聲道:“恭喜大人。”
裴大人面不改色,接受了這聲違心的恭喜,随即關切了裴夫人幾句,起身就要離開。裴大人一只腳剛跨過門檻,他便聽到身後裴夫人平靜無波的聲音:
“大人,用意如性命換來的官運還亨通麽?”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裴大人驀然轉身,定定地望着燭火昏暗不明的光芒裏的裴夫人,她也站起身,面朝這邊,甚至還笑着。
裴夫人漸漸收了笑,眉目清冷肅殺,她說:“我兒幸虧去了,否則,她若知道這一遭該有多寒心!”
“看來夫人是病糊塗了,那便接着養吧。”裴大人神色僵硬,壓下火氣拂袖而去。
裴夫人站好一會兒,才慢慢坐下,喚甘林進來收拾。
“夫人,再吃點吧,您這沒動筷子,對身子不好。”甘林進來一看這桌沒有用過跡象的飯菜,急得眼眶都快紅了,無奈裴夫人靜靜撫着腕上的佛珠,垂眸一笑:“好不好還有什麽所謂。”
楊助理據說請了長假,總經理助理的位置就這麽空到了那。原本蠢蠢欲動想要鑽這個空子的人在一番試探後紛紛落敗歸來。有眼尖的人發覺,總經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總經理助理的職位在幾天以後落到了方明花頭上。
這些日子,傅添下了班就直奔着楊轶凡的住處去。
楊轶凡到現在還沒有蘇醒的預兆,但她重新開始有生命跡象,至少對傅添來說,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至少還活着。
“你們回來了?”李神光似乎是打了一仗,躺在沙發上,唇色都要褪盡了似的,聲音也有些許沙啞,聽起來疲憊倦怠。
方明花應着,把菜拎到廚房去。
傅添換好鞋,先去楊轶凡卧室看了一眼。躺在大床上的楊轶凡輕輕地呼吸着,傅添過去窗下試了試暖氣熱度,覺得不太夠,折回去撈出一條毯子加蓋到楊轶凡身上。
“每天都這樣,你不煩?”李神光倚在門口,語氣淡淡。
傅添舀了一小勺水,喂到楊轶凡嘴裏,沒說話。
李神光面色不忍,最終說:“還是有契機的,只是我們還需要再等。”
“等?”傅添放下水杯,抽了張紙巾輕輕按了按楊轶凡的唇角,方才起身面向李神光。他眸光漆黑幽深,聲音雲淡風輕,“多久?我等。”
“有一個法子,不過太冒險。”李神光沉默許久,還是說了出來。
傅添眼眸亮了亮,“你說。”
李神光抿抿嘴,定定地看着他,字句清晰,“你找她回來。”
楊轶凡沒想到自己會在恍惚之間就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靜皇貴妃。”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靜皇貴妃?難不成是她的谥號?楊轶凡慢慢轉過身,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鶴發童顏的道士,他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你是妙一真人。”楊轶凡十分肯定,知道自己身份又看得到自己的,自然是有神通之人。
妙一真人笑呵呵地坐在地上的軟墊上,随手從懷裏摸出一皮袋酒,沖楊轶凡晃了晃,“要嘗嘗嗎?”
楊轶凡也不擔心,伸手接過來,仰頭就喝了幾口。
酒一入口,她有些納悶,魂魄虛無,一切都可以穿身而過,怎麽這酒是真切喝進肚的,還很香。
“現在我們在的這個地方,不屬于南朝,也不屬于未來。”妙一真人适時解釋,可楊轶凡覺得他說了跟沒說也沒有什麽差別。
妙一真人補充:“現今的時辰,也是停住不動的。”
所以說,現在處于這個地界的妙一真人和楊轶凡,雖已是不同界的人,但由于是這地界獨立在空間和時間之外,所以妙一真人看的到楊轶凡也不奇怪。
楊轶凡想通關節,也不再多做糾纏,将酒袋遞回給妙一,直接問:“皇上說你當初算到了我這一遭,真的麽。”
“你為什麽不直接去問他?”妙一避而不答。
楊轶凡指了指自己的身體,忍不住說:“皇上看不到我。”
“哦,我忘了。”妙一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尴尬,見對面楊轶凡的眼神越來越古怪,妙一清清嗓子,“你死了以後,是劉謹請我保住你的魂魄的。”
彼時裴意如沒了的消息剛剛傳去,劉謹暗中将他請進宮,見面之後,劉謹第一句話就是,“你能保住她麽。”
妙一說:“只能一試。”
劉謹就此做了場賭注,輸贏未知。
在所有人看來,整整一個月,劉謹都沒出門,甚至連靜皇貴妃的葬禮,也是由皇後主持的。但實際上,劉謹和妙一一直在皇陵。
那一個月裏,劉謹偶爾會跟他傾訴。
劉謹說,裴意如從來都認為國公府那次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卻不知道,他早早地見過她。原本動了心思,可知道她和張清遠定了親,也就罷了。
誰也沒想到張清遠一直屬意裴意如的閨中密友。
裴意如就被撂下了。
劉謹說,裴意如的大哥要帶裴意如去聽評書,他事先知道,便叫人編了出逗樂的書說給她聽。他當時坐在裴意如斜對面的隔間裏。
那時候陽光正好,也有些風,裴意如被評書逗得開懷,笑得很好看。他想,張清遠對她不算什麽也好。
他忽然感覺到了另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底漸漸蔓延開來。
劉謹說,他雖不能以皇後之禮迎她,也要叫她坐于高位之上,不被任何人诟病。
宮中是非最多,腌臜手段也不少,劉謹豈會不知。裴意如性格單純,若叫她因此受了害,劉謹怎能心安。
而宜淑妃是個配合極佳的人。
宜淑妃是個可憐人,心中有愛人,卻永遠不能在一起,她進宮那天就跟劉謹說的明明白白。或許因為自己太苦,劉謹對她也照拂,算得上知己,宜淑妃便主動找了劉謹。
“皇上,我已經無牽無挂,皇上何不以我為盾護端妃?”
