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入仕(五)
好在鄉試來的快, 李之源的苦日子終究沒有太久,鄉試一過,謝宣立馬恢複了從前春風般的溫暖, 日日噓寒問暖, 該伺候的零嘴兒小食,各色玩意兒沒斷過, 對此李之源決定大方一些,原諒謝宣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春闱三年一次, 謝宣雖說是自己不後悔, 但經此一變, 他卻是失了入仕的先機。下次再參加春闱他與其他學子無異都是頭一遭,而眼下,如若他沒算錯, 老皇帝在位的時間只剩最後兩年,下一回他遇到的對手只會更加棘手。
秉着居安思危的想法,鄉試結束後,謝宣再次帶着李之源搬回了靠近鹿鳴書院的小院裏。李之源不樂意, 說謝宣自打鄉試過後便甚少去書院讀書,最後被謝宣以零嘴兒鎮壓,乖乖回書院與同學共處。
這般過了半年, 某日謝宣正帶着李之源在宅子裏讀書,外頭忽然來了明德坊的夥計,送來了錢掌櫃的信函。信函稱京郊的鋪子出事,有人說明德坊出産的脂粉香膏是臭的, 用了全身發紅發癢,在店裏鬧事,京郊府尹派人過來抓了店裏的夥計封了鋪子。自陸家在京中湮沒後,謝宣便一直擔心着有這一天,明德坊在京中的确有些鶴立雞群,多的是人想找明德坊的麻煩,從前萬事有陸家擔着,而如今謝宣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謝宣在府中交待了幾句,便乘了馬車去京郊府尹衙門,這是他第二次來這個衙門。上一次來的時候,是因為林恒遠的死。衙役帶着謝宣交了錢贖回了自家的夥計與掌櫃,鬧事的人沒走,還在衙門叫嚣着賠錢。開門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有人這麽鬧着,謝宣本想讓将這事交給官府管,畢竟明德坊的東西,他自然有信心,不會無故出現這麽大的纰漏,更不會其它店沒有,偏偏京郊這家店出了不止一個。但是,等到謝宣見到如今的府尹之後,心中所想就變了。當初的府尹楊昊早已不知去了哪兒,現在在位的這位林育恒林大人是林隙的遠房侄兒。
這府尹審案算是極快了,從謝宣到衙門,到判決讓謝宣賠償并暫停京郊這家明德坊的營業,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謝宣得了衙門的宣判文書,自嘲地笑道:“司馬昭之心。”
謝宣賠了錢,把京郊的事情一了解,便修書一封與黎永,當夜收到回信,第二日黎永便到了他的宅子裏。
“你信中所言,京郊的店裏是有人蓄意找麻煩?這樣你等着我去疏通疏通,京郊的駐軍是先父的手下,府尹那邊他總歸能說上兩句。”
“無須勞煩,那林育恒是林隙的遠方侄兒,這事兒是什麽目的再明顯不過。難為林隙,上位這半年了才找了這麽個機會向明德坊下手。”
“知道是他難不成就不管了麽?這樣,我出面去警告他。”黎永憤慨,“這林隙,從前我倒是沒看出來,這人竟有這等本事,為了他兒子的仇竟能忍這麽些年。”
“不行,黎兄你萬不可出面。”
“不出面難道眼睜睜看着你關鋪?那可是陸檀留下的東西,他走時我是答應了替他照應你的。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若不在最開始斷了他的心思,只怕這人以後變本加厲。”
“黎兄,關鋪事小,你身份暴露事大。眼下寧侯府的案子還未查明白,我們的線好不容易找到了林隙這裏,若是讓他知道你跟我早已是一條船上的人,以後還不知會怎樣防備,如此要想還陸家一個清白就是難上加難了!”這些年來謝宣與黎永交往多是書信往來,即便是兩人見面多也是走了後門,就是怕隔牆有耳,讓人抓了小辮子去。
“我這身份暴露不得,可這鋪子也萬萬關不得!”黎永喝一口茶,眉頭緊蹙。
“所以我今日才找了黎兄過來。”謝宣再給黎永滿上杯茶,以示安撫,“據我所知,每位将軍諸侯除了帶兵之外都會有些不在名冊之上的親兵,也就是常人所謂暗子,以保自己安危,就像寧侯身邊的流風,不知黎兄身邊這樣的暗子又有幾個?又可否借與我兩個用用?”
