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除夕的事
除夕的事
這一晚，我們都沒有再說話。
閉上了眼，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還是生日那晚的影像，一遍又一遍的重演，像是壞掉的碟片，在卡住的瞬間，将那晚的情形就此定格。
人，總是貪心不足的動物。
剛開始的時候我只認為只要是靜靜的看着他就好，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早已不再局限于這樣一個小小的奢求裏，變得貪婪起來，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直至最後，弄成這樣不堪的下場……
如今的我也只能一味的逃離，逃離到一個沒有他的地方，逃離到一個和他沒有任何牽扯的地方，就好……
可是，還是不可以……
在我快樂的游馳在這一片熟悉的天地之時，小歆卻又出現，這樣的意外，喜哀交替的意外，是好還是壞，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又開始瘋狂的想念起他來。
明天就是除夕了，沒有家人的除夕，淩洛離又該怎樣過呢？小歆來到這裏，不是偶然，也不是心血來潮，是得到了他的默許吧。
只是閉着眼睛這樣想着時，有手機的震動聲響起，一聲又一聲，在這寂靜的深夜裏，顯得異常的清晰。那震動聲很快被切斷了，接着有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聲音很輕，這屋子太過靜谧，終究還是被我聽到。
是淩洛離。
身邊有動靜響起，很輕很輕，因是怕把“睡着”的我吵醒了吧。我沒有動，依舊側身躺着，輕輕地閉着眼睛，努力裝作呼吸舒緩平穩的模樣。
過不多久，我感到身下的木板床傳來“咯吱”的輕響，有人下床，穿上拖鞋，輕擰開房門的聲音也清晰的傳進我的耳中，盡管刻意放輕了腳步，可還是被在這個夜晚變得異常靈敏的耳朵捕捉到。
“哥哥，藍藍睡着了。”
我不知道電話對面的人說了什麽，我只聽到在這個黑暗的夜色中女孩極力壓低的聲音傳進我的耳中。清晰的讓我的心髒也在黑暗中不住的顫動。
“……她很好……嗯……嗯……我知道……好，再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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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人也許在怔怔的站着，因為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腳步聲傳來，而後是房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後來便是她輕步走到床邊，脫下拖鞋，木板“咯吱”響動的聲音之後，我感覺到的便是她拉過被子，微微動了幾下身子，這個夜晚便又重歸了平靜。
第二天我們起來的很早，空氣中嗅到的不僅有梅花的香氣，還有臨近過年時人們臉上洋溢着的歡快笑容的氣息。雪已經停了，經過昨天的一天一夜的堆積，地上已經覆上了厚厚的一層雪，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聲響的同時，穿着皮靴的腳也深深的陷了下去。但是這樣的雪還是沒辦法堆起雪人來的，這可讓小歆沮喪壞了。
雪人既然堆不成，我和小歆便跑到廚房包蛋餃。這包蛋餃的活一直以來都是爸爸在做的，以往我覺得好玩，偶爾讓爸爸給我包包，可是，在我包了好久都沒有包成的情況下，爸爸就再沒讓我包過蛋餃了。理由是：包得太慢，照你這樣包下去，晚上的年夜飯就甭想吃了！
小歆倒是對這個用煤爐包蛋餃的方法感到新鮮，想要跟爸爸學，結果，爸爸倒是一口答應了。拿起鐵勺的時候，爸爸發現煤球快燒完了，便讓我用煤鉗夾着一顆煤球到隔壁的大媽家換一顆煤球來。小歆完全是被煤爐蛋餃迷住了，專心致志的看着爸爸包蛋餃的手，每看到爸爸夾一塊肥肉在鐵勺裏蹭磨了幾下，而後舀了一點攪拌混勻的雞蛋倒進鐵勺，發出“滋滋”的聲響時，她總會發出一聲驚嘆，看着爸爸用筷子很快的包好了一個餃子，她更是驚呼！
“就是這樣嗎？叔叔讓我試試好嗎？看起來很簡單呢！”
看着小歆的模樣，我微微一笑，夾緊煤球，向着堂屋走去。
昨天小歆告訴過我，因為父母離世較早，所以從小到大她都是和哥哥在飯店裏吃的年夜飯，也是極少去別人家竄門拜年，每每過年，倒是顯得冷清了很多。她說，她很期待我們這裏的新年，因為在這裏她感受到了新年裏那熱鬧的氛圍。
