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3)
修然順手将門關上,跟在她身後,可惜也不知是他剛泡過熱水澡還有些眩暈,還是腳底有些濕潤,他轉身的時候竟然身體一斜,差點摔倒在過道裏。
林眉眼疾手快,一把環住了他的腰,肅修然畢竟是男人,身高不說,體重也比她大,她又連忙單手撐住牆,才好險将他拉住。
穩住了身體後,林眉頗心有餘悸:“大神你走路也小心點,地板這麽硬,胳膊摔骨折了怎麽辦?”
她光顧着看肅修然有沒有磕着碰着,當然重點是腦袋和手臂指頭,沒注意到自己現在的姿勢……不但把人家抱得緊緊的,臉還差點湊到人家肩膀上了。
肅修然默默低頭看了看她近在咫尺的臉,又看了看她支在自己身側牆壁上的手臂:“你還是在報複……第一天見面時我對你的作為吧?”
☆、【7】
報複什麽的……林眉還真沒那種想法,她從來都不是記仇的人,一般都當場報了,比如那天她已經打了肅修然一肘了。
兩個人靠的太近,林眉已經嗅到了肅修然發梢和領口傳來的淡淡清冽香氣,她聽肅修然說完,給了他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然後湊到他領口聞了聞:“薄荷味的沐浴露?蠻清新嘛。”
肅修然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你這樣已經接近性騷擾了。”
林眉這才恍然地把抱着他腰的手收回來,身體也往後退了點,她笑着又拍了拍他肩膀:“你這麽小氣做什麽?別人也就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嘛。”
雖然聽到了保證,肅修然低頭看了看她,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複雜感:總覺得自己的男性魅力好像被徹底否定了。
林眉則看着他還是有些無力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臉色也略顯蒼白,轉而關心地問:“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胃疼?還是眩暈?”
她為了能更好的照顧肅修然,這些天還是惡補了不少關于心髒病和胃病的知識的,如果不是礙于肅修然的隐私,不能看他的病歷,她會對他的身體狀況更了解的。
肅修然轉過頭去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耳朵上泛起的淡淡緋紅出賣了他此刻的尴尬:“可能是泡得太久,不小心暈池了。”
林眉一愣,随即就忍俊不禁地笑出來:“大神,你在自己家泡澡都能暈池,如果我不來,你豈不是要暈倒在浴盆裏?”
在剛被否定了男性魅力後,又被嘲笑了泡澡暈池,肅修然雙目微眯,幾乎要扔一個眼刀過去,好在他生生忍住了,反而擡起眼勾了唇角,對她微微笑了下:“沒事,出來太急,我再緩一緩就好。”
他現在就算不常和外界接觸,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笑容對女性有多大殺傷力,那邊林眉果然被晃得神色都恍惚了,臉頰上也不自覺地泛起紅暈。
但林眉就是林眉,身為編輯部心理素質第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女神,她很快就恢複了表情,對肅修然這種分明是風吹就倒又要逞強的行為輕哧了一聲,二話不說地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搬運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
拿了抱枕把他的腿墊高,又去倒了杯溫水給他喝,林眉倒是繞着他又轉了幾圈:“我說大神,你心髒不好還喜歡泡澡,這是個不好的習慣啊。”
肅修然此刻全身無力,也只能忍受着她像圍觀大猩猩一樣圍觀自己,耐着性子解釋:“我平時都有注意,今天确實是起來的太急。”
言下之意還是想暗示林眉:如果不是你周末也跑來讓我沒有防備,我就不會起身太急,也不會暈了。
林眉怎麽會聽不懂他話裏有話,可惜她天生對這種含沙射影的攻擊具有免疫功能,繼續笑眯眯地在肅修然傷口上撒鹽:“雖然你現在也這麽楚楚可憐也挺秀色可餐的,不過男人嘛,還是不能太弱了,寫書也是體力活啊。”
肅修然還是脾氣很好似的笑笑:“多謝關心,寫書的力氣我還是有的。”
林眉看占不了什麽便宜了,就識趣地對他也笑笑,料想他暈成這樣,穿衣服的力氣可能還略有,浴室肯定就來不及清理了,就跑去樓上給他收拾。
到了三樓,穿過肅修然的卧室,林眉才明白為什麽肅修然說他會喜歡在沒有靈感的時候泡澡了。
那個足足能容納兩個人的大理石浴缸就修在落地窗前,從窗外看出去,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和清晰的遠山,在這樣的浴缸裏舒舒服服地泡澡,的确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可惜今天被她打斷了,還間接造成了肅修然的暈池。
林眉摸着下巴想,難道周圍的居民都沒有發現他這個愛好,并且進行偷窺麽?美男出浴圖什麽的,還是很香豔的好吧?
