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塞翁失馬,安知禍福?(二)
塞翁失馬,安知禍福?(二)
我的頭部受到了嚴重的撞擊,渾身就像散了架一樣,痛的我幾乎要窒息。從這樣的高度,以這樣的速度滾落下來,幾乎要了我的整條命。我的心肺受到了重創,就連喘息也很是困難。我原以為我會就這樣的死去,可是我卻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又再次看到了明晃晃的白色,還有空氣中的消毒水味。眼角的餘光隐約瞥到有個人影,他正趴在我的床邊,好似睡着了。我看不清他是誰。我的身上插了很多插管,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身上便劇烈般的疼痛。我疼的輕哼出聲,但是聲音卻被掩蓋在了氧氣罩下。
也許是我的動作驚醒了床畔的人,我感到床墊一輕,那人站了起來,模糊的視線中我看那人微微俯下身子看着我,于是他的樣貌便清晰的落入我的眼中,我能夠看到他的眼底是抑制不住的驚喜。
“藍藍,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他按響了床頭的鈴聲,雙手小心翼翼的握住我沒有打點滴的手,放在唇邊微顫的輕吻。
我閉上眼睛,以為這是夢。淩洛離已經走了,他不會出現在這裏的,這只是個夢而已,看來我又做夢了。可是那個聲音還在喚我的名字,聲音很輕,帶着不确定,帶着慌亂,帶着痛苦……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迫使我再一次睜開了雙眼。他還在,憔悴的臉,向着我真實的笑,眼眶微紅。我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我感覺到他的溫度真實的傳遞到我的指尖,而後蔓延到我的全身。我想撫摸他的臉,可是突然有聲音在我的腦海中響起,異常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都是他拒絕的聲音,冰冷的像刀子,一下一下的割在我的心髒上,很疼很疼……
我別過眼不再看他,那些痛苦,那些難堪像夢魇一樣,一刻不停的纏着我,我像是掉入了黑暗的深淵中,痛苦、悲哀、恐懼萦繞在我的心頭,就算再絕望、再無助的哭喊,也沒有人願意帶我離開。我閉上雙眼,任自己陷入黑暗中,假裝聽不見,假裝看不見,也許我就不會那麽難過。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姐姐也來到了H市。從他們的口中,我知道了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個星期了,醫生說,如果我還是不能醒來的話,那麽我不是在昏迷中死去,那就是一直的昏迷着,成為一個植物人。而這些日子裏衣不解帶的照顧我的卻是淩洛離。他為我的家人在H市找了住處,擱下公司的事,到處尋找名醫,甚至為我墊付了大量的醫療費。聽到他們這樣說,我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而造成這件事的趙穎,整日以淚洗面,每每來到醫院看到仍在昏迷的我時,更是哭得越發兇了,自責之情不言自明。好在爸爸媽媽并沒有過多的責怪她,她的家裏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一時間要拿出這麽多錢,也着實不容易。況且她也是無心之過,她心裏的愧疚自責絕不比任何人少。
在我醒來的第二天時,趙穎又來到我的病房裏探視,在看到我時,驚喜交加的她又再次流下了眼淚。我實在沒有力氣跟她說話,話說得太大聲或是太多,胸口就會被扯得很痛,所以她的哭聲總是将我勸慰的話給掩蓋住,直到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強烈咳嗽時,她倒是立即止住了眼淚,匆匆來到我的身邊,焦急的問着我哪裏不舒服,直到這時我才能好好安慰她,讓她不要太過擔心。但是并沒有說很久的話,媽媽便适時的開口,說我要好好休息,不能太過勞累,趙穎這才不放心的離開,說是第二天再來看我。
自此之後,趙穎會時常來看我,經常會帶水果和鮮花過來,有時陪着我削蘋果給我吃,有時候說一些公司裏的笑話給我聽,呆在病房裏,倒也并不顯得煩悶。不光是趙穎,公司裏的很多同事也會來看我,雨紛姐更時常來報道。他們的關懷備至,總是讓我忍不住紅了眼眶。邵宇也會時常到醫院來,他的話不多,只是問一些我的身體狀況,或是告訴我我的讀者朋友們給我留言,祝我早日康複什麽的。只是在我醒來的前幾天裏,像我坦言說,那天在山頂時說的話,讓我不要太在意,只說是他考慮欠佳,太過草率,才造成這樣的後果,他說希望我能原諒他,以後還能做朋友。聽他這樣說,我自是欣然答應。
