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2)
床上猛然起身的時候,窗外早就是深夜了,只有小區內徹夜明亮的路燈照進來稀疏的些許光明。
她甚至顧不上打開臺燈,就借着這些微光撲到不遠處的矮桌上,啓動電腦。電腦開機和連接網絡的時間很短,她卻覺得已經熬過了長長的等待。
當終于可以打開搜索引擎,她毫不猶豫地輸入了一個關鍵詞:神越集團。
引擎裏瞬間彈出無數條搜索結果,神越集團不僅是S市著名的企業,在全國也頗有名氣,而她拿不準的那三個字,也找到了結果,因為目前神越集團的董事長,名叫肅修言。
她再次搜索,這次是兩個關鍵詞:神越集團、肅修然。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條數年前的舊新聞:“繼神越集團董事長因病逝世後,其繼承人亦突然病逝”。
網絡新聞網站在八年前并不如現在這麽發達,但也有網站為這條新聞配上了插圖,一張是前任神越集團董事長肅道林的照片,另一張則是他的長子肅修然。
林眉只看了一眼那張年輕的臉,就手忙腳亂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接着她又深吸了幾口氣,并且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清晰的痛楚告訴她這并不是在夢裏,然後她才手指有些發抖地再次打開電腦。
無意間發現一個重大卻不并關乎自己切身的秘密,是什麽感覺?
這是林眉有生以來第一次陷入這種玄妙的思緒裏……她一再得看那張屬于“肅修然”的照片,并且确定,那就是今天她剛見過的蘇修。
照片上的男子顯然比現在的蘇修更青澀一些,但那樣的五官和氣質,卻仍舊如出一轍,甚至連目光中的溫柔波光,都還保留了許多。
林眉自認為記憶力還算不錯,絕對不會連剛見過的蘇修都忘記,更何況相貌出色到這種地步的人,想讓人認錯很難。
她想到這裏,突然意識到為什麽蘇修會選擇深居簡出,絕不在公衆面前露面,并且還那麽過分的強調個人隐私——他很容易就會被認出來是“肅修然”,哪怕這個人在官方意義上已經死去多年。
或許對于現在的蘇修來說,這樣一張讓人印象過于深刻的臉,反倒不如一張普通一點的臉更好,那樣他起碼不用如此謹慎小心。
她這麽想着,卻沒有立刻打電話給蘇修确認,當然更沒有想要告訴任何人,她又盯着電腦屏幕看了一陣,就關掉了那些網頁,并且清除了自己的搜索和浏覽痕跡。
只是這一夜……她很難再平靜地入睡。
前一晚迷迷糊糊幾乎沒睡着,第二天一大早,林眉不得不用熱毛巾敷掉眼睛下的眼袋,并且畫了個淡妝遮掩,這才去了編輯部。
她到了沒多久,就被叫去了總編辦公室,杜宇文對她說:“從今天開始你就算單獨負責蘇修老師了,像以前劉涵一樣,辦公室你可以不用每天來打卡,但蘇修老師那裏必須每天去一趟。”
他說着,還從自己辦公桌下取出一袋子東西,遞給林眉:“這些是給蘇修老師調理身體用的中藥,你要監督他一天兩次喝。”
接着他還補上了一句:“以後我這裏有什麽需要你帶給蘇修老師的東西,會打電話給你來編輯部取。”
這哪裏是責任編輯,分明是生活助理吧?如果不是昨晚受了那麽大的沖擊,林眉此刻一定會滿心吐槽。看來她有車這件事,應該也是會被選擇作為蘇修責編的因素之一。
杜宇文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顧慮,又補充說:“以後你加油的發票都留下來,公司全部負責報銷。”
林眉想起來昨天自己打了蘇修一肘之後他有些蒼白的臉色,就帶點不好意思地問:“蘇修老師是不是有胃病啊?昨天看着臉色不好。”
杜宇文點頭:“算是有吧,他前幾年生過一場大病,主要是心髒方面的問題,胃也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盯着林眉的表情,鏡片後的目光銳利,似乎想看出來點什麽,林眉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坦然地回視過去說:“原來如此,那我以後得小心照顧蘇修老師。”
也許是她不露聲色的表現讓杜宇文滿意了,他就笑了笑:“那小林你就帶上電腦和資料去蘇修老師那裏吧,只要工作做完,晚上不用再回來打卡。”
這可真是大大的優待了,之前享受這個優待的人是劉涵,怪不得他能在蘇修家裏混得那麽熟,而且據說他進公司後這些年足足胖了十公斤。
蘇修家當然比辦公室舒服,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只要做好了工作,除了玩PSP還可以逗貓,能不胖嗎?
