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些無法言語的悲哀
那些無法言語的悲哀
身下軟軟的觸覺，舒服得像是躺在棉絨上，這樣舒适的感覺真的讓人很不想起身，可是額頭上的陣陣刺痛那麽的明顯，讓人無法将它忽視。我伸出手摸向額前的那片疼痛的地方，卻感到上面貼了一層細軟的紗布，輕輕一按，我立刻痛得呻吟出聲。
慢慢地睜開眼睛，有光斑細細碎碎的透過雪白的天鵝絨窗簾灑向床頭。一瞬間，我的腦袋一片混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伸出手敲了敲腦袋，再次閉上雙眼，努力将自己的思緒整理好。
我好似記起我和淩洛離和解了，然後第二天我到了學校上課，心情晴朗，那麽多的溫暖，那麽多的感動讓我想要和別人分享，而那最好的人選就是和我長得過分相似的付梓歆，然而，小歆因為陪着我去吃那些甜點，鬧肚子了，然後……
我瞪大雙眼，猛地從床上坐起。
小歆和梓辛哥……
對了，這件事還被一個男生看見了，他，他……對，他叫沐星辰……然後，為了讓他高興從而保守秘密，我陪他去打了籃球，再然後我被他當成出氣球，額頭被他砸出了淤血……最後又從他的說話語氣中，我聽出了他的孤獨無助，還有那顆渴望溫暖，渴望愛的心情……我恍恍惚惚的走在街頭，撞見了淩洛離，黃昏下，他眉眼處盛開的溫暖一如九年前，他朝着我笑，笑得溫暖，笑的好看……我們重溫了九年前的那一場邂逅……他背着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最後，我們說了什麽？
可是，我們說了什麽呢？
突然，胸口一陣窒悶般的難受。我擡起手捂住胸口。
那裏，心髒在“突突”地跳動着。
但是，為什麽它跳動的姿态讓我有一種想要窒息的感覺？
我……是在難過。
可是，我在難過什麽呢？
我擡起手狠狠地揉了揉額頭，于是，立刻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懊惱得掀開被子下了床，輕輕地捂住額頭，企圖讓那疼痛緩解下來。赤着腳，穿着雪白的睡裙走在柔軟的地毯上，來到了窗前。伸手将窗簾拉開的瞬間，刺眼的陽光直射進眼球，下意識地擡手捂住眼睛，等到漸漸适應了這光亮時，我緩緩放下手臂，然後大腦中有一道影像飛速劃過，有聲音響起，遙遠的仿若夢幻……“為什麽你不再像以前那麽溫暖明朗了呢？現在的你那麽的不愛笑，不愛說話，淡漠的像空氣，冷銳的像冰凍，這樣的你讓人害怕，也讓人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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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不回答也沒有關系。以後，你不會是一個人了，藍藍會陪着你，給你溫暖，給你關心，給你……愛……”
“……我的溫暖，我的笑容都給了一個人，我騰不出太多給別人……”
“那麽給我的溫暖也只是那麽多溫暖中的一點點嗎？真的很想知道，能得到你那麽多的溫暖的人是誰呢？”
……
“不過，沒關系呢！就算你給我的不是全部的溫暖，我也要将我的溫暖全部都給你！淩洛離，除了我的家人，你是我唯一一個我想要奉獻全部溫暖的人哦！”
……
“我們都得到了溫暖，可是有些人卻依舊孤獨。那些被黑暗吞噬的人，那麽的想要得到別人的溫暖，于是他們就伸出尖利的爪子，想要把那些溫暖都給索要來，這樣做的話，他們能得到溫暖嗎？淩洛離，被索求的溫暖還會是溫暖嗎？溫暖，能夠被索要嗎？”
“溫暖怎麽能夠被索要呢？只有真心的給予，那樣的溫暖才會永久存在。只有發自內心的溫暖才叫溫暖。”
……
……“只有經歷傷痛，才不會再笑得那麽明豔嗎？”嗅着窗外還略帶着濕潤的空氣，我輕聲呢喃，“那麽，讓淩洛離變成這樣的傷痛是什麽呢？”
我發現，并不是我一個人需要溫暖，需要愛，也許淩洛離他比誰都需要……“……我的溫暖，我的笑容都給了一個人，我騰不出太多給別人……”
……
“……以後，你不會是一個人了，藍藍會陪着你，給你溫暖，給你關心，給你……愛……”他用冷漠代替了心底的脆弱，并将他所剩不多的溫暖全部都給了我……這樣的人，沒有人心疼，那該多可憐？……
記得在一本書上看過，上面有着這樣一句話：血緣只是一個偶然，這個世間，無論是否是親人，有愛，便會親近，世界繁雜，我們也依然可以活得很簡單……
只要有愛，便會親近……
這句話，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知道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的血還是熱的，只要還有一個人需要關愛，那麽我們都要奉獻出我們的愛心，讓那些游離在痛苦邊緣的人都能得到溫暖！讓這個世界充滿愛，充滿歡笑！