将水放掉,把浴室濕漉漉的地板擦幹淨,林眉又取了條幹淨的毛巾下樓,遞給肅修然,讓他擦因為暈池而冒出來的虛汗。
即使躺在沙發上不能動彈,肅修然也還是保持着風輕雲淡的笑容,接過毛巾後還對她溫雅地微笑。
經過一周的相處,林眉已經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格。
他平時看起來絕對溫文爾雅,哪怕心裏有不滿,也很少用語言直接表達,尤其對女性,更是禮貌有加,這是他的修養和禮儀。至于他骨子裏,卻帶着點吹毛求疵和驕矜,并不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溫文如玉。
就像現在,他心裏不知道已經暗暗腹诽多少了,卻還得強撐着做紳士,林眉看他裝得這麽辛苦,只有在心裏暗暗偷笑,并不說出來。
過了會兒肅修然好了些,才扶着沙發坐起來休息,暈池後緊接着就是頭疼,他伸出指頭撐住額頭給自己不輕不重的按摩。
林眉并不知道劉涵周末不過來,還以為周末也上門是之前的慣例,現在看她她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率先道了歉:“對不起,我還以為周末也是要過來的,打擾你了吧。”
肅修然搖頭表示沒事,他不愛喝藥,不舒服的時候倒是沒有遷怒別人的習慣,反而意外的好脾氣,還出聲安慰林眉:“沒事的,也是我沒有提前說清楚。”
林眉今天來也沒什麽公事要做,來也只是為了踐行“每天監督喝藥”的責任。
她想了下,就說:“那我補償你一下吧,做點好菜給你吃?”
幾天下來,肅修然對她的廚藝還是認可的,笑着點頭:“那就太謝謝了。”
林眉也笑了笑,從包裏拿出皮筋和發卡,梳起頭發來準備去廚房,肅修然在旁看着她笑:“說起來還是要謝謝你,這幾天我享用不少好菜。”
林眉得到表揚,有些自得地一笑:“別的不敢說,我自信廚藝還是比劉涵要好一些的吧?”
肅修然笑得有些無奈:“劉涵來時,都是我下廚……”
林眉頓時覺得又被刷新了三觀,感情之前劉涵每天來不但蹭貓和PSP,還連帶蹭飯的,他這個責編當得可真夠逍遙快活的。
林眉甚為遺憾地說:“看來我又會意錯了一件事……早知道我就不表現這麽積極了,也可以混吃混喝。”
肅修然笑笑:“這麽說的話,下次你來也是我下廚不就好了?”
林眉連連點頭:“好啊,好啊,寫得出那麽棒的書的手,做出的菜我也想吃!”
