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從春燕樓出來,小彩蝶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場景與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這什麽蘇家人說的話能不能信啊?她狐疑地瞄向靠在車廂的人。
夏淳這日東跑西跑了大半天早就累了, 此時靠着車廂意志便陷入了昏沉。
現在有了蘇家相助,逃離周家這件事變得一點轉圜的機會都沒有?小彩蝶很迷茫。姑娘跟公子的緣分就這樣斷了麽?公子若是知道了會如何?會不會暴怒和不舍?公子發起怒來其實挺吓人的, 她雖沒見過卻聽說過,聽說一怒連周老爺子都壓不下來。只是公子這人自幼冷靜持重, 甚少有人能激怒他便是。
馬車晃晃悠悠, 酉時之前到達了周家角門。
周家角門看門的下人跟小彩蝶的兄弟是有幾分交情的,夏淳這段時日進進出出,多餘的話他不會說。馬車是雇來的, 到了主仆下車, 付了銀錢再進府。主仆倆避着人從小路回。
周卿玉這段時日忙得很,甚少在府中。夏淳回到玉明軒,宋嬷嬷看兩人大包小包, 面露不贊同之色:“姑娘以後出門走動, 還是得禀告公子,叫公子給姑娘配個護衛。外頭不似府中安寧, 以姑娘姿色,若是出了事兒可得不償失。”
夏淳嗯嗯地點了頭,遞了一包東西給她:“這是杏花鋪子的點心, 嬷嬷嘗嘗。”
宋嬷嬷沒想到夏淳出去一趟還不忘記她, 心裏有幾分感動。接過去嘴角沒忍住翹了一下,喋喋不休地道了一句:“奴婢哪裏值當主子親自帶點心?”
夏淳偷摸出府之事非特殊情況,宋嬷嬷是不會給周卿玉彙報的。畢竟她雖是少傅指派到夏淳身邊, 但主子已經是夏淳。給少傅彙報夏淳的衣食住行,是基于說出來對夏淳有利的情況下。純粹惹少傅不快的事情,宋嬷嬷自然能瞞則瞞,不給自家姑娘招惹麻煩。
周家迎娶長孫媳婦之事周府上下忙得如火如荼。玉明軒是周卿玉的院子,成親後也是他獨有的院子。蘇皖嫁進來并不會與他同住,府上會另置一幢院子以作成親之用。
溫氏與周老夫人這段時日事必躬親。又是置辦彩禮又是修葺新院子,還得安排府中上下廣發喜帖,忙得腳不沾地。夏淳在她們眼中,不過一個玩意兒。只要不上蹿下跳給正經主子惹事兒,她樂意出府逛也沒什麽人會在意。
周卿玉每日忙到很晚,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有時會碰到夏淳人在榻上,有時不會。偶爾精神足便抱着人纏綿,但大多都是上了榻便沉沉睡去。
夏淳不知他公務上出了何事,但有眼睛看得出他很累。睡到半宿她醒來就給人身上畫梅花,耳垂後頭,鎖骨上,指甲蓋大小的一朵紅豔豔的梅,襯着少傅妖豔得厲害。
說來這朱砂當真有意思,耳垂後頭難洗可以看做發覺不了洗不掉,鎖骨上的梅花半個月過去也鮮豔如斯,朱砂該不會就是刺青用的材料吧?