就像淩洛離說的：只有真心的給予，那樣的溫暖才會永久存在。只有發自內心的溫暖才叫溫暖。
給過我溫暖的人，我會一直記得，并且會好好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溫暖。我知道，在這樣一個現實社會中，這樣的毫無計較的奉獻出自己的溫暖的人太少……所以，我會盡我的所能将我的溫暖送給那些需要的人。
沐星辰就是這樣一個人……
也許沐星辰和淩洛離是同類人，他們都有着一顆脆弱的渴求被溫暖的心髒，只是他們用着不同的方式來保護着自己，來隐藏着自己的脆弱，其實他們的心裏比任何人都渴望有愛。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他們找到各自的人生之前，将自己的溫暖給予他們……
微風拂過，原本安靜的氛圍被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給打斷，随之打斷的還有我腦海中的那些影像。我輕聲嘆息，轉身走回到床前，拿起床頭桌上的手機，來電顯示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疑惑的将電話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便有一個男音大吼了過來：
“季藍藍，現在都什麽時候了，為什麽不在學校！？是忘記今天還要上課，還是腦袋被砸爆了！還是你上醫院沒錢被保安給扣留下來了……”
被莫名奇妙吼了幾分鐘之後，我将遠離耳邊的手機再次靠上耳朵，對面傳來的是“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看樣子是罵累了。聽着對面的喘氣聲，我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請問，您是哪位？”
“季藍藍，你找死是不是？”我仿佛聽到了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的聲音。
“你……是沐星辰？”
“我限你十分鐘內趕到青雨公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你知道是什麽後果！”
我瞪大眼睛怔怔地聽着耳朵裏傳來的忙音，好一陣子都沒有緩過神來。直到房門“咯吱”一聲被打開時，我才突然驚醒過來。
“藍藍小姐，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吳姨被我的動作吓了一跳。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将我額前的劉海撥開，輕緩地撫向前額的傷口，擔憂地問道：
“是傷口疼嗎？”
“不是，吳姨。”我伸手拿下吳姨的手，朝她展開笑容，示意她不用擔心，“我得趕快去學校了，雖然晚了，也許會少受一些懲罰。”
“淩先生已經幫您請過假了，藍藍小姐今天就在家裏好好休息吧。”
“淩洛離，他幫我請了假？”嘴角笑容慢慢斂下，濃濃的好奇心湧上心頭，“吳姨，昨天晚上我是怎麽回家的，額頭上的傷口又是誰幫我弄的？”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是淩先生抱着小姐回家的。一回到家，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吩咐我幫您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不顧已經渾身濕透的自己，就親自開着車去把林醫生給接來了。林醫生來了之後，他立刻讓林醫生着手替您做一個全身檢查，确定您沒有什麽大礙後，才洗了澡換了衣裳，坐在床前整夜的看護着你。”吳姨說完，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笑得慈祥，“看來淩先生真的很愛你，小姐要好好把握呢！我們到淩家兩年了，從沒看過淩先生對誰這麽關心過。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淩先生真的是一個百裏挑一的好男人啊，你要好好珍惜啊！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吳姨，您在說什麽呢！”
吳姨笑了笑，只當是小姑娘家的害羞，轉了話題道：“剛剛睡醒，會不會有些餓了，粥已經熬好了，我去盛一碗來給你吃吧。”
“不用了，吳姨！我要出去一趟，淩先生回來的話，就打個電話給我。”
