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溫暖能夠被索要嗎
溫暖能夠被索要嗎
“如果，想要我保密，那麽……給我你的溫暖！”
“……”
“如果，想要一直擁有那樣的笑容，那麽，就把你得到的所有溫暖都給我！”
……
臨近傍晚的空氣是清冷的。枝杈輕擺，清冷的風就這樣湧來，毫無預兆地鑽進了我略顯單薄的衣衫中，讓我止不住的一陣輕顫。暮色四合中，我擡起冰涼的雙手将自己環抱住，企圖用這并不溫暖的雙手，來使我的身體變得暖和。
沐星辰的話一直回蕩在我的腦海中，時不時的撞擊着我早已混沌成一片的腦袋。額前的劉海被一陣涼風吹起，只那瞬間，額頭上被籃球砸出的瘀傷便暴露在了空氣中，傳送來微微的刺痛感。
那樣的人，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呢？又為什麽會露出那樣孤寂絕望的眼神呢？他本就是那樣傲慢、自大、無理的人啊！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話語，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的！
我怔怔地停住了腳步，擡起頭看向眼前的玻璃窗。我緩緩地伸出手，輕撫上那塊玻璃，然後，我看到了裏面熱鬧喧嘩的氛圍。人們喝着濃厚醇香的咖啡，談笑着各自的生活。我仿佛看到了咖啡中升騰而起的氤氲霧氣，纏綿萦繞成一個個溫暖的字符……“咯噔”一聲，一陣細微的刺痛感從我的胸腔傳來，我很快的擡起手捂住那裏，眼神迷茫無措的掃向那些笑着、鬧着、亦或是緊皺着眉頭的人們，那種被隔絕的溫暖與喜悅，或是悲傷，就這樣真真切切的呈現在我的眼前。
沐星辰是水霧，是一片附着在玻璃窗上渴望着屋內的溫暖與幸福的水霧，是一片即使被陽光蒸發掉了，也想要不顧一切進入屋內的水霧。他的孤獨，他的無助，他的絕望，随時都在蓄勢待發，即使像飛蛾撲火一樣，被湮沒在滾燙的火焰中，也在所不惜！
“藍藍……”
我猛然驚醒，扭過頭的瞬間，便看到西裝革履的淩洛離就站在我的身邊，眉目間的那片冷硬，在看向我時，有着絲絲縷縷的溫暖滲漏出來。嘴角的微微上揚，在暮色下，也顯得那樣的好看。
“淩洛離……”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不用打工嗎？”
望着他溫暖的眉眼，眼眶突然湧來一股溫熱的潮水，我拼命地眨了眨眼，将眼中的熱潮逼回眼眶。昏黃的暮色下，我突然朝着淩洛離裂開嘴角，将眼底的歡快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的眼前。
有些東西是我們用盡一生都無法抓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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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知道，這樣的溫暖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我還活着，只要我還有力氣，那麽，這樣的溫暖我不會讓它輕易地從指縫溜走。
“淩洛離！”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突然張開嘴巴，大聲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天邊的風汩汩湧來，衣衫翻飛舞動的瞬間，我看到他眉眼輕擡，嘴角揚起的弧度依舊溫暖美好。
“我迷路了！”我的笑容越盛越大，最終完整的綻放在嘴角，“淩洛離，我迷路了！”
“……”
“你能牽着我的手，帶我回家，帶我去找我的家人嗎？”
暮色漸次下沉。
風，舞得愈加肆略。
整個世界都變得異常寧靜，好似消失了聲音，消失了人群，只剩下一個男子用着那世上最溫暖的眉眼，深深地凝望着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仿佛是億萬光年的分離與追尋，他們彼此對望着的眼神中，藏着的是數以萬計的溫暖與感動。
“好。”
男子朝着女子伸出手，嘴角輕彎，說出了這樣一個簡單而又美好的字眼。
像是一個最神聖的誓言用最美的姿态綻放在了最潔淨無暇的天空下。
漸次黑下的天空中，女子将手輕輕放在男子的手心，笑容甜美純真。就像多年前，那個還留着齊耳短發，臉頰上還滿布着深深淺淺的淚痕的小女孩一樣，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給了一個一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除了信任便只剩下信任……
這一個黃昏是我度過的最美的時刻。
一如九年前一樣，淩洛離牽着我的手，帶着我去了游樂園，玩了過山車，做了摩天輪，騎了旋轉木馬……讓那多年前的溫暖再次覆滿心頭，那滿滿的溫暖與感動是我用盡一切言語都無法诠釋的美麗。
等我們出了游樂場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雖然是個無星無月的夜晚，但城市裏的燈光卻漸次亮起，五彩的霓虹交織着濃黑的夜色，将那些我們觸及不到的美麗釋放的淋漓盡致！
我輕輕扭轉過腦袋看向走在身側的淩洛離。他依舊如往常一樣穿着黑色的西裝西褲，顯得成熟而又穩重，還帶着一點淡漠般的不近人意。跟九年前的他相比起來真的是大相庭徑。九年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溫暖，他的明朗，他的朝氣蓬勃……
