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幸福像花瓣
幸福像花瓣
一吻盡,他緩緩地離開我的唇,我怔怔的看着他,因為缺氧,胸口也在劇烈的起伏着。他伸出手輕撫我的臉頰,一寸又一寸的撫摸,表情那麽的認真,在他撫摸到我略顯紅腫的嘴唇時,他突然的笑了,笑容幹淨,像個孩子一般。但是,從這樣的笑容中,好似又隐藏着一種若有若無的憂傷,沿着他絕美的輪廓蜿蜒而下,這樣的憂傷,将我的心也一點一滴的湮沒。
“我十八歲時,因為自己所謂的夢想,害死了我的妹妹——小歆的孿生姐妹。”我看着他,不明所以,他仍舊在繼續說着,眼中的憂傷如藤蔓般滋長纏繞,而後蔓延,“二十二歲時,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我讓自己心愛的女孩失去了右臂,毀掉了她一生的夢想;二十三歲時,我原以為只要我用我的後半生所有的愛去好好彌補我所犯下的錯,她就會開心起來,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她的夢想就是承載了她人生中的全部信仰,盡管我會一直在她的身邊,可終究填補不了她生命中突然失去的缺口。她死了,從學校的天臺上跳了下來,結束了她年僅二十二歲的生命。可是她就是死,她也從沒怪過我半句,就在她死前的那個晚上,她還跟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從現在談到未來,她要我好好的生活,不要為了她而自責……可是我那晚笨的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如果我發現的話,她就不會死,她就不會死……”
他的眼中滿滿的都是痛苦與悔恨,那麽的深刻,那麽的絕望。我又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背着我回家的那個夜晚對我所說的話,那時他的聲音裏透露出來的痛苦我并不明白。可是如今,我深切的體會到了他的痛苦。但是我沒有流淚,我靜靜地坐着,聽着他慢慢的訴說,心底卻莫名的翻湧着一股酸楚的疼痛。
“……直到我二十五歲時,我遇到了雪沫。她那麽的像她,就連她的名字中也有一個‘雪’字——雪沫、雪梨……”
他呢喃的念着這兩個名字,眸光深遠悠長,唇邊慢慢綻放出的溫柔那麽清晰的印刻在我的瞳孔中。可是,僅瞬間,他眼中的光線突然暗去,低垂下眼睫,我看不清他的情緒如何。
“可是,我明白,就算再相像,她也不是我的雪梨。雪沫太過溫順、體貼,像知己,像朋友,卻是永遠也無法到達戀人的程度。我深深明白,雪梨已經死了,就算別人和她再相像,她們也不會是同一個人。我曾對着她的墓碑發過誓,今生今世,除了她,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可是,我背叛了我的誓言,我愛上了一個除了她以外的人,我愛上一個我永遠也不能觸碰的人!我會下地獄的,我會下地獄的!雪梨不會原諒我,她不會原諒我的!”他突然捏緊我的雙肩,眼神狂亂痛苦,他的力道那麽大,只瞬間那疼痛仿佛已經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藍藍,藍藍,你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為什麽你要折磨我?我想要離開你,我想要遠離你的,我想要将這樣的感情糾正成兄妹之間的感情的,可是,你總是一次又一次的不能讓我如願,你知道嗎?你就是一個黑暗的深淵,如今我陷了下去,再也出不來了……藍藍,不要讓我再經歷一次失去愛人的痛苦了,好不好?藍藍,求求你了,藍藍,藍藍,藍藍,藍藍,藍藍……”
他慢慢地松了力道,将腦袋擱在我的肩頭,我感到有溫熱滲入我的衣領,而後融入我的肌膚,一滴又一滴,滾燙滾燙的,仿若要灼傷我的皮膚的滾燙。黑暗的病房內,那麽的寂靜,寂靜到我能聽到他努力隐忍的抽泣聲,一聲又一聲,撞擊着我的心髒,于是,我的心髒便因為他蔓延出了大片大片的疼痛……
我和淩洛離在一起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幸福。讓我有些暈頭轉向,甚至我有點搞不清我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但是,我想,如果這是夢的話,我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醒過來。
我辭了H市的工作,回到了家鄉。大部分的時間裏,淩洛離都在陪着我。我時刻想起那晚他對我說的話,他的痛楚我深深地體驗到了,并且銘刻于心。為了讓他安心,我每個月都會定時檢查身體,他從營養師那裏弄來的營養餐食,我也會每頓都乖乖的吃下,每晚的作息時間也有規定,每當到了那個時間,他總會不由分說的催着我上床睡覺,一刻也不準耽擱,然後總會等着我睡着之後,他才會離開。就連每天早晨的晨練也是必不可少的。
他的這些制訂計劃我的家人們,也是欣然同意的。并且也總是在他不在時,督促着我去服從那每一條的規定。雖然我叫苦不疊,可是這樣的作息計劃确實讓我恢複了不少。每天都有充足的睡眠,良好的作息習慣,我的頭痛病也減輕了不少,那些噩夢也開始漸漸離我遠去,直到現在我每天晚上都是無夢到天明。不僅如此,我的氣色也恢複了,臉色比以前也是有着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我發現我好象長胖了。淩洛離在的時候,我總是嗔怪他把我養胖了,每當此時,他總會笑着擰擰我的鼻子,說:長胖了才好啊,長胖了只有我一個人疼着、寵着,多好!他的這些話總會引起媽媽和姐姐忍俊不禁的笑聲,而我也總是在這些笑聲中,紅透了臉。