等我夾着煤球回來時，小歆正在包着蛋餃，笨拙着動作，緊咬着下唇，小臉皺成了一團。可是她的蛋餃好像并沒有成功，雞蛋好像并沒有被攤開來，而是像她的小臉一樣皺成了一團，沒有燒熟的地方，還在熱氣中招搖的泛着泡泡，到最後，所幸泛出了一股糊味。
“淩洛歆小姐，請問您在煎蛋嗎？”
一直坐在一旁看着的姐姐，笑着挖苦了小歆一句。小歆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看着爸爸不好意思的笑着道：
“叔叔，我好象搞砸了。”
爸爸笑得和藹，他伸手拿過小歆手中的鐵勺，用筷子将一團糟的雞蛋撥弄了幾下，而後夾起遞到小歆的嘴邊，笑着道：
“來，小歆，煎蛋。”
小歆眨巴着眼睛，懷疑着眼前的煎蛋能吃的可信度，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的張開嘴巴，将蛋皮吃到了口中。輕輕地嚼了幾下之後，她眼前一亮，對着我們粲然一笑，嘴角邊的小酒窩招搖的綻放在整個暖烘烘的屋內。
“叔叔，真好吃！”
我微笑着看着小歆，而後揚了揚手中的煤鉗上夾着的燒得紅彤彤的煤球，對着小歆大聲叫道：“快讓開快讓開，小心燒了你的花衣服！”
小歆果真吓了一跳，站起身來往後退時絆倒了身後的板凳，差點摔倒在地。
“藍藍，過年就十八了，怎麽還這麽頑皮！”媽媽切着胬好的雞肉，微笑着搖頭。
“嘻嘻，媽，十八姑娘一枝花嘛！”姐姐嘻嘻笑着對媽媽說着，而後轉過腦袋看向站在一邊不滿的瞪着我的小歆，“還包不包餃子啦！十八歲的花姑娘！？”
“哼，當然要包了，我就不信我包不好！”
“嗯嗯，小歆，我看好你哦！我相信你包蛋餃的技術一定會超過藍藍的！”姐姐使勁的點點頭，在小歆的臉上又燃起戰鬥之焰時，她後面又涼涼來了一句，“不過你們倆都是半斤八兩，包得最好的程度恐怕也只是把蛋餃滾成肉球，不光浪費餃心，還浪費雞蛋。可惜了，可惜了……”
之後整個屋子裏傳來的就是我和小歆的抗議聲。在這個熱鬧的節氣裏，顯得異樣的溫馨美好。
包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并且在小歆完成了好幾個像樣的成品之後，她更是歡呼雀躍，也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包蛋餃的熱情中去了。就連手機在口袋裏響了好久，她也不願意伸手去拿，只是側了身子，讓我幫她接電話。我輕笑着從她的口袋中拿出手機，待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哥哥”兩個字時，我怔愣了好久，也沒敢去接。當電話停止了響亮的鈴聲之後，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也不免空空的失落着。正準備把手機放入小歆的口袋中，手機鈴聲又開始不屈不撓的響了起來。寬大的屏幕上還是那兩個字，我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滑下了接聽鍵。我還沒說話，那邊便有聲音急急地傳了過來。
“小歆，你在哪裏？為什麽不在家？我很想見你！小歆？小歆？小歆，你說話好嗎？哪怕只是應一聲也好……”
不是淩洛離，是梓辛哥。
我看了一眼小歆，發現她整個心思都在餃子的上面時，我拿着手機走過後院，而後走出堂屋，向着石子滿布的小路上走去。
“梓辛哥，我是藍藍。”
“……小歆，求你，跟我說說話——你是，藍藍？”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歆呢？”
我沒有說話，突然之間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讓他離小歆遠一點？還是狠狠地罵他？亦或是讓他重新追求小歆？可是，心中還是隐隐的希望梓辛哥還是能和小歆在一起，小歆口中的梓辛哥我是陌生的，可是這半年來的相處，梓辛哥溫暖陽光的形象一直深存在我的腦海中，這樣的梓辛哥，我沒辦法對他恨起來。如果他的本性真的是小歆口中所說的那樣，那麽我看得出來，他為小歆真的改變了很多，他愛小歆，愛的深刻，所以才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吧。
其實，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年輕的我們總是在不停的犯着錯，我行我素的模樣，只是想讓內心的空虛得到快慰吧。梓辛哥是這樣，小歆是這樣，我，也是這樣，不是嗎？也許像我們這個年紀時的淩洛離，也是這樣的吧。
