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不能!”她哭着問他為什麽,顧景侯只是看着她,沒有憐惜,沒有寵溺,神情陌生的讓她忍不住從心底打顫。這一刻,顧傾雪仿似感覺到她即将被一個父親舍棄,她無措的抓住顧景侯的衣袖,想要像小時候一樣,撲進他的懷中,肆意撒嬌歡笑,但是他卻甩開了她,狠心的甩開了他唯一的女兒。
紅莺雖是顧傾雪的丫鬟,但是她們的關系卻勝似姐妹。從小到大,不管她是開心了還是不開心了,陪在她身邊的總是這個笑起來甜甜的小丫頭。紅莺心疼顧傾雪,不忍見她傷心難過,于是想辦法助她逃出了王宮。
冒着寒風暴雪,騎着烈馬,一路沿着馬車轍痕尋找李毅一行人留下的痕跡。顧傾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趕得及,她更不知道,她能不能救得他。冷冽的風雪中,她的雙手早已凍的失去了知覺,臉頰也被刺骨的寒風吹得生疼。盡管如此,她也不敢松手,不敢放棄,她要找到他,她要幫助他,只要他平安無事,她願意回到王宮,受到父王的責罰,哪怕讓她一輩子也見不到李毅,她也毫無怨言。
也許是顧傾雪還不夠誠心,因為等她追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大胤國的國境,但慶幸的是,那些殺手還沒有動手。她那麽的激動,大聲叫着李毅的名字,心中眼中只有那個高立于馬背上的男子。她想要下馬奔到他的眼前,許是她的動作太過急迫,一個不慎,她便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顧傾雪知道,父王倘若要動手殺他,那麽必定得等到他走出大胤國國境,她明白顧景侯這麽做的心思,如果在大胤國境內死了一國使臣,況且還是像李毅這般備受重視的大将,那麽大胤國的國主必然得擔起責任,黎國更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而要是在大胤國的管轄範圍外,那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她以為她會趕不及,但上天終究還是眷顧到了她,讓她在他還未遭受到危險的時候趕來了他的身邊。李毅是第一個讓她動心的男人,她決不會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寒風淩冽,大雪飄飛。
鼻尖突聞一股清冷的蓮香,雙肩已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握住。
“姑娘,你——”待看到顧傾雪擡起的臉時,李毅驀然頓住,半晌道:“公主——”
不顧他微訝的雙眸,她抓住他的衣襟,望着他,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能夠趕上你的,我能夠趕上的!李毅,李毅……父——有人要殺你,他派出的是全國最頂級的殺手——”
話未完,顧傾雪已被李毅翻身壓在雪地上,一道淩厲的寒光迅速的從他的頭頂擦過,利器入肉的聲音傳來,沒等有喘息的時間,已有一人倒下。是随李毅前來大胤的侍從之一。
顧傾雪咬緊下唇,推開李毅,擡手從腰側抽出軟劍,站起身,怒目瞪視着雪地上一字排開的黑衣殺手。“李毅是我大胤昌德公主顧傾雪所看上的男人,今日你們若敢傷他分毫,本公主定要将你們挫骨揚灰!”
顧傾雪的這些話,是在警告,警告這些殺手,警告她的父王,同時她也在賭,賭她的父王不會拿她的性命開玩笑。
她的話音剛落,黑衣殺手中有人笑道:“既是堂堂的一國公主,竟說出這番不知羞恥的話,大胤的臉怕是被你給丢盡了!”
顧傾雪唇畔輕勾,冷冷一笑,對他的話并不予理睬。這是她心裏想說的話,既然是想要說的,為什麽又要埋在心裏不說出來呢?何必憋着給自己找不痛快呢?況且李毅就在她的身邊,她的心意已然清楚明白的轉達給了他,就算是沒有得到回應,又有什麽關系呢?
顧傾雪沒有看到李毅瞧着她時的深沉目光,當時的她只是一心想要護李毅周全,旁的事她再也顧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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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雪不曉得她當時執劍的姿态是如何的,也不曉得當時的她拼盡全力去保護她用了整顆心去愛着的男人時,在那一瞬間他有沒有記住她這樣一個姑娘?
