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境
他看見了那人罵項淩,但是沒有阻止。
公司內部文件由員工損壞,其結果需肇事員工負責,公關部做的仁至義盡,他們的人将文件內容上傳到公司的公用電腦,休息室裏的那臺。
項淩在電腦旁邊候着,等到文件傳輸完畢,檢查一下內容是否正确,才點擊打印。
打印好了文件,這事才算解救了一半,最後的一半,當然是要姬若河的重新批語,而看姬若河的态度,後者明顯看都不看這份文件一眼。
項淩站在姬若河面前,道歉解釋,無論如何,他都一點反應都沒有,連最起碼的掃一眼和瞥一眼都不給他。
文件得不到簽字,間接拖延了公司一年工作的進度和少了一塊缺陷。項淩毫無疑問會被那邊的人罵死。
他硬生生在姬若河面前站了将近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內,他完全感受到了什麽是裏外不是人。
外面有人輕輕敲門,一位姑娘來送飲品,項淩走過去接來,打發了那位姑娘,然後重新返回姬若河面前,将飲品放到他桌上。
“文件破損是我的責任,姬先生大人大量,給我一次機會。”
他誠懇道歉,因為錯在他,會涉及到他人,所以他道歉的時候非常溫順。
姬若河看完了手上的資料,順手拿過飲品,喝了一口,道:“又要機會?”
“如果不是我把文件沾濕了水,也不會拖延公關部的工作,是我的錯,但是負責工作的他們不應該受到牽連,您不看文件,他們沒法繼續接下來的工作。”
姬若河終于舍得将眼神放在項淩送來的文件上,然而也僅是看了一眼,繼而起身,道:“一會我開會,你在門口等着。”
項淩點頭。
這一會開了接近三個小時,項淩在會議室門口站了将近三個小時。
下午六點,張星星打來電話問他今天還去不去劇組,項淩三個小時沒說話,一開口聲音沙啞的難聽。“不去了,你看着。”
“怎麽了阿江,你不舒服嗎?”
項淩微微搖了搖頭,道:“沒事,有點渴,我先挂了,這邊有事。”
姬若河和幾個高層從會議室裏走出來,其中一個為某視頻板塊的負責人說道:“那人我借走了,今晚估計能趕成,多謝總裁了。”
姬若河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然後眼神示意項淩跟上去。
負責人讓項淩做的工作是跑合作夥伴三個月前談好的合同,那個公司上班沒有規律,去了好幾趟找不到人,負責人将項淩從頭到尾罵了個狗血淋頭,文件就直接砸他臉上,時間到了晚上八點,合同的事還沒解決。
後來項淩要了合作夥伴的電話,讓他們将文件放在前臺,對方說公司已經下班了,放不了,頓了會,又說可以電腦傳輸重新發過來。
只要能拿到合同,就是舉手之勞,打印的事。
項淩給了對方公司電腦地址,對方将文件發過來後,他下載,檢查,打印,一切行雲流水。
等項淩好不容易松了口氣,轉身開休息室的門時,門卻被鎖上了。
項淩叫了兩聲,無人應答,無奈選了個靠近門的沙發坐下。十月的天,公司進入秋冬季作息時間,每當八點半所有員工下班,電力室的值班人員便會拉下電閘,保證用電安全。
晚上些許涼意,休息室沒有光,外面的天也不賞臉,晴天夜晚無月,将整個人蒙在黑夜裏。
開始項淩還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和張星星聯系。
——公司大門鎖住了,我出不去了。
——什麽?關門的人不知道還有人在裏面嗎?我去打電話要鑰匙去接你。
——你知道他們的電話嗎?
——……不知道。
——算了吧,我在這休息一晚,明天開公司我就回去。
……
張星星怕他無聊,跟他發了好多信息,從公司八卦說道劇組八卦,從哪個明星今天的頭條新聞說道今晚回家養的貓咬碎了好多紙。
項淩舒展笑意,打字回應他,忽而屏幕陡然一亮,關機标志在強烈的白光中閃現,繼而滿屏變黑,沒電了。
項淩無奈關了手機,他和那頭的張星星聊的正嗨,忽然沒了消息,張星星估計得瞎想一通。
伸手不見五指的休息室,項淩阖上眼睛小眯一會,這段時間正忙,在家的時候睡不到五個小時就要起床,現在被困在公司,身邊沒有工作,換個思路,還可以偷懶休息一會。
就這麽一小會,項淩酣然入睡。
人在有條件可以睡覺的時候,多天來的壓力傾覆,瞬間将人帶入夢境。
夢裏的世界是明媚的,那時候他的手放在母親的掌心,母親穿着一身碎花白裙,牽着他的手走在滿園方向的花地,天很藍,遠處有一座很大的別墅。
母親指着別墅對他說,那個地方是他的家,項淩笑眯了眼,花地裏的蝴蝶紛紛圍繞着他轉,偶有兩三只停在他眉前,小心眨眼還可以看見它們彩色的翅膀。
走進了別墅,裏面走來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臉,但應該是個男人,母親抓着他的手,溫柔地對項淩說:“快,叫爸爸。”
項淩迷茫擡眼,使勁揉了一下眼睛,除了模糊,根本看不清人臉,身旁的母親還在催促,項淩不明所以,張了張口正要喊,這時,男人的臉變得清晰起來,他惡狠狠地等着項淩說:“滾,誰是你爸爸。”
一個巴掌養起來狠準地落在他的臉上……
項淩驚呼驚醒,醒來時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從哪襲進來涼涼的風,吹得他發抖,後背早已被汗濕。他摸了下臉,恍惚聽見遠處有聲音。
靜心去聽,剎那以為自己聽錯了,耳邊回蕩的竟是張星星的聲音。
楚江!阿江!
