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夏淳還不知外頭天翻地覆,這廂被少傅纏得神魂齊飛。
溫氏氣得頭昏腦漲, 親自跑來玉明軒, 只是裏頭人沒有停歇的打算。她一面面紅耳赤一面在外頭越等越怒,只恨不得親自踹開門将裏頭的狐媚子給揪出來扔出府去。
兩人折騰到月上柳梢頭, 溫氏等不下去早已回了自己院子。夏淳迷迷瞪瞪地被少傅抱去洗漱,糊裏糊塗地睡下。
次日天兒才将明, 溫氏領着一堆人氣勢洶洶來了玉明軒。
少傅今日又是早早進宮, 只言片語都未曾留下。夏淳将将起身出了屋子,就被蒹葭院的方嬷嬷給攔住。
方嬷嬷臉色極為冷肅,眼中的利芒狀似要将夏淳給刺穿。她擡手做了個請狀, 吐出口的話極不客氣:“夏姑娘這邊請, 我們夫人有請。”
夏淳見過方嬷嬷不止一回,每回都是笑語盈盈的模樣,從來沒在她跟前得過如此嫌棄。心下有些意外, 卻還是聽話地随她去了花廳。
人一進花廳, 高堂之上一聲冷呵:“賤婢跪下!”
夏淳愣住,眨巴眨巴了眼睛擡頭看去。
只見為首的高位上從來都溫和寬厚的溫氏此時一臉鐵青, 她看着脖頸上紅痕遍布,眼含春水滿臉桃花的夏淳,近乎嫌惡地睥睨着她。而她的右下手邊還坐着二房夫人楊氏以帕掩面似乎不屑多看她一眼, 以及一旁哭腫了眼睛的楊秀娥惡毒地瞪着她。初春暖冬秋香等人排排跪在地上, 溫氏身旁心腹嬷嬷高聲冷呵道:“夏淳,你可知罪。”
“……”夏淳知個屁的罪,她從昨晚到現在什麽情況都沒搞清楚。
她沒說話, 一臉的懵懂地搖頭,就聽上頭那嬷嬷連珠炮似的聲聲诘問。初春暖冬等人聲淚俱下的栽贓以及楊秀娥哭啞了嗓子的憤恨。一群人愣是沒給她喘息的機會就默契地完成了一樁大戲。夏淳一聲不吭地聽他們說完,就聽溫氏繃直了聲線問道:“你還有何話說?”
“有。”淡定的不能再淡定,夏淳道。
溫氏一愣,抿直了嘴角:“說。”
從小就經受三堂會審的混賬表示這種場面簡直不要太熟悉,灑灑水。夏淳保持着天真無知的臉,看向楊秀娥道:“楊姑娘說奴婢害你,請問有人看到奴婢推你了?”
楊秀娥腫着眼泡,盯着她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不是你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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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沒有咯?空口無憑污蔑別人,姑娘這麽多年還是改不掉這毛病真是要不得。”夏淳點點頭,不管楊秀娥氣吐血,轉頭又看向暖冬初春等人:“你們說我嫉妒心強,霸占公子,阻礙你們接近公子身邊。是誰給你們的自信?公子不準你們近身是因為我的阻攔?想太多了吧,我從來管不住公子,是公子嫌棄你們醜不準你們靠近他三步以內好嗎?”
這話一落地,暖冬初春三人差點沒噎吐血,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溫氏心裏一動,忽地想起兒子聞不得味兒的毛病眼神一黯。
“奴婢昨兒一天安安分分地呆在院裏,甚少出門。就傍晚吃多了出門溜溜彎兒,可從未往賓客跟前湊。”夏淳一臉老實巴交,說出口的話卻邏輯清晰,毒人而不自知,“夫人不信,可以自己使人去問。”
這話不假,溫氏能把人都叫來自然都查問過。
事實上,楊秀娥落水之時身邊是溫家的幾個姑娘在。溫家六姑娘不知與楊秀娥在争執什麽鬧口角,拉拉扯扯便落了水。這樁事兒昨日她便查清楚了,只是楊秀娥死活不承認是意外,非吵鬧着要來整治夏淳,說是夏淳記恨她曾經将她丢進南苑之事,故意害她。
溫氏暗惱溫家姑娘不莊重是一回事,楊秀娥既然自願幫她娘家外甥女遮掩,她順水推舟便默許了她對夏淳的指責。
至于暖冬初春等人說的事兒,玉哥兒中藥之事,是她今日處理的重中之重。這眼看着就是周蘇兩家的婚期,蘇家心誠,她自然要替未來兒媳婦清除障礙。怪也怪玉哥兒寵這丫頭寵得太過,竟然一年多就只幸這一個人,聽說還為了這丫頭子嗣艱難的病特地請動了太醫開藥。
溫氏不是不開明之人,但開明也有限度。婚前房裏有一兩個寵愛的丫頭不礙事,京城哪個公子房裏沒人?但有些事過了頭就有礙未來的夫妻和諧了。
蘇家姑娘是個好姑娘,她這做婆婆的,自然要擺出點态度來。她周家的孩子一向出自正妻的肚子,玉哥兒他爹在世之時更是秉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态度。玉哥兒即便做不到夫君的程度,至少不能任由妾室爬到頭上來。成天抱着一個上不得臺面的通房丫頭算怎麽回事兒?難不成還想庶長子生在這丫頭的肚子裏?
