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學(三)
這一次謝宣入學的時間比上一世更早,等真正開始上課了,他才驚奇地發現,陸檀和陶憲之竟然都在甲字班。若只是陸檀,他都未償有這般詫異了,畢竟大名鼎鼎的寧侯世子可是文武雙全,奇的恰好是陶憲之。這位陶公子雖只是太傅家的二公子,從小便是名聲在外,三歲識千字,五歲被唐詩,八歲熟讀四書五經,十歲便入了大殿當場作策論一篇,廟堂之上無人不為之稱奇,君心甚悅,賜了他入宮金腰牌一塊,作大皇子的陪讀。于是乎,這位本該出現在皇宮的陪讀怎會在鹿鳴書院讀書成了謝宣心中最大的疑惑。
其實不僅僅是謝宣,能進鹿鳴書院甲字班的學生,随便拎一個出來也是風度翩翩,作起文章也是潇灑飄逸,名甲一方。自從陶憲之入了書院,這些學子遍如臨大敵,從前正常作息的那些學生都變成了三更睡五更起,只差懸梁刺股,徹夜不眠,就怕第一月小測的時候被比下去了。
說起來陶憲之确實有兩分神秘,當年名滿京都的大才子,卻在最該入仕的年齡選擇了與父親一同退隐,後來竟是直接在京都消失了,令人扼腕。謝宣秉着惜才之心,有意與陶憲之結交,無奈此人太過寡淡,總是獨來獨往,即使謝宣主動示好,也未流露出半分與謝宣交好的意思,所有的回應全是出于禮節,長此以往,謝宣便也收斂了兩分,只想到順其自然了。
書院中的日子本是清閑,無奈謝宣身邊多了位英明神武的世子爺,日夜在他耳邊聒噪,逃課搗亂無所不作。就連先生罰的抄《禮記》,也是從十篇增加到了二十篇,而這位爺仍是不知悔改,反正這書院中多的是想巴結他,幫他抄書的人。至此,謝宣算是明白了,這位世子爺就是閑不下來,謝宣最開始領罰那兩日,每逢他擺好筆墨紙硯開始抄書,這位爺就如幽冥一般出現在他身邊,極盡所能搗亂,完了還會加上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勞其心志,為兄是為了磨練你。”好在之前在李府的時候,謝宣已經被李之源皮慣了,況且他對陸檀本就不上心,只是幾次後,無論陸檀使出什麽法子也撼動不了他了,謝宣也得以早早交上了罰抄的《禮記》。
二十日後四月十五,鹿鳴書院迎來了第一次測驗,所謂測驗分為兩個部分,上午默書,下午策論。測驗一完,即使當晚所有學子便可從書院回家,還是沒人能高興得起來,一衆學子包括甲字班的學生都是哭喪着臉。
學生甲:“誰能想到今日讓默的竟然是《公孫龍子》,昨夜我想先生注重謀略,特地溫習了《孫子》,怕先生出其不意,又特地多看了兩遍《韓非子》,誰曾想先生竟然能這般出其不意,考的竟是《指物論》,那篇東西我可就記得一句‘物莫非指,而指非指。’這般我今日都無顏回家見爹娘,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學生乙:“默書就算了,今早輸了之後我便寄希望于策論,誰曾想,今日讓論的竟然是《九章算術》中丈田的東西。向來士農工商,我等居于首位,何故要去學那貧農才做的活計,真是有辱聖人,有辱聖人。”
一群學子收拾了包袱,一邊抱怨一邊往院門外走去。本次測驗确乎有些難,不過謝宣本就好讀書,無論是公孫龍子的白馬,指物還是《九章算術》中的應用操作,雖不求甚解,卻仍有所涉獵。再者,縣試殿試的題目他都尚且記着,是否入仕也只等他考慮清楚罷了,所以這個小測驗,他并未放在心上。
與旁人不同,謝宣拿着書筆往自己住的廂房走,他今日不回去,因為第二日便是李之源來鹿鳴書院入學測驗的時候。早幾日知道這個消息後,謝宣便休書一封回了李府,告知李恒今日不用派車馬來接他,只等着第二日李之源來了再與他一同回去。
