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雙生花
雙生花
灑滿石子的小路上，吳謙和季雲峰一前一後的慢慢走着，雪一直下着，從遠處看來，他們的行為無異于只是閑散的散着步子。但是如果離得近了，你會發現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異常緊張，像是一觸即發的戰火。
季雲峰走在後面，煩躁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而後拿出打火機，點着之後狠狠地抽了一口，像是被香煙安撫了煩躁的心情，在一片吞雲吐霧中，他的步子也不再變得那麽沉重，眉頭也漸次舒緩了下來。
吳謙像是故意如此，仿佛是知道他前刻的煩躁易怒，在那會兒，他并沒有開口，而是不急不慢的悠閑走着。
吳謙走到一個小池塘邊時，停了下來。這時已臨近午飯時分，再加上又是大雪紛飛的，這條路上并沒有什麽人，正是一個談話的好場所。他轉過身，看着在離他不遠處停住腳步的季雲峰，頓了好一會兒，然後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很大的信封，然後遞到季雲峰的面前。
“什麽意思！？”
季雲峰并沒有接，輕睨了他一眼，而後一口接着一口的吸着越燃越短的煙。
“比之淩家，藍藍更喜歡這兒。淩先生已經決定了，他不會将藍藍帶離你的身邊，除非有一天藍藍自己願意離開。”吳謙輕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無奈，“不過這個可能性好像微乎其微。藍藍這次是鐵了心離開淩家了，淩先生雖然很不願意藍藍走，不過最終他還是尊重了藍藍的選擇。”
季雲峰輕哼了一聲，“藍藍是我的孩子，她住在這兒是理所當然的！”
“是嗎？”
吳謙輕聲反問，一絲狼狽很快的劃過季雲峰的眼底。
“我不會要淩洛離的錢的，我有能力給藍藍好的生活！”
“有沒有能力我們都心知肚明。”吳謙看着他，表情嚴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妻子生的那一場大病幾乎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吧，除了淩先生資助的之外，你外面還欠着大筆的債務吧！”
季雲峰低下頭，沒有說話。指尖夾着的香煙閃着明明滅滅的光影。
“季先生，你已經沒有什麽能力養活這個家了。而藍藍不該跟你們受苦，淩先生的這些錢并不是給你的，而是給藍藍的。只有你們的生活好了，藍藍才不會受苦受罪。淩先生說了，只要你們讓藍藍的生活好了，外面欠的債務也就不需要你們操心——”
“我們家雖然窮，但是我們窮的有骨氣，不是任由你們這些有錢人肆意侮辱的！”季雲峰狠狠地将煙扔置地上，隐忍的怒氣終究是被挑起，“我的債務我自己會解決，不需要你們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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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謙沉默了好一會兒，而後大笑着拍了拍季雲峰的肩膀，贊賞道：“哈哈，好樣的！淩先生果然沒有看錯人！藍藍托付給你們不光淩先生放心，我們也放心了！淩先生說他很慶幸當初沒有一怒之下将你檢舉，如果是這樣的話，藍藍恐怕會恨他一輩子吧。”
季雲峰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那麽，他還會不會把我的女兒帶走？”
“放心吧，就算淩先生想，藍藍也不會願意。我可以感覺得到，藍藍愛你，愛這個不富有但溫馨的家。這些錢你還是拿着吧，不是很多，給藍藍和瑩瑩買些好東西吧。最近藍藍瘦了很多，她現在肯定還在和淩先生鬧着別扭……”
季雲峰伸出手緩緩地接過那個大大的信封，心下舒了口氣。
還好，藍藍不會被帶走了！
房間裏。
我和小歆先是笑鬧了一陣，而後小歆坐直身子，看着我，眼眸中有濃濃的愧疚。
“藍藍，對不起。那段時間你應該很難過吧。”