林眉拿了那袋子中藥從總編辦公室出來,就收拾了下東西出發,她還肩負着送藥的責任,當然也就不客氣地行使不用在辦公室裏坐班的特權了。
周圍同事看她離開的樣子,眼神裏多少都有些豔羨,蘇修是難伺候,但伺候好了不但獎金豐厚,在編輯部還有諸多特權,确實不能說是件苦差事。
劉涵今天也還來公司了,見她要去,連忙拉住她,遞給她另外一袋子東西,裏面塞滿了貓罐頭貓零食還有貓玩具。
劉涵同志很有些傷感:“雖然我離開B市前應該還會再去看看我家主上,但也保不準到時候事情太多顧不上,你先把這些給我家主上帶過去,告訴它奴才對它還是忠心的……”
林眉也有些服氣了,好歹蘇修還是他相處了五年的“好朋友”,昨天還包了個大紅包給他,結果在他心裏的地位顯然遠遠比不上只相處了一年的春申君。
帶着給一人一貓的兩袋慰問品,林眉在十點鐘之前又到了昨天剛來過的別墅區。
這裏的安保倒是很嚴格,劉涵昨天交給林眉了一個出入證,出示後警衛才放行她的車進去。
按響門鈴後,蘇修仍舊是站在昨天的位置給她開了門,今天見她一個人來,他也沒問劉涵,只是随手接過她手上的兩個袋子,側身請她進門。
他今天換了身衣服,下身是淺色的褲子,上身卻只套了一件淺藍色的大領毛衣,整個人顯得更随意一些。
林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句:“肅先生。”
她沒有掩飾自己發聲的音調,也沒有掩飾自己的發現,筆名只是一個代號,筆名叫做“蘇修”,并不等于作者姓“蘇”,編輯部的人都遵循這個原則,稱呼他“蘇修老師”而不是“蘇老師”。
蘇修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他早有預料般回過頭,神色沒什麽變化,只是微微笑了笑:“是。”
輕輕一句回答,林眉卻覺得從昨晚開始,全身繃着的力氣都消失了,她長舒口氣:“果然……您真的是肅修然?”
蘇修還是微笑着,眉目間淨是坦然:“從昨天你問我是不是在S市待過開始,我就知道你早晚會發現。”
即使神色平靜,他的目光中卻還是帶着淡淡的悵然,林眉忍不住道歉:“抱歉蘇修老師……我不是故意刺探您隐私,我是昨晚上床睡覺後突然想起來的。”
蘇修點頭:“沒關系,既然要經常接觸,你知道也在所難免,你只要不對其他人透露就可以了。”
林眉連忙說:“我保證不會對第三個人說的!我知道您隐藏身份肯定有原因,我也不會多嘴去問!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人最不想您受到傷害,那一定有我!”
她說到這裏,才發覺自己說的太像表白,就“呃”了一聲。
蘇修失笑:“我知道……你是我的書粉對吧?”