肅修然只是微微一笑,連帶笑起來的目光也柔和。
林眉還是待到下午才走,既然知道了周末不用過來,林眉就沒打算明天繼續過來,只是走之前叮囑了肅修然好幾次要按時喝中藥,生怕他自己偷偷不喝。
到最後肅修然笑了笑:“放心,不然我喝藥的時候拍照片為證。”
林眉側頭想了下:“照片容易作假,拍視頻……”
饒是肅修然自負語言能力卓絕,也給她咽得一句話沒說出來。
林眉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句“你明天還可以來”在嘴邊轉了幾次,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劉涵電腦丢失的第二周,編輯部卻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就是有個叫張黎黎的女編輯從周一開始就沒來上班。
原本大家都以為她是請假,但一天還好說,連續三天她都沒有出勤,并且連杜宇文都開始詢問和她關系比較好的同事,知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時,所有人才感覺到不對勁。
張黎黎并沒有跟杜宇文請假,也沒有跟公司裏的任何人說明去向,她的手機已經關機,填寫的聯系地址的座機電話也沒有人接。
事情到了這一步,杜宇文都開始考慮要不要報警她失蹤了。
林眉自然也為同事着急,但她也注意到……張黎黎的工位正巧就在劉涵原來工位的隔壁,并且他們的工位是兩個半弧形拼起來的辦公桌,也就是說,張黎黎的椅子和劉涵的椅子,是呈夾角并且挨得有些近。
劉涵的筆記本電腦才丢沒幾天,張黎黎就不告而別,連封辭職信都沒有,這也未免有點湊巧了。
不管怎麽說,還是找人為先的,杜宇文又讓人事部門按照張黎黎填寫的緊急聯系方式,聯系了她的家人,看能不能不通過警方先找到人。
結果人事部門找了一整天,返回過來的答複卻是張黎黎的父母也打不通她的電話,她老家在外地,家人都不在這裏,要過來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
她家裏人也并不像假裝,知道張黎黎消失了後還很緊張,她父母甚至已經買了火車票馬上就要趕到B市來。
事情開始變得有些超出預期之外,本來就算張黎黎真的是偷取電腦的人,她也沒必要消失得這麽徹底。
當時就沒有人懷疑她是偷電腦的人,現在更不會有人追查,她只用交一封辭職信,就可以正常離職,犯不着連家人都瞞着。
事情有了新發展,林眉去肅修然那裏的時候,自然把事情複述給他聽。
☆、【8】
聽完了林眉的說法,肅修然罕見地沉默了一陣子,他正坐在後院的露臺的扶手椅上,單手支着下颌,目光微垂,那樣子優雅高貴又隐隐透出霸氣,簡直像一位古代殺伐決斷的王侯。
不過他手裏拿着的,卻不是權杖或者寶劍,而是一根毛茸茸的逗貓棒,那逗貓棒随着他修長手指的動作,上下左右地晃着,只是春申君四腳朝天地躺在墊子上,連動都不動一下,只留給愚蠢的人類一個高傲的下巴。
林眉看了幾眼這對主仆,就忍不住對天空翻了個白眼,從肅修然手裏接過逗貓棒,用逗貓棒頂端的羽毛去輕掃了下春申君濕濕的鼻子,春申君果然動如脫兔,癫痫般跳起來左撲右撲,玩得不亦樂乎。
肅修然把支着下颌的手放下來,看了看像瞬間換了只貓一樣活潑可愛萌态百出的春申君,唇角又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他起身離開露臺,走回到房間裏,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喝了幾口後,才對林眉說:“我想去你們辦公室看一下。”
這消息太讓林眉意外,她都顧不上春申君了,吃驚地回頭看着他:“大神你要視察我們辦公室?我去告訴杜總編馬上安排?”
肅修然似乎又給她這個反應弄到無語了,舉着水杯默然了一下,才接着說:“是我沒說清楚,關于弄丢的那個筆記本電腦和你們失蹤的同事張黎黎,雖然你說了很多細節,但我還是想親自去你們辦公室看一下……最好找個下班時間,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
林眉“哦”了聲恍然大悟:“大神你心裏有個猜測嗎?是什麽樣的?”
肅修然看了看她,又默然了片刻:“目前的細節還不足夠印證任何猜測,所以我才想看到更多的。”
林眉連連點頭,其實肅修然并不是專業的偵探,此前也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表明他在現實中是否參與過偵破活動,但因為林眉對他盲目的崇拜,她顯然以為只要肅修然出馬,立刻就能解開謎題,馬上開始歡呼着找時間。
最好的時間當然是晚上了,特別九十點鐘之後,連加班的同事也大部分都離開了,考慮到肅修然不想露臉,夜裏還更加隐蔽。
結果肅修然聽了後,停頓了片刻:“我不喜歡晚上出門。”
大少爺還挺挑的……第二天就是周六,林眉想了下,說:“要不然明天上午去?一般周末上午沒人去加班的。”
肅修然颔首矜持地表示可以,不知為何,林眉覺得他眼梢裏溢出一點柔和的笑意,看起來竟然有些開心?