不過,到最後,顧傾雪并沒有保護成李毅,反倒被他所保護,當最後一個殺手在她的身後被他斬殺時,她瞧見他們雪白的衣衫上濺滿鮮血,似是朵朵血梅怒放在這個飄雪的季節裏。
寒風淩冽刺骨,雪花飄然而下。顧傾雪擡眼望向他,那一刻,他的身影落滿她的瞳孔,她微微偏頭,嘴角慢慢攢出一抹笑,顧傾雪不知道她這樣的笑在他的眼中是不是狼狽地不成模樣,但是,此刻,就這樣望着他,仿似什麽也不再重要,只要她愛着的這個男人安好,那麽,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她只是這樣想的,并且當時也只來得及想這麽多,也許是體力消耗過度,亦或是身上被她忽視的傷口開始泛濫疼痛,顧傾雪再也支撐不住,緩緩的向着雪地中倒去,倒下的瞬間,有清冷的蓮香由遠及近,漫進她的鼻尖,似曾相識的溫暖……
☆、06 天山(一)
顧傾雪還是賭輸了。她醒來的時候,俨然身處在大胤國她的寝宮中。她以為一切都是夢,後來,她從她疼痛的身體和被割去舌頭的紅莺身上,她曉得了,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紅莺被割去舌頭,那是顧景侯對她的警告,如若往後她再次做出違背他意願的事,那些她所在乎的人必然會遭到他的嚴懲。
顧傾雪瞧着紅莺,咿咿呀呀,擺手垂淚讓她不要自責內疚的模樣,她的眼淚就忍不住像是河流奔湧而下。她是那麽的愛她的父王,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怨恨起他。
但是這怨恨終究掩埋不了她對他的愛,所以對于紅莺,顧傾雪只能盡她所能去補償她,對她好。而李毅只是她的一個夢,夢醒了,一切都将回複原點,她依舊是大胤國備受寵愛的帝姬,他依舊是黎國戰無不勝的神話,他們,再無交集……
但是顧傾雪萬萬沒有想到,顧景侯早就已經變了,變得專政而又殘暴,甚至是滿心算計。
顧景侯十七年,冬。
為保大胤與黎和平共處,永無戰事,兩國聯姻,大胤昌德公主嫁與黎國的王上,共創和平繁榮之世!
那一道聖旨轉達而下時,顧傾雪沒有哭鬧,也沒有反抗,她只是知道,父王早已不是父王。曾經她以為她會嫁給黎國最了不得的大将軍,紅莺的事後,讓她又以為她不會嫁與黎國的任何人,她以為她嫁的會是大胤的王公貴族,顧傾雪從沒有想過她會嫁與黎國最高高在上的王,成為他的王後,成為一國的國母,更是成為了一個與李毅再不能有任何瓜葛的存在。
顧傾雪出嫁那日,大雪彌漫了整個王都,冰寒刺骨。她穿上鮮紅華麗的嫁衣,緩步登上了為她遠嫁而準備的車辇,百來個侍衛護送她去黎國,可是真正跟着她留在黎國的,便,只有紅莺,而她只要紅莺一人就足夠了,在顧傾雪心裏,十個,百個侍女也比不得一個紅莺。
上車之前,她回頭望了一眼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大胤國,她不知道她心裏是怎樣的感受,是悲哀、無奈,還是絕望……
故事到了這裏,荼蘼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她轉向紅莺,問道:
“我說的這些,你可有映像?”