林眉忙從包裏摸出自己的手機,把存在裏面的照片給他看,好幾張,都是她今早在自己的小窩裏匆忙拍的,各種摞在一起的蘇修的書,不僅從第一本開始每本不拉,而且很明顯每本都不止一本,所以排在書架上看頗為壯觀。
連蘇修本人也被震驚了:“你真是……”
林眉又忙補充:“這件事編輯部的人不知道,如果杜總編知道我是您的死忠粉絲,肯定不會派我來做您的責編,我都是偷偷私下收藏的。”
這還倒真是,責編是作者的狂熱粉絲,雖然工作積極性會很高,但會影響她對稿件本身和對市場的判斷。
蘇修揚了揚長眉看她,林眉會意,又交待說:“當初我會去星文圖書應聘,也是因為知道星文是您的簽約出版商。”
做粉絲做到這份兒上,這簡直是虔誠到足以感天動地了,蘇修看着她現在雙眼發亮,就差從屁股後伸出一根尾巴搖一搖的樣子,再想到她昨天在劉涵和自己面前強裝淡定專業的姿态,頓時覺得:女人果然是個不能小瞧的物種。
不再說多餘的話,蘇修最後說:“不要再叫我肅先生,你可以直呼我‘蘇修’。”
林眉點頭表示記下了,先将她請到客廳裏,蘇修,現在可以稱他為肅修然……才轉身去将兩個袋子放到廚房中。
林眉還記得杜宇文的叮囑,忙交待說:“杜總編讓我盯着您喝藥,您可千萬別打折扣。”
肅修然正巧把那袋子中藥随手放在開放式廚房的臺子上,聞言皺了眉有些為難:“可是熬中藥味道有點大。”
林眉直覺地感到他怕喝藥要遠大于怕味道大,就挑了眉:“之前劉涵送來的中藥該不會您都沒喝吧?”
肅修然也直接承認了,握拳放在唇邊略帶尴尬地咳了聲:“劉涵很好賄賂。”
那可不是,一個PSP,一杯熱可可,再加上一個春申君,就足夠他把別的事情都忘了。
林眉可不願就此事放水,當即挽了袖子走進廚房:“身體是一切的本錢,這麽糊弄可不行,您如果嫌麻煩,我可以幫您熬,況且中藥味道又不難聞。”
昨天那一肘已經讓肅修然充分領教她的執行力了,他沒敢攔着,反倒很配合地指給她砂鍋的位置,就是還徒勞地掙紮了一句:“熬藥還要麻煩林小姐,顯得我禮數不周。”
林眉擡頭對他溫婉一笑,勢要把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都表達出來:“沒事,照顧您是編輯部給我的任務,您不用跟我客氣。”
可惜昨天已經挨過她一肘的肅修然不會再被她迷惑,很有些警惕地退後了幾步。
☆、【5】
林眉将中藥熬上後,微苦的草藥味道就散了出來,春申君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跑出來伸了個懶腰,十分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就三步兩步順着樓梯跑到樓上去了。
熬上藥後還記得自己的職責,林眉就在廚房中央的大方石臺上從包裏掏出筆記本電腦打開,調出編輯部對明年肅修然新書的策劃方案,逐行念給他聽。
肅修然雙手插在口袋裏,随意倚着一旁的牆壁站着,邊聽邊點頭:“杜總編也發到我郵箱裏了一份,我看完後有什麽意見,會直接在文檔上做批注。”
林眉表示理解,接着就進行下一項,對于肅修然新書大綱的意見,看着她的目光在打開大綱文檔後更加發亮了一些,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繃直,顯得神采奕奕,肅修然就笑了笑:“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推理。”
林眉擡起眼看他,拼命點頭:“是啊,我從小就喜歡推理,而且我覺得您的小說顯得特別真實……哪怕是看起來再離譜的案件,由您寫出來也特別有說服力,這就是邏輯嚴密的魅力!”
肅修然笑笑,又強調了下:“不用每次稱呼我‘您’,叫我蘇修就好……是啊,推理小說本就是脫離現實的假設,所以這個假設必須足夠符合一般邏輯,才足夠使人信服。”
林眉無比贊同:“是啊,所以我平時沒事的時候,特別喜歡觀察周圍的人和事,然後猜測之所以會發生這些的前因後果,無論猜對還是猜錯,都特別有樂趣。”
肅修然笑:“比如?”
林眉想了下,想起剛才趾高氣揚上樓的春申君,就說:“比如春申君吧,昨天你說它是跑到你院子裏來的,我當時以為是被遺棄的,後來想了下它對人類的态度,又不設防又不屑讨好,不太像是受過流浪之苦的貓。我又想了下你只說它是自己跑來的,并沒有說它是流浪貓,所以我想,它應該是你的鄰居養的貓,主動跑來後被你收養。”
肅修然忍不住笑了:“還真是這麽一點小事你都要用到推理。”
林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沒事瞎猜啊,反正猜錯又不犯法。”
肅修然搖頭:“嚴格來說,再嚴密的推理也都只是某一種可能,哪怕億萬分之一的巧合也有可能發生……寫小說的時候我可以任意把某種可能變為唯一的可能,但現實中誰都不能保證自己百分之百正确。”
林眉點頭表示贊同,同時雙眼發亮地看着他:“是啊……那春申君到底是不是流浪貓?”
