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異動(三)
一隊人馬回了大理寺, 謝宣先讓人将老媽媽關了牢房,自己則是去了黎永房中,彼時黎永也是焦頭爛額。
“黎兄, 如何, 可真是中毒?皇上他如何說,可消氣了?”謝宣心急如焚。
“确是中毒, 南疆的巫蠱之毒,這毒是最近三日下的, 催發之物是須臾混在了祭壇的香灰裏。今日你未去, 我去的早些, 倒是發現香灰有問題,一股硭硝味兒,不過我仔細查驗過, 發現并無不妥,所以算了,怎知是混了藥的。這藥,若不是皇後在, 怕是誰都認不出來。”
“須臾?這是什麽藥,真是聞所未聞。若真是有人下毒,那禮部可能從中間摘出來?”
“謝兄, 你莫不是急糊塗了麽?整個祭祀都是禮部負責,不說香灰,這上頭的用度哪一樣不是經過禮部做的?大祭司若是直接刺殺還好,這已經查出來是下毒, 毒物還是混在這些東西裏頭的,你說禮部能脫手嗎?”黎永拍拍謝宣肩膀,“謝兄你也知道,皇上大怒,即使現在能查出來是誰做的,這禮部上的官員也怕是要推一個出來定這無德無能的失察之罪。”
“從你讓人回來告訴我是下毒,這一層我便想到了,黎兄,你且讓我想想,如今最要緊的是查清案子,總歸将功補過要好些。”謝宣垂頭,此時太陽穴跳着疼,他這一日繃的太緊了。“對了,黎兄,你方才說這毒是三日內下的,大祭司近來府上只來了一位麗園的姑娘,叫做春曉,是那兒的花魁,正巧是四日前到他別院住的,只可惜我帶人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借故離開,府上管家說是一大早就走了。我去麗園問過了,大祭司給了十日的錢銀,如今時間未夠,她也未派信給麗園便獨自離開,一定有不妥。”
“麗園?又是麗園?”黎永道,“昨日一直跟着蔣副将的暗子過來回報,說是麗園可能是逸王一等人藏兵之處,但還未确定,需要進一步查探。”
“怪不得今日他攔了我,若真是我讓人進去搜,恐怕會打草驚蛇。那麗園的地從前可是陸檀家的,如今看來怕是早已經被逸王拿過去了,看來當年的事,十有八九都是他們的意思。”謝宣擰巴着眉頭,這兩年他跟黎永派出去不少人,打探陸檀的消息,可那幾人竟像是消失在天地間一般,愣是沒有一點回音。
“罷了罷了,今日我進宮,皇上的意思是今夜會過來看珍妃,想來不日便會動手清理。聖上私下讓我注意軍中動向,大理寺的案子全全交給你處理。對了,本來按例法這案子要三堂會審,不過你無需放在心上,這幾日你盡管查,再過兩日想必刑部尚書就會請旨要會審,皇上到時候自會攔下來。”黎永今日進宮,除了帶書給皇後,自然少不了幫李家的人求情,雖說是要面子上過的去,但他也知道謝宣與李家那是如何的關系。
果然,聽到這話,謝宣一顆心才歸了位,自己松了口氣,道:“多謝黎兄,多謝黎兄。黎兄放心,我只帶了麗園的老媽媽回來,我現在就去審,等等随意造個由頭,說是問清楚了便将人放回去,在麗園的守衛我也會慢慢讓人撤回來,總之不會打草驚蛇。蔣副将那邊,你還是讓人盯緊些的好,恐生異變。”
兩人達成共識就散了,各自忙着。謝宣讓人将麗園的老媽媽押到了審訊室,問的都是春曉的事,反正那媽媽一概說不知道,大喊着冤枉。謝宣也不逼供,只随意恐吓了兩句,那媽媽雖然被吓到了,仍是哭喊着自己并不知情,為了不驚動人,謝宣佯裝信了,讓人将她放了回去,又帶了春曉從前留在麗園的貼身丫頭過來問話。說是問話,其實他倒不急了,趁着人回去之時,他細細想了,麗園既然已經藏了散兵,自然不會這般輕易招惹這些是非,畢竟春曉是那兒的人,順藤摸瓜都能查出些端倪,只會暴露自己。所以若這毒真是春曉下的,那麽有可能藏在京中的便不僅僅是逸王這一撥人。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找到春曉,可是明面上線索已經全斷,只能等着看暗子回報。
轉眼到了晌午,謝宣再去牢中探李之源的時候,他正在用飯,他一手抓着筷子,有氣無力在盤子裏扒拉着,謝宣悄悄進去了。“怎麽不好好吃飯?”