想象力豐富的林眉先是想到他平日裏很少出門,接着想到天天關在家裏一定很悶,再接着想到只是去一趟辦公室就能讓久不出門的肅修然罕見地流露出開心的神情……大神平時一定是太孤獨寂寞了!好可憐!像個小孩子一樣能出去玩就開心簡直不能更萌!
經過了這一系列發散思維的林眉看肅修然的目光頓時都融化了,差一點就快要充滿母愛。
那邊肅修然一點不露地看到了她幾經變化的表情,頓時又有一種滿頭黑線的感覺,只能輕嘆口氣,轉身上樓。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林眉和肅修然約好了九點鐘過來接他,她開車到樓下時,肅修然已經收拾好了在院門口等她。
他平時在家穿着就整潔得體,如今要出去,更是換了西服,外面還披了件銀灰的束腰風衣,他體型原本就修長挺拔,這樣一來更是風度翩翩到像是要去拍硬照的封面模特——如果忽略了他臉上那個遮住了下巴和鼻子的白色大口罩。
林眉本以為他會帶個墨鏡,畢竟看他平時還挺注重外表的樣子,會選擇更不損風度氣質的墨鏡,沒想到他會不惜破壞形象地帶這麽一個大口罩。
有些忍笑地打開車門請他上車,林眉偷笑着:“大神你還真舍得遮住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啊。”
帶了口罩不方便說話,肅修然斜着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顯:辦正事要緊。
林眉連連點頭,憋着笑發動汽車載着大神去偵查現場。
周末的上午道路情況更好,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到了辦公大樓下,即使周末,大樓下既然有常規設置的安檢,林眉替肅修然領了訪客的胸牌,又經過安檢,他們這才能上樓。
大樓下的電梯也是刷卡進入的,林眉刷了卡,樓層自動對應了星文圖書所在的十七樓,其他樓層的按鈕都是暗的。
這樣嚴密的安保措施,已經超出一般辦公大樓的水準,怪不得劉涵會大意地将電腦随手放在桌上,也怪不得丢了一個筆記本電腦的事會大大出乎編輯部人員的預料。
在電梯裏就看出了肅修然目光中的疑惑,林眉解釋:“這座辦公大樓是兩年前新建的,租金在附近的辦公大樓裏算是高的,賣點就是保安措施嚴密,畢竟大樓是綜合性的,有好多家公司,有幾家還是對安保要求挺高的金融和研發公司。”
肅修然點頭表示知道,等他們到了十七樓,電梯外還有個大玻璃門,門口處也有一道門禁。今天是周末,前臺也休息了,只留着一個保安大哥看門。
那保安大哥是星文圖書雇傭的,早就認識林眉了,看她來還帶着一個人,也沒說什麽就打開玻璃門讓他們進來,還笑着打趣:“小林又來加班啊,這是誰?你男朋友?”
林眉請肅修然先進去,笑笑說:“哪裏,這是我老家來的二表哥,今天中午約了跟他一起吃飯,正巧想到昨天落在辦公室點東西沒拿,就索性順便帶他上來了。”
保安大哥看肅修然進來後還不摘口罩,就有些奇怪地問:“你二表哥這是不适應B市的空氣吧?怎麽到屋裏還戴着口罩?”