她還真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肅修然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恭喜你這次猜對了,它是我隔壁鄰居養的貓,因為他們夫婦經常出差,平日只有一個鐘點工會每天給它一些食物,它幹脆就跳到我院子裏不走了。”
猜對了春申君的來歷,林眉頓時眉飛色舞起來:“我就說嘛,這麽可愛又拽拽的小貓,哪裏會有人舍得丢棄它。”
肅修然也笑:“嗯,現在他們偶爾回來,還會過來看望它。”
他們說了一陣,肅修然一直半靠在桌前,微微側身的樣子非常閑适,他家教良好,即使很随意的動作,一舉一動裏也帶着骨子裏的優雅灑脫,再加上容貌出色,笑起來的樣子更是和暖無比,簡直比落地窗外的陽光還明亮。
林眉本來就是他的書粉,看偶像自動帶着聖光,這時候就看了他一會兒,就覺得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肅修然顯然也注意到了林眉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他并不是沒有被這樣的目光注視過,雖然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皺,也還是笑得溫文爾雅:“林小姐?”
不同于以前那些經他提醒就會稍加收斂的女子,林眉被撞破後還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在她總算也知道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小心翼翼的開口:“蘇修……”不加老師兩個字她顯然還是不習慣,頓了頓後才吞了下口水繼續說,“既然我們已經算是同事了,以後也經常見面……我可不可以……把我收藏的那些書都拿來讓你簽名?”
這下輪到肅修然微愣了下,不過他只停頓了片刻,就繼續風度翩翩地微笑:“當然可以。”
林眉眼中熾熱的光芒更勝了,誇張點說幾乎要放出綠光:“那可以寫上‘送給林眉’嗎?”
肅修然微微而笑:“舉手之勞。”
林眉歡呼一聲,原地跳起來:“總算給老子等到這一天了!蘇修的獨家簽名書!幹什麽都值了,值了!”
狂喜之下她都沒注意自己用了“老子”做自稱……
肅修然的眼皮跳了幾下,連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都沒能控制住将這個表情外露。
他看了看這個昨天才認識的新任責編,等林眉的狂熱稍微平靜了一些,就問了一個讓他日後懊悔不已,并深深以為這是自取其辱的問題:“林眉,如果我和你收藏的那些書一起掉進水裏,你先救哪一個?”
林眉看着他,絲毫沒掩飾自己內心的糾結:“你應該會游泳吧……書沾了水就壞了啊,那裏面還有第一版的《配得上我的女人》,都絕版了,編輯部都沒有了呢。”
好在她糾結了一陣後,職業操守終于發揮了作用:“還是先救你吧,新稿還沒交呢。”
肅修然沒忍住,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幾聲,咳完了才輕聲開口:“如此……還真是多謝照顧呢。”
林眉笑眯眯的:“哪裏,不用客氣,就算沒有新稿,大家都是朋友了嘛。”
說來說去還是稿子最重要,肅修然覺得自己懂了。
林眉又轉頭去看砂鍋,她看了下挂鐘,發現已經十一點鐘了,就說:“杜總編說你胃不好心髒也不好,平時飯都是自己做的吧?我來做午飯怎麽樣,口味清淡的食物我很拿手的。”
S市人的口味普遍清甜,來B市後她吃不慣北方鹹辣的重口味,還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肅修然也沒客氣,點頭說:“那就煩勞了。”
林眉笑着點頭,肅修然倒是态度突然冷淡了,雖然他的表情都很淡難以察覺,但這次表現卻有點明顯,接着他只是指了指冰箱,告訴林眉食材可以随便取用,就轉身上樓,看起來是去書房了。
林眉當然發現了,但她和肅修然并不算熟悉,看他這樣,只當他是犯了文藝青年動不動就喜怒無常的病,只搖了搖頭,就繼續在廚房裏忙活。
林眉做了陽春細面,又炒了兩個清爽的小菜,然後才叫肅修然下樓吃飯,飯後自然還有一碗精心熬制的中藥。
肅修然看那碗黑色汁藥的樣子頗有些苦大仇深,秀挺的長眉都皺得湊到一起去了,他皺眉的樣子也俊美得讓人心碎,要是換一個心智不堅定一點的,只怕都繳械投降了。
可惜鐵石心腸,滿腦子都是把這個人身體折騰好了,他就能寫更多稿子稿子的林眉根本不為所動,就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他一口口咽藥……并且連藥後的甜點和糖都沒準備。
肅修然喝完了藥,只能自力更生地去接了一杯溫水漱口,林眉還在他身後晃着指頭說:“一天兩次哦,不然沒效果,晚上要不要我監督完再走?”