劉謹自然不同意。
宜淑妃說:“有誰比我更合适?還請皇上斟酌再三。”
他将裴意如護得這樣好。
“她怎就去了?她怎就不多等等我?”
妙一看劉謹喝得酩酊大醉,有些同情。貴為九五之尊,也有不可得的人。妙一自幼出家,虔心向道,算得了命格、姻緣,卻唯獨算不出人心。
“我将她送到未來,算是成全了我一番愧疚之心吧。”劉謹這樣說。
其實是不是愧疚,又有什麽要緊了呢?
再後來,當所有塵埃落定,劉謹再接觸到陽光時,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楊轶凡聽妙一說完,驚覺自己淚流滿面。過去的三年,她篤定劉謹無情,空叫自己傷懷,卻從未想過這裏頭的曲折。楊轶凡的心又酸又沉重。
她喜歡過劉謹的,但長久也不見,她也不是個會勉強的人,便将心思放到自己身上了。從不知道,劉謹對她這樣用心。
而對宜淑妃,她裴意如曾經多麽自私可笑,以為宜淑妃就是個驕縱愛使性子的寵妃,仗着劉謹的寵愛在宮裏招搖。這麽一想,這樣陰暗的想法,對宜淑妃而言,不就是最惡意的揣測嗎?她裴意如自诩不和宮妃相同,可這種想法和別人又有什麽差別?
裴意如,你憑什麽要劉謹這樣對你?你又憑什麽要宜淑妃去犧牲自己替你遮風擋雨?
居然到最後,你還沒有一句感謝的話。
裴意如,你怎麽可以這樣無恥?
楊轶凡心中郁結,再看妙一時,她眼中些許的怨就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羞愧。
“原來我心中對這裏還有諸多遺憾需要彌補。”楊轶凡低頭擦幹眼淚。
“靜皇貴妃,你總是會回來的。”妙一說了這麽句話,“無論你在未來世界呆多久,你都會回來。”
楊轶凡聞言,連忙擡頭,她伸手想抓住妙一的衣袖。
妙一廣袖一揮,聲音滄桑地說:“回來吧。”
楊轶凡想說的話最終中斷。
作者有話要說:
☆、端妃娘娘的線索
楊轶凡迷迷瞪瞪地聽到一個絮絮叨叨的聲音,“叫你多小心點,現在可好了,從禦前被攆到禦花園,你這也是夠倒黴的,你怎麽就觸了聖上的黴頭呢?”