一個月後我的傷勢好轉了些,腳上的石膏已經拆了,可是我的左手卻還是打着石膏,綁着繃帶。在這一個月內,我和我的家人,我的同事總是能聊得很開心,卻單單只是忽略了淩洛離,我不知道我還能同他說什麽,唯一能開口說的也只是幾句禮貌的問候語而已,之後便只是令人尴尬和窒息的沉默。我不敢看他,不敢和他說太多的話,更是不敢和他有過多的接觸,他的自制力有多好,他的拒絕有多麽冰冷殘酷,我是真真切切的體驗過了,所以我退縮了,我害怕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他白天并沒有經常呆在病房裏,只有晚上的時候,他才會來親自看護我,我常常夜裏會因為身上的疼痛哼出聲來,而他就會起身來到我的床邊,握住我的手,低聲安慰我,聲音一如既往的幹淨好聽,在這樣的聲音下,我總是能安穩的睡去。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可是我明白我對他的依戀太過濃重,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什麽樣子。他說他會離開我,可是他并沒有做到;而我說過,不再要他的愛情,可是我還是在隐隐有着期待。
這個夜晚,他依舊像往常一樣留在了病房裏,我原以為今晚還是像其他晚上一樣,我們不會說什麽話,依舊還是會像往常一樣各自睡去,可是就在我背過身躺在床上好一會兒之後時,他的聲音從我的身後響起。
“藍藍。”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在這個夜裏卻很清晰的傳入我的耳中。
我沒有說話,側着身子沒有動,閉上雙眼裝作睡着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有腳步移動的聲音,随之我的床墊下陷,有人在我的頭頂輕聲嘆息,他溫熱的指腹輕輕劃過我的臉頰,撥過我的亂發,我聽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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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藍,要怎樣你才能和我好好說會兒話呢?”
在我睜開眼睛的瞬間,他已經收回手,起身離開了我的床側,病房暗下的瞬間,我仿佛聽到了我的心髒緩慢跳動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就像他對着我說話時的聲音是那麽的相像,透漏出來的是悲傷與無奈。
第二天,淩洛離又是早早的離開了病房,就像還是在淩家時一樣,他離開的時候,我依舊沒有任何察覺。但是下午時,小歆和梓辛哥的突然到來,讓我倍感驚喜!在我還沒有開口問他們為什麽會來時,小歆已經沖上前抱住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全抹到了我的病服上。她摟的太緊了,身上還未好清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小歆,藍藍還沒痊愈呢,你這樣摟着她,她會疼得。”媽媽笑着适時的出聲。
“是啊,小歆,你要是再不小心把我妹妹的手弄折了,你哥哥保不準會揍你!”姐姐雙手放在媽媽的椅背上,笑着打趣道。
而爸爸也站在一旁一臉笑意。
“藍藍,好些了嗎?兩年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和小歆一直很擔心你。”梓辛哥走上前攬住小歆的雙臂,擔憂地問道。
“好多了,只是一直待在床上有些無聊而已。”
“最好無聊死你算了!”小歆惱怒的看着我,一只手還在不停的抹着眼淚,“這麽長時間都不聯系我,消失兩年之後又滿身是傷的出現,你怎麽可以這樣呢!”
“小歆,對不起啦!”我騰出沒有打石膏的手,拉了拉小歆的手,可憐兮兮的看着她,“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小歆,我錯了,我真的意識到錯了!不然你把我這只手也打折了,我吊着兩只手的滑稽模樣給你看好不好?”
“好啊!是你說的!辛哥哥,走,我們去醫院買點紗布把她捆成木乃伊得了!”
“這個主意不錯哦!”姐姐也跟着幫腔。
“喂!姐姐!”
“誰讓你把可愛的小歆忽視了這麽長時間了呢!而且把我們和爸爸媽媽也瞞得好苦!不給你點教訓,看來你也不把我們放在心上!小歆,姐姐支持你哦!”
“你們怎麽可以欺負我這個病人呢!”
