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紗窗打得撲簌簌地響。
夏淳懶貓兒似的蜷縮在地毯上, 暖烘烘的地龍烘得她人比花嬌, 臉色格外紅潤。這丫頭不知白日去做什麽了這麽累,怎麽叫都不醒。少傅作弄了一會兒沒将人弄醒, 索性命人将書房的案牍都搬來卧室,安排矮幾軟墊, 學着夏淳就這般席地而坐看了起來。
冬日裏天兒黑得早, 酉時沒到天就全黑了。夏淳渾渾噩噩一覺睡到四處燈火通明,宋嬷嬷都進來叫了三趟。少傅看她迷迷瞪瞪去洗漱更衣,眉頭不由蹙起來。
“公子安心, 姑娘這般是用藥後正常情況。”宋嬷嬷立即寬慰道, “以前麗妃娘娘也是這般嗜睡,一天少不得睡六七個時辰。”
少傅還是有些不放心:“尋個時機,安排大夫進府來號個脈。”
宋嬷嬷表示知道, 張嬷嬷在外領着一衆下人布菜。
少傅通常很少在自己院裏用膳, 大多去周老夫人的院子或者溫氏的院子,近來連番大雪天太冷便不必來回折騰, 就在自己院裏用些。夏淳自從搬進主屋就跟着周卿玉一同蹭飯。少傅本人樂意,旁人自然不會說道什麽。
少傅于是又眼睜睜看着夏淳兩碗飯下肚,桌上菜吃掉大半, 還灌了一碗湯。一邊喝湯一邊眼睛還在飯菜上流連, 似乎意猶未盡。竟比他一個成年男子吃得還要多?周卿玉方才才松開些許的眉頭,又緊蹙了起來。
“公子?”夏淳唆了一口湯擡頭看他,十分無辜, “你不餓麽?”
周卿玉緩緩放下玉著,那黑黝黝的眼睛跟打量稀奇玩意兒似的上下打量着夏淳。自從入冬以來,這丫頭确實臉圓了不少。他這般日日摸着都摸出這丫頭的身子綿軟許多,可見确實長肉了。少傅拄唇咳嗽了一下,重新端起碗筷。
垂下的眼簾眸中閃過一絲無奈,淡淡道:“夜了,少用些,仔細積食。”
夏淳巴巴看他一眼,沒忍住又夾了一塊肉塞嘴裏,鼓着一邊腮幫子幸福地嚼。
少傅自小用膳只用七分飽,從不過量。今日陪着夏淳多用了些,瞥着夏淳捂着肚子躺在軟椅上不動彈就擰起了眉。夏淳委屈,這麽冷的天兒她又不能出去散步是吧,瞪她做什麽?少傅鼻腔裏一聲冷冷的哼,就着小童遞上的痰盂漱了口方起身回了內室。
夏淳看着他的背影,無奈地翻了一對白眼甩過去。總覺得周卿玉這厮今日有些怪怪的,似乎火氣格外旺盛?
看了一眼宋嬷嬷,很有幾分不明所以。誰又招惹他了?
宋嬷嬷一想就有些想笑,公子那般端方嚴謹之人只要遇上她們姑娘總是會耍些小孩兒脾氣。外頭小彩蝶探頭探腦地沖宋嬷嬷招手,在屋外不敢進來,只因公子似乎不喜看到她。宋嬷嬷瞥她一眼,趕緊伺候着夏淳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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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眼神示意小彩蝶等着,一面含笑勸夏淳莫多想,只管進去多哄哄人。
夏淳哄啊,她這不經常哄?想想,夏淳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又問起宋嬷嬷:“對了嬷嬷,我這葵水沒來确實是正常的吧?這個月已經晚了五天。”
宋嬷嬷絲毫不意外:“七八個月不來都是預料之中的事兒,有些女子一兩年不來葵水。姑娘姑且安心,這藥方有效是千真萬确的。用着或許有些不良反應,但這反應好壞程度都是因人而異的。老奴瞧着,姑娘是最最有福氣的人。”
夏淳得了再三保證安心了。她別的都不太怕,就還挺怕死的。
張嬷嬷适時進來,立在珠簾外輕聲問了少傅這個時辰可要沐浴更衣。冬日裏天雖冷的厲害,但少傅這人自小就潔癖甚重,寒冬酷暑,一日不沐浴都不能安歇。張嬷嬷知曉他的規矩,每日都得早早備好熱水。
屋裏的少傅頭也不擡地擺擺手,剛剛才用過膳,不利養生。
等下人都收拾妥當全部退下,屋裏屋外恢複了安靜。夏淳在外間兒叉腰轉了好幾圈,将腹部發漲的感覺轉下去,方赤腳進了內室。
屋裏各處用了雁足燈,燈火随窗戶間或一陣的北風搖曳,燈下美人眉目如畫。
周卿玉當真是一個得天獨厚之人,大康京中男子雖高大俊美者甚多,但似他這般卓然于衆的卻鳳毛麟角。左右夏淳見過的,只有他最叫人動心。燈光映照在男人半邊臉上,他鼻梁直挺,眼若寒星,唇瓣分明如朱墨暈染。此時沉靜專注在筆下之事,神情清隽冷冽神聖不可侵犯。
夏淳下午睡了一下午,此時還精神着。
周卿玉的書桌素來是堆滿書籍竹簡的。此時他不知在做什麽,下筆格外專注。夏淳打圈兒繞了半圈看,發現他在作畫,于是她沒憋住又粘過去。
說來少傅在大康才名遠播,書畫也是一絕。
夏淳自己畫不出寫不來,但不妨礙她有鑒賞能力。周卿玉的這手水墨畫出來一氣呵成,氣勢磅礴,栩栩如生。夏淳靠在一旁看了許久,目光就在他書桌上打轉。她素來不是個老實性子,這一瞧,就立即注意到桌角一個攤開的烏木盒子。
夏淳眨巴眨巴了眼睛,模模糊糊注意到打開的黑在裏頭一張紙上好似有‘身契’這兩個大字,她眯着眼仔細瞧了一下,确實是‘身契’,于是眼睛蹭地一下子就亮了。
低頭作畫的少傅嘴角無聲地翹,故作不知,神色依舊冷淡。
夏淳心髒怦怦跳,做賊似的從少傅的身後繞過去,小心翼翼地走到盒子的一邊。趴下去,眼睛怼在上面看。
多虧了少傅書桌前這盞燈,她看的一清二楚。賣身契上寫着‘夏小花’三個字,按了手指印,且有且只有一張。
她好似有種預感,期待已久的事情是不是就要成功了?