“唔……”
“可算醒了,這就妥了,我去崔領事那報一聲。”
楊轶凡聽得出這是個小太監的聲音,聲音有些粗,粗裏頭還摻點尖銳。楊轶凡扭頭看看,小太監正背對着她忙活着,嘴上不停,不一會兒就回過身,手裏端了一碗水。
小太監細眉細眼,白白淨淨,語氣有些不耐煩,但好在也很細心,他慢慢扶起楊轶凡,把碗湊到楊轶凡嘴邊。
楊轶凡忍不住一飲而盡。
“哎喲,樂喜,你倒是慢點。”小太監又嘟嘟囔囔起來。
楊轶凡擡手摸摸自己的臉,實實在在的,她又隔着衣服捏住小太監胳膊上軟肉,終于确信,她被妙一送回宮裏了。
“你又捏我!”小太監炸了毛似地蹦起來,可想着樂喜還剛醒過來,小太監鼓着腮幫子別過頭,“你別那麽看着我,哎呀算了,你想捏就捏吧,你可輕點啊。”
楊轶凡看他可愛得很,又多捏了兩把,軟軟的手感舒服極了。她忽然想起自己說要彌補的遺憾,若想要做點什麽,還得回到禦前。這就得了解樂喜究竟犯了什麽事被罰到這邊來的。楊轶凡才戀戀不舍地收回手,問:“你說,我這到底是惹惱哪路神仙了,怎麽惹的禍我都不知道。”
“哪路神仙?你素來謹慎,靜皇貴妃的簪子怎的就從你那查出來了?我還想問你呢,明知道皇上的心思,容得不知道哪個人這樣害你。”小太監連拍兩下大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靜皇貴妃,可不就是自個兒了?
“那簪子呢?”楊轶凡連忙問。
小太監一臉同情地瞧着她,道:“自然是到皇上那裏了,皇上是生氣,可咱皇上英明神武,怎能不知道你是被害的?可我師父也說了,你身為禦前,能這樣被人害了,被發配到這裏也算是給你漲漲教訓,看你再不長心。”
小太監看楊轶凡神色有些低迷,放輕聲音勸慰道:“師父讓我給你捎來點銀錢,免得你受委屈,他還說,他和我不在你跟前,你要萬事小心,他會尋個機會瞅瞅皇上的意思。”
楊轶凡聽這話,便琢磨了點東西出來。能這麽說話,理應是極為相熟的,而且小太監的師父應該也跟樂喜關系很好。小太監和他師父都跟禦前侍女樂喜相熟,并提到“不在跟前”,那麽小太監便也是十有□□在禦前侍奉,那位師父自然就是大總管肖喜了,眼前這個小太監也就是德新了。
“德新,謝謝。”楊轶凡這話是真心的。她知道皇城是個怎樣的地方,樂喜遇難,德新還前來相探,實在難得。
德新臉上一紅,偏過頭去,連連哼聲:“現在知道我好心腸了?叫你離萬年嫌遠點,你還同我生好長時間的氣,你看看現在,那萬年嫌哪裏會來看你?”
看來德新口中的萬年嫌和樂喜關系匪淺,但德新很是看不上的樣子。
“就是,他也不來看我,白叫人傷心。”楊轶凡順嘴接下來。
德新越加義憤填膺,“還他他他,樂喜你真是昏了頭了,我還沒說呢,那讨厭人的東西家裏都置了十好幾畝良田,蓋了幾幢宅子了,你說他一個冷宮灑掃哪來的錢?難道不是你貼補給他的?”
這楊轶凡哪裏知道,可樂喜再有錢,再去貼補,也不至于這麽大手筆吧?
“你別氣了,我現在不是明白過來了麽。”楊轶凡連忙給德新消消火氣。
德新氣呼呼地說:“希望是,叫咱家再見了那個小白臉,非打死他不可。”
楊轶凡有種隐隐的感覺,這樂喜被害,跟這個萬年嫌脫不了幹系。那萬年嫌得來的錢,絕對不是來自樂喜,也就是說,萬年嫌背後有人。
如果殺樂喜是別人指使萬年嫌的,那麽目的達成,留着他還有什麽用呢?