心裏這般想,溫氏便冷眼看着初春等人将屎盆子往夏淳頭上扣。
夏淳說了一堆,見溫氏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就知道這些人今天是存心來找她茬兒的,無論真假,溫氏都認定了要治她。想想,她幹脆省了口水。
果然,一番辯駁以後,溫氏冷冷地開了口:“本夫人不管你們如何,夏氏恃寵而驕,心思歹毒已成定局。既如此,念在你伺候玉哥兒一年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夫人也不重罰你了。你且去莊子上反省吧。”
只是去莊子上?不是發賣?楊秀娥暖冬初春秋香等人一愣,不可思議地看向溫氏。
“大嫂?”二夫人楊氏也十分不解,覺得溫氏這女人未免也太心慈手軟。一個通房丫頭而已,随手打殺就随手打殺了,居然全須全尾地送去莊子上?
“玉哥兒馬上要娶妻,大好的日子見了血多不好。”溫氏冷眼一掃,“況且我周家仁義治家,這丫頭年歲也不大,十六七的花兒一樣的年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楊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噎了半死。這溫氏,慣來裝模作樣!
楊秀娥也驚得眼淚都挂臉上,臉都憋青了。不過她敢在楊氏跟前鬧,卻不敢在溫氏跟前露出分毫。溫氏是表哥的母親,楊秀娥絲毫不敢給她留下惡毒的印象。事到如今,她對周卿玉還沒死心,盼着能有翻轉。
“至于你們三個,”溫氏冷笑,周家的暗衛可不是吃素的。溫氏能把人拉出來處置,自然是什麽都查清楚了。楊秀娥落水是溫六的手筆,玉哥兒中藥可是這個小樓這三個女人幹的!竟然在吃食上動手。這回是腌臜藥,下回下得什麽?惡毒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抓不住玉哥兒就使下三濫手段,“來人,暖冬拖出去靜室,另倆個送去葉水庵。”
暖冬初春秋香猝不及防,連驚呼都淹在了喉嚨裏。
只見三四個粗壯的婆子上前,一手捂嘴一手掐人拖着就往外頭去。夏淳跪在最下面,與溫氏對視了一眼後,自覺起身:“奴婢去莊子上,奴婢可以帶行李麽?可以帶上伺候奴婢的丫鬟和婆子麽?”
溫氏的表情不變,冷冷淡淡:“玉哥兒撥給你的自然就是你的,且帶走便是。”
夏淳點點頭,不必婆子押送便自覺起身。
人一走,溫氏手指攆了攆衣袖,閉了閉眼睛。她做這些是為了玉哥兒好,為了往後兒子夫妻倆能和睦,希望玉哥兒回來莫要怨她。
這般想着,溫氏也不管楊氏不滿,領着一群人呼啦啦又回了蒹葭院。
老夫人一早聽說了這裏的動靜,對溫氏的處理方式十分滿意。玉哥兒近來寵那個丫頭,确實是有些寵過了頭。男人遲鈍,看不清自己的心,女人卻一點不遲鈍。玉哥兒再這樣寵下去,往後寵妾滅妻都是輕的。她周家既然答應了娶蘇家的姑娘為妻,自然不能把好好的親事促成一對怨偶。玉哥兒那麽聰慧,定然能明白他母親的意思。
長長嘆了口氣,老夫人又使了嬷嬷開了私庫。別的貴重物品也沒給,就實實在在地添了些好典賣的東西和一千兩紋銀:“給那個丫頭送過去。”
袁嬷嬷送去的路上碰到蒹葭院的人,溫氏也是命人給了點銀錢。
夏淳看到這些東西心裏立即就明白了。
小彩蝶一面哭一面收拾行李,一旁宋嬷嬷也有些承受不住,鐵青着臉接了兩院送來的銀兩。昨日夜裏還好好的,當真是一夕之間就翻了天。
宋嬷嬷思來想去,知道她家姑娘還是礙了蘇家的眼。捧着東西進了內室看自家姑娘包了個小包裹就在一旁穿衣裳脫衣裳。嘴裏嘀嘀咕咕問這包裹的顏色是不是跟她的衣裳不搭,一臉沒心沒肺。宋嬷嬷一腔憐愛都喂了狗:“……”
“嬷嬷你還不去收拾行李?”夏淳拆了腰帶,摸着脖子與鎖骨上被某只狼啃出來的牙印子啧啧地皺眉,“這還得弄個紗巾啊,不然出去有點見不得人……”
“……姑娘,去莊子上不是去踏青,您都不難過?”宋嬷嬷自問心硬得一般人及不上,面對夏淳,還是有點拍馬不及。
“難過啊,”夏淳挑了一指甲脂粉抹在脖子上,“但難過日子也得過啊。”
宋嬷嬷:“……”但您也太定得住了。
“去收拾行李吧。”
夏淳換了一身火紅的衣裳,腰肢掐得極細。整個人仿佛一團烈火,在昏暗的屋內烈烈燃燒。小彩蝶宋嬷嬷看着她都顧不得心裏難過,目瞪口呆。這裙子,以她的身份是絕對不能穿的,但如今她都趕出府了,穿紅裙子過過瘾吶!
渾渾噩噩地出了屋子,宋嬷嬷的表情一言難盡:“我怎麽覺得,姑娘就等這一天?”
小彩蝶不敢看她,埋頭哼哧哼哧地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淳:拜拜咯我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