在荼蘼問着這些話時,渺煙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紅莺擡頭看她,眼睛裏有淚溢出,但是面上卻沒有絲毫表情。“我不知道。”
荼蘼望着她,默了片刻後,便也不再問,擡手扶好頭頂的兜帽,望着前方的民舍,淡淡地道:“後面的記憶我暫時不能看到,看來只有到達黎國,我才能看到你後面的記憶。”
此時已是第六日的下午,這日的陽光并不是很好,有股陰冷冷的風吹過,看這天似是要下雨的樣子。不過好在她們趕路的速度還算很快,已經穿過了柔然國,渡過了柔然國與黎國相間的一條河流,來到了一處山腳下的民莊裏,打算在這裏休整一夜,第二日穿過了這座山,她們就能很快的到達黎國了。
據山腳下的村民說,這座山叫做天山,山體頗高,但山路還算平緩,如果山中沒有什麽變故,那麽,翻過這座山,應不會有什麽難事。不過,有村民說這座山會吃人,曾有好幾個獵戶上山打獵,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派了村裏幾個身手了得的小夥子們上山去尋他們,結果卻只有一個人渾身是傷的回來了,胳膊也斷了一只,回來後就只瘋言瘋語的說“山會吃人,天山把他們都吃了”,自此後,再無人敢上天山。
村民告訴她們,有另一條路可以到達黎國,不過大概要四五日的路程,但是穿過天山,只需兩日不到的路程,而她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途中還不知會發生什麽變故,她們不能再浪費時間,并且渺煙的記憶在這裏就戛然而止,一切都提示着荼蘼,後面的記憶只有到達黎國,她才能看到。幾番一商量,三人決定第二日一早就去攀爬天山,趕往黎國。
村民們幾番勸說,也沒有改變她們三人翻越天山的決心,自知這三人并不是什麽尋常人,不再勸說,只是搖頭嘆息這樣好看的女子,就要葬身在這座山裏,很是不忍。第二日,三人拒絕了村民們送來的大包小包的衣食,輕裝向着天山進發,但是在走到進入天山的入口處的山路時,一個看起來很是邋遢的人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她們的面前,走得近了,她們發現他的右手衣袖空空蕩蕩的,沒有右手。是那個從天山幸存下來的小夥子。
他一來到她們的面前,粗魯的朝着她們揮動着衣袖,沖着她們嚷嚷了幾句,荼蘼只大致聽到什麽“不準去!不準去”之類的話,渺煙似是聽懂了他的話,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道:
“與你無關。不要妨礙我們,否則,我會殺了你!”
荼蘼有些驚訝,她從沒有聽過渺煙這樣冰冷肅殺的語氣,她想到了顧傾雪,那時的顧傾雪為了保護李毅,也曾用過那樣的語氣同着那些刺客說話。
那小夥子一急,噼噼啪啪的說了一大通,荼蘼還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只能茫然地透過面紗望向渺煙,而渺煙只是冷着臉不說話,反倒是紅莺開了口。
“天山讓他帶話給一個叫陌钰的人,讓陌钰速來解救它,如果他一直沒有來,它就會一直吞食每一個上天山的人。”
荼蘼覺得這句話很像威脅,它以此來逼迫陌钰大人現身天山,莫不是和着陌钰大人有着什麽深仇大恨,不過荼蘼仔細想了想,陌钰大人會和天山裏的妖怪結下宿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畢竟陌钰大人本身就是幹着捉妖的職業,遭到妖的怨恨與威脅也是常有的事。
當下正要告訴他她是陌钰的徒弟,她會替陌钰斬妖除魔,讓他不用過于擔心,卻哪知渺煙伸出手,掌心翻出大片大片怒放的紅蓮,将他卷入紅蓮中,素色長袖一揮,他已快速朝着空中飛去,不一時便消失在了衆人的眼中,少了異地語言的幹擾,荼蘼覺得世界瞬間變得安靜了許多,這也讓她多少松了口氣。
一口氣松過之後,她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渺煙只是一個人類,她怎會術法?後來又一想,渺煙既是同一個兩百多年前的人有關,那麽,她也應是活了兩百多年,會術法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故而這樁奇怪的事經她如此一想,也就沒那麽奇怪了,所以她也就沒有必要為渺煙會術法這件事糾結,如今還是趕路最為重要。于是三人也不再耽擱,一言不發地朝着天山走去。