李之源擡頭,見到是謝宣來了,連忙裝着扒飯,道:“正吃着呢,好吃的很,正好前幾日忙得不行了,連好好吃餐飯的時間都沒有,現在正好,我落的清閑。”
“瞎說。”李之源看似懂事的扮相讓謝宣十分不喜,這小孩兒從來都是直抒胸臆,有個高興不高興的都不會遮掩,如今遇到這麽大的事,心頭自然慌的不行了,還在他面前做出這副樣子,他怎麽看怎麽心疼。“你放心,皇上已經示意了,這案子不會三司會審,全部都在大理寺。而今只要找到下毒之人,你們便不會受到牽連。”
“我哪裏怕了,我不是一直跟你說過是信你的麽?”李之源對着他一笑,又扒起飯來,吃了兩口,又擡頭問謝宣,“你是不是沒用過飯?”
謝宣坐在他身後,半環着他,一手摸摸他的腦袋,道:“用過了,用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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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源轉過頭來,狐疑地看了他半天,拿一旁的草紙擦了嘴,然後一口親了上去,謝宣半天沒反應過來他這般熱情是為何,等自己開始回應了,李之源又一把将他推開,惡狠狠道:“騙子,你明明就什麽都沒吃過。”
謝宣看着李之源的後腦勺,愣了半晌,自顧自笑了,從背後攬着他,一手到他身前,從他手中接過筷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裏就只能委屈大少爺,将就些,跟小人一起用個午飯了。”
雖說是在牢中笑着勸李之源,但一出牢門,謝宣還是一籌莫展,說的容易,關鍵是下毒的人如何找是好?莫說禮部上上下下連個小工頭都沒放過,一百二十五人全部收押入了大理寺,就是全員出動,一個個審都要審上三日。再者,若說下毒之人真是禮部出來的,倒還好了,可是皇陵那一日人太多,能接近香爐的守衛,小使加起來數量更大,逐一排查下去的話,李之源在牢中的怕是有些日子要呆了。
從牢房出來謝宣先回了自己的休息間,今兒個估計得連夜審案,地牢陰冷,便想着回去拿件毛披風,順便找件出來給李之源送去。門一開便見自己的書桌被弄亂了,書灑了一地,謝宣急忙進去,只發現所有書幾乎都被人橫七豎八甩到了地上,桌上唯獨剩了一本太/祖年間著的《南疆紀實》,這本書并不是謝宣的。那書并非閡着,而是打開到某一頁,用鎮紙壓着。
謝宣移開鎮紙,拿起那本書,看翻起的那一頁,上書:“南疆民衆以穿耳為榮,女子耳上挂飾為身份之代表......男子初生之日,以羊毯裹之,由地窖取冰,敷于耳垂,待極凍時分,以銀針穿耳而過,孩啼,禮成。”
“來人,來人。”謝宣大呼,外頭伺候的小使急急跑了過來。
“怎麽了大人?”
“方才你在何處?這房中可有人來過?”謝宣急問。
那人看了謝宣房中被甩了一地的書,跪下道:“小人方才只是去方便了一下,這中間并未有人來過,大人明察,明察啊。”
謝宣心中疑惑,不過還是強壓下來,道:“吩咐下去,今日禮部收押的人,十人一組分批帶過來,把那些人的名冊都帶上來。”
小使聽了,忙跑着退下了。
審訊室內,禮部的人被分好了,十人一列被帶了進來,謝宣不急,就将先前那本書放在桌上,自己則起身站在他們跟前,一個個檢查了他們的耳垂。三十個人轉眼看過,毫無發現,謝宣也有些心虛,方才看到這書的時候他本想是不是自己的暗子所為,不過仔細一想,自己身邊的人已經全部被派了出去,根本沒人。不過不管是誰,那人既然将書擺在他桌上,又專程翻到這一頁,必定是有目的的,如今也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碰碰運氣。
就這樣,看到第六列的時候謝宣終于有所發現。那人正是李之源手下的人,那日吃羊肉的時候謝宣見過的,他的左耳垂上,有個小小的印記,與女兒家的耳洞相似,不過看起來緊閉,應該是許多年都未戴過那些東西了,快長好了,不仔細瞧愣是看不出來。謝宣并不聲張,将那人留下來,複又一個個看完了着一百二十五人的耳垂,以防有漏網之魚。還好,最後只發現了這一人。
此時謝宣才擺出了自己的身段,回去坐在了審訊室的老爺椅上,呷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那口感壞極了,他仍做出了一副享受的模樣,對那人道:“招了吧,為何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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