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寒冬臘月的,轉眼就快過年關了。這個檔口, 請大夫上門似乎也不大吉利。夏淳琢磨着自個兒的身子骨日益壯實, 翻過年過了正月再請大夫也一樣。不過少傅堅持,臘月二十, 當初替夏淳號脈的婦科聖手還是上門了一趟。
老大夫年紀大了,大冬天的穿得跟個球似的虎背熊腰。夏淳看他行動如此笨拙還大雪天的出門都不忍心。少傅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只抿唇叫大夫繼續。
周卿玉的屋自從住進來一個懶蟲, 屋裏地龍就沒斷過。此時暖洋洋的熱氣烘着,叫裏頭待着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老大夫一手掐着夏淳的脈一手摸着兩撇胡子,沉吟許久只保守給了一句話:“……看脈象是好轉許多。不知姑娘這段時日用了什麽藥, 竟有如此奇效?”
藥方周卿玉早拿給太醫瞧過, 自然是沒問題。老大夫見問出這話幾人諱莫如深,一時也反應過來,便識趣地沒再問藥方之事。
脈象是好的, 但好東西吃多了也并非都是好的。是藥三分毒, 補過了頭也會壞事兒。老大夫仔細替夏淳診了脈,臨走之前寫了個方子叫夏淳換掉再用的方子:“年輕就是好, 那麽重的寒氣都拔除了,如今只需仔細溫養就夠了。”
夏淳聞言有點詫異,宋嬷嬷不是說有的人要治他個一年半載?說什麽三年五載的人也有?怎麽她才吃了一個多月就換?
“姑娘, 之前用這方子的貴人用到後來也是換了滋補溫養的方子。”宋嬷嬷如今一個眼神就知道夏淳在想什麽, 她壓低了嗓音解釋道,“不過姑娘年紀輕,這些年也沒怎麽用過別的藥。那些貴人之所以好的慢, 是亂七八糟的藥用太多,拔毒也拔了些時日。”
……這不就是在說她身體抗藥性低方便治麽?
老大夫聞言點了頭:“是這樣沒錯,是藥三分毒。藥不對症,哪怕害不死人,病患用多了也會損害身子。老朽之前說姑娘的病症治起來困難,蓋因不打算用烈性藥。若單單只用溫養的方子,于任何病症來說,自然都是好的慢的。”
夏淳懂,看了眼少傅,于是被說服了。
少傅聽說夏淳的身子已經沒大問題便放下這顆心。年關了,他手裏頭還有許多事兒要處理,轉頭看了一眼張嬷嬷,于是也不在逗留,起身前往書房。
張嬷嬷起身送老大夫出門時,便問了些用藥上的忌諱。尋常治這些子嗣問題的病症,大夫都央着患病人禁止房事或者忌口什麽的。張嬷嬷想着少傅身邊就夏淳一個伺候的,小樓那邊三個全是擺設,她自然得替主子問清楚。
老大夫聞言就是笑,笑得張嬷嬷老臉一紅。
老大夫扶着胡子搖頭晃腦,揶揄道:“公子先前用藥這段時日都沒想過禁,如今姑娘的病症治都治好了大半,也不必再拘泥這些。平常如何,如今還如何便是。只是姑娘确實要吃些清淡的。年紀輕輕葷腥吃多了瞧不出來,往後懷了孩子可是拖累。”
說罷,他背着藥箱,裹成球一般大步地離開了周府。
張嬷嬷去了趟書房,将老大夫的話一五一十全說給少傅聽。少傅眼睛在案牍上沒擡,神情凜然不可侵犯,墨發中的耳尖卻悄咪咪紅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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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夏淳那蠢貨一逮着機會就勾搭他!
夏淳的身子好了,小彩蝶走路都帶風。她就覺得果然她猜的都沒有錯。她家姑娘跟公子就是天生一對,誰也不能拆。姑娘那明明說好不能治的病,居然能搶先在少夫人進門之前就治好,說不得少夫人進門前就能揣上一個,老天爺果然是厚愛她家姑娘的!
小樓裏,初春秋香在猶豫了許久,終于決定向未來少夫人投誠。
不投誠不成啊!夏淳這賤人,一個人将四個人的寵愛都占盡了。仗着是公子的第一個女人,耀武揚威不說,還不要臉地住進了公子的屋。公子的屋是她一個賤婢能住的麽?同床共枕只有未來少夫人才有這資格!