☆、07 天山(二)
她們發現越往天山的山頂邁進一點,植物就越發的稀少,甚至是斷枝殘葉、亦或是枯萎腐爛地橫亘在半坡上,而那些花花草草也散得七零八落的,瞧上去模樣恹恹的,仿似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枯死過去。
因着時間緊迫,三人也來不及疑惑,只是加快了腳程,更快的往着天山頂部進發。越往前走,山裏呈現出來的氣氛就越是安靜詭異,沒有半點鳥獸蟲鳴的叫聲,更準确的說,這個山裏沒有半點生氣,死氣沉沉的,就連先前看到的綠色植被,這裏也僅剩下一星半點的綠,舉目往上看時,直接便能看到光脫脫的頂部,沒有一丁點的綠影阻礙視線。
荼蘼停住腳步,伸出手攔住身後的渺煙和紅莺,警惕地道:
“這座山不大對,這裏長期水土肥沃,山腳下的樹木更是蔥翠茂盛,為何越往上草木越發稀少,并且我們途中所看見的草木枯萎的有些不尋常。”
“那又如何。”渺煙轉頭看她,“不管這山上有什麽,這山我們總是要過的。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不能在任何小事上浪費時間。”
渺煙撩開她的手,帶着紅莺繼續向山頂爬去。雖然荼蘼認為這并不是小事,可是渺煙和紅莺一意孤行,她也沒有辦法,只得跟了上去。
才走沒幾步,三人突感腳下一陣輕微的震蕩,僅一下又歸複平靜,渺煙和紅莺許是并沒有感知到,依舊快步向着山頂爬去,荼蘼皺緊眉頭,這時山體突然狠狠地震蕩起來,說時遲那時快,荼蘼迅速抓住渺煙和紅莺的手臂,急速後退到山路旁的低窪處,将将站穩腳,狂風突然四起,亂石橫飛,有股腥臭味被狂風裹着吹到她們的鼻腔裏,無法忽視的惡心難受。
就在三人擡手遮住口鼻的當口,山體震動的更是厲害了,像是有人在整個的将山拔起,三人開始步履不穩,風刮得越來越大,那股腥臭味也越來越濃重。荼蘼努力站穩腳跟,迷蒙着雙眼透過面紗努力辨認着沙石亂飛中的朦胧景象,卻驚訝的發現,她們的前方赫然出現了一道大口子,口子很規整,像極了動物的嘴巴,只不過這嘴巴是山石組合而成,并且這嘴巴裏有紅色液體流出,液體掙紮着漫過她們的腳底,實有彙聚成一條河的趨勢,而那腥臭的氣味就是從這種紅色液體中散發出來的。
三人驚愣,用着更快的速度往後退去。
“這就是天山的妖怪嗎?”渺煙冷聲問道。
“大抵是了。”荼蘼死死的盯着那張滿口血腥的嘴巴,為了不讓這陣狂風遮住她的聲音,大聲喊道:“只是我不知道這個怪物長得什麽模樣,我看到了它的嘴巴,但是太大了,我不确定是不是它的嘴巴。”
“你們感到腳下的浮動感了嗎?”渺煙問道。
荼蘼先前并沒有注意,經渺煙這麽一說,她停住腳步仔細地感受起來,發現渺煙确然說得沒錯,腳下确實有一種很有規律的浮動感,很像,很像是——
“這是它的呼吸!”荼蘼和紅莺一起道。
“天山裏面沒有妖怪。”紅莺面無表情地道,“因為天山本身就是一個妖怪,現在,我們必須把它殺死,否則,我們就會被它殺死。”
“怕是沒有那麽簡單就殺死它。”
荼蘼飛身而起,默念咒語,雙掌交疊,織出一張很大的印結,雙掌下壓,然後印結整個的罩在了那張大嘴上,只瞬間,紅色液體慢慢地減少了,風也小了,亂石也停了,初時,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但是這樣的安靜,荼蘼突然惴惴不安起來,她不敢松懈,用盡全力施展印封術,卻突然,腳下一陣非常猛烈的震動傳來,一股力量由下到上,很快地和荼蘼的力量相互對峙起來,甚至這個力量很快地反超過了荼蘼的力量,直到一陣爆破聲傳來,血紅的液體四散濺落的同時,荼蘼一下被推到了空中,力量反噬,荼蘼嘔出一口血來。
這時,有幼稚的童音傳來,荼蘼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只感到身下有什麽東西托着她,她并沒有摔出去,只覺得腦袋有點蒙,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她的後脊背緊緊地貼在一柄冰涼的物體之上,她能夠感知到,是陌莫。
“陌莫,你是來救我的,是不是?”