我朝着吳姨笑了笑，心底還在為剛才聽到的消息震撼不已。原來先前在窗前嗅到的潮濕氣味竟是昨天晚上大雨過後的産物。
淩洛離，他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來對待一個像我這樣的陌生人的呢？今天并不是節假日，再加之快要臨近中午了，所以公園裏的游客并沒有那麽多，三三兩兩的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有相互交談的，有無聊的玩着手機的，有匆匆離去的，有捧着書細細研讀的……
我徒步穿過公園的小徑，枝繁葉茂的常青樹将我的視線遮擋，視野并沒有那麽開闊。越往裏走，人群反而越多，有小孩的玩鬧，有情侶的低喃，有老人對弈時的笑語，也有人拉着小提琴或是二胡的樂曲……
今天的陽光很好，直瀉而下，照得大地一片通明。人們處在這樣的光線下，那麽的好看美妙。我擡起手掌将自己的眼睛捂住，然後透過指縫看向那些明晃晃的顏色，于是陽光就像是被切割了開來，一條一條的，好看得就像是……淩洛離的笑容……
淩洛離……
心髒突然一緊，一股心疼從心底蔓延而出。
慢慢放下手，他的笑容那麽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溫暖的眉眼一如當年的少年。可是，那溢滿笑意的眼底，浮動着的憂傷又是從何而來呢？
“喂！季藍藍！為什麽現在才來！？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嗎？”
碩大的精靈雕像噴泉旁。
沐星辰穿着一件黑亮的夾克衫和一件挂滿補丁的牛仔褲，亞麻色的頭發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被鍍上了一層紅色的光暈。長長的劉海将他不羁的右眼遮住，留下的一只左眼被暴露在陽光下，在看見一個盯着陽光出神凝望的女孩時，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被陽光看見，然後快速劃過之後，被隐藏在了眼尾，只那一瞬，又恢複成了不耐煩的模樣。
見女孩并沒有什麽反應，少年的眼底很快的劃過一抹懊惱之色，快步來到少女的面前，眼睛微眯，像是被女孩身上的陽光刺到了眼睛。
“季藍藍！”
陽光下，我愕然擡起頭，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臉，吓得倒退了好幾步。站穩之後，才看清對面的人是誰。我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腦袋看向面前的男生。
“沐星辰，你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看着他緊抿着嘴巴不說話，我有些遲疑的問道，“你，怎麽了？”
“我想看看你有沒有死掉！”他擡起手重重拍了一下我的額頭，語氣惡劣到了極點。
“嘶……”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伸手捂住前額。
他下手可真重，傷口被他打得很疼呢！
沐星辰愣了幾秒，随後想要擡起手觸碰我的額頭，我下意識的倒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觸碰。他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好半天才輕輕放下，眸中有一抹失落很快的劃過。
“你……你的額頭，沒事吧？”
我愣愣得看着他，突然張開嘴角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沐星辰，你知道嗎？你開口關心人的話語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呢！”
金色的陽光絲絲縷縷灑下的瞬間，我看見沐星辰的眼神別扭的像一個孩子。他突然惡狠狠的瞪着我，揚了揚拳頭，威脅道：
“季藍藍，你想找死嗎！？”
“哈哈……”
我突然發現，其實沐星辰也沒有那麽讨厭，相反，他看起來很可愛呢！像一個調皮的孩子，時刻想要得到大人的關注！也許是笑得太用力，也許是早上沒有吃早飯的緣故，我感到腦袋有些暈暈的，眼前的陽光好似也在旋轉，我扶住腦袋蹲下身子，想要将那股暈眩緩下來。
“喂！你別以為你裝病我就不敢揍你！”沐星辰垂下眼，看向蹲在地下的我，語氣有些遲疑，“喂，季藍藍！季藍藍？”
“哈哈，吓到你了吧！”我突然從地上站起身，身子有着些微的搖晃，“誰叫你說話這麽大聲的！”
“喂——”
“沐星辰，你能好好說話嗎？我的頭真的很痛唉！”捂住腦袋，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到噴泉池旁坐下。