既然是這樣，我們又有什麽資格責怪別人呢！
“藍藍？小歆都告訴你了嗎？”我聽出梓辛哥的語氣有些不安。
“嗯。”我輕輕應了聲，便沒有再說話。
“我很過分，是吧。”
“嗯。”
我們彼此都沉默了，他沒有挂電話，我也沒有。僵持了很久，有冰冷的風吹來，鑽進我沒帶圍巾的衣領裏，我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寒戰。
“如果，你想罵我——”
“我為什麽要罵你呢？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罵的再兇，也始終改變不了她被你抛棄的事實！”
我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喜怒，但我知道，此刻我的心裏早已經翻江倒海般的湧起陣陣波濤。
“其實，我認識的梓辛哥只是現在的梓辛哥而已，不是三年前的那個付梓辛，所以，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小歆。既然喜歡，既然想要在一起，又為什麽還要畏畏縮縮，像個懦夫一樣逃走呢？你又怎知你的逃離不會讓小歆愈加恨你呢？”
那邊靜默了很久也沒有聲音。我也沒有說話，擡起頭看向枝頭堆積的雪層，我的視線有些迷茫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樣的一句話，如今我是深深的體會了。
“梓辛哥，等你想清楚了，你再打電話給小歆吧，把你的真實想法告訴她，想要挽回，亦或是想要徹底的結束，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微微一頓，又繼續道，“不管你最後做出了什麽決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
挂了電話，仰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情是沉重，是輕松，還是其他，我已經辨不清了。
重新回到廚房，我将手機放入小歆的口袋裏，小歆并沒有擡頭，随口問是誰打來的電話，依舊低着頭興致勃勃的包着蛋餃。
我還沒說話，姐姐便嬉笑道，“就是啊，誰打來的電話，讓你避着我們跑那麽遠去接聽。”
聽到這話，小歆也好奇的擡起了頭，她看着我，眼底有複雜的光芒閃現。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出她肯定誤以為是淩洛離打過來的電話。我別開眼，蹲下身從她的手中把鐵勺拿走，而後輕聲道：
“是梓辛哥打來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的身子猛地一僵，我還沒來得急将她手中的筷子抽離出來時，它們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小歆，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姐姐奇怪的看着她突然蒼白的臉，擔憂道，“你別包了，回房歇歇吧——”
“我沒事。”
她輕聲咕哝了一句，撿起地上的筷子站起身，走出廚房，而後不多久洗碗臺上的水龍頭便發出了嘩嘩的水聲。我将手中的鐵勺放到姐姐的手中，又重新拿了幹淨的筷子遞給姐姐，然後走出廚房，來到小歆的身邊。
單手覆向她的胸口，隔着厚實的衣料，我還是感受到了她突突跳動的心髒，很快很快，像是要從胸膛崩離出。
“這裏，是震驚，是難受，還是，在疼痛着？”
我輕聲問出口，伴着嘩嘩的水聲，我不知道是否能傳到她的耳中。她的臉上，眼睫上濺滿了水珠，我看見她睜大着眼睛，盡管如此，她的眼底依舊有水霧漸次浮現。
“既然忘不了，又為什麽不願意重新接受呢？你失憶的這一年來，梓辛哥待你是真心假意，亦或是贖罪，你心裏應該很明白，最後應該做出什麽樣的抉擇，還是在你自己。”我頓了頓，最後終究還是說道，“但是，不管你最後做出了什麽決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
說完之後，我拿過她手中的筷子，關了水龍頭，拿來毛巾，将她的手擦幹，而後伸了伸懶腰，語氣懶散道，“等一下吃過午飯還要貼春聯，你別想着下午休息啊！”
她怔愣了好一會兒，随之揚起笑容，重重的點了點頭：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