這時,風聲更大了,又有孩童稚嫩的嗓音傳來,在這樣的風中,荼蘼什麽也聽不見,耳邊傳來的只有呼嘯而來的風聲。懵了一陣,腦子慢慢變得清明起來,荼蘼突然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正将她往那張大口吸去,而陌莫正用着他自身的力量将荼蘼帶往相反的方向。
天山的力量許是太過強大,陌莫這樣的神兵利器似是也有些招架不住。荼蘼正欲起身用自身的禦劍之術協助陌莫,以便減輕陌莫的負擔,哪知眼角一瞥,竟是瞧見渺煙和紅莺的境況不妙,渺煙和紅莺雖是拼死抵抗,卻是被天山的嘴巴越吸越近,半個身子都已經浸到了血紅腥臭的液體裏,整個人狼狽的不成模樣。
瞧着如此情景,荼蘼緊忙爬起身,念動咒語,順着吸力朝着她們飛去。紅莺的術法也是相當的厲害,她默念咒語,以天山噴射出的紅色液體為屏障,用來抵擋住那股吸力。在施展術法的當口,紅莺似是瞥到了正向着她們禦劍而來的荼蘼,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紅莺面前的紅色液體突然劇烈翻滾起來,接着渺煙翻出血色濤浪中,直直地向着荼蘼飛來,最終落在劍身上,血浪濤天而起,爆破聲更是一聲又一聲接連響起,橫飛的亂石在這樣的猩紅世界裏,繞得人眼花缭亂,只一瞬間,她們目不能視,耳無法聽,荼蘼更是被這樣的紅弄得頭昏腦漲,一下子暈眩了過去,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似乎聽到有人對她說:
“紅莺對不起公主,就算重塑身軀留在公主身邊,也無法贖清我所犯下的罪過,紅莺再不能陪伴公主左右,若姑娘得到我所有的記憶,請姑娘能夠告知公主,以此來斷卻公主對紅莺的懷念,紅莺,不值得……”
☆、08 清幽上仙
等到荼蘼輾轉醒來的時候,一片狼藉的天山已然恢複平靜,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裏,她隐約聽到有人聲傳來。是先前聽到的稚嫩童音。荼蘼起身去看向聲源,眼角卻不經意間瞥到渺煙跪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望着她面前散滿的斷竹殘片。
荼蘼曉得,那些斷竹,名曰湘妃竹,是黎國最具盛名的景竹,相傳用此竹做出的物什,最是具有靈性了,很多木匠都是奔着這湘妃竹而來,但是他們做出的物什并沒有什麽了不得的靈異功能,反倒是用這種竹子打造出的家具,或是其他什麽物什,都頗為精致好看,讓人愛不釋手。
紅莺,便是湘妃竹所做成的木偶。并且是由黎國最好的木偶師花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才制成,而這木偶師是黎國威名遠播的大将軍李毅所征用,最後由遠游路經黎國的白衣仙人賦予靈性而成就了如今的紅莺。而那白衣仙人,是陌钰。
真正的紅莺其實早就已經死在了兩百年前,現如今的紅莺只是被賦予她生前記憶的木偶而已,紅莺的一生荼蘼沒法看清,反倒是她死後,她是如何由湘妃竹制成的過程卻分外清晰。
兩百年前陌钰便與渺煙她們相識,但是他卻從未提過,那時的他們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荼蘼更是無從得知,如今她能做的只是慢慢追尋探索。
正在愣神間,先前聽到的稚嫩童音又在她的耳邊響起。
“娘親,娘親,娘親?”
