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珠宮
“不好意思,現在陸蘇子小姐的一切行程動向都不歸我們負責,有接戲相關事宜請聯系柳美人或者直接打她電話。什麽?不知道電話號碼,巧了,我剛好也不知道。”
張星星挂完上一個電話號碼,立馬又接下一個電話,回答千遍一律,笑容天衣無縫,他不厭其煩去接每一個打來電話問陸蘇子是否願意接戲的片方聯系人,原因無他,單單為了項淩。
陸蘇子不是沒待到幾天就走了嘛,的确,她會在柳美人那裏獲得更好的資源,但她可能不知道柳姐的為人,過不了多久,柳姐就會減少她的出面,從劇本到出席活動,她會逐步從屏幕上消失,直到将她從觀衆眼界中抹去。
因為陸蘇子不過是柳姐挑釁項淩的一顆棋子而已。
她在項淩極力跟柳姐争論試圖要回她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項淩放棄是尊重她的選擇,無奈有一點罷了。
一個人的軌跡改變,一個圈子的改變絲毫不會動搖世界的晝夜。
這句話在項淩的警鐘裏敲過很多次了。
——
這天,項淩早早來到攝影棚,昨天看了拍攝的進度,今日的戲份應該到了天選男主,鬼馬精靈和高智商發小三人進入荒島幻境的一場戲。
幻境裏的景色是天琉藍,樹木,土壤,河流都是不同于天地間的正常顏色和模樣,玄幻鏡之內的萬生萬物都閃着奇異的光和稀奇古怪的形狀,光怪陸離,需後期特效合成。
今日大部分的戲都要無實物表演,無實物表演特別能考驗演員的演繹素養,之前聽說有很多經驗豐富的老演員在面對無實物表演的時候,情緒沒控制住,NG了好多次,影響了整個劇組的進度。
項淩這場戲親自上陣指導,他本身也是演員,要說來指導新人演戲也說得過去。項淩自己也有把握,雖然沒接觸過這方面,但他幾十天以來的自我培訓不是弄着玩的,這是自我意識天生攜帶的上進,這種上進在任何時候都能起到巨大的作用。
前半場進環境的時候,全體表現的沒什麽差別,但到了幻境裏,宋筠演的高智商發小眼神總是不能集中在虛拟的小青蛇身上,話說不到半句,眼睛開始飄忽,亂動,好幾次不小心瞥到了鏡頭,廢了好幾幀畫面。
一次兩次可以理解,宋筠連犯了七八次錯誤,氣得項淩把對講機重重砸在桌子上,吼道:“停,宋筠你跟我過來。”
在場的人被項淩的氣勢吓到了,他雖沒直接用表達暴怒的不良詞藻,但語氣裏的怒火顯然已到達咽喉,壓抑着,被他深深止住。除了導演後面的幾個馬屁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剩下的人大氣不敢出,本來他們并不将項淩放在眼裏,但就算是一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盛怒之下的戾氣,在場的其他人也會心底犯怵。
宋筠垂頭喪氣跟着項淩進了休息室,暗紅色的防盜門無情的關上阻隔了外界投來的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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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怎麽了?”
宋筠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一般熬夜或者覺不足引起的生理紅血絲沒什麽大問題,回去多睡會補補覺就行了,可宋筠眼球上分布的紅血絲太過吓人,不正常的紅,而且感覺有隐隐的出血。
宋筠撫上眼睛,小聲說道:“今天不小心磕的。”
宋筠有個妹妹,個子有一米七多,今年正好十八歲,卻不在洋溢盈園的校園裏讀書,早早就出來打工了。姑娘梳妝打扮受過早步入社會的影響,濃妝紅唇,黑絲短裙,時尚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顆叛逆的心,她白天隐蔽晚上出沒,在夜總會上班,掙的錢比宋筠多好幾倍,但花錢也如流水,入不敷出。
宋筠總會在妹妹出去工作回來的第二天早晨坐在沙發上等她,勸她不要晚出早歸,辭了夜總會的工作,找點其他的正經點的工作。兄妹天生不和,哥哥不理解妹妹的濃妝豔抹,妹妹瞧不起哥哥的窩囊膽小,兩人說不到兩句話就要吵起來,一吵就要砸東西。
宋筠的眼睛就是被他妹妹拿喝水的陶瓷杯給砸的,帶着白瓷耳把的杯子正巧撞上宋筠的眼睛,砸的他當場頭暈目眩,好半天才緩過來;然而《荒紀探險》的拍攝今天一天都有他的戲份,宋筠顧不得去醫院做檢查,擠上公交車趕到拍攝現場。