以前從來沒有發現,原來淩洛離也會說甜言蜜語,而且還是那種羞死人不償命的。
但是盡管如此,我還是隐隐的不安。因為我發現爸爸看到我們在一起時,他的笑容越來越少,甚至還總是看着我無名由的嘆息,想要說什麽,又總是欲言而止。其實,在我剛開始和淩洛離在一起時,爸爸的臉色就已經大變,記得那天晚上,爸爸和淩洛離在屋子裏談了很久,直到最後從屋裏傳來噼噼啪啪的物體摔落的聲音,伴随着的還有爸爸的怒吼憤然的聲音。那天,我們一家人都是震驚的,沒有人敢說一句話,甚至後來都沒有人敢提起那晚發生的事。而我心底的迷惑,也越來越多……
但是淩洛離的話,又再次安撫了我惶惶不安的心。
“藍藍,等我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好,我們就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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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你的公司呢?”
“我會把它轉給我的助手,他跟了我這麽多年,是應該得到報酬的時候了。”他朝着我微微一笑,面部線條柔和在燈光下,像是泛着光的流螢,“到時候的我會一無所有,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為什麽不呢!到時候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養活你的!呵呵……”我呵呵笑着倒在他的懷中,滿滿的幸福充盈着我鮮活的心髒。
在鄉下的日子是開心的、幸福的。
在鄉下時,我們會做很多事情,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着淩洛離下到水裏捉魚的樣子。爸爸穿着厚重的皮衣,将大大的網固定在水中,只要有魚過來,撞到網上就很難再逃脫了,就着魚在水中掙紮時所弄出的水波,爸爸便會斷定它的方位,然後在水中一步步的走到正确的位置,每走一步,身後就會漾起一道道長長的水波痕跡。淩洛離一直都是那樣俊雅淡漠的男子,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會穿上鄉下人那厚重的皮衣,在水塘裏捉魚的情景。
剛開始時,他在水裏的樣子并不是很自然,就算已經将魚抓到手裏,也總會不小心讓它跑掉。直到後來多次下水捉魚的經驗,他總會能夠将魚準确的抓到,也沒有讓它逃脫,每當這時,他總會舉起手中的魚,向着我孩子般的笑。
看着他的臉上濺滿大大小小的水滴與泥濘時,我總會指着他的模樣放聲大笑,拿着手機将他的窘樣拍下來,美名其曰作為日後的“紀念”,每當這時,他就會來到我的身邊,朝着我寵溺的笑,伸出手摸摸我的頭發,摸摸我的臉,将一手的魚腥與泥濘糊的我滿頭滿臉,然後拿過我的手機,快速的将我們的狼狽模樣拍下。事後,我看到自己鼓着嘴巴瞪着他的模樣,好不可愛。而他的頭緊靠着我,看着鏡頭,眼裏的笑容燦爛,溢滿陽光的晶瑩。
這樣的笑容,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從不曾忘記。
有時,我們也會像其他的情侶一樣,牽着手散步在寬闊的小山坡上,迎面有柔軟的風吹來時,我們就會躺在綠綠的嫩蕨草上,閉着眼,享受陽光的愛撫。有時高興了,我們就會張開雙臂奔跑在那片廣闊的小山坡上,感受着風呼嘯着從耳邊劃過時,心情更是無法抑制的歡暢。等我跑累了的時候,我總會像個孩子一樣停住腳步不動,耍賴的張開雙臂,央求着他背我回家,而他總是笑笑刮着我的鼻子,蹲下身子,背起我,在陽光普照、野花怒放的小山坡上緩緩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淩洛離總是奔波在鄉下和S市之間,勞累的模樣落在我的眼底,總讓我感到心疼。但是我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我知道他是在為我們的未來奔波,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支持他,在他的背後,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也總會在白天僅有的時間裏,努力的趕我的稿子,之後檢查校對,再去出版。賺取的稿費倒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我想等到他轉了公司之後,用着稿費賺來的錢租下店鋪,做一筆小生意,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我的家人,我們一起守着小小的店鋪,每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那樣的生活也會平淡而幸福吧……
在這樣的幸福的日子裏,春天很快就過去了,夏天的炙熱也很快襲來。在夏天滾燙的浪潮中,小歆從國外回來了。她一下飛機誰也沒有告訴就來到了我的家裏。剛巧這幾天淩洛離回到了S市。
也許是在國外呆了太久,她一回來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拉着我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就連吃飯的時候,也沒有停歇過。
“好啦,小歆,快點吃飯,吃過飯我們慢慢聊,好不好?”我笑着夾過菜遞到她的碗裏,有些無奈。
“是啊,小歆,多吃點,剛回來餓壞了吧。”
“嗯嗯!在國外呆得太久了,總是特別想念中國的飯菜呢!尤其是阿姨燒得!特好吃,一想到我就嘴饞!”