項淩黑暗中摸黑,跌跌撞撞推開休息室的門,瞎子摸門憑記憶往樓下跑去。
在黑暗裏待久了,稍微有一點光就可看見室內的大致摸樣,他下了樓,往大門方向跑去,跑的時候喊了一聲張星星的名字,以防對方得不到回應。
張星星趴着公司的玻璃門往裏面看,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激動叫道:“阿江,阿江。”
“你怎麽來了?”
“你突然沒了消息,給我吓壞了,我趕過來看你怎麽樣了,幸好你沒事,我的祖宗。”張星星順順氣,總算是沒白跑,但下一個面臨的問題則是就算他來了,他也沒有公司的鑰匙,照樣開不了門,不能讓項淩出來。
項淩不合時宜的咳嗽了一聲,張星星緊張道:“咋了,感冒了?”
額頭的汗還未幹,嗓子莫來由的一癢,連續咳了好幾聲,還真有點要感冒的趨勢。
項淩聳了聳鼻子,剛咳嗽勁還沒下去的沙啞聲音說:“沒有,剛才做了個夢。”
張星星不能将他弄出來,心裏也着急,忙道:“我在這陪你吧,你害不害怕?”
項淩好笑:“我這麽打的人,我怕什麽?你回去吧,別在這站着了,外面比裏面冷,別感冒了。”
張星星:“我不放心。”
項淩重複道:“外面冷,回去。”張星星穿的也不多,一件大衣加身,露着縫多,冷風鑽進去容易着涼。
“可我想和你說說話。”
“我是要死了嗎?”項淩突然問。
“啊?”
“沒死你跟我說什麽話,滾回去。”
項淩發火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張星星心裏打怵,哆嗦了嘴,猶豫的轉身離開。項淩看他走遠了,才回轉找了個座椅坐下,熬到天明。
一閉上眼,疲累襲來,又忍不住睡着了。
這次一夜無夢。
——
早上醒來的時候,項淩發現自己睡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身上蓋着一件厚毯子,張星星端着一杯咖啡伏在茶幾上看資料。
項淩坐起身,毯子滑落至腰間,張星星聽到動靜,回頭道:“醒了。”
外面太陽刺眼,是正午的紅。
“我睡了多久了?”
張星星昨晚沒真的離開,他跑到對面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坐在門口盯着淩美大門的動靜,第二天天一亮,管事的來開門,他一個箭步沖進去,項淩還在睡,他就将人抱到辦公室的沙發上,細心給他蓋上毯子。
“現在十一點多了,你太困了,這次睡得好吧。”
項淩從沙發上起身,張星星給他滴了杯熱水,說:“剛去餐廳點了一份早餐,一會送上來,先吃點。”
項淩搖頭:“不了,休息室還有姬先生要的文件,我得去拿回來。”
“吃完了再去吧。”
“不必。”
項淩穿了件外套,推開門走了出去。
休息室的人不多,早上基本沒人使用打印機,所以昨天的文件還在原處,沒人動過,項淩拿起來随意翻了幾頁,出門,進電梯,上樓。
姬若河在辦公室裏,項淩敲了敲門,得到允許,他走進來,道:“姬先生,這是昨天合作公司的合同,抱歉昨天沒有送過來。”
姬若河将簽字筆的筆蓋套上,聲音聽不出喜怒:“昨天給你打電話為什麽關機?”
項淩下意識去摸手機,後知後覺手機因為沒電被張星星放在辦公室充電。
“對不起,沒電了。”
“你助理跟我說你昨天被鎖在公司了?”
姬若河問人話的時候總是一副面具臉,不冷不熱,這讓項淩很難猜測他的意圖。
“是。”
姬若河從椅子上起身,走到項淩面前,和他背對擦身,管風琴似的聲音再次開口:“公司水很深,比你有地位的能呼風喚雨,你若想重新長出翅膀,光靠強硬堅韌是不夠的,昨天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地位比你低的,看你不爽可以在背後陰你;地位比你高的,看你不爽,他們可以光明正大表達對你的不滿,一個人渾身豎滿刺不能解決問題,你必須學會順從。
刻意的刁難躲不過,掙紮越激烈,深淵便離你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