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芒果汁
《荒紀探險》走的雙男主兄弟熱血線,無言情穿插,唯一一個女性角色還是個反派,作為項淩團隊中唯一一名女藝人,陸蘇子是一定要參演的,奈何形象過于甜美不但不适合原著純壞無苦背景的角色,而且藝人出道第一部 戲很關鍵,有可能為今後的戲路固定了方向,日後轉型的話,就會有些困難。
開機第一天,不出名的導演,不出名的制片人,不出名的團隊,加上不出名的IP改編,小衆八卦娛樂寥寥幾筆提到了他們的開機儀式,到場人數多但都是沒什麽大名氣的人,該走的儀式簡化成燒香拜一拜,所有主演合個影就完事了。
這場微風在娛樂圈沒刮起來,就算有段空青也無任何大媒體過去采訪,何況開機儀式這一天,段空青因為感冒沒有來到現場,場外等候見偶像的粉絲失望而歸,人一走,留下來的都是些看熱鬧的當地群衆。
項淩戴着黑色口罩,開機儀式進行到一半,就被一個電話喊走了。
姬若河不知是不是喝醉酒了,聲音沙啞的變形,電話一接通,也不管項淩在幹嘛,長長呼了一口氣,讓項淩開車接他。
項淩也沒拒絕,問了一下地址,邊走邊說着電話往車庫的方向走。
張星星被他甩在身後,正想問問陸蘇子另一部戲的片酬要不要在談高一點,人就被風吹走了。
誰呀,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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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不怎麽堵,項淩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開到姬若河說的那家明德醫院,妙手回春,錦旗滿天飛,是一家好醫院。
姬若河疲憊地坐上車,項淩遞過來一杯熱奶,聲音聽不來意思,道:“路上過得都是偏僻的小地方,只有這個,喝一點。”要不走這些小地方,飛黃騰達的城市哪來的不堵?
上流貴人生活的瞎講究在姬若河身上得不到充分體現,剛因車速快熱奶溢出杯沿些許,沾濕了姬若河的指尖,他依舊面不改色,眉頭都不皺一下,仰頭将熱奶喝了個幹淨。
青灰的臉色稍微好了些,項淩盯着他看的目光悄悄收回,前面是寬敞一覽無遺的馬路,道路兩旁種着清一色的朝天松,經年沉澱,蒼蔥的翠色早已在車來車往的川流不息間塵土積身。
不一會兒,後座傳來了綿長的呼吸聲,安靜又帶點安穩的舒心。昨天段空青突發急性肺炎,止不住的咳嗽伴随着高燒不退,姬若河開車疾馳送他來醫院,不眠不休照顧了他一整晚,眼子通紅。其實除了剛進來時需要他辦些住院手續,下半夜的時候他只是靜坐在病床前,半步未離,也未阖上眼。
疲乏得受不了,站在自己車前迷茫了片刻,掏出手機鬼使神差地把電話打給了項淩。
項淩沒有多說閑話,問了醫院地址,利落地挂掉電話,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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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若河本以為他不會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荒紀探險》開機的日子。心存疑慮,在看見項淩一身正裝,他才确定自己真的沒記錯。
項淩将人送回別墅大門前,回頭看了一眼閉目不知睡了還是沒睡的姬若河,淩美的老板脾氣誰也猜不透,他不知道該送他進去,還是在車上靜靜等他醒來。
車子停住最後慣性一頓的瞬間,姬若河冷不丁地說:“今天是你開機的日子。”
無感情,無歉意,仿佛就是在說一件事實卻與自己無關。
但項淩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道:“不打緊,片場有導演就行。”
誰知姬若河又道:“空青急性肺炎,得多休息幾日,先拍其他人的戲份,後來補上他的就行。”
兩人各說兩碼事,幸得項淩心态平穩,調節過來,面上沒顯示出不高興的顏色,公事公辦道:“行,我知道了。”
接着項淩又問姬若河是否開進別墅,或者讓管家出來接。
姬若河的回答仿佛又和他不在同一個世界,但項淩聽得很認真。
“空青資歷少,但演繹素養不比誰差,生病的事突如其來,沒有參加開機儀式,外面閑人閑語,你作為總監制和制片人,多擔待點。”