“公子~”夏淳吞了口口水,忽然捏了蘭花指柔情似水地飛了一記媚眼,俯身貼到少傅的背後,軟軟地倚着男人的背,“這個,這個。”
“嗯?”少傅提筆沾了沾墨,頭也不擡,“怎麽?”
“這個這個啊!”夏淳一手環着他的腰肢一手指着打開的烏木盒子,眼睛亮得跟狗似的,巴巴地看着他,“這個身契,是奴婢想的那個意思麽?”
少傅又添了幾筆朱墨,庭中一個曼妙的紅裙身影呈現出來。他淡淡道;“哪個?”
夏淳心裏那個急啊!眼睫眨得都快青光眼了,瘋狂暗示。少傅被她鴉羽似的眼睫煽得嘴角翹起來,微微側身,一幅不解的樣子。
都做到這地步,夏淳若不知這狗男人在耍她她‘海市婚事小魔王’的名頭就白叫了。于是捧住他的臉頰,夏淳眼疾嘴快地一口堵住了他的唇。
少傅一愣,耳尖兒頓時泛起點點微紅。
夏淳看着他,就是喜歡他多少次都忍不住臉紅的清純樣子。壞心眼一起,俯身貼過去,抱着他的腦袋便深吻了起來。
燈光搖曳之中,夏淳愣是揪着這人衣領将男人高貴的頭顱拉低下來。少傅不甚明顯地掙紮了下,夏淳便以她嬌小之軀,強勢且不容拒絕地将高大的男人壓在書櫃上。男人的後背撞到書架,上面兩三個竹簡震了震,掉落下來。
啧啧水聲不斷,一時間內室盡是暧昧之聲。
直到少傅感覺到這不知羞的玩意兒手都不知快摸到什麽的地方去,連忙羞惱地及時制止。他頭窩在夏淳的頸側,微微喘息道:“不是心心念念着要身契?拿出來瞧瞧。”
夏淳松開人時,拇指還特色.氣地擦了一下少傅的下唇。看他一雙幽沉的眼睛此時都泛出了水光,瞬間幽沉,心裏頓時樂得沒邊兒。
所謂的悶.騷,大約就是眼前之人的模樣吧?悶.騷本騷簡直為這人量身定做。
少傅面上有些不自在,偏過頭去。
夏淳舔了舔嘴角,走到桌邊将木盒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果然是賣身契無疑,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只是名字卻是‘夏小花’。
夏淳擡眼看了一眼周卿玉,有些疑惑的樣子:“這是奴婢的身契?”
“嗯,”少傅凝視着夏淳微腫的紅唇,眸色有些深沉。此時清冷的面容上薄粉未褪盡,瞧着莫名有幾分邪肆的味道,“這是你入楊家之前的名字,如花是楊家為你取得新名字。”他頓了頓,又道,“如今叫夏淳也好,就用這個名字吧。”
夏淳也覺得自己名字好,據說她爹媽翻遍了字典取得。
賣身契捏在手裏左看右看,頗有些愛不釋手。夏淳擡眼去瞥又提了筆作畫的人,就是不太想放回去:“奴婢要削奴籍,只要拿着這個就成了?需不需要奴婢親自去衙門走一趟?”二十一世紀身份證丢失都得本人去辦理呢……
周卿玉本來還想逗她一逗,但方才一吻,他如今只想快些把人往榻上帶:“已經命人注銷了。這身契你留着也好撕掉也罷,都可。”
夏淳沒想到他會如此效率,看着少傅的眼睛那叫一個閃閃放光。
既然少傅随她,随她意的話,夏淳自然是直接借着燭臺點了。這種東西保留了做什麽?作紀念麽?心中一高興,手指撚着灰燼的夏淳就又想作妖。
少傅于是又毫無意外地被按在椅子上又深吻。
許久之後,少傅的自制力終于有些崩。這棵終于開花且近半年頗有些食髓知味的二十二年的老鐵樹于是趕緊拍拍手,早已候在門外的張嬷嬷領着人擡了熱水魚貫而入。
屋裏這麽鬧,張嬷嬷早已見慣不怪。手腳麻利地備好熱水,領着人悄然離去,順便還關上了屋門。
盤腿坐在軟榻上的夏淳聽着屏風後頭的水聲和屏風上頭袅袅的水汽,不由嘿嘿一笑,扯了腰帶,赤腳便繞了進去。
屏風後頭響起少傅暗含羞惱的低斥。隐約還有女子嬉皮笑臉的插科打诨。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似乎有什麽被撞到,發出嘭地一聲響兒。
緊接着,細碎的聲音響起來,這果然又是一個不眠夜。
淩雲淩風面無表情地站在廊下仰臉看着滿天的風雪,心中感嘆着,人心不古,連公子那樣的人都把持不住,溫柔鄉是英雄冢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夏淳:老娘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