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入仕(二)
謝宣怕李之源燒糊塗了, 輕輕搖了李之源,少年頭疼着正睡的迷糊,被人搖醒也是模模糊糊的。“哥哥做什麽, 半夜不睡?明日, 明日還要溫書。”
“小源你額頭燙的很,可有不舒服, 告與哥哥知。”
李之源搖頭,道:“只是想喝水, 想睡覺, 頭疼。”說罷又閉了眼。謝宣摸了他額頭, 實在是燙,怕是燒下去會燒壞腦子,不敢再躺下, 讓門外守着夜的小童去叫來安麽麽。安麽麽知道了馬上安排了下人拿着李府的帖子去請大夫,自己則去小廚房,生火煮了碗姜湯。
謝宣沒再睡下,和衣起身, 給李之源倒了熱水,讓他喝下,李之源三番兩次被吵醒自然不舒服, 可發着燒,身上沒有半分氣力,難受的打緊。安麽麽端着姜湯進來,要伺候李之源服下, 謝宣沒有假手他人,自己接過來一手抱着李之源,一手喂他喝下。不過一碗姜湯的時間,李之源的病情仿佛又加重了,不住叫着冷。
謝宣讓人加碳,才又知道府中沒碳了。沒人想到今年的冬天會這般冷,入冬的時候謝宣出錢買了些好碳回來放在府中,這兩日用的差不多了,未來得及添置。謝宣自己做主讓把府中剩下的碳全部搬到李之源房中,又從櫃中取了包碎銀子出來,整包給了個下人,讓他立即去找人買碳,多加錢沒關系,給小費也沒關系,總之這碳火不能斷了。
好在李府位置不偏,離着兩條巷子的地方便有家醫館,裏頭有位老郎中。半夜吵醒老人雖說不好,不過謝宣準備的足,人大夫還沒上門診斷,先給診費,老先生一掂量那錢袋的重量,便沒了火氣,立刻上了李府的馬車。
老先生一陣診斷,摸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道:“小公子白天是不是出去過了?”
“正是,請問先生我這小弟的病可有大礙?”謝宣在一旁着急。
“無礙,無礙。天凍傷寒,寒邪束體,陽不得越。爐火燒的旺些,被子裹厚點兒,一劑藥下去便好了,磨墨吧,我開方子。”
謝宣一聽忙不及加了清水磨墨。“行了,拿着方子跟我回去抓藥,三副藥即可,抓回來三碗水煎成一碗,熱熱的給他喝下去,不消一個時辰便能退燒。切一碗姜片,伸進去給他擦擦身子,擦擦額頭,容易發汗。”
謝宣一直站在旁邊,再三謝過先生,讓人送了先生回去,順便去抓藥。自己則是拿着姜片,從李之源領口伸進去,幫他擦了身子和額頭,然後又迅速将人裹起來。
如老郎中所言,吃下一帖藥後,不到一個時辰便真的退燒了。李之源剛發過一身汗,頭昏昏沉沉,睜開眼睛要水喝,怕茶水解藥性,謝宣特地溫了糖鹽水給他,勉強喝下兩口去,安麽麽又端了剛煮的熱粥上來。
“吃了一晚上湯藥了,胃裏頭總得有兩顆糧食墊着。這是老身加了小豆煮了半個時辰的粥,只給少爺舀了窩窩那裏的一點兒,好入口的很。”謝宣接過粥來,自己嘗了嘗不算燙,才給李之源喂下。
謝宣掏出些碎銀子交給安麽麽,道:“勞煩麽麽了,小源已經退燒了,今夜大家都辛苦了,辛苦麽麽将這碎銀子給大家分分,明日留個人煎藥煮粥便好,其餘人可以多休息會兒。”
安麽麽領完賞錢便退了出去,兩床被子都裹在了李之源身上,謝宣怕有冷風灌進去,不敢打開,便和衣上床,隔着兩床被子抱了李之源。好在派出去買碳火的人已經工人把碳送回來了,屋子裏燒的熏籠,炭盆都燒的旺,即使開了扇窗子通風也是一點兒不冷。
謝宣看着李之源流汗後略顯蒼白的臉,不住心疼,好在此時已經退燒,他才能放心閉了眼睛。誰知不到一個時辰李之源就在他懷裏亂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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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源被謝宣緊箍着,手臂不能動彈,所以扭來扭去,“哥哥,癢,你幫我撓撓。”
“哪裏癢?”謝宣微微松了手,天還沒亮,謝宣只能透過燭光,隐隐看到李之源的臉有些發紅,上手一摸,果然又發燒了。
謝宣一松開,李之源便自己伸了手出來要撓,被謝宣一把捉住了手,謝宣微微讓開一些,燭光更亮些,他看到李之源想撓的地方起了大小不一的紅疹子,其中稍大一些的竟已經成了個小水泡。
是天花。
謝宣被吓壞了,天花這病可大可小,稍有不慎,便是會要命的。天花傳染,謝宣也不敢再喊人進來,自己起床讓人拿了名帖去請百安堂的杜神醫,并囑咐了人燒一盆熱水放到門外,并囑咐不準讓任何人進來。做完這些,謝宣便回了房間,李之源此時全醒了,身上的疹子也發了更多,渾身都癢,想去撓。本來別家小孩兒發天花都是得綁着手腳怕抓破了痘子,可謝宣舍不得,看着李之源白嫩的皮肉,怎麽也舍不得用布條綁起來,便只能自己将他雙手抓着,“小源乖,不能撓。”
杜神醫不好請,下人費了些功夫才将人接到府上。謝宣剛剛才拍着李之源的背,哄着人睡下,自己拿着絲巾出來接神醫。杜神醫幾乎是看到謝宣緊張的模樣便猜到了是什麽病,接過絲巾給自己綁上,讓其他人都留在外邊。
謝宣只道:“我幼時已經生過了。”
杜神醫默許,兩人才進了房門。先生號了脈,又自己瞧了李之源身上的疹子,問道:“可是發燒的時候先請了大夫過來看了?”