小歆被我的模樣逗得“撲哧”一笑,眼眶裏還有着殘餘的淚滴凝結在睫毛上,她這樣一笑,那滴淚啪嗒一聲掉落到了臉上,梓辛哥微微笑着擡手将她的眼淚輕輕地抹去。看到他們這樣,我由衷的感到高興。
晚飯的時候,小歆和梓辛哥陪着我在醫院吃了晚飯,因為是單人病房,人多了也并沒有特別擁擠。他們陪着我吃了清淡飯菜,也并沒有抱怨。倒是小歆打趣道:“好不容易見到你這個‘大忙人’,你卻只請我吃粥,等你病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宰你一頓飯!”
“好!賠罪宴絕對不會少的!”
“別忘了,我們每個人你都得請!”姐姐插話道。
“好,請你吃海鮮——”
“別,我還不想進醫院!臭丫頭,你明知道我有海鮮過敏!”姐姐白了我一眼,轉過頭看向小歆,問道,“對了,小歆,是你哥哥告訴你們藍藍受傷的事嗎?”
我吃着粥的動作一頓,而後又伸出手舀出一大勺子的粥塞進嘴裏,努力想要不聽她們談話。
“嗯,哥哥是前天打電話告訴我的,學校裏面還有課,我是請了假過來的。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過兩天還得提前趕回去。對了,哥哥呢?怎麽沒有看到他?”
“他還有工作要做,晚上才會趕過來照顧藍藍。”爸爸放下碗筷,開口道。
“唉,你們這麽的照顧我們家,我真的不知道怎樣報答才好。”
“阿姨,你幹嘛說這樣的話,哥哥常常對我說,要感謝你們呢,他說他很感謝你們把藍藍養育得這麽好!”
我擡起頭,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小歆,我看到她的眼神複雜,在看着我的眼睛時,像是要向我傳達什麽,可是我看不明白。
“好了,吃飯吧,不要再說這些謝不謝的了。”爸爸擺擺手,笑聲爽朗。
“嗯嗯,阿姨煮的粥真好吃!呵呵!”小歆移開目光,笑聲清甜。
我也笑笑,低下頭吃着碗裏的粥,心底卻是更加迷惑,總覺得每個人的眼裏都藏着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似乎都與我有關。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淩洛離來到了醫院。他本來今天晚上還是要陪着我的,但小歆卻搶先說想陪着我,和我聊聊天,而我也正有此意,淩洛離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囑咐我睡覺的時候小心傷口,不要太晚睡覺之類的。在他臨走之前,小歆卻喊住了他。
“哥哥,明天可以幫我和藍藍畫張相嗎?”
淩洛離背對着我們,沉默了很長時間,我可以看到小歆緊握着雙拳,看上去很緊張的樣子。但是最終淩洛離還是同意了。他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他挺直的背影,像是盈滿了心事。
畫畫?我從來不知道,淩洛離也會作畫。
被小歆攙扶着坐在長椅上,我久久的看着擺弄着畫板的淩洛離,想起昨晚小歆對我說的話。
——
“淩洛離,會畫畫嗎?”
“嗯。哥哥以前是學美術的,他畫的畫總是被刊登上雜志,上了報紙,可是後來梨梨姐去世了之後,哥哥再也沒有畫過畫。”
“梨梨姐?”
“她叫商雪梨,是哥哥青梅竹馬的女朋友,跟哥哥一樣也是學美術的。梨梨姐很溫柔,她很愛笑,沒有架子,說起話來柔柔的,總讓人有着如沐春風的感覺。可是梨梨姐卻死了,在哥哥二十四歲那年自殺了。哥哥一直很內疚,他認為是他害死了梨梨姐,因為如果不是他提議去山上畫風景的話,梨梨姐也就不會從山上摔下來,摔斷了右臂,雖然沒有被截肢,但是她的右手徹底的廢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能延續她的夢想,也許正因為這樣她才選擇自殺的吧……”
——
也許是因為我從山上摔下來的事情,觸動他不好的回憶吧,所以他才會對我關懷備至,細心呵護嗎?他害怕的是歷史重演嗎?我突然想起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這句話此刻那麽清晰的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回響。——我的溫暖,我的笑容都給了一個人,我騰不出太多給別人——也許他和雪沫姐在一起,就是因為雪沫姐很像那個叫商雪梨的女孩吧。就連分手也是為了她吧。其實,他三番兩次的拒絕我,也是因為那個女孩,就算她已經不在了,他一直都在心心念着她吧……那個女孩,是何其幸運能得到他的愛呢……