荼蘼恍然回神,卻看到身邊跪坐着一個男孩,眉清目秀的,瞧起來分外讨人喜。
“小家夥,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送你下山去,這裏很危險——”
“陌莫。”
“什麽?”
“我是陌莫。陌钰的佩劍。”許是見荼蘼要發出疑問,他又急忙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娘親,救救渾沌,如今只有你能夠救他了。”
“娘親?”荼蘼有些愣,沒明白他在說什麽。“你……是在叫我嗎?”見他點頭,荼蘼更是迷惑了,“小家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還沒嫁人呢,怎麽可能會有孩子,還有一個像你這麽大的孩子——”
“娘親,沒有時間了,先救了渾沌再說,早在兩百年前清幽上仙就已經答應過要救他,但是天山一別後,渾沌就再也沒有見過清幽上仙。”
“渾沌?清幽上仙?他不是在一萬年前就銷聲匿跡了嗎!?”
“我是洪荒時代的神獸。”有渾厚的聲音響起,荼蘼轉頭去看,是天山的嘴巴,也許應該叫他渾沌。“因為原先長得像皮囊,沒有七竅,所以不需要視物吃食,但是我的友人覺得所有的生物都是有七竅的,唯獨我沒有,于是就一商量下,花了七天時間幫我鑿出了七竅,但是七竅一鑿成,我就死了,但是我的元神還在,有了七竅之後,我開始覺得餓,先前我只是吃山中的動植物,後來,我的胃口越來越大,只要是我能看見,我覺得能吃的東西,我都會吃,我知道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可是我克制不了我自己,哪怕是将自己封印起來,只要一聞到食物的香味,我就會不顧一切的沖開封印。直到兩百年前遇到清幽上仙,他将我封印在天山,只告訴我他要去尋找魔舌,找到魔舌,他就會讓我掙脫這樣的痛苦,只是這世上再也不會有渾沌……”停了下,荼蘼隐約聽到幾聲抽噎,似是渾沌在哭泣。“……只要不讓我再傷害無辜,就算讓我灰飛煙滅也沒有什麽關系的……”
“陌莫說我能救你,但是我不是清幽上仙,我更是沒有他那樣的能力。你說你見過清幽上仙,兩百年前的他,到天山來做什麽?難道是來尋找魔舌?”不知為何,荼蘼有些在意這個清幽上仙。
“我不知道,上仙沒有告訴我。不過我聽這位劍靈說,除了清幽上仙,便只有你可以救我。”
“我救不了你,我——”
“你可以救他的,娘親。”荼蘼轉頭看陌莫,她不知道這個一直叫着她娘親,又自稱陌莫的小男孩打哪裏來的,又怎會有這樣的篤定自信。“你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化解任何邪惡,你想想初墨,青鳥,靈兒姨娘,相柳,還有我。”
荼蘼愣愣地望着他。難道是因為她的這種力量,所以他們才能化為人形,并驅除了水潭上的陰霾晦暗嗎?但是,她什麽也沒有感知到,這些都與她有關,可是為什麽她一點點感覺也沒有呢?
“你還記得當日在相柳的毒液裏時,你是什麽樣的心态?”
又是這樣一句問話,初墨也曾問過她,如今陌莫也來問她,也許,除了她,他們都知道所有的事情,而這些事情,誰也不願意告訴她。她早就不是懵懂不知事的孩子,既然誰也不願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她可以自己去查,直覺告訴她,找到忘川,很多真相就會浮出水面。
荼蘼沒有再說話,收回望着陌莫的視線,慢慢站起身,雪色衣裙翩翩舞動,她雙掌結印,在空中劃出一道亮白的弧度,然後淩空懸立,微閉上雙眼,清空腦中雜念,以安心平和的心态釋放自己的力量,正此時,荼蘼的身上靈光四起,只瞬間,天山上草木生長,亂石歸位,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頃刻呈現在衆人的眼裏,不一時,一個朦胧的橘色皮囊慢慢出現在幾人的面前。
是那時候的渾沌。并且荼蘼從他的記憶中驚訝的發現,那個清幽上仙,竟然,是陌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