“正是。”
“庸醫,敢讓你拿姜片給他抹身子,差點兒可惜了這小少爺的一身皮肉。”
“大夫,不知我這弟弟可是?”
“你山長水遠讓人請了我過來,自己又害過自然知道這是什麽。”
“那嚴重麽,能好麽?請神醫用心診治,藥材什麽随您開,錢無所謂,請神醫一定治好我這弟弟。”謝宣看似鎮靜給大夫行了個禮,實則已經着急的手都在發顫。
“該開的藥我自然會開,不過是否能好,真是說不準。”
“神醫,您治天花可是從未失手的過的,還請神醫......”
“放屁,那是他們運氣好,把我捧成這樣的。治不好的不在少數,不過在京都,這病若是我治不好,你也不用去找其他大夫了,磨墨,我開方子。”神醫說完便提筆,洋洋灑灑寫了幾張單子,“這張是內服,去找人抓藥長期煎着,藥當水喝,一個時辰一碗,前三日不能停。這痘枷粉去百安堂買,二十兩銀子一錢,買多少你定,他這樣子,我瞧着買個一錢就差不多,拿回來兌了水,用棉紗布剪小,沾了那東西塞鼻孔裏,一次塞一個時辰,一日三次。這張是外用的單子,這藥每天拿回來煮了給他擦身子,可以止癢。”
說罷又看了睡夢中的李之源一眼,道:“看得出你疼弟弟,再疼也得有個度,該綁的還得綁着。用了這藥明日痘子會全部發出來,若是到第三日早上都還沒有開始消退,那就很危險了,最好是就着第一副藥,有一曾患過此病的人以血做引,每次十滴給他就着藥讓他服下,若是這樣還不消,那便是華陀在世也救不了他了。對了,這病傳染,房中的人沒發過逗的一律不準進來,房中器具每日用熱水擦過才好。碳火不要燒的太旺,他不好睡。”
等神醫診斷完,天已經大亮,謝宣千謝萬謝,正準備送大夫走便碰見了往這邊來的李恒。說來,這事兒鬧了幾個時辰,同一個院中,李恒竟是現在才知道李之源病了。
“李伯伯,別進去。”謝宣攔住他,“小源病了,是天花,大夫診治了剛剛睡下。”
“天花?竟是天花?”謝宣無比懊悔,“怪我,怪我,前兩年本該帶他種痘,竟是忙忘了。”
“自然怪你,為人父母,又不是窮苦百姓家接不起痘的,這等事都能忘,你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責任全在于你。”杜神醫出了名脾氣不好,見到李恒自責,不但不加勸阻,反倒責怪起來。
“李伯伯來的正巧,還請伯伯松大夫出去,我得回去看着小源。”謝宣一心在李之源身上,不敢有一點耽擱,只想讓李恒快快把人送出去,抓藥回來,自己則是一刻不停回了房間。
“不行,你快收拾收拾用藥水泡個澡,再過兩日就是春闱,你萬不可有何差池。”李恒不同意。
“我幼時已經發過了,這府上沒人比我更适合照顧小源,李伯伯快點送神醫回去,抓了藥回來小源還要用的,反正只要他後天一早開始消痘,我便能去安心應試了。”謝宣沒再等李恒反駁,自己便跑了回去,莫說是李恒了,此時便是天王老子來讓他離開,他也是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