B市的空氣質量在全國是出了名的差,現在有不少人戶外活動的時候都習慣戴口罩了,不過在室內戴口罩還是挺罕見也不是很禮貌。
林眉笑着遮掩:“哪裏哪裏,他是感冒了,怕傳染給別人……昨天吃海鮮過敏臉上還起疹子了,沒辦法見人。”
肅修然聽到二表哥那裏已經有些想拂袖而去了,聽到這裏更是忍不住咳了幾聲,倒正好印證了“感冒”。
保安大哥也已經有些震驚:“感冒了還吃海鮮過敏,你二表哥也是蠻拼的……”
肅修然實在忍不下去,但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客氣地對保安大哥點了點頭,這才擡步離開前臺。
林眉怕他走錯,忙趕過去替他引路,星文圖書不但有編輯部,還有發行版權等部門,每個部門一個大辦公室,只有主編和部門主管能享用單獨的辦公室,其他編輯和工作人員一律坐在大辦公間裏。
周六上午果然整個辦公區空無一人,林眉帶肅修然走進去後,就給他介紹所有人的位置在什麽地方。
她的辦公桌在最後一排,緊靠着落地的大玻璃窗,她前面一排正對着的,就是劉涵的座位,如今收拾一空,還沒有安排新的同事,劉涵旁邊的則是失蹤的張黎黎。
肅修然踱步過去看了看,并沒有說什麽,只不過他卻走到劉涵原來的位置站了站,并且還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是另一棟新落成的辦公大樓,同樣氣派非凡,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占據一整個牆面,在陽光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肅修然擡手看了下手腕上的機械手表,沒再說什麽,沖林眉點頭示意,表示自己已經看完了。
林眉還在期待着他摸出一套專業的偵探設備,甚至像福爾摩斯一樣摸出個放大鏡看看桌上的指紋什麽的,結果他就随便看了看,這就算好了。
這辦公室是她每天都工作的地方,熟悉的已經不能再熟悉,林眉實在想不出他能發現什麽新東西,就說:“要不要去別的地方看看?”
肅修然搖頭表示不用,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看到林眉驚訝的眼神,他就索性摘下了口罩,低聲說:“張黎黎現在找到了嗎?”
林眉搖搖頭:“她父母應該是昨天晚上到達B市的,她租住的公寓警方也讓房東打開看過了,裏面沒人,丢沒丢東西屬于警方辦案的機密,編輯部無權知道……不過裏面确實沒有劉涵丢的那個電腦,這個是确定的。”
肅修然微勾了唇角,雖然他做了微笑的動作,但在林眉看起來,卻沒什麽笑意:“既然這樣,那我就沒什麽需要再看的了。”
說完他重新戴上口罩,示意林眉可以走了,就率先出門。
林眉又跟保安大哥打了招呼,跟他一起乘電梯下樓,一路上肅修然都沒有再說話,直到他們上了車,林眉把車開出了辦公大樓的停車場,他還是沉默不語。
還是林眉先沉不住氣,問:“大神,你到底看出來什麽了?”
肅修然看了看她,他只把口罩摘下來一半,露出嘴來,還是輕聲開口:“沒什麽……你還記得演繹推理的分類嗎?”
林眉一門心思迷推理,這個她怎麽會不知道,不假思索就回答:“三段論、假言推理、選言推理、關系推理……怎麽了?這多簡單。”
肅修然勾起唇角淡淡笑了下:“你搜集的細節已經很多了,只不過……你的推理前提可能是錯誤的。”
☆、【9】
她的前提是錯誤的?難道她一開始搜集細節的時候,就錯過了什麽?
林眉當然非常驚訝,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肅修然則輕聲提醒:“專心開車,回家再說。”
林眉沒意識到他們才認識不過兩周,肅修然就很自然将回他自己的住所稱為“回家”了——好像他們的關系已經緊密到不分彼此。
她帶着疑惑,還是盡職盡責地将車開回了肅修然的別墅。
他們下車的時候正好是午飯時間,肅修然胃不好,按時用餐是必要的習慣,于是他們只能先吃飯再說。
午飯是肅修然下廚做的,菜色口味都是一流,他也并不以自己身為男人還能做的一手好菜為傲,只是禮貌卻周到地請林眉品嘗自己的手藝。
直到一個多小時候,他們坐在沙發上喝茶,林眉終于忍不住發問:“我到底錯在哪裏了?您能告訴我嗎?”
肅修然還是微微笑了笑,林眉又看到了他上午在辦公室時的那種神情:雖然是在笑着,目光中卻帶着些不可言說的憂傷和悵然。
林眉直覺地感到些不好的東西:“你是說張黎黎有危險?”