還在喝水的肅修然一不留神就嗆到了,扶着桌子咳了好一陣才勉強停下來,神色有點僵硬地說:“不用……我做事從不半途而廢。”
林眉翹起了大拇指,誇贊一句:“我敬你是條好漢!”
下午據劉涵的囑咐說,是肅修然創作的黃金時間,最好不要去打擾,果然午飯後,肅修然先是去後院略作散步休息,就上樓去了書房。
林眉當然不會打擾自己的搖錢樹去創造金錢,就老老實實在樓下辦公,期間還抽空跟趴到她身邊曬太陽的春申君溝通了下感情。
下班前林眉熬好了小米粥,又将藥煎上,并且給春申君添了貓糧和水,清理了貓砂,這才上樓去跟肅修然告別。
肅修然果然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工作,桌邊還擺了一摞翻開的資料和書,聽到她告別,也只是擡起頭淡應了聲。
林眉有心留下來繼續監督他,但想到今天還有些事得去編輯部,只能提醒他千萬別忘了吃飯還有喝藥,就告辭離開了。
她開車回去,總算在晚高峰前到了辦公室,這時還有些同事沒有下班,她就笑着打了招呼,然後回到自己座位上,從臺式電腦裏拷資料。
今天她去肅修然那裏比較匆忙,沒有來得及将臺式電腦裏的一些資料拷到筆記本電腦裏,今後她極有可能絕大部分時間都要使用筆記本電腦辦公了,所以還是一次性将那些資料都拷過來比較方便。
除了文檔外,資料裏有一些編輯用的軟件,還有些影印的圖片文件,林林總總加起來足足一百多個G,拷起來不算快,林眉邊等邊聽到身邊的同事在壓低了聲音讨論:“真的丢了嗎?蘇修老師剛換責編,劉涵的電腦就丢了,要是新稿大綱洩露出去怎麽辦?”
林眉敏銳地聽到是關于蘇修的,就湊過去插話:“劉涵的電腦丢了?”
那兩個同事顯然也沒打算避開她,聽她發問就回答:“是啊,中午為了歡送劉涵,大家都出去聚餐了,辦公室沒什麽人,結果回來後就發現劉涵的筆記本電腦丢了,哪裏都找不到。”
劉涵跟着蘇修,大部分時間都用筆記本電腦辦公,擺在辦公室的臺式電腦幾乎是擺設,重要資料幾乎都在筆記本裏。
雖然那些資料經過昨天的交接,已經全部交給了林眉,但他電腦裏的還沒來得及清理删除……更何況只要硬盤沒有損壞,就算删除的數據也可以恢複,這道理大家都懂。
現在他不是弄丢了資料,而是直接把筆記本電腦弄丢了,在編輯交接,蘇修新稿大綱剛讨論成型的節口,還真是有點令人在意。
這事情肯定不是劉涵參與的,別的不說,林眉看過了劉涵和肅修然的交情,知道他不會出賣肅修然。
更何況劉涵離開編輯部并不是跳槽,而是回老家結婚,他在當地都開好了一個咖啡廳,以後就是個快樂的小老板了,犯不着再去摻和出版圈的事情。
看到林眉神色凝重,那兩個同事就忙安慰:“沒事,事發的時候你在蘇修老師家裏,杜總編說了不要打擾你進行工作,他會想辦法解決的。”
話雖如此,大半這個事情要無果而終了,就算報警,也只是普通的財物丢失的案子,就算裏面涉及的資料很重要,最多也只能算商業機密,警方再盡職盡責,也不過盡力追查而已。
林眉皺眉思索,一邊向那兩個同事道謝,一邊就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低頭看到資料已經快要拷完,又擡頭看到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劉涵的座位,靈光一閃之間,想到:既然這件事關于她和蘇修的切身利益,那麽她自己為什麽不能調查呢?
