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後的我,潰不成軍
最後的我,潰不成軍
“季藍藍怎麽會在這裏?”領頭說話的是那天廁所裏的女孩。
“誰知道,八成是不死心想要纏上付梓歆,哦不,淩洛歆的哥哥。誰不知道‘淩馨’的總裁是有名的鑽石王老五,年輕有為,冷峻沉穩,這樣的男人,誰不動心!”
“哼,憑她那模樣也想攤上淩總,我看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呵!可不是嘛!”……
……
我的腦袋一片混沌。她們的話一句句都清清楚楚的傳到我的耳中,她們毫不避諱,好似故意要說給我聽。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們要那樣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呢?他們一出生就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威風八面的大少爺,而我一出生就只是一個窮酸命運的鄉下人。難道就因為這樣,就因為這樣我才活該受到他們的擠兌嗎?沒有錢又怎麽樣,我依舊活的堂堂正正,靠自己的辛苦勞動賺錢,踏踏實實的做人,難道這樣就該受他們冷言冷語嗎?
這裏的人,一個個,為什麽都那麽可怕?
恍恍惚惚中我被人拉起,走過散落的一地狼藉,走過喧鬧的人群,我不知道我将會被帶到哪裏,但是我知道他會帶我離開,離開這裏的喧嘩,離開這裏的虛僞,離開這裏的冷嘲熱諷,我知道,他會帶我走,不知道為什麽,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離開了屋子裏的暖氣,迎面而來的是冷冷的風潮,還有冰涼的雪花。我突然感到很冷很冷,盡管穿了厚實的衣裳,我還是冷得瑟瑟發抖。周圍的黑暗寂靜,讓我突如其來的安心,我輕輕的掙脫了沐星辰的手掌,慢慢地蹲下身子,寒風呼嘯着襲來,我卻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逃離了那裏的華麗束縛,我終于能夠卸下自己僞裝的堅強,可是僞裝的久了,悲哀的久了,反倒是再也流不出淚來。
沐星辰也在我的身邊蹲下,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伸出手,将我放在膝上的手拿出,從口袋中掏出手帕,一點一點的将我手上快要幹涸的血漬擦淨。這裏,什麽時候弄傷的,恐怕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可他,為什麽那麽清楚?
他輕輕的擦拭着,有着些微的刺痛傳來,我愣愣地看着他,聲音輕輕的,像是要被這呼嘯而過的風聲掩蓋住。
“如果,一切能回到原點,我不曾離開我的家鄉,就不會遇見你們所有的人,那樣,該有多好……”
他的動作微滞,而後又繼續擦着我手心的血跡。這個小道很靜很靜,雪花也靜靜的下落,耳邊聽到的只有冷冽的風聲。将我的手心擦拭幹淨了之後,他又将帕角折疊起,而後折成長長的布條纏繞上我的手心,輕輕地系成一個結。
他握着我的手,先是輕輕地,而後重重的按上我的傷口,我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想要從他的掌中把手抽回。可他卻将我的手攥得很緊,傷口一跳一跳的抽痛着。我擡起頭看着他,痛得淚花盈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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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嗎?”他直視着我,眸中沒有往日的嬉笑。
在他的眸光注視中,我不受控制的點點頭。他依舊沒有要松開我的傷口的樣子,一直按壓着我的傷口,那疼痛也一陣一陣的持續着。
“那麽先前你感覺到疼痛了嗎?”
我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既然已經受傷,既然傷口已經開始流血,你以為你忽視了這樣的疼痛,忽視了這樣的傷口,傷口就不會存在了嗎?疼痛就不會存在了嗎?”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卻一字一字的撞擊在我瘢痕累累的心髒上,“既然你已經離開你的家鄉,既然你已經遇上了我們,就憑你的一句否認話語,就憑你一句自以為是的假設,難道一切就從沒有發生過嗎?難道這一切都只會變成了你的一場夢嗎?”
“……”
“既然傷口已經造成,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那就勇敢去面對!不要想着去怎樣逃避!”
