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蘇醒
蘇醒
我還沒來得及去聯系沐星辰，他便已經帶着伊心語來到了我的家鄉。
他的到來毫無意外的讓我感到驚訝。
我沒想到，再見時會是這樣一番光景。站在石子路上，他只是看着我，卻并不說話，再次見面，我突然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尤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時，他對我說的話：
……
“既然已經受傷，既然傷口已經開始流血，你以為你忽視了這樣的疼痛，忽視了這樣的傷口，傷口就不會存在了嗎？疼痛就不會存在了嗎？”
“既然你已經離開你的家鄉，既然你已經遇上了我們，就憑你的一句否認話語，就憑你一句自以為是的假設，難道一切就從沒有發生過嗎？難道這一切都只會變成了你的一場夢嗎？”
“既然傷口已經造成，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那就勇敢去面對！不要想着去怎樣逃避！”
……
他讓我不要逃，可是，我最終還是逃避了。因為當初除了逃離，我再沒有其他的辦法。我想起我們曾經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情誼也許比之朋友更甚。他的那句“我相信你”，直到如今，也深深震撼着我的心靈。我想不管過去了多久，他依舊是我心中最重要的朋友。
“傻站着幹什麽，也不嫌熱！”伊心語笑着拉過沐星辰，向着我的方向走來，“藍藍，又見面了呢！怎麽不邀請我們進去，不歡迎我們嗎？”
聽着她玩笑的話語，我回過神來，忙邀請他們進屋裏，打開電風扇，吹去他們身上的暑氣。爸爸媽媽看到他們，心下也知道了他們是我的朋友，招呼着他們留下來吃飯，便騎着摩托車上街買菜去了，讓姐姐和姐夫到後院把菜給洗了。
“啊，長這麽大還沒下過廚呢，你們聊吧，我去幫他們的忙！”伊心語拍拍沐星辰的肩膀，邁着歡快的腳步向着後院走去。
現在的伊心語，懂事體貼，再也找不到當初盛氣淩人的模樣了。也許，這兩年來，我們都在學會成長。
“這兩年來，你過得好嗎？”過了很久，他還是開了口。
“嗯，其實無所謂好不好，日子嘛，就是那樣過。”我聳聳肩，語調輕快，“你呢，聽說你要和心語訂婚了，恭喜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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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凝視着我，眼睛裏仿佛隐藏着什麽信息，像是要呼嘯而出。過了很久，他斂下眼睫，沒有看我，突然開口道：
“不要和淩洛離在一起好嗎？”
我怔住，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當初讓我們在一起的是他，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話，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為什麽？”
“不要和他在一起，好嗎？”他重複，這次他擡起眼睛看着我，眸光堅定。
“我不明白。”
“如果你知道了一切，你會後悔，你會萬劫不複的！”
“如果你來只是為了說這些，那麽我告訴你，我不想聽！”我“嚯”地站起身，太過猛烈的力道帶翻了椅子。
他沉默的看着我，過了很久才慢慢道，“如果當初我不放手，我沒有大方的成全你的愛情，那麽你就會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沐星辰，別忘了心語是你的未婚妻！”
“我們并沒有訂婚不是嗎？”
“你說過，沒有假設。就算是那樣，我愛的也只是淩洛離而已，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們一直是朋友。”
他又再次沉默，他看着我，慢慢的站起身，眼睛裏的情緒複雜難懂。
“在S市時，我看到了淩洛離和他的妹妹，你知道他們發生什麽事了嗎？”他看着我，一步一步的走近我的身邊，“他們在吵架，而那些吵架的內容一字不差的傳到了我的耳中！你想知道他們說什麽嗎——”
“辰哥哥！”伊心語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打斷了他的話，“辰哥哥，我們回去好不好？你答應過我，你只是來和藍藍敘敘舊而以的。”