楊轶凡轉眼就捏住德新的手腕,急切地說:“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個時辰,怎麽着?”德新見她神情肅穆,也不由得正色起來。
“萬年嫌,怕是真死了。”
說着,楊轶凡的手就松了下來,沒力氣了。
楊轶凡說的沒錯。
德新聽她這樣說了以後,便叫人幫忙去找,最終在荷花池發現了萬年嫌的屍體。德新在劉謹書房外擔心着楊轶凡的情況,焦躁地多走了幾步,不出一會兒便聽見劉謹喚他。
德新連忙推門進去,只有劉謹一個人在習字,焚了味道清淡的香。這是劉謹的習慣。
“什麽事?你在外頭走得朕頭暈。”劉謹頭也沒擡,語氣明顯有些調侃。
德新也不知道該不該跟劉謹說,畢竟宮裏死個人實在是容易,追查不到底的也數不勝數。
“有話直說,要是為了樂喜,那就出去吧。”劉謹收筆,将狼毫置在一旁,移開鎮紙,輕輕往宣紙上吹了吹氣,招呼德新道:“來看看怎麽樣。”
德新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劉謹面色不變,擡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德新,平靜地說:“還是說樂喜的事?她不管是被害也好,還是怎樣也罷,事總歸是犯在她手上,有什麽好說的。”
德新額頭貼在地上,閉緊眼睛,幾欲流出淚來,朗聲說:“皇上,樂喜性命被害,有嫌疑的喬金也死在了西北角的荷花池。”
平日裏的人命鬧不到劉謹跟前,劉謹只能再三加強律令實行,可如今都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劉謹又怎是容得下沙子的。
當晚,劉謹寝殿燈一滅,楊轶凡就随着德新從小門進到寝殿內殿。
乍見劉謹,看他端坐在軟榻之上,楊轶凡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也确實是這樣。
德新在旁邊暗暗沖楊轶凡使眼色,見她還沒有動作,德新忍不住低低輕咳了一聲。
“別咳了。”劉謹瞪了眼德新,重新将目光放到面前這個十七歲的樂喜身上。樂喜不一樣了,站到那裏的姿态,莫名的熟悉。
楊轶凡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行禮,“皇上萬福。”
“喬金死了,想必德新已經告訴你了。”劉謹說。
“是。”
劉謹探究地緊盯着楊轶凡的神情,道:“喬金跟你相熟也有七八個月了,不過看來你也并不傷心。”
楊轶凡正琢磨着怎麽說話能讓龍心不那麽疑心,劉謹忽然扔到地上一個小冊子,楊轶凡蹲下去撿,站起身攤開冊子看,是喬金家裏從一年前就開始的改變。
“樂喜,看不出你這麽大手筆。”劉謹語氣讓人聽不出喜怒。
定然不是樂喜送的。
“不是奴婢。”楊轶凡沉聲道,不由得反問:“奴婢的那點進項,還不是瞞不過皇上?”
德新還不是大總管,再厲害,手也伸不到遠在皇城千裏之外的喬金家裏,也就是說,能這麽做的只有劉謹。
“膽子不小。”劉謹忽然笑了,“看來扔了你幾天,倒是長進了不少。”
“多謝皇上。”
劉謹什麽都知道,那她應該就暫時性命無礙了。
“喬金只是個小棋子,不足為道。”楊轶凡話是這麽說,但心裏還是有些不太舒服,喬金殺了樂喜,又被別人殺了,一命抵一命,到底是公平呢,還是對生命的踐踏呢?
她不知道。
其實不論什麽時代,都不允許如此心狠之人濫殺無辜,只不過有人逃得過法網,有人逃不過而已。
“德新,你先出去。”劉謹忽然淡淡發話。
德新應聲,順從地從邊門無聲退出去。
劉謹長久沒說話,殿內氣氛凝滞,楊轶凡心頭一跳,忽然不安起來。
“喬金投在樂喜水裏的毒,叫做解憂,意思就是,人會在不知不覺中,從夢裏解脫,算得上是最仁慈的死法。”劉謹聲音幾乎沒有起伏,“名字好聽,但殺人于無形,沒有人能從解憂手下幸存,樂喜也是一樣。”
幾乎有什麽話要從劉謹嘴裏說出來了。
楊轶凡呼吸也急促起來,低聲說:“崔領事不知道奴婢出來,奴婢還要早早回去。”
“崔領事?哦,對了,崔領事跟朕提了,樂喜今天喝了喬金遞的水後,不出一個時辰就在床上沒了呼吸,一個死去的人,如何又能重新站在朕面前,同朕說話呢?”劉謹扯扯嘴角,冷笑。
楊轶凡忍不住後退一步,劉謹已經從臺階上邁步走下來,不急不緩地逼近楊轶凡。楊轶凡迫于壓力,連連後退,直到後背貼到牆上,退無可退。
劉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張皇,溫聲說道:“有什麽,是朕都不知道的呢?”
“有什麽能瞞過您呢?”楊轶凡強自回答。
劉謹面上的失望轉瞬而逝,他剛要轉身,卻忽然改了主意,他一字一句說話,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你到樂喜身上,到現在都不同朕說實話,裴意如,你果真是好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端妃娘娘的暴露
楊轶凡第一反應,完了,自己暴露得太快!
下一刻,楊轶凡就感覺到劉謹彎身抱住了自己,她想掙脫開,卻聽到劉謹就在自己耳邊說:“蒼天沒負我。”
楊轶凡心中大痛。
但她已經有傅添了。
“我……”楊轶凡想說出來,可是,不忍心。
這位帝王,給予了她一次心動,也贈與了她一場繁華未來。
“我知道你會回來。”劉謹松開她,轉而握住她的手,似乎是确認了幾次,才同她說:“你的祥霖宮我還命明花看管,過些天我帶你去看看。”
楊轶凡直覺就要搖頭,但轉念就留意到劉謹話中的時間“過些天”。
但劉謹無意解釋,他指指內殿,“該休息了。”
楊轶凡退到一邊,遠遠躲開。
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