項淩颔首,微微垂眸,俨然一副聽從前輩教誨的後生。事實上,他哪敢對段空青下手,就算他因為心情不好,或者其他雞毛蒜皮的小事不來開機儀式,項淩也不會說什麽,人在江湖,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該說不該說的覺悟還是有的。
項淩的溫順讓姬若河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他便覺得是正常的,讓項淩将車開進別墅,然後去給他買一杯喝的送過來。
項淩問喝什麽,姬若河答,看着買。
——
姬若河洗了個澡,換了身浴袍,坐在餐桌前,桌上放着一盤切片面包和荷包蛋,刀叉閃着寒光躺在盤子邊上;姬若河拿着報紙翻來翻去的看,不眨眼睛,看的津津有味,管家恭敬站立一旁,機器人一樣。
門鈴一響,管家立刻上前開門,項淩領着紅色禮盒站在門口,對管家說道:“給老板送喝的。”
管家沒聽錯是送喝的,但是他手上拿着的卻是拉菲的禮盒,以前來房子的人不缺拎着大包小包的,但凡有備而來,都是來說給姬老板送禮,而不是喝的,聽上去也極沒有品位。
姬若河裏面傳來一聲讓人進來,管家側身退讓,給項淩讓出一條路來。
餐桌上除了幹飯早餐,一杯營養的冒着熱氣的牛奶都沒有,姬若河大概實在的在等項淩給他買的喝的。
上次不管是在KTV套房,還是娛樂會所,姬若河手不離紅酒,心中有數他大概是喜歡或者習慣喝這種飲品,轉了一家拉菲專賣店,選了一種最好的帶回來,以前跑業務和許多人打交道,項淩和酒脫不開聯系,自然也認得一些真品。
管家從櫥櫃拿出高腳酒杯,沒有勞煩項淩,熟稔地撬開拉菲的瓶蓋,倒了三分之一。
項淩不知是緊張還是不自在,額頭鬓角滲出些細細的汗珠,從姬若河的角度看去,泛出一些光亮。
“熱嗎,坐。”
紅酒杯距離姬若河有些遠,項淩往他手邊推了推,回身坐在了離他最遠的位置。
姬若河盯着紅酒沉默了良久,道:“你早上吃早餐喝什麽?”
項淩咯噔一下,心裏蹿出一個不詳的念頭,姬若河或許是想喝谷粒燕麥或者熱牛奶之類的,自己只考慮到姬若河是富貴之命,卻沒考慮到高高在上的人不過人間一粒紅塵,養生也是他們追求的。
早上飲酒對胃不好,項淩支吾道:“熱白開。”
不盡人意的答案,但項淩并非和姬若河作對,恍惚很久了,項淩對早上有早餐吃的記憶還停留在高中的那段時光,從母親去世後,他便很少吃早餐,通常因為逃避家,而匆匆跑到學校,不到中午必須回來,他盡量減少在家的時間。
早餐的味道,他很久沒嘗過了。
熱白開也是他瞎掰的。
姬若河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捏着刀叉的手松開了,拿起手中的報紙道:“上面有說早上不能喝酒。”
項淩說:“車裏有果汁,可以嗎?”
不是別的果汁,還是他記憶中姬若河最愛的芒果口味,他思量了很久,買完拉菲,中途又折回去,在一家店面幹淨的小店,買了一杯芒果汁,金黃的顏色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在太陽的照射下肉眼可見細泡歡騰地往上冒。
他沒拿出來,是因為不想自作多情,他知道重生這件事挺扯淡的,他也知道姬若河根本沒有可能意識到自己隐藏在別人皮囊下的真實身份,更不想讓姬若河有一個落魄的曾經的二線明星通過不很正常的手段竊取到了淩美老總的喜好并狗腿地為他送上關心的厭惡思想。
項淩做的小心翼翼,進來時手上只拎着紅酒。
姬若河眼眸終于擡起來,直視項淩泛着水光的瞳孔,道:“拿過來。”
項淩有一刻鐘的愣神,回神已然起身回車上給他拿應該還有熱度的芒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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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一杯的芒果汁被喝見了底,姬若河幾乎是一口氣喝完的,中間不帶喘氣,項淩臉不紅氣不喘端詳這一過程,不吭聲,沒有任何逾矩的動作,只安分地禮貌性地看着他。
姬若河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盤子裏的面包片沒動過幾分,起身上樓,換了件休閑裝下樓,對姿态始終謙卑的項淩說道:“下次別買芒果汁了,口味早就變了。”
他這話說的特別有意思,可以理解為提醒一個許久不見的熟人日後再相聚應注意此細節;又像再給一個讨好自己的馬屁精有用的忠告。項淩表面認為是第二種,心裏卻如颠沛在海浪上,久久不能平息。
姬若河先走一步,不管身後的項淩,待他走出別墅大門,管家出來相送時,項淩問他說:“姬先生喜歡喝芒果汁嗎?”