唇邊的笑容微斂，“是很難過……”擡眼看向小歆時，我眼底的笑意又重新浮現，“不過，都沒關系了呢！只要知道小歆心裏一直都是把我當朋友的，那些事情不知道也沒關系……”
小歆看了我很久，而後唇邊漸漸綻放出笑容，頰邊的酒窩仿若泛着甜美的柔光。
“很開心，我們還能再次相遇……”
如果我仔細，我會發現她的這句話，隐含着多麽不同尋常的意味。但是當時的我以為她說的是另一重意思，我們經過這麽多次的誤會，錯過，懷疑，不安……終究還是又恢複了我們的情誼，甚至，我們的友誼會比以往更堅固、更牢不可摧！
中午我們一起吃了飯，吳叔卻早早的告了辭。爸爸也終究是把魚紅燒了一條，還留下兩條第二天除夕再煮。爸爸也沒有像上午時那麽失态，死盯着小歆不放。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小歆才來半個小時而已，倒是把我家人的心收的服服帖帖的，不光爸爸媽媽，就連一慣很挑剔我的姐姐，對着小歆都是熱情無限。整餐下來，我們像是一家人一樣，吃着飯，其樂融融。
晚飯吃過之後，我和小歆躲進浴室，一起洗了個熱水澡。本來并不習慣兩個人一起洗澡的我，卻并不排斥和小歆一起，當我們脫了衣服進了浴室之後，我反而感覺和小歆一起洗澡，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在一起，做着很多相同的事情。
在浴室裏，我們共用着一個花灑，我們一起站在花灑下，熱水灑下的瞬間，我們淋到的只是半個身體。為了搶這僅有的一個噴頭，小小的浴室被我們弄得翻天覆地，與此同時爸爸媽媽的擔憂聲時不時的從緊閉的門外的傳來，混合着嘩嘩的水聲，倒是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浴室裏擺了一個小水池，小水池的上方挂着一面長方形的大鏡子。等我們洗得差不多的時候，浴室裏早已是霧氣萦繞，就連鏡子在水霧的遮蓋下也是模糊不清，鏡中人影看不真切。
小歆伸出手将鏡子上的霧氣抹去，招了招手把我叫到身邊，而後将臉貼近我的臉，看着鏡中那幾乎一摸一樣的臉龐，笑容如花綻放，襯得頰邊的酒窩更是甜美誘人。
“藍藍，你看我們像不像雙生姐妹？”
我眨眨眼睛，鏡中的我也眨了眨眼睛，在轉了眼看向鏡中的另一人，笑容很快的挂滿嘴角。除了那個酒窩，我們俨然像是從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
水霧再次侵襲着覆蓋了鏡中的面影，隔着這樣的霧氣，我們的笑容看起來飄渺而又遙遠。
“嗯，雙生姐妹！”
晚上我和小歆睡在了一張床上。黑暗中，我們都大睜着眼睛，卻并沒有說話，但是卻一點也不顯尴尬，反倒像是一種久違的靜谧安逸。
映象中，這是第一次和小歆睡在一起。
“藍藍，我告訴你我和辛哥哥的事，你想聽嗎？”黑暗中，小歆突然輕輕的問道。
我轉過臉在暗夜中細細地看着她的輪廓，而後輕聲應道，“嗯。”
“三年前，我被哥哥送到了英國留學。在留學的期間我遇上了辛哥哥，并且不顧一切的愛上了他。當時的辛哥哥并不是你見到的那個模樣，那時候的他風流灑脫，輕狂桀骜，而且還叛逆的讓人頭疼。國外的生活一慣奔放開明，那時候的辛哥哥也許只是太年輕，他身邊的女朋友從來就沒有一個是重複的，并且大多都是妖嬈開放的外國女孩。這樣的辛哥哥，本是我所不齒的類型，可是我從沒有想過的是，我會發了瘋的愛上了他。那時的我，很傻，原本就是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哪有那麽深刻的花招和心機，雖然每次都會想方設法的接近他，可是，方法總是太過拙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也許正因為這樣，才會讓辛哥哥注意到我。那時候的我還那麽小，哪懂得好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緒，不管喜怒哀樂，我總是擺在臉上，就因為這樣，我被辛哥哥取笑了很多次。那時候的他，總是說我像一張白紙，太容易讓人看透，也太容易受騙上當……”
小歆停頓了很久，像是在回憶什麽。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靜靜的聽着，并沒有說話。