“小丫頭,嘴塗蜜了呢!”爸爸笑着搖搖頭,“你這樣說,你阿姨可樂壞了!”
“呵呵,好長時間沒有見到你們了,太高興了嗎!對了,姐姐呢?”
“上班去了,說是這兩天就回來——”
“我回來了!”話音還沒落下,姐姐便拖着行李箱來到了門口,在看到小歆時,她瞪大雙眼,驚訝道,“這不是小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都沒告訴我!”
“姐姐!”
小歆放下碗筷,上前抱住姐姐,可把我姐姐吓了一跳。姐姐還沒緩過神來,小歆又再次叫道:
“姐姐,他是誰啊?”
姐姐拉下小歆的手,轉過身拉過一直在她身後的一個男人,笑着向大家介紹道:“爸爸,媽媽,他就是我常和你們提起的林楓,他是我男朋友。”
“叔叔,阿姨好。”
男人微笑着向我爸爸媽媽打着招呼。他長得很高大,面部線條堅硬明朗,很是英俊,眼珠是一種淡淡的藍色,頭發卻是黑色的。由此可見,他應是個混血兒。
我的家人很熱情的迎接了這個中英混血兒,添了碗筷,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吃了中飯。飯後我們三姐妹聚在小房間裏,林楓卻被爸爸媽媽拉着聊天去了。
“姐姐,你有了這麽好的男朋友,幹嗎藏着掖着,我們都不知道呢!”
“是啊,姐姐,你什麽時候交男朋友的,瞞得可真深呢!”我也笑着附和着小歆的話。
“喂,你們幹嘛!?只允許你們交男朋友,就不允許我這個大你們幾歲的姐姐交男朋友嗎?”
“什麽是我們嘛!藍藍——”她突然止住話,轉過臉看着我,一臉興奮,“咦?藍藍,你交男朋友了嗎?是誰啊?是在H市的那個叫什麽宇來着的嗎?”
心髒猛然一顫,笑容突然間有些僵硬。
小歆并不知道我和淩洛離在一起了,從她以前對我說過的話中,我可以感覺到,她并不主張我和她的哥哥在一起,至于為什麽,我并不認為像她說的那樣只是因為我和她長得相像,她會感到尴尬那樣簡單。
“你哥哥沒告訴你嗎?”姐姐疑惑的看着我,而後笑着道,“以後可不要沒大沒小了哦!藍藍可是你嫂子呢——”
“哐當”一聲,因為起來的太猛,她不小心撞上了床腿,我不知道她是疼得臉色發青,還是氣得臉色發青。之後,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我一直躲閃着小歆的眼神,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在擔心着,我害怕看到小歆失望、憤怒的眼神,就像H市時我所做的噩夢一樣。可是,該來的總是會來,我想小歆她最終會理解、會接受的吧……
但是第二天,小歆便離開了我的家,一大早便趕回了S市。
容不得我有太多的疑慮與困惑,又一個我曾經熟悉的人來到了我的生活裏。她是雪沫姐。那天她找到我時,對我說了很多的話,她說沐星辰一直在找我,找了我兩年,本來他是要和伊心語訂婚的,可是因為聯系不到我,這件事便一直擱下了。雪沫姐告訴我,是淩洛離告訴了她我回來了,所以她才會在去意大利的前幾天來找我,她希望我能聯系沐星辰,不要再讓他一直擔憂下去。她說,沐星辰是個死心眼的孩子,他認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她說,沐星辰把我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無關乎愛情。最後,她說,祝福我和淩洛離,希望我們能夠幸福……
在她說着祝福着我們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我會和淩洛離能夠一直在一起,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可是,在我見到沐星辰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所有的痛苦悲哀翻湧而來的時刻!那些被掩埋的秘密全部都被挖掘而出,就算我們如何的呼喊,如何的嚎啕大哭,那些痛苦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過我們,它們呼嘯而來,席卷了我們身體裏一切的美好。
在後來的日子裏,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我勇敢一點,堅定一點,是不是結局就不會是那樣,我們每個人會不會一直都是那麽的幸福而快樂的生活着呢?
以前的我一直以為幸福像花瓣,綻放出的美麗那麽的奪目。可是後來我明白了,那樣的美麗是它用了整個生命去綻放出的絢麗,絢麗過後,便是凋落,還有那無法言語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