眼睛偶爾會疼,他以為忍忍就好,沒想到粘膜不正常的與眼皮摩擦讓他産生了極大地不舒服感,注意力集中不起來,恰巧鏡頭又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個控制不住就頻繁NG。
“你眼睛很紅,做什麽不小心?一會我讓醫生過來給你看看,今天你的戲份先拖一拖,之後加班補回來。”
項淩方才拍攝的時候沒有太注意宋筠的眼睛,叫人跟過來才看見他的眼睛紅的不正常,是非對錯先不管,問清情況再做定論。
宋筠連忙擺手,懷揣着歉意說道:“不,不用了,我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了,不能耽誤劇組進度。”
項淩冷冷打斷他:“眼睛壞了拍戲有什麽用?給我坐這別動,一會我打電話叫醫生,劇組那邊我做主,誰敢亂說我踢了他。”
娛樂圈裏有很多像宋筠這樣中途出道的新人,然而圈中人都知道奮鬥往上爬的新人都是勤懇堅韌的代名詞,不管受了多大的傷,有多累,生了多重的病,不用別人關心,也不用別人發現,他們将苦水往肚子裏咽,轉到鏡頭面前又是一副燦爛的笑顏。
多年後,當初的艱辛會被挖出來,這段段金貴的歷史,也是一個演技派爬上巅峰的證明。
無人說苦,無人說累,因為不管怎樣,沒有人會在乎他們,誰都是這麽過來的,憑什麽要收到特別關照。
因此項淩的強勢關心對宋筠來說,如同冬日嚴寒肅冷的石頭縫裏照進了一縷陽光。
人人都說《荒紀探險》的總監制是個下三濫的賤貨,如今鳳凰落成雞,幾乎所有人看他都如同再看一個小水溝裏的老鼠,充滿不屑與鄙夷。
可是他對自己很溫柔啊,宋筠想,大抵是外界對他有什麽誤會吧。
不出所料,項淩和劇組的執行導演吵了起來,原因歸根宋筠,導演靠在導演椅上,雙手環抱着胸口,做出一副你得罪了我的架勢。他說,憑什麽劇組的進度要因為一個新人而延遲,難道要所有人将要收工時,就等他一個人嗎?!
項淩毫不客氣地回擊道:“如果你把你剛才打電話給不相幹的人浪費掉的時間用來拍攝其他人的戲份,我保證進度不會延遲,電話那頭的情婦是比你老婆騷還是浪,糊住了你的智商是吧!”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項淩生生撕開了導演極力掩飾的秘密,他勃然大怒,站起身來要跟項淩理論,導演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全身舒展開比項淩高半個頭,真有點吓人的意思。
不過項淩先一步發話,不想幹就給我滾,就你這連場景調配都不知道怎麽搭的導演,這部戲要你來拍也是毀,劇組裏随便拉一個人都比你好,你導演專業畢業的是吃屎的吧!
導演身邊的助理驚愕地長大了嘴,他跟導演後面多年了,第一次見有人敢這麽罵導演,要知道淩美的導演那可是象征着最優秀的水平,從來不會受到質疑說他拍戲不行什麽的,項淩算是開了一個先例了。
蠢蛋導演被他威懾到了,說不出話,只幹瞪着眼,半晌才說出話來。“好,好,你給我等着,楚江,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項淩冷笑:“無所謂,我身上的裂痕多着,不在乎你的。”
導演怒發沖冠地走了,臨走還踢翻了導演專座,身後的助理愣了好一會,才着急忙慌的趕上去。
剩下的人呆的呆,小聲說話的小聲說話,基本上被今早兩件倒黴事給搞蒙了,大家都不清楚情況項淩為什麽突然發火,本來都不将他放在眼裏的衆人,心中生出了敬畏。
不敢惹,惹不起。
項淩朝着發愣的工作人員吼了一句,各位如驚弓之鳥各往各處飛,旋轉着忙自己的事去了。
張星星也沒見過項淩發這麽大的火,心裏忍着疑惑,直到一天的工作忙下來,演員收工,工作人員收拾道具和場景各回各家,他才敢問項淩今天怎麽了。
累了一天,項淩也沒什麽力氣了,他簡單說了一句話,沒什麽,拿着工資不幹活的人就該滾。
項淩不止一次看見原先的導演找各種理由和別人打電話,他撞到過幾次,從言語中可知電話那頭的人是見不得光的人。見那導演笑的奸邪,休息時間到了還一直磨蹭,完全不把工作服當回事。
這個戲拍起來煩死人了,肯定不會火,浪費我時間,都是楚江那個賤人,老子早晚給他點顏色看看,寶貝兒,好久沒見你了……
惡心。項淩心中罵道。
沒了導演,他還不能找別人了?他以為自己是誰,劇組沒了他戲都拍不起來了是嗎,可笑。
項淩倒了點熱水,喝兩口潤潤嗓子,臨時趕走導演,臨時自己做導演,嗓子都喊啞了。
“對了,你看過宋筠了沒?眼睛好點了嗎?”