淩洛離已經調好了顏料,開始動筆畫了起來。可是我的腦袋突然很痛,盡管我咬緊了下唇,努力的想要忽視這樣的疼痛,可是這疼痛像要裂開了一樣。我不知道我的臉色是不是蒼白的難看,我只知道我最後的意識是看到淩洛離踢翻了畫架不顧一切的向我奔來的模樣,之後,疼痛湮沒了我所有的意識,我昏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小歆在看到我安然醒來之後,才買了票返回了英國。
淩洛離白天也不再出去了,整天整夜的守護着我,以防我再發生什麽不測。自從那次暈倒之後,我的腦袋時不時的就會很痛,尤其是我每每很用力的在想某些事情的時候,那疼痛便會加劇,我時常被這疼痛折磨的睡不好覺,吃不下飯,幾個星期下來,我明顯的清瘦了很多。
每當我開始頭痛時,淩洛離就會摟着我,拍撫安慰,埋在他的懷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口中溢出的話語有着濃濃的心疼。在這段時間裏,我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媽媽看着我時,總是難過的垂淚;姐姐也總是在看着我時,忍不住紅了眼眶;爸爸看着我時,目光總是複雜難懂……
每一個人都在遷就我,盡量滿足我的每一個要求。
他們每個人的模樣,讓我總是不自禁的聯想到,我是不是會死,所以他們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我想問出口,可是又害怕從他們的口中聽出任何我并不想聽到的答案,于是每日只能強顏歡笑,同他們說很多很多的事情,言語之間不管如何的充滿歡快,也總是舒展不了他們緊鎖的眉頭。
而且我每晚睡着之後,總是會做很多夢,我總會夢到那個叫馨馨的小女孩,她歡快的話語,調皮的動作,哭鼻子的模樣,總是那麽輕易的扯動我的心。最後我總會被那一大攤血跡吓得驚醒。
今夜,也不例外。
淩洛離被我的喊叫聲驚醒,他快步來到我的床邊習慣性的把我摟在懷裏,輕撫我的脊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做夢而已。”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我把睡着的淩洛離給吵醒了。
剛剛的那個夢我已經記不清了,我試圖回想起夢中的場景,可是腦袋卻在這個時候又開始疼了起來。我捂住腦袋,那疼痛一波一波的傳來,我疼的想要就此死去。
“藍藍,什麽都不要想,放松下來,沒事的,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什麽都別想,這樣頭就不會痛了。藍藍乖,放輕松點,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要想……”
聽着他的話,我努力平複心情,将腦袋清空,那疼痛也随之慢慢的緩和了下來。
“淩洛離,我會死嗎?”我擡起頭看着他,終是将我的疑問問出了口。
“胡說什麽!藍藍怎麽可能會死呢!”
“那為什麽那天我昏倒之後,每個人都那麽緊張我,看着我時,表情都是那麽的凝重悲傷?淩洛離,不要騙我好不好?我是不是……會死?”
他輕聲嘆息,嘴角微微的揚起一道弧度,那笑容中有太多的無奈憂傷。
“藍藍不會死,藍藍會活的好好的,一直就這樣活下去。”
他握住我的雙肩,慢慢靠近我,将雙唇印上我的額頭。我愣住,他已經離開了我的額頭,可是我還是能夠感覺到那溫度一直都在。
“藍藍,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這裏,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他輕聲呢喃,吻上我的眼睫,而後是鼻尖,“藍藍,不要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的身邊,我不會再讓你有一絲一毫的危險,我會保護你,一輩子都會保護你……”
我看着他,呆呆的,不知道反應,也不知道說話,腦袋早已一片空白。我看着他離我越來越近,他的呼吸急促濕潤,噴灑在我的臉上,讓我的心髒也仿佛停止了跳動。慢慢的他的雙唇貼上我的,手臂漸次收攏,一只手攬過我的腰際,另一只手穿過我的發下,輕閉上雙眼,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睫毛茂密纖長,比女孩子的睫毛還要好看。他先是輕輕地含住我的唇瓣,而後加重力道,輕輕地吸吮起來,直到嘴唇發燙,他用舌頭撬開了我的牙關,侵入我的口腔,他的吻越發的深切,像狂風暴雨般,席卷了我口腔中所有的空氣。像是之前那所有的隐忍都爆發在這個吻裏。
可是,他所隐忍的是什麽,我不知道。就像是一種極大的痛苦,又像是一種被極力壓抑的情感,在瞬間突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