有道是“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謝宣在書院中,本就一心向學,奈何麻煩總是會找上他來。回房路上,他被人堵了,來人是林恒遠和梓君侯府大少爺蕭戰。
蕭戰本就比林恒遠一些人大上幾歲,胸中無墨,一聽之乎者也便頭暈腦漲。梓君侯祖上跟寧侯一樣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地位自然不低,不過底子差了些,一向都是有勇無謀之典範,只知跟着君主打江山。到了蕭戰這一輩,也是囫囵讀了幾年書。如今蕭戰跟着謝宣一般年歲的孩子一同讀書,自然跟着林恒遠在最不濟的戊字班。此時對面的人來勢洶洶,謝宣便明了,怕是林恒遠巴結上了這位侯府公子了。
“喲,這不是寧侯府世子的新走狗麽?怎麽,你主子走了,沒人罩着你,這會兒要躲回去?”林恒遠撐着只手攔住了謝宣的去路。
謝宣不語,擡頭看了林恒遠一眼,目光如劍般淩厲,仿若冰霜,林恒遠是在謝宣手上吃過虧的,一想到自己上次差點死在李府的冰冷的水池中,不禁打個寒戰。
謝宣的目光能震懾住林恒遠,卻吓不到蕭戰,那小子本就從小在梓君侯的教養下習得了一身府兵的痞氣,加上林恒遠告訴他謝宣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蕭戰更不把他放在眼裏。
“脾性還不小,怎麽跟着陸檀風光了,就當自己真是個什麽人物了?一條狗罷了。”蕭戰全是不屑。他們侯府與寧侯府本就是對家,從前還跟這太|祖南征北戰的時候就互相不對盤,到後來各自封侯了,京中人卻都覺得寧侯府更勝一籌,都說寧侯府上出來的人千好萬好,模樣俊俏,作詩時溫文爾雅,習武時英姿飒爽,卻嫌棄他們家全是武夫。像陸檀曾提到的那個《京都百家公子名錄》,明明他們家身份也不低,可他就上過一次榜,還排在了倒數第三,後來據說那票是他姐姐看不過眼給買來的,被人撤了,他是實在氣不過。
見到蕭戰的那一刻,謝宣心中已經衡量過了,他若沒有記錯,這人日後怕是要站到二皇子那邊的。自己今日被攔住,即便是奮力反抗也敵不住他的,遑論他們身後還帶着些幫手。此時謝宣是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只想待會挨打的時候護住要害,但凡自己能有一口氣在他便去胡夫子處告狀,明日待李恒來了再去官府擊鼓鳴冤,将事情鬧大最大,不管怎樣,最後蕭戰是絕對不可能再出現在書院的了。
Advertisement
如此想了,謝宣幹脆輕蔑一笑,對蕭戰道:“寧侯世子儀表非凡,智勇雙全,文韬武略皆名滿京都,得世子擡愛,是祖上積德。倒是公子身邊的這些人,跟着一介武夫,整日作威作福,才是做了走狗而不自知。”
蕭戰大怒,揚手便是一拳,謝宣躲避,卻剛好被打在側臉上,謝宣右臉眼眶一下迅速紅了。蕭戰立馬上前要再打,卻被人攔住。是陸檀,只見他一手将蕭戰的拳頭攔下,再轉眼擰到身後,蕭戰便已是動彈不得。
“老弟,可還好?”陸檀一手鉗制了蕭戰,轉頭問謝宣。
“甚好。”
蕭戰雖被鉗制,卻大感失了面子,嘴裏罵罵咧咧,說陸檀是小人,讓他有種放開一戰。陸檀就果真放開他,赤手空拳上去與他對打,每一擊都是打在看不見的地方,打的蕭戰毫無招架之力。而蕭戰帶來的一群喽羅,以林恒遠為首,吓的是兩股戰戰,跑都忘了。
陸檀再一次将蕭戰壓在身下,一手鉗着他,一手掃了林恒遠一行人一圈,道:“謝宣與本世子乃八拜之交,日後你們見着他最好躲着走,若他少了一根頭發絲,我保證,你們每人能逃得了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