肅修然卻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慢地開口:“你既然知道演繹法推理有那些方式,那你一定也知道在具體事件的推理裏,往往并不是僅使用某一種方式,而是數種方式并用。”
他說話的語速本來就偏慢,此刻放慢了速度,更是像大提琴的音色一樣,帶着些低沉又舒緩的韻味。
他就這樣慢慢地說下去:“那麽以某一件虛拟的兇殺案為例,一個女性受害人被殺害在自己家中,她身材瘦小又沒有受過特殊體能訓練的跡象,這類受害人一般都很柔弱,于是她在短時間內被成功殺害。”
他說到這裏,停下來看着林眉。
林眉反應過來,接話:“這是三段論。”
肅修然點頭表示嘉許,又說:“受害人是被鈍器,比如重量很大的鐵錘,擊打頭部而死,能夠使用這種鈍器的人應該非常高大,所以兇手是一個高大健壯的人。”
林眉想了下:“這是假言推理。”
肅修然點了下頭,接着說:“經過調查,發現最有動機的三個嫌疑犯,一個瘦弱多病,一個下肢癱瘓,一個高大健壯,那麽調查就重點圈定了第三個嫌疑犯。”
林眉已經反應很快了:“這是選言推理。”
肅修然笑了笑:“是啊,這只是個很簡單的推理過程,最基本的證據指向了最有可能的嫌疑犯。但在沒有确鑿證據證明第三個嫌疑犯就是兇手的時候,這僅僅只是一個推斷。
“尤其是……瘦弱多病和下肢癱瘓的人,就絕對沒有辦法使用鐵錘殺人了嗎?不僅如此,這三個人僅僅只是被發現的嫌疑犯,甚至還有第四個、第五個嫌疑犯的存在。
“在所有的推理中,其實只有第一個推理是确定成立的,那就是這位女性受害人比較柔弱,容易被殘害。”
聽到這裏,林眉頓時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說我的推理是錯誤的,因為我預設了一個大的假言判斷——那就是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包含了你新書資料的筆記本所引起的。而這個判斷卻是錯誤的?”
肅修然點頭:“你是我的責編,對我的事情太過關心了,并且這整個事件中,最早被你發覺的異常就是筆記本電腦的丢失,所以你的目光過多地關注在這裏,也并沒有什麽不對。”
林眉被點透了這一層,大腦正高速地運轉着,也就忽略了他那句“對我的事情太過關心”,飛快地想着,等她想到什麽,就有些吃驚地看着肅修然:“你是說……張黎黎失蹤的事情可能跟筆記本電腦丢失完全沒關系,甚至筆記本電腦會丢失這件事,跟那裏面有你的稿子也沒有關系?”
肅修然笑了笑:“你最關注的是丢失的大綱,所以忽略了最有可能的方向,如果是警方來調查,會從較為易發的切入點來考慮整件事情,所以我并不擔心警方不能查明真相……只是有些細節,如果警方忽略了,希望你能夠找到渠道告知他們。”
林眉一時間還是沒有明白過來:“最有可能的方向?”
肅修然點頭:“張黎黎目前已經确定失蹤,這麽多天下來,她的人身安全是否得到保障,已經存疑。我雖然不妄自菲薄,但我覺得即使是我稿件大綱的分量,也并沒有足夠到令罪犯不惜傷害一個人也要铤而走險……那樣的事件一般都涉及了更多更驚人的資本,或者足夠讓為數驚人的資本都黯然失色的重大機密。”
林眉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是啊,從張黎黎失蹤開始我就覺得整個事情都不對了,就算真的是她偷了你的大綱,也犯不着啊,被抓到也只是盜竊罪而已。”
盜竊罪的量刑并不重,而且丢失的東西不多,性質也不屬惡劣,星文圖書沒有強硬地要求一定要追回,警方沒有那麽多警力分來調查,看目前的情形,最後大半是不了了之。
肅修然點頭:“所以就算她背後另有人指使,也沒必要因此制造她的失蹤。”
如果排除了張黎黎是因為筆記本電腦被盜才失蹤的迷障,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想通了,林眉驚訝地說:“如果不是因為公司的事,那是什麽?”