他慢慢松開我的手,而後站起身,低下頭俯視着我。我擡起頭看着他,很久很久。傷口依舊在這個雪花紛飛的夜中灼灼的痛着。
“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他的聲音低沉,眼眸在這個雪夜中閃爍的光芒,莫名的讓我安心,“藍藍,我相信你。”
第一次,他沒有連名帶姓的喊我。依舊還是那四個字“我相信你”。心靈顫抖的瞬間,我朝着他揚起笑容。
“要我幫忙嗎?”他伸出手,手掌寬大,白皙,指骨分明。
我搖搖頭,他收回手,雪夜中揚起的笑容溫暖、幹淨。
“沐星辰——”站起身,張開嘴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
“不要再說謝謝了!你幫過我我也幫過你,我們扯平了!”他揚起腦袋,又恢複了以往自大不遜的模樣。
“不是,我是想說,送我回去。”我看着他,輕輕笑出聲。
“不用我送,有人會接你回去。”他微微笑着,握住我的雙肩将我的身子扳轉過去,“淩洛離對你,不會沒有一點感情,要是喜歡他,就努力去争取。”
雪花不停地在眼前飄落着,隔着紛紛下落的雪花,淩洛離就站在不遠的路燈下,燈光灑落他滿身的光輝,他的面容那麽清晰的呈現在我的眼前。不受控制的,我的腳步慢慢的向他走進,他也緩緩的向我走近,當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底流落出來的擔憂、懼怕,還有着無窮無盡的憂傷與無奈沿着他堅毅的輪廓一點一滴的滑落。
雪夜中,我們都走近了彼此,他的雙手搭在我的雙肩上,靜靜地凝視着我的雙眸,他的眼眸中蕩漾着的是無法言語的欣喜,像是失而複得的喜悅。他突然輕輕地将我箍在懷中,而後臂膀越收越緊,像是要把我的整個身子都融進體內。我微愕,而後嘴角緩緩溢出笑容,擡起雙手緩緩摟向他的脊背。
“淩洛離……”真好,能這樣抱着你。
“對不起,對不起,藍藍。”他的聲音低低的,壓抑的痛苦那麽的深厚,“我說過要給你過生日,可是,我一直在按照着自己的方式做任何事,從來沒有問過你願不願意,也不管你願不願意,總是認為我給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對不起,對不起,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的身邊,好不好?藍藍,藍藍……”
我慢慢抱緊他,嘴角的笑容越盛越大的瞬間,一滴淚也從眼睫上滑落。
“為什麽要道歉呢?你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麽。”
他輕輕笑着将我拉離懷抱,而後笑容便被無邊無際的憂傷與無可奈何所代替。
“對你,從開始到現在我一直在不停地犯着錯。”他擡起手,輕輕地将我腮邊的淚水抹去,“自從小歆回來之後,我确實對你忽略了很多。小歆一年前出過車禍,失了憶,所以我要多關懷她,照顧她,我怕她再出什麽事,到時候就算我拿生命去贖罪,恐怕也無法獲得泉下父母的原諒。藍藍,你明白嗎?”
“小歆,出過車禍……”我震驚的看着他,眼淚也忘了流瀉。
“為了付梓辛。”他擡首看向茫茫的雪夜,輕聲道,“這些事情,如果小歆願意,她會告訴你。”
“小歆,現在怎麽樣了?”
“她喝醉了,已經睡着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微笑着擡眼看向他。
“淩洛離,我很高興你告訴我這些。這說明了你心裏是有我的,是不是?也許曾經我因為你而迷茫過,痛苦過,掙紮過,但是如今,因為你的這些話,我想我已經知足了。”
“藍藍……”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迷茫,而後又揚起笑容,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我們回去,好嗎?”