☆、【6】
第二天林眉就準備了一個手掌大小的本子,然後開始“自主調查”。
她還是每天要去肅修然家裏的,去時就把這件事情對他說了,然後表示自己要開始調查。
丢失的是肅修然的新稿大綱,但他聽後也沒說什麽,只是微挑了下長眉:“沒關系,不算什麽大事。”
林眉還是有些憤憤不平:“那份大綱已經相當詳細了,萬一有人偷走找了槍手去寫,簡直是對你的侮辱!”
相對于她的義憤填膺,肅修然就很淡然了,微勾了下唇說:“想侮辱我?也得他有那份本事。”
林眉比較關心工作:“那你新書的大綱需要修改一下嗎?”
肅修然略帶些驚訝地看着她:“為什麽要改?”
林眉想了下:“萬一有人借着這份大綱,比我們還先一步炮制出一本書怎麽辦?”
肅修然不以為然:“就算拿了我的大綱,寫出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肅修然敢這樣說,也并不是沒有底氣,身為一個享譽頗多的知名作家,他的筆力和對情節的控制力堪稱鬼斧神工。
他成名之後不是沒有被模仿和借鑒過,甚至還有十分露骨的抄襲者,将他書裏的所有情節都無恥地拷貝一遍,取一個相近又惡俗的名字,出版了拿到市面上去賣。只是将那些書放到他本人的作品前一比,就知道那是如何拙劣粗俗,令人不堪忍受了。
他紅的太快難免也惹人嫉妒,當年有個抄襲了他的作者,不但抄的只差複制粘貼,還帶着人在論壇和貼吧裏狂黑他,妄圖取而代之。
結果這個作者人品太下流,被看不過去的正義路人扒皮,扒出來不但抄襲蘇修,還習慣性抄襲了其他幾個作者,暴露了真實面目後成了衆矢之的,被罵到關閉所有社交賬號的評論,銷聲匿跡了好一陣子。
林眉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因為她也是當年追着那個無恥作者痛斥的“正義使者”之一。
她聽了肅修然的話後想了想,覺得也是,如今有點自知之明的作者和出版商,都知道不要妄圖在正面戰場跟肅修然硬拼了。
假如那份大綱真的被偷取走了,也許對方正是想逼肅修然改大綱而不是要偷寫呢?要知道肅修然一份大綱通常需要磨上很久,如果現在修改,肯定會影響他新書的出版進度。
也許他們真的如驚弓之鳥一樣去修改大綱,還正中了對方的下懷。
林眉身為腦殘粉,想到自己偶像那橫掃一切的實力,頓時有了底氣,連連點頭說:“大王你說什麽都是對的!大王英明!”
肅修然看着她一幅佞臣谄媚的模樣,就想到了家裏另一只很喜歡被拍馬屁的生物,他頓時有了點不好的感覺,輕吸了口氣,告誡自己不能像春申君一樣識人不明。
他們都在沙發上坐着,林眉看到他側過頭去輕咳了一聲,就很自然地擡手去撫摸他的胸口,一邊還說:“我就來了三天,你就咳了三天,你是不是感冒了?還是哪裏又不舒服了?你身體不好,不舒服了要去醫院檢查啊,小心小病拖成大病。”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那目光是十分殷勤關心的,一片拳拳之心,天日可表。
只是肅修然看着她自然到毫無僞飾的神态和動作,就感到仿佛她在撫摸的并不是一個和她年齡相當的異性,而是別的什麽東西,于是他自動解讀了她話裏的本意:“生病了就要去治,不然病得重了不能寫稿子了怎麽辦?”