皺着眉頭摩挲着少傅鎖骨上的一點紅梅,直搓得黑暗中閉着眼的周卿玉嘴角都翹起來。
他長臂一攬,将偷偷摸摸摸他鎖骨的人給摟上來,而後翻身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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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雨聲之中忽然響起細碎婉轉的女子吟.哦,夾雜着不堪受力的啜泣聲。或急促或悠長,斷斷續續,綿綿不絕。
少傅別看端着一幅翩翩君子目下無塵的模樣,實則下手十足狠辣。越是矜持克制的人,夜裏撕了僞裝,便越顯衣冠禽獸的本能。尤其夏淳這不要臉的玩意兒素來沒什麽羞恥之心,配合外加引導。少傅現如今床榻之上的表現勇猛異常,被她喂養得與山裏放出來的野獸無異,怕是一般姑娘都受不住他。
活色生香,一室暧昧。
折騰大半宿,若非明日有要事務必得打足精神,少傅不會輕易放過她。夏淳化成一攤水賴在少傅懷中,兩人交頸窩在浴桶之中,身下之景不足為外人道。夏淳無力地攀着他,咬着他的肩膀渾身打顫。兩頰醉紅,眼神沁水,輕易不敢出聲。
少傅嗓音低啞地輕笑,他白日裏嗓音清悅,夜裏卻仿佛過了電般落入人耳廓便一陣酥麻。水波劇烈蕩漾,外頭是張嬷嬷令人迅速收拾殘局,冰火兩重天。
再梳洗過後上榻,夏淳的意志都渙散了。少傅吻着她的嘴角語氣溫柔:“睡吧,等閑暇下來,帶你去京郊別莊看桃花。本公子說話算話。”
這話他說過多次,夏淳含糊地應了聲,閉眼睡了。
春雨如油,潤物細無聲。四月初草長莺飛,京城內外蕭瑟之景煥然一新,處處春意盎然。春闱一開,京城內外遍布大康學子。周老爺子作為此次主考官,責任重大。周家每日送走的賓客不知凡幾依舊擋不住來客的熱情,攜禮上門拜訪之人不減反增,絡繹不絕。
遏制不住送禮的這一股歪風邪氣,周老爺子幹脆閉門謝客。
只是這般大大不方便夏淳。蘇家人果然說到做到,且辦事十分利索。夏淳先前托蘇家人找的看門護衛,蘇哲毅已經安排妥當,遞了口信兒來說就等着她去親自挑選。可周家大門關得這般嚴實,她根本就沒機會出府。
蘇哲毅皺着眉頭沉吟片刻,揮揮手示意他們先下去。
周家的情況他們心中大致了解,只是再有一個多月便是蘇皖的成親之日,早一點将夏淳送走他們就早一點心安。夏淳那般美麗的女子,見之令人心折。蘇家兄弟扪心自問,自家妹妹雖不至于難看,跟她比起來卻是一個天一個地。若他們自己懷裏抱着這樣的美人根本做不到輕易舍棄,以己度人,周卿玉定然也一樣。
“五哥怎麽說?”蘇雲瀾想起夏淳還有些耳熱,“再等幾日?”
也只能這樣。蘇哲毅負手立在窗邊,想起那日茶樓之中那女子那狡黠的眸子,眼眸不由有幾分深沉。那是個極罕見的美人啊,周卿玉當真是幸運……
夏淳吃着溫補的藥,某日一覺醒來突然腹痛難忍。那股子刀絞一般的疼痛叫她蜷縮在床榻五六日下不來,少傅也有些慌。請了大夫來瞧無用,喝了止疼的藥也無用。宋嬷嬷知夏淳這是後知後覺的服藥反應,寬心安慰多日,才發覺夏淳開始正常來葵水了。
這葵水一來就是七八日,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久。夏淳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把血流幹,少傅每日聽她危言聳聽,被吓唬得不輕,見天兒地弄好東西吩咐小廚房煮給夏淳吃。
吃着好東西,短短小半月就胖了一圈。原本夏淳小日子過得舒坦,可總有人不叫她長久,變故就在五月中旬的一天。周家在宴請賓客,府上來來往往都是人。這日傍晚夏淳帶着小彩蝶在院中溜達,就聽聞客居在府上的表姑娘楊秀娥意外落水,被來周家做客的一位書生衆目睽睽之下救上岸。
五月的時候衣裳單薄,楊秀娥又好白衣,落水之後自然是裏頭一目了然。哪怕兩人并未行龌龊之事,但大庭廣衆之下這般抱在一起,楊秀娥的清白便算舍給了這書生。