“……差不多兩年的時間，辛哥哥終于答應和我交往，那時候的我傻傻的，以為自己的真心會換來他的忠貞不渝。卻不知他只是玩夠了國外的那些奔放火辣的女子，想嘗嘗國內女孩的味道，很不幸的是，我卻被他選中。也許當時的我是覺得幸運的，後來我才明白，他看上我的原因，并不是我的真心打動了他，而是我太容易被人欺騙！”
說到這裏，我明顯感覺到小歆的顫抖，還有那隐忍未發的怒氣，以及那濃厚的化不開的悲哀。我伸出手在被窩裏摸索到她的手掌，被窩裏很熱，可是她的指尖卻是冰冷一片。我心疼的握緊她的手，卻依舊沒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道：
“交往時，他甜言蜜語，鮮花巧克力……從沒斷過……我那麽的信任他，愛他，甚至将自己的身心都送給了他。我原本以為，我和他已經很近很近，因為我已經是他最親密的人了，我以為我在他心中就算不愛，也是最特別的一個，可是，這一切只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而已。他壓根就沒把我放在心上！”她輕喘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我更是握緊了她的手，張開口想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但是她又繼續了說道，“聖誕節那天，我興沖沖的打了圍巾想要送給他，卻不料看到他在街口就和一個女人開始摟摟抱抱，而那個女人也是東方女子，身段妖嬈卻又不失清純，我看見她在他的懷中像是一只溫馴的貓兒，不像我，總是和他耍小性子，發大小姐脾氣，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會喜歡我更長久一些吧……”
“小歆……”
心裏很難受，為小歆的難過而難過。這樣的梓辛哥，真的很陌生。突然憶起，生日那天，我看見的那一幕，是不是，才是梓辛哥的真實一面呢？可是，直覺告訴我，那個溫文爾雅，一笑便灑滿陽光的溫暖氣息的梓辛哥才是真實的他。那個疼着小歆，愛着小歆，護着小歆的人，才是梓辛哥的真實面目……
“……那天我只是看着他，我想讓他解釋，可是他只是摟緊了身邊的女子，用行動代替了他所有的解釋！你知道，那一刻的我有多恨嗎？我恨他的薄情寡義，恨他的見異思遷，可是，我更恨自己，我恨自己的懦弱無能。那天的我什麽也沒有做，我沒有哭沒有鬧，我只是将圍巾扔到他的腳下，便轉身離開了。也是從那一天起，我便恨他入骨。我從沒有想過，他會回來求和，我那麽的恨他，又豈會輕易的原諒他，于是我們雙方就出了争執，我一怒之下就向着馬路對面沖去，結果……”
她沉默了很久才結束了話語。
“就是那一次，我出了車禍，失了憶……”
故事說完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我能感覺到，被子底下的小歆，渾身顫抖的模樣。我想如果換成是我，怕是沒有小歆的這般堅強。她當初沒有立刻說出，也許是那過往太過沉重了吧……
……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想要好好的補償她，卻又只能用兄妹的名義。我原以為我可以就這樣和她相處一輩子，可是……淩洛離說的沒錯，我确實很懦弱，我沒有勇氣光明正大的給她幸福，我一直在畏首畏尾。她記起來了一切，毫無意外的恨我入骨……”
……
“好好照顧她，我，對不起她。”
……
突然想起梓辛哥那天所說的話，恍然間，我明白了梓辛哥的畏懼。
“小歆，為什麽不給梓辛哥一個機會呢？他，是真的愛你。”
“……”
“你失憶的那段時間你能感受到梓辛哥的用心嗎？”
“他只是為他所犯下的過錯贖罪罷了！”
我輕嘆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藍藍，不要喜歡哥哥好嗎？”
我微愕，下意識的問出口：“為什麽？”
“因為我們是雙生花啊，你要是和哥哥在一起，我會很尴尬的！”
是嗎？
“他，不會喜歡我……所以，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