笑意帶着幾分勉強,肅修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從自己胸前拿開:“我沒事,天氣幹燥了季節性的咳嗽而已。”
林眉絲毫沒察覺自己的失禮,在她眼中,肅修然首先是她崇拜的偶像大大,其次是她合作的作者,至于他是個異性長得還很吸引人之類的,除了初見面時可以引起她的驚詫外,目前都可以忽略到不計了。
簡而言之,肅修然在她心目中可以等同為移動書架加活體打字機……顯然肅修然本人也已經注意到這點了。
說要自己調查,事情卻并沒有那樣簡單,為了不讓劉涵更加難堪和難過,她沒去問劉涵當天的細節,而是問了幾個同事。
反正當時大家都是一起出去吃飯又一起回來的,別的同事人多嘴雜,說出來的細節只怕比劉涵自己記得的都多。
甚至有個同事想起來當時出去時,劉涵穿衣服穿的有點急,就把電腦随手放在桌子上了,放的位置還有點歪,會不會是摔到地上去了。
劉涵做事已經算是細致,但他離職在即,可能心情已經輕松了,匆忙中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也不意外。
不過本來星文圖書的編輯部就很安全,他們所處的辦公大樓下有一道門禁,自己編輯部外的樓層還有一道門禁,平日在辦公室出入的除了自己編輯部的同事,就只有兩個保潔大姐——還是星文圖書自己雇的保潔,大樓保潔進不來辦公區。
星文圖書在圖書公司裏再厲害,也只是個圖書公司,圖書公司的利潤和規模,跟某些行業,比如金融地産這類的,是沒辦法比的,什麽商業間諜之類的事情,距離他們一直很遙遠。
編輯部出了這種事,接下來幾天有些人心惶惶,杜宇文也确實報警了,但就像林眉預料的那樣,這只是個普通的失竊案,丢失的除了無法估價的資料外,只是一個數千塊的筆記本電腦而已,民警過來例行詢問後,就再也沒來過。
林眉把這些線索都記在自己準備的小本子裏,然後去肅修然那裏的時候,會把最新的進展和自己的推測講給他聽。
肅修然就很随意地聽了,并沒有加入自己的意見,看起來也沒打算介入調查。
而這件事也沒影響到劉涵離職的進度,幾天後到了周五,就是劉涵最後一天在編輯社上班了,他特地跟着林眉又去了肅修然家裏跟他道別。
雖然肅修然并不介意,但他還是就自己弄丢了電腦的事情,頗為自責地道了歉。
他們合作了五年,一直很愉快,臨到分別的時候出了這件事,看得出來劉涵也是很沮喪的,連最後一次撫摸春申君的皮毛跟它告別的時候,情緒都低落了很多。
林眉偷聽了他和春申君的對話,發現他一直在對着眯眼享受的春申君喃喃低語:“主上你一定要降下神通懲罰那個賊啊,主上我知道你是萬能的,主上你要給奴才們出氣啊!”
林眉心想,這個“奴才們”除了他自己外,應該還包括了肅修然吧,或許還得加上她這個新任奴才……
成為肅修然責編的第一個周末,林眉也很盡責地開車去了他家裏,這次按響門鈴後很久,肅修然還是沒有出來開門。
林眉都要以為他已經出門去了,才聽到通話器裏傳來一聲“稍等”,接着又過了幾分鐘,門才從裏面打開。
肅修然照例是站在門口替她開門的,只是林眉走進去後發現他的發梢還帶着水汽,衣衫也多少有些淩亂——起碼沒有前幾天那種雖然随意卻絕對經過搭配的感覺。
林眉立刻懂了:“你剛才在洗澡。”
肅修然還是很優雅,風度翩翩地微笑:“寫作不順利的時候,我習慣泡個熱水澡。”
林眉恍悟:“那我打擾你了?”
肅修然仍是微笑:“沒關系……只是劉涵從來不在周末過來而已。”
可惜他含蓄內斂的責怪對林眉這種自來熟來說根本不起作用,她只是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答應了杜總編,要監督你每天喝藥的嘛。”
兩個人身高差不是一點半點,偏偏林眉就是有能力踮着腳也把這個拍肩的動作做到“哥倆好”的境界,半分沒有身為異性的自覺。
肅修然早已習慣,也及時調整了自己的心态,說服自己不要把身前這個小女子看成普通的女人,就把她當劉涵一樣對待就可以了。
林眉很愉快地從他身旁擦過去,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