楊秀娥哭得半死,她哪裏肯?哪裏願?她自小到大一心一意戀慕着她的表兄,如何能看得上外來京城一窮二白的書生?即便這書生得周老爺子看好,前途無量,可比起周卿玉來又能算得了什麽?楊秀娥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裏的嚷着有人害她。
周家二夫人沒有女兒,嫡親的侄女當親女疼愛,立即就要為她讨回公道。
是啊!定然是有人害她們秀娥。否則這滿府的人怎地就秀娥落了水?姑娘們那麽多,沒人出事兒就楊秀娥出事兒?她這麽說,眼睛就往溫家幾個姑娘身上瞥。
溫氏也是有外甥女的,溫家枝繁葉茂子嗣衆多,光姑娘就十來個。就像楊氏曾打過将楊秀娥嫁給周卿玉的心思,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溫家這些姑娘為求上位不擇手段。溫家姑娘之中不乏有打周卿玉主意的人,一時間,好幾個目光閃閃爍爍,瞧着令人起疑。
溫氏見狀大感丢臉,當即下令,務必徹查。
夏淳沒能靠近事發地看熱鬧,在外頭聽了好一番熱鬧。原本還想多聽幾句,就被火急火燎的張嬷嬷給揪回了玉明軒。她才一進屋,身上就覆上來一具滾燙的軀體。少傅此時雙目殷紅,嘴角紅得跟喝了血似的紅的鬼魅,抱起夏淳就往榻上壓。
動作又急又兇,拼着一股将人撞散架的力度把懷裏人抵在床沿上。
屋外的門嘭地一聲合起來,夏淳茫然地抓着床柱趴在榻沿上,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煙花一竄一竄地綻放,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周卿玉這厮在自家府上又被人給暗戳戳地害了一遭。憶起楊秀娥意外落水,溫家姑娘閃爍其詞,夏淳将前因後果一聯系,大致拼湊了一個故事梗。
屋裏熱火朝天,屋外同樣熱火朝天。溫氏這廂得了消息知玉明軒這邊也出事兒了,自家兒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遭人下藥,氣得溫婉的婦人一連砸了好幾個杯盞。
查其實也好查,周家明面上看着是一般勳貴世家,實則幾百年的底蘊,暗地裏是藏了許多暗衛的。只是平素府上規矩極嚴,下人行事也張弛有度,自然管得寬松。真正出事兒把暗處的人一調出來,輕易就查到了事情原委。
只是這般一查,就牽扯出玉明軒裏頭的人來。
說來也是,能給周卿玉下藥的,除了玉明軒裏的人,外人是極難成功的。玉明軒伺候的人少,除了四個小厮宋嬷嬷張嬷嬷和諸多進不了主屋的粗使,就小樓送來的四個通房。
初春秋香暖冬三人被丢到溫氏的面前,溫氏當場就發了火:“還有一個呢?!”
這話一出,場面鴉雀無聲。
還有一個?還有一個正被公子壓在身下,如今人還在屋裏,動靜鬧得驚天動地。只是這話衆人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你看我我看你,安靜得跟鹌鹑似的。
最後還是一臉倉皇的暖冬爬出來,磕了三個響頭道:“定然是夏淳那個霸占公子的賤婢出的手!她這個人妒心極強,行事又狠辣刁鑽,最是見不得旁人沾染公子。奴婢等三人在玉明軒一年多,就是因這小賤人出手阻礙,從未近得公子的身。她定然是記恨公子定親,想在今日衆目睽睽之下毀了公子的親事,還請夫人明察!”
初春與秋香對視一眼,立即爬出來接上:“正是如此!夫人,此賤婢驕縱難馴,報複心又強。奴婢可以作證,暖冬此言半個字不假。奴婢等曾有幸得公子青眼,她卻半夜捉蛤.蟆吓唬奴婢等,驅趕奴婢,不準靠近主屋半步……”
秋香哭泣道:“她曾大放厥詞,稱公子只愛她一人。旁人不管是誰,不及她一根手指頭。”
……
初春暖冬等連忙附和,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将這一年的委屈憤恨全部傾倒出來。
溫氏原本是為查楊秀娥落水之事,聽了這些,驚詫之餘差點沒氣了個仰倒:“豈有此理,這賤婢竟敢!她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