秋香覺不承認自己這是在嫉妒,她覺得自己完全是識大體懂規矩。她作為公子未來的妾室之一,心裏想着主母,為主母辦事都是理所應當的。她所做之事也并非無理取鬧,實則在為公子與少夫人之間祛除不必要的障礙。所以她在得知少傅特地請了大夫上門替夏淳號脈之後,理所應當地花錢買通了個小厮,匿名給定北王府安瀾郡主去了一封信。
安瀾郡主蘇皖收到了這封信,但并未給回複。
這個藏頭露尾的做派,蘇皖是不喜的。尤其周蘇兩家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誰知道來信之人是如何得知她要嫁給周卿玉,且率先就來上眼藥的?
另外,周卿玉有個寵愛的通房,蘇皖早就知道。她雖沒見過本人,但據王家那女人說,是個比顧長楹還貌美的女子。顧長楹有多美她知道啊,長得比顧長楹還美,那肯定是她根本就比不得的大美人。
蘇皖很有自知之明,除非她現在就沖去周家将那沒人毀容,否則只能無視。何況親事不一定成,她有何名目去周家挑釁?這個小人想拿她當槍使,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面上是不屑一顧,蘇皖捏着信件,心中還是免不了有幾分疙瘩。
周卿玉她是親眼見過并一眼鐘情的,那等傾城絕豔的男子世上少見。她蘇皖也是個俗人,過不了美人關。至于外頭盛傳的周卿玉的才華和身份,都不是她看中他的首要。她就是看中了這個人長的好看!
心中不悅,蘇皖拎起火尖槍,氣勢洶洶沖進了校場。
蘇家人不知這其中一環,兩家議親之事有條不紊的進行。
翻過年一月,蘇家就派了人暗示周家來納彩。原本選好的二月吉日,因蘇家的原因提前了。夏淳這日照例從少傅的榻上爬起來,一大早就沒見到少傅的人。披了身衣裳下榻,小彩蝶候在外間,兩只圓溜溜的杏眼紅彤彤的,嘴撅的老高。
見夏淳出來,她不顧宋嬷嬷阻攔,撲到夏淳的身邊就酸不拉幾地告起了狀:“姑娘,少傅今日一大早動身去白馬寺上香了。”
這事兒夏淳知曉,昨夜周卿玉纏着她時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起過。
“姑娘!”見夏淳這般無所謂,小彩蝶替她委屈了,“公子哪裏是去上香,根本就是去見定北王府那個什麽勞什子的郡主去了!”
夏淳一愣,扭頭看過去。
“彩蝶!”宋嬷嬷厲喝。
小彩蝶的眼圈又紅了。表情要哭不哭的,比誰都可憐:“嬷嬷,你難道不傷心麽?公子他怎麽可以這樣?他去白馬寺,不就等于要跟那郡主定親麽?他怎麽可以這麽對咱們姑娘呢!他不是很喜歡咱們姑娘的麽!”
“小孩子家家的莫胡說八道!”宋嬷嬷眉頭皺得老緊,一面注意着夏淳的臉色一面還得怕張嬷嬷淩雲聽見,“姑娘寵着你你莫沒大沒小的!亂說話給姑娘惹禍怎麽辦!”