張星星道:“他說沒事,醫生來看了,開了點消炎藥。”
項淩點頭,拿起外套穿在身上,邁着長腿往外走。張星星跟後面喊道,我送你吧,項淩沉聲回道不用,消失在簾布後面。
——
收工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半,回到家中已是十一點過一刻,項淩翻開手機看了下備忘錄,找了毛巾和浴衣,進了洗浴室洗了把澡,順帶洗了個頭。
時鐘的指針慢悠悠指向十一點半,項淩拽着毛巾擦拭自己頭發,動作迅速不失優雅一件一件穿上衣服褲子,關了門,拿上車鑰匙往車庫走去。
今晚十二點在西湖鐘樓舉辦郝富商的生日宴會,娛樂圈許多大明星,大老板,不出名的小明星都來了,懂明堂的交個朋友,沒名堂的吃喝玩樂,拿出手機擺個拍,妄想第二天上個頭條熱搜。
大家你來我往半熟不熟,遇到打個招呼點個頭算是見過了,轉過身各自相忘,也沒人去想剛才和自己打招呼的人是誰。
項淩開車進去被維序的保安引進車庫停了車,再被領着進入大廳。
冠冕,富麗堂皇,人間極樂,絕無僅有,再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鐘樓的布場,主人的高貴,襯得這座大廳也如虹如麗,彩繪水晶燈,香水玫瑰,美不勝收,亦如貝闕珠宮。
宴會開始已有一段時間了,主持人的祝福詞也說完了,大家各懷心思但卻笑容豔麗舉杯說生日快樂的禮節也走過,宴會開始到三點結束,剩下的時間,都是來之賓客相互結交的時間。
這個時間段裏,經常會産生強強合作,強制合約,亦或仰仗金山的交易,雙方甚至多方都是通過某種能達到目的的手段狩獵自己獵物的,不管怎樣,都不違法。
而項淩今天來的目的只有一個,二樓西陽臺坐着端杯喝酒的男人——一位著名手機生産商的老總,姓于。
于總大腹便便,頭發全禿,個子也不高,為人口風也不是那麽好。
項淩找他的原因是因為同樣沒什麽優點的人,往往能更容易收買他,《荒紀探險》劇組絕不可能只有聞卿一個贊助商,多方制衡,權力分散,他受牽制大一方的可能就會減小。
項淩端着酒杯走過去,在于總身邊坐下,開口便道:“屋內紙醉金迷,不如屋外皎月照地,于總原來也喜歡賞月。”
胡驺一番總體聽起來不錯的話,冠冕堂皇,表面工作,更适合切入話題。
項淩自我介紹:“于總您好,我叫楚江。”
于總大概是聽說過他的名字的,不過可能記性不太好,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門道,輕輕點了兩下頭。
“聽說公司出新品了,沿襲上一代的優點,還增添了新功能,于總真是對市場的預測有遠見。”
于總呵呵一笑:“哦?何以見得?”
“當代許多年輕人都喜歡自拍和修圖,你完善了手機本身軟件自帶的功能,還自創了許多圖片編輯,讓使用者有更多的選擇,這樣的前瞻足以見得了。”
于總公司新出品的手機已經生産出試驗品,大規模生産還未開始,投放市場的也只有一千部,他們要做的就是靜待反響,如果好的話,他們市場部做記錄,得到總部認可,再批量生産。
項淩之前做了工作,他買了這款新手機,給了張星星試驗,他不喜歡拍照,但張星星喜歡;看到自己助理給自己的返圖,那皮磨得都能照鏡子了,他才敢于總面前卯足了底氣。
于總不是傻人,他知道自己坐這就像是一座金山,不少人過來跟他說過話,他想項淩來這的目的也和他們一樣,于是打開天窗說亮話。“楚先生最近也逢喜事吧,樣貌不俗,意氣風發啊。”
項淩也不轉彎:“于總說笑了,不過是導了一部片子,前期和過程準備都挺好,我個人也挺看好的。”
“有廣告投資嗎?”
項淩笑笑:“于總有興趣嗎?”
“這我就要看看有什麽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