聽着他的話，心底被隐藏的疑惑漸次發酵膨脹。
沐星辰沒有說話，他依舊看着我，眼神中有憤怒迸射而出。姐姐和姐夫也被這樣的氣氛駭着了，有些不明所以的站在我們的身後。
“星辰，我們需要談談。”
正在氣氛緊張到一觸即發的時候，淩洛離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随之而來的還有小歆。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麽的奇怪，一直以來的不安現在越來越明顯。
“談？”沐星辰輕扯起嘴角，轉過身看着他，突然吼道：“淩洛離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談？在你做出這些有悖天良的事時，你還需要和誰談？！我看你應該和你的良心談談！”看着淩洛離的沉默，我的一顆心突然揪緊，想要開口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麽事，可是心語卻和小歆将我拉走，說是要去看看我的爸媽怎麽還沒有回來。被她們拉着越走越遠時，我隐約聽到“妹妹”“亂倫”的字眼。
我的頭又開始痛了。仿佛有着數以萬計的影像闖進我的腦海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盡管我努力的隐忍，那疼痛卻越來越劇烈，我突然捂住腦袋，痛得蹲下了身子。就在這時，頭頂突然有人大聲叫喊起來：
“快讓開！快讓開！你們三個是誰家的孩子，快讓開……”
我擡起頭，頭頂上有紅色的方磚由遠及近的掉落下來，我的瞳孔一縮，那個紅色方磚漸漸變成長長的灰白色的水泥石板。那個不停叫喊的聲音與夢中的聲音漸次重疊，那麽的清晰，那麽的真實。
……
“啊！”……
“下面有一個小女孩，是誰家的小女孩，快帶走她，快點——”
“來不及了！要砸上了！”……
“笨蛋！笨蛋！都是笨蛋！搖手呢，搖手呢！不——”
“嘭”“哐”……
……
我又看到了那鮮血淋漓的地上躺着的小女孩，不，我就是那個小女孩，是我躺在地上，躺在那滿地的血泊裏，那蜿蜒而下的血沿着我的額頭淌過我的臉頰，那疼痛那麽的清晰，傳到我的四肢百骸，我那麽的痛那麽的痛，可是我期待的人一直都沒有出現，伴随着我的只有疼痛……我疼得想哭，卻哭不出來；我想說話，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模模糊糊中我看到有人在拍打我的臉頰，他在喊什麽，一遍又一遍，這個聲音，好熟悉好熟悉，好像是——爸爸。對，是爸爸！
那個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大聲喊着讓走我的人，是爸爸……
不，不會！爸爸不會傷害我的！他不會傷害我的！可是我腦海中的影像突然全部變得清晰。我是馨馨，我就是馨馨，我就是他們口中每個人喊着的馨馨，而我喚着哥哥的那個人，是淩洛離……
“藍藍？藍藍，你怎麽了？”
“藍藍？藍藍……”
耳邊傳來的是小歆和心語的說話聲，她們在喊我的名字。藍藍，藍藍……對，我是藍藍，我叫季藍藍，我不是馨馨，我不是什麽馨馨。可是我腦海裏的聲音依舊在叫嚣，它們說你就是馨馨，你叫淩洛馨，你叫淩洛馨……
“不！我不是淩洛馨，我不是！”
我突然大叫一聲，跨過先前因瓦匠的失誤而掉落下來的紅磚，捂住耳朵向着家裏跑去。我要去找淩洛離，我要去找他，他會告訴我，我不是淩洛馨，我是季藍藍，我是他的女朋友，我不是他的妹妹，我不是，我不是！
我剛剛跑到家門口，他們互相充滿火藥味的吼叫便傳了出來，傳進了我疼痛得快要爆炸的腦袋裏，擊碎了我唯一僅存的希望！
……
“他是我的妹妹又怎樣！只要她一天想要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會離開她！”
“你瘋了！你們這樣是亂倫！是亂倫你懂不懂！你們會下地獄的！你會把她送下地獄的！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她就會離開我！我不能告訴她真相，如果我告訴她真相的話，她會恨我，她更會恨她自己！她就會更加徹底的離開我！我不要她離開，我不願意她離開！我愛她，我拿着我的整個生命在愛着她，我已經失去了雪梨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
……
我不住的後退，眼淚不可抑止的從眼眶中滴落，一滴又一滴。我放下雙手，突然朝着他們喊道：