“可,可是……”
臉上那股子慵懶的表情漸漸消失了。
“嬷嬷,”一直沒說話的夏淳喚住宋嬷嬷,表情很是淡漠,“無事,不必緊張,我知道。”
“……姑娘,”宋嬷嬷一看她這樣子有些心疼了。她家姑娘性子十分活潑,素來生龍活虎的,還沒有這般安靜的時候,“公子議親之事您先前也知曉了,千萬莫鑽牛角尖兒。”
夏淳沒應聲,只披着外衫轉身走到窗邊,在軟榻上坐下去。
宋嬷嬷與小彩蝶見狀,面面相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宋嬷嬷想了想,輕聲喚她一聲:“姑娘既然起身了,不然先去梳洗?再用些早膳?公子知曉姑娘最歡喜胡師傅拿手的鮮肉鍋貼,特地準許今兒姑娘多吃幾個,不必忌口。”
夏淳趴在窗棱上,屋外難得是大晴天,只是積雪太厚,還有些刺骨的冷:“嗯,多拿點兒。”
宋嬷嬷:“……”
宋嬷嬷松了口氣,還記得吃,估計沒大事兒。
心下這般一想,宋嬷嬷眼神警告了小彩蝶幾下叫她別亂說,轉身出去安排。
自從夏淳住進了主屋,宋嬷嬷俨然取代了張嬷嬷部分職責,暫代了主屋的許多事兒。她一走,小彩蝶蹲在珠簾外看着她家姑娘,嘴巴嘟得能挂油瓶。
“小彩蝶,”夏淳忽然回過頭,“你在外頭帶着做什麽?進來說話。”
小彩蝶也想進去啊,可是不敢。一早被淩雲淩風警告過,小彩蝶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忤逆周卿玉。此時她委屈巴巴的,完全不知為何公子就是不喜在姑娘身邊看到她。
“你确定公子是出門相親了?”
須臾,夏淳從軟榻上跳下來,赤腳走到珠簾這邊與小彩蝶隔簾相看。
小彩蝶:“……”
撥弄了兩下仿佛阻擋牛郎織女的銀河一般,小丫頭片子瞪了一眼珠簾,盤腿在地上坐下:“當然,奴婢可是親耳聽蒹葭院的紅萍姐姐說的。說夫人假借上香的名義,引公子去白馬寺與安瀾郡主相看。不會有假的!”
“這樣?”夏淳眉頭蹙起來,低垂的眼睫下藏起一閃而過的失望和了然,“那她可說過相看何時結束?公子何時回來?”
“太陽下山前回。”小彩蝶不懂,“天這麽冷,總不會在山上過夜。”
夏淳一想也是。
主仆兩面對面坐着,宋嬷嬷老遠領着人送水進來。大冷的天兒,老遠看到桶裏熱氣飄出來,夏淳忽然問了小彩蝶一句:“咱們府上各院你該不會都有熟悉的人吧?”她是知曉小彩蝶在周家挺吃得開,只是不知到什麽程度。
小彩蝶抓了抓腦袋,她成天瞎混,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也不知該怎麽說:“都有關系不錯的姐姐,許是覺得奴婢年紀小吧?大家夥兒都挺樂意跟奴婢說事兒。”
“後院兒也認得人?”
“有啊,”小彩蝶點頭,“後院看門的婆子是奴婢三姨娘家婆母,管事跟奴婢家裏也有點兒沾親帶故,大家都還挺熟的。怎麽了啊?姑娘要偷偷出門去玩兒麽?聽說正月十五花燈節可熱鬧了,姑娘要出去,奴婢可以幫忙的啊!”
夏淳看着宋嬷嬷進屋,緩緩站起身:“沒有,就問問。”
小彩蝶‘哦’了一聲,被宋嬷嬷一瞪,吐了吐舌頭風風火火地跑了。
宋嬷嬷近來都是貼身伺候夏淳,梳洗也她親力親為。夏淳如今也習慣了,由她伺候着梳洗打扮。翻動着妝奁,夏淳随手挑了一根玉簪子,好奇問:“嬷嬷可知這個是什麽玉?”
宋嬷嬷本還怕她聽到周卿玉相親會傷心,此時看她還沒心沒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心酸:“這個啊,羊脂白玉。”見夏淳挑起了眉,她于是笑道:“姑娘可別小看這簪子。就這一根,拿到典當鋪,沒個三四千兩拿不下來。”
夏淳‘哇喔’一聲,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宋嬷嬷見她終于打起了精神,以為首飾能給她點信心。于是沒忍住将妝奁的首飾都拎出來,夏淳問哪個,她都要給估個價。雖說她說得也并非标準,但宋嬷嬷見多了好東西,眼力是有的,大差不差。
等這一通介紹下來,夏淳抱着妝奁眼睛都在放光。
宋嬷嬷忍不住笑了:“姑娘若是精神了,不若來用些吃食。鮮肉鍋貼是胡師傅一大早做得,剛出鍋,還新鮮着呢。不若趁熱吃點?”
夏淳撫了撫頭發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随宋嬷嬷去用早膳。
作者有話要說: 夏淳:老娘有好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