轉身坐上噴泉池的邊上後，沐星辰就真的沒有再開口說過話了。坐了很久之後，沐星辰從一個塑料袋中拿出兩杯牛奶和兩個袋裝面包，伸手遞到了我的面前，眼神閃閃躲躲的。
“我沒吃早飯，你這份只是順便買來的。”我沒有接住，只是看着他，很久很久，“你吃不吃！不吃的話，就自己扔掉！”
我伸出手将他手中的早餐接過。我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光芒，像個孩子得到大人的認可般，露出的欣喜那麽的真誠透徹。
“沐星辰，你有家人嗎？”
“沒有！”
只是一瞬間，他眼中的光芒掩去，他垂下腦袋，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長長的劉海将他眼底的情緒盡數的遮掩去。
“有的吧……”我垂下雙眸，看着手中的面包，有些晃神，“每個人都是有親人的，不是嗎？”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聽不懂嗎！？”
只聽到耳邊衣衫簌動，“啪”的一聲腳下已經滿布了面包和牛奶的殘屑。我擡起腦袋看着突然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的沐星辰。陽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颀長，但是他的怒氣遠沒有身上散發出來的悲哀那麽濃重。
“沐星辰……”
“季藍藍，你知道嗎？你是一個很掃興的女人！”
沐星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的背影被陽光拉的很長很長，像是那些被埋藏在心底綿長疼痛的憂傷。
“沐星辰！”我站起身，沖着他離去的背影突然喊道，“既然腳下是黑暗潮濕的泥土，為什麽不試着擡頭看看天空呢？你看到頭頂的陽光了嗎？如果你還能感受到溫暖的話，那麽，為什麽要忽視呢？既然有溫暖近在眼前，為什麽不抓住呢？”
沐星辰停住腳步，沒有轉身，陽光傾瀉，灑了他滿身的光輝。過了很久，他的聲音才伴着微風傳進我的耳中。
“溫暖？哼！”他輕哼一聲，慢慢的轉過身，“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愛！”我看着他，語氣堅定，“我知道，你想要別人愛你。”
像是心事被戳穿後的不知所措，他突然大笑出聲。笑了很久很久，笑得眼淚也從眼角溢出，笑得不斷咳嗽着，臉頰通紅通紅，盡管如此，他依然在笑，整個陽光下，只有他在笑，笑得那麽大聲，笑得那麽難過，笑得那麽……讓人心疼……
“季藍藍，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既然不懂，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自作聰明！”
笑了很長時間之後，他直起身子，向前跨了幾步，來到我的面前。眼神突然變得冰冷。我看着他，沒有因他突然變得冷戾的眼神而退縮。
“不是我自作聰明，而是你在自欺欺人！”噴泉依舊在嘩嘩的噴着水珠，有着些許的水花濺了下來，打濕了我的裙角，也打濕了他的褲腿，“沐星辰，你可以欺騙全天下的人，但是你欺騙不了你的心！既然那麽想要別人的愛，又為什麽要裝作那麽滿不在乎的模樣！？”
“對！我是想要得到別人的愛！我想要得到全世界的愛！可是當你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将自己的母親逼死，只為了讓他原有的家庭幸福安穩時，那麽，你會怎樣？”他的眼眶漸次發紅，“既然連自己的親人的愛都得不到，那麽就算得到了全世界的愛又能怎樣！？季藍藍，如果你是我，你會怎樣？你會怎樣！？”
我震驚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知道他會有這樣的過往。我從來都不知道他過着什麽樣的生活。這樣的他就是被這樣冷酷複雜的家庭逼迫來的嗎？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能将全世界的愛都給否定了啊！
“你為什麽不說話？是無話可說了嗎？啊！？”他握住我的雙肩使勁的搖晃，剛開始好轉的腦袋，如今又開始暈眩了起來。
“溫暖并不是只有親人才能給啊！試着接受別人給你的愛，那麽，那些黑暗的世界也會明朗起來的，不是嗎？”
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望着我的眼神，突然間變得恍惚。
“沐星辰，如果真的沒有親人，我來當你的親人吧！”
“……”
“如果沒有人給你溫暖，那麽我來給你溫暖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