“暗子?”黎永咂摸了一下,“我身邊确實有,不過到現在也只有五個,不知你要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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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太多,兩個就好。”
謝宣開口,黎永便挑了兩個得力的手下給了謝宣。
三日後,謝宣帶着當初狀告他的三人,親自去了府尹衙門擊鼓鳴冤。
“堂下何人,所謂何事?”衙門的人帶謝宣上堂,師爺見謝宣威風凜凜站着,率先發問。
“在下明德坊掌事人謝宣,此次前來是狀告京郊采蝶軒掌櫃勾結他人,蓄意陷害,以致我明德坊封鋪。”
“謝宣,你可知這衙門規矩,你特意來求大人伸冤,為何不跪?”
“謝宣三年前鄉試甲子中舉,功名在身,一跪天子,二跪父母,三跪老師,府尹大人并不在其列。”
林育恒看了眼謝宣,道:“既是伸冤,便将罪狀交給師爺,你先回去等着衙門通知。”
“回大人,不可。上次大人審案時走的是速裁的程序,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審完了案件,根據《大齊律》,若是我有足夠證據推翻大人前次的審判,今次大人也應速裁。今日我訴狀已寫,人證物證具在,要告采蝶軒的掌櫃買通他人陷害明德坊,大人若是不審,我便上書到刑部,去求個公道。只是到時候就要麻煩大人一同去刑部一趟,不察之罪,大人是有個申辯的機會的。”
“你,大膽,竟敢威脅本官,來人給我打。”林育恒惱怒。
“慢!”謝宣一聲吼,衆人都停下動作,“小人只是說了事實,在座的各位都是見證,大人若實在要打也無妨,只是這樣的責罰我定不會服氣。按規矩打了舉人板子可是要上報的,等刑部審刑的時候我定會去刑部請各位大人明察。”
“你,你......”林育恒被謝宣堵的語塞,斜眼看了師爺,就見師爺擠眉弄眼示意他這案子必須得審。
這案子說是采蝶軒的人做的,但京郊的人幾乎都知道采蝶軒背後的股東是林家的人,其實就是林育恒仗着自己近水樓臺,讓人做了手腳陷害謝宣。這事兒本來就在他的轄區,鬧出來,他三兩下審了謝宣本是無可厚非,壞就壞在他不知道謝宣竟然有這等本事,能讓他找出的那三人寧願坐牢也要出來指證采蝶軒。又是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案子審完了,當初狀告明德坊的幾人此時全部轉了風向,一致指證采蝶軒的掌櫃。若只是這幾人改口便算了,等到林育恒傳了采蝶軒掌櫃上堂,誰知他對此事竟是供認不諱,當場簽字畫押,認了罪過。
最後謝宣乘興而歸,剩了林育恒在府衙後摔杯子。
“你你你,你說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好好找出來的人竟然會出來指證你。還有,你是不嫌事大怎麽的,竟然自己跑出來認罪。你說,你讓我跟我叔伯如何交待?”林育恒指着跪在地上的掌櫃,破口大罵。
“不能怪小人啊。今兒個一早,我突然在家中收到書信一封,上書了我自出生以來的所有過錯,連小時候故意推到鄰家小孩兒,摔斷了人家的腿都有,上頭說了,我今日若是不認罪,明日便會交到衙門裏頭。我,我能怎麽選啊。”
“廢物,廢物。”
“其實,那書信有兩封,其中一封是讓我帶給大人的,不如大人看了再說?”掌櫃從懷中掏出一封封好的書信,給了林育恒。
林育恒拆開看了不過幾行,便臉色大變,再也不說話了。
謝宣處理完一樁糟心事兒,心情甚好,特地買了些好吃的回去哄李之源,結果剛進門就看到鼻青臉腫的李之源正對着銅鏡察看自己面部的傷情,再看他一身雲錦,此事是破破爛爛,一眼便知,這是大打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