肅修然還是沒有回答,反而繼續說:“雖然之前聽你的調查,我就猜到了筆記本電腦丢失這件事可能跟我的稿件沒什麽關系,不過今天去你們辦公室看了後,我才能确定下來。”
林眉覺得自己眼皮要跳了:“你就去了那麽短的時間,你能看出來什麽啊……別告訴我智商不同不能對話,我會生氣的。”
聽了她這個話,肅修然也有些失笑起來:“我是先有了推斷,才去了現場,去也不過是印證我的猜測而已,所以才會很快。”
他說着,将手中的骨瓷茶杯放下,目光更專注地看着林眉說:“我從前臺進入通往你們辦公室的走廊後,發現走廊一側有一個緊急出口的通道,通道口雖然鎖着,但像許多辦公大樓一樣,門的中央裝着玻璃。”
林眉也想起來了:“是啊,那裏确實有個消防通道。”
肅修然又說:“我看了你們所有的辦公區,發現全是無煙區,連休息室都不例外。”
林眉連連點頭:“沒錯的,整個大樓都是禁止吸煙的,連洗手間裏都裝了煙霧檢測器,我聽到過有抽煙的同事抱怨躲在廁所裏抽都不行。”
肅修然微勾了唇角,有些意料之中的神情:“B市推行室內禁煙并沒有多少年,大部分煙民還沒有養成良好的習慣。所以我猜測一定有些人會想辦法找到地方抽煙,而我透過消防通道的玻璃,正好看到通道的地板上就扔着幾個煙蒂。”
星文圖書在十七樓,下樓抽煙的确略顯麻煩,他這麽一說,林眉也想起來的确有抽煙的同事會去消防通道裏抽煙。
至于平常理應上鎖的消防通道為什麽會任人進出?那就更好解釋了,那裏的鑰匙保管在前臺,随便一個同事都可以去那裏打個招呼取用,只要回頭歸還就可以了。
說到這裏,肅修然頓了下:“既然消防通道平日是有人進出的,那麽拿走電腦的人,就有可能并不是星文圖書內部的人員……而是和十七樓相近樓層公司的人員,這并不是沒有可能。”
林眉一想也是,雖然整個辦公大樓進出的安檢很嚴格,但樓層之間互通,也不是很難辦到——只要能夠從其他樓層進入消防通道,又可以從十七樓的消防通道裏出來,就很簡單了。
肅修然一直看着她,林眉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看過來的目光有些過于專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連連點頭。
肅修然則不動神色地笑了笑:“我站在窗口,是發現對面大樓的玻璃牆體是根據陽光強度變化進行反光的,陽光越強反光越強烈。當時是上午十點鐘左右,已經可以映照出這棟辦公樓室內的影子,如果陽光更強烈一點,能把你們辦公室的情形看得相當清楚也不無可能。”
林眉一想,自己有時候在辦公室發呆,偶爾就喜歡從對面大樓玻璃的影子上,偷窺上下幾個樓層的人在做什麽,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
肅修然笑笑:“你告訴我筆記本電腦丢失的當日,就是個很晴朗的日子,剛才我能确定的是……如果有人站在和十七樓相近的樓層,可以觀察到你們公司的人離開。”
林眉水都顧不上喝了,摸着下巴點頭:“這麽說聽起來好有道理,那當天是其他公司的人看我們辦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從消防通道裏上來,把劉涵的筆記本電腦取走了?”
肅修然搖頭:“你還告訴我了一個細節,那天劉涵走得有些急,随手把筆記本電腦放在了桌上,還有可能掉在了地上……他的鄰座,就是張黎黎。那個人的目标,也許并不是劉涵的電腦。”
“是張黎黎的?”林眉不自覺地将本就因為專注睜大的雙眼張得更大,“她的電腦有什麽價值,會有人專門來偷取?”
肅修然微笑着搖搖頭:“有沒有價值,對于不同的人來說,有不同的答案……張黎黎的電腦裏或許沒有對很多人來說有價值的機密,但卻可能裝着某一個人絕對不想洩露的秘密。”
他說到這裏,看着她輕聲問:“你的位置就在張黎黎背後,你回憶一下……她有沒有正在進行秘密戀情的跡象?”
如果說前面鋪陳的細節和分析,也只是稍微撥散了蒙在林眉眼前的迷霧,那這一句,就真正像一道閃電一樣,劈開了她混沌的思維。
☆、【10】
張黎黎有沒有秘密的戀情?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她在辦公室的時候其實并不遮掩和那個人互動:打電話可以旁若無人地說上一二十分鐘,語氣親密。午休過後經常會帶着一些小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