“嗯。”
我們相視微笑,他牽起我的手,一如九年前,揚着溫暖明媚的笑容,帶我回家。
回到淩家時,客人們都已經走了,唯一剩下的,只是被小歆撞倒在地的狼藉碎片。淩洛離拉着我徑直跨過地上的狼藉,走上樓梯,而後走到我的房門前,站住,沒有動。然後,他轉過頭,看着我,眼神溫柔。
“我說過這場生日主要是為你而舉辦。”他微笑着将我拉到他的前方,于是我的眼睛就這樣的對上了這個一動不動的門板,“進去吧。”
我疑惑的伸出手扭動了門把手,在門打開的一瞬間,我驚住了。
房間中央放着一個并不大的蛋糕,房間裏的燈并沒有開,我能一眼看到蛋糕的原因是,蛋糕的中央插着一個荷花燈,一瓣瓣的花瓣盛放在水果蛋糕上,燈芯是電子式的燈泡,微弱的亮光照在這個房間裏顯得美麗而柔和。我慢慢的走了進去,忘記了開燈,只是盯着那一片亮光,輕輕地問出口。
“為什麽?”
黑暗中,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微微的笑着,我只感到他牽起我的手走到放着蛋糕的小桌旁,掌心的溫度透過我的指尖蔓延着傳達到我的心髒。
“小歆的生日,我想讓全世界為她慶祝。”他的聲音低沉好聽,蠱惑着我的每一個感官和神經,“而你的生日,我只想一個人偷偷的為你慶祝。”
心顫,被他握住的手不自禁的用力掐上他的手心。而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我,眼神中漾着的感情,我突然看不明白了。
像是愧疚、像是無奈、像是痛苦、像是親情,又像是……愛情……
“那麽,你又是懷着什麽樣的感情來為我慶祝生日呢?是家人之間的親情,還是……愛情?”問出這句話時,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沉默了很久,看着我,眼眸中有痛苦在掙紮。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揚起笑容,擡起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輕聲道:
“不要離開這裏,一直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不要!”我一把揮開他的手,眼底有怒意滋生,“淩洛離,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對我是愛情,不是親情!你做的這些事,是像對妹妹做的嗎?你可以欺騙全世界,但是你不可以欺騙自己的心!”
他沉默的看着我,很久很久。當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之時,他卻輕輕的開了口:
“你,只能是妹妹,只能是我淩洛離的妹妹。”他輕輕的笑,笑容中彌漫着大片的憂傷,“難道,做我的妹妹不好嗎?”
我看着他,盡管他拼命的掩飾,可是我還是從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的痛苦掙紮。
“那麽,你把我當妹妹嗎?”我慢慢伸出雙手攬住他的頸項,眼眶中漸次有淚光浮現,“如果我是你的妹妹,你會為你的妹妹做這麽多的事嗎?你,會和你的妹妹親吻嗎?”
我突然踮起腳尖,狠狠吻上他的嘴唇,他先是怔愣,而後下意識的伸手将我推離,我牢牢地攬緊他的脖子,料到他會怕我受傷而不敢用太大的力氣。見推不開我,他便借着身高的優勢,将脖子往後仰去。而後我也順勢吻上他的下巴,牙齒在不經意間磕破了嘴唇,但是我依舊不敢輕易放開他。我知道,一旦我放開了他,那我的世界也會随之轟然倒塌,而我,也再沒有資格、沒有臉面站在他的面前。
“藍藍,放手!”他的嗓音中已然呈現了一絲怒意。
我發了瘋的吻他,眼淚一滴又一滴不停的掉落。也許是眼淚不停掉落的緣故,我發現他抵抗的姿勢慢慢的停止,在他垂下頭的瞬間,我趁勢吻上了他的嘴唇。他嘴唇緊抿,緊閉着雙眼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是如何的,也不敢看他的表情。我怕我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他厭惡、排斥的眼神。
我害怕,很害怕,很害怕,于是,我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啃噬着他的嘴唇,盡管有血腥味彌漫在唇齒間,盡管嘴唇傳來一陣陣灼熱的抽痛感,我也不敢放開他。
我能感覺到,他只是站着,任由着我吻他。這樣安靜的他,讓我慌亂的不知所措。漸漸的我放慢了動作,松開手,慢慢地蹲坐在地上,捂住早已痛成一片的胸口,泣不成聲。
這一次,我輸得徹底。
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