“你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所有的人！”
淚眼朦胧中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我只知道我再一次逃離了。我跑得很快，沒有方向，沒有路線，我哭得很厲害，眼淚像決堤的河壩，像是要淹沒一切的瘋狂流淌。我突然之間好恨，好恨！我的絕望像藤蔓從心底滋長，然後一圈一圈的将我纏繞住，我感到腳底下是奔湧的河水，它們浸濕了我的腳底，拍打着我的腳背，而後漫過我的小腿，一步一步向上，直至淹沒頭頂，我被絕望牢牢的纏繞住了，我沒有辦法掙紮，也沒有力氣掙紮，只能任由着自己下沉，下沉，像是要毀滅一切的下沉……
——
……
“嗚嗚，哥哥不要馨馨了，哥哥不要馨馨了……嗚嗚……”
六歲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嘴上不停地喃喃說着話，手上拿着小樹枝在地上胡亂的畫着，大滴大滴的眼淚掉落到了地上，瞬間便和灰灰的泥土混成了一團。她不停地抹着眼淚，手上髒髒的泥土也不小心抹得滿臉。
“喂，馨馨，你怎麽又哭了？是哥哥欺負你了嗎？”
“哥哥不要馨馨了，哥哥不喜歡馨馨了！”
“怎麽可能，哥哥對馨馨那麽好，連小歆看着都嫉妒，哥哥才不會不喜歡馨馨呢！”同樣是六歲的小女孩，長得也同哭泣的小女孩一個模樣，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抹去小女孩臉上的眼淚，學着大人的口氣道，“馨馨別哭了，馨馨哭起來的樣子真難看呢！”
“啊嗚……”她一說完，小女孩哭得更兇了，抽抽搭搭的邊哭邊說，“哥哥……哥哥為了梨梨姐朝……朝馨馨大聲說話了……哥哥以後只喜歡梨梨姐，不喜歡馨馨了……嗚嗚嗚嗚，馨馨不要，馨馨不要……”
她這一哭，旁邊的小女孩倒是不知所措了起來，原本是想着去找爸爸媽媽的，結果一擡頭，便看到穿着白襯衫的男孩走了過來，小女孩跑到男孩的身邊，小小的身子只能夠到男孩的褲腿，盡管如此，她還是氣勢洶洶的瞪着男孩，生氣的道：
“哥哥是男生，怎麽可以欺負女孩子呢！我要告訴媽媽，讓媽媽打你屁股！”她記得，每次她們惹媽媽生氣時，媽媽都會打她們的屁股的，所以她想當然的認為，哥哥一定也害怕被媽媽打屁股。
男生彎腰抱起小女孩，笑笑點了點她的小鼻子，而後揚聲道，“小歆，媽媽今天回來帶回來了很多棒棒糖哦，其中可是有你和馨馨最愛吃的草莓味呢！”
“哇，真的！”小眼睛頓時放滿了光彩，滴溜溜的轉個不停。被美食收買的她，瞬間将為孿生姐妹打抱不平的事抛到了腦後。
“嗯，媽媽就在客廳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小女孩便急不可耐的要從他的身上下來，男生輕輕笑出聲，剛把她放到地上，她便一溜煙的跑沒了影。男生好笑的搖搖頭，看着依然蹲在地上不停抽噎的小女孩，無奈的走過去。
看來她是真的生氣了，就連美食都誘惑不了她。
“馨馨？”
他蹲下身，面對着她，小女孩撇過頭，氣鼓鼓的不看他。
“有好吃的哦，你不吃的話，會被小歆一個人吃光的哦！”看着小小的女孩面有掙紮的模樣，他笑着再一次循循善誘，“媽媽帶回來的零食中可不光有棒棒糖，還有你最愛吃的棉花糖，巧克力，各式各樣的糕點——”
他扳着手指還沒有數完，小女孩氣鼓鼓的瞪着他，睫毛上還挂着一顆圓滾滾的淚珠。
“好啦，馨馨，哥哥向你道歉，以後再也不兇你了，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那麽拉鈎。”
“嗯，拉鈎！”
“哥哥抱，馨馨腳麻了。”
小女孩望着他，模樣可憐兮兮的。男生無奈嘆了口氣，擰了擰她的小鼻子，擡手将她抱入臂彎裏，向着盛滿美食的客廳走去。一路上還不時響起小女孩不滿地聲音。
“哥哥，快點啊！小歆把我的那份吃掉了怎麽辦……”
……
“馨馨，你看媽媽做了什麽給你吃，香噴噴的哦！來嘗嘗啊！”
……
“馨馨，快過來，快到爸爸這裏來！”
……
“馨馨，哥哥會永遠疼你的哦！”
……
“馨馨，馨馨，媽媽說我們是雙生姐妹呢，所以我們要互相關愛，不可以吵架的！呵呵，真好呢！”
……
“馨馨，馨馨，馨馨……”
“馨馨不可以哭鼻子哦，哥哥可不跟愛哭鼻子的小鬼玩哦！”
“馨馨和小歆都是是爸爸媽媽的小寶貝呢！哈哈……”
……
“馨馨，哥哥去取點東西，對哥哥來說，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馨馨不要亂跑，等哥哥回來，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