初次見他時，他是穿着白色的襯衫，米色的長褲，留着細碎的長發，笑起來陽光而又好看，只在那一刻，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神祗，将那些孤獨無助的孩子帶離這恐慌的世界……
我不知道，是現實的殘酷還是什麽事情的打擊，會将當初那個朝着我溫暖微笑的少年磨蝕成如今這樣一個深沉而又冷漠的男人？
夜風吹來，微微的有些發冷，我摟住自己的身子，靜靜地跟在淩洛離的身旁，咬了咬嘴唇，張了張口，卻終究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藍藍，很冷嗎？”淩洛離垂下雙眸，暈黃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眼底盛滿的擔憂，“很晚了，我們打個出租車回去吧——”
“不要！”
我很快的開了口，腦袋突然間有些暈眩，腳步虛浮搖晃間，我抓住了他的手臂，穩住了自己的身子。一陣風過，額前瘀紫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
“藍藍？”
閉着眼睛，我聽到他的話語中隐含的暗暗擔憂。我搖搖腦袋，将那陣暈眩緩下，擡起頭朝着淩洛離露齒一笑，抱緊他的手臂，就如一個孩子對着大人撒嬌的模樣。
“淩洛離，你背我好不好？像小時候一樣，背着我找我的家人。現在，你就背着我回家，好不好？”
“都長這麽大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淩洛離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嘴角的笑容溫柔寵溺，仿佛我還是那個八歲大的孩子。他輕輕抽出我的手臂，往前跨出一步，蹲在了我的面前。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忘記了說話，我只是開個玩笑。我和他并不是親人，也沒有太大的深交，我從沒想過這樣一個近乎于無理的要求他會應了我。
也許是見我遲遲沒有動作，他轉過頭，看着我，眼神依舊溫暖。
“上來吧。”
也許是燈光的錯覺，我仿佛又看到了九年前的他，那個白衣少年，蹲在我的面前，輕輕側首的瞬間，我看到他的笑容，那麽的好看，那麽的溫暖，仿佛有陽光在他的眉眼處盛開，于是頃刻間，我的整個世界都在下着他給的溫暖……
慌神的瞬間，我已經伏上了他寬厚的脊背，摟緊他的脖頸，從未有過的異樣溫暖盤亘在胸腔，竟是讓我有了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我眨了眨眼睛，将臉頰貼在他的肩頭，我能感受到他的體溫此刻正透過衣物傳到我的肌膚裏，暖暖的讓我想要就此睡去。
夜色下，他的腳步緩慢而又穩重。
“淩洛離……”
“嗯？”
“為什麽你不再像以前那麽溫暖明朗了呢？現在的你那麽的不愛笑，不愛說話，淡漠的像空氣，冷銳的像冰凍，這樣的你讓人害怕，也讓人心疼……”
伏在他的肩頭，腦袋漸漸地昏沉，眼皮也沉重的張不開，可是嘴巴依舊在喃喃地說着話。我的聲音那麽小，在這個靜谧的夜中，卻顯得那麽突兀。因為，我感受到了他的沉默。
“其實，你不回答也沒有關系。以後，你不會是一個人了，藍藍會陪着你，給你溫暖，給你關心，給你……愛……”
被他背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是怎樣的，我只恍恍惚惚感到他的脊背瞬間的僵直，以及腳下停住的步伐。可是我的腦袋那麽的昏沉，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耳邊呼呼的風吹過，還有樹葉的沙沙作響，讓我弄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在說話。
我努力的豎起耳朵，想要聽清他在說什麽。一滴水珠落下的瞬間，我終究還是聽到他的聲音。
“……我的溫暖，我的笑容都給了一個人，我騰不出太多給別人……”
“那麽給我的溫暖也只是那麽多溫暖中的一點點嗎？真的很想知道，能得到你那麽多的溫暖的人是誰呢？”昏昏沉沉中，我依舊能感受到胸腔的窒悶難受，夜色中，我努力揚起笑容，“不過，沒關系呢！就算你給我的不是全部的溫暖，我也要将我的溫暖全部都給你！淩洛離，除了我的家人，你是我唯一一個我想要奉獻全部溫暖的人哦！”
“藍藍——”
“我們都得到了溫暖，可是有些人卻依舊孤獨。”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想從他的話語中聽出同情的味道，我感到自己的力氣正在一點點的褪去，“那些被黑暗吞噬的人，那麽的想要得到別人的溫暖，于是他們就伸出尖利的爪子，想要把那些溫暖都給索要來，這樣做的話，他們能得到溫暖嗎？淩洛離，被索求的溫暖還會是溫暖嗎？溫暖，能夠被索要嗎？”
“溫暖怎麽能夠被索要呢？只有真心的給予，那樣的溫暖才會永久存在。”他的腳步再次擡起，背着我緩緩向前走去，“只有發自內心的溫暖才叫溫暖。”
“只有發自內心的溫暖才叫溫暖……”
我輕聲呢喃，臉頰上落下的水滴越來越多，冰涼的水滴打濕了我的頭發，打濕了我的衣衫，飕飕的涼意侵入體內，卻仍舊無法使我完全清醒，腦袋越來越昏沉，漸次渙散的意識中，我隐約聽到有人在喊我，可是他在說什麽，我聽不清楚，只有那無邊的黑暗齊湧着關閉了我的意識之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