管家搖搖頭,說:“跟着姬先生七年,從來沒見過他喝,不過段先生喜歡喝印度奶茶,家裏總背着點,先生也喝。”
項淩道了謝,駕着車去了公司。
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項淩還是自作聰明,自取其辱了一回,至少在他的靈魂裏是這樣。
——
第一天的拍攝較為順利,因為姬若河事先打了招呼,導演也不好說什麽,新人的表情和動作臺詞的把握恰到好處,他也無法吹毛求疵挑毛病,不然很明顯就被別人看出刁難。
項淩臨時離開片場,張星星便代表他行駛權力,幫了新人不少忙,為人大大咧咧,愛笑讓他和片場裏的人打得火熱。
四個男生中年紀最小的宋筠笑起來特別有感染力,兩眼如彎月彎彎,裂開的笑唇露出小巧可愛的虎牙,張星星最喜歡和他玩,都說愛笑的人心底都是善良的,沒法和他疏遠。
下午兩點,此間張星星正和宋筠讨論最近哪款游戲最好玩,張星星說CF,宋筠非說是貪吃蛇,兩人互不相讓,并各自打開軟件為對方證實。
張星星正打開軟件的時候,項淩一個電話掃過來,他還沒來得及發毛,看清楚來電人,換上谄媚的笑顏道:“嗨,阿江。”
不想電話那頭想吃了□□包一樣,劈頭蓋臉的将他罵了一頓:“我今天讓你去談陸蘇子的戲你去哪了?你給我談的結果就是讓她參演《大笑小鎮》?你知不知道一部喜劇讓一個女生去演的話會是什麽結果?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
一通話将張星星炸懵了,結巴道:“我,我不知道要去談蘇子的戲啊,沒跟我說吧。”
項淩不顧形象地大罵:“你他媽是瘋到不認識自己是誰了吧,上午十一點給你發的信息,你沒看到?!”
“我……”
“我什麽我,給我滾回公司,十分鐘不出現,我打斷你的腿!”
電話挂的猝不及防,甚至可以說是嚣張,張星星前一秒還樂呵呢,下一秒臉變得跟大便一樣差,他趕緊打開信息,果然有一條未讀消息,點開來看,項淩發的,內容也和他講的相似。
可上午十一點的時候他确實沒收到信息啊,他仔細盯着信息收到的時間,還真是十一點的時候,張星星猛地一拍腦殼,十一點的時候他不正和朋友聯機玩游戲,為了不被打擾,随手關了消息通知,之後就一直沒開。
這下壞了,小祖宗一定會罵死他的。
顧不上和宋筠争來争去,在一雙疑惑地目光目送下,拿着手機和外套出了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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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半,員工休息室。
陸蘇子垂着頭一言不發,坐在她對面柳姐打着厚厚地粉底,姿态高貴地玩弄自己的紅指甲。
項淩推門進來,陸蘇子不可自制地抖了一下,頭垂的更低。
項淩開門見山,質問柳姐:“柳美人,您這樣做不厚道吧。”
柳姐輕輕吹了吹修剪整齊漂亮的指甲,微微調整坐姿,午後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牆打在她亞麻的頭發上,熠熠生輝,更顯得年輕,又無法參透。
“厚道不厚道的,貌似不是你我之間該說的,蘇子是自願跟着我的,你們之間只有臨時的合同,但我用的是正式合同簽的她,按理說我既不算挖你牆角,又不算違背公司規矩,怎麽到你這就是不厚道呢。”
項淩冷冷道:“誰說的是這個,你明知道剛出道的新人最忌第一部 接喜劇,倘若給觀衆留下了固定印象,日後轉型相當困難,更或者永遠轉不了型,你做了這麽多年的經紀人,應該比我了解吧。”
柳姐不甘示弱,回擊道:“我起碼給了她機會,有機會露面就可以,能成功就行,能賺錢就行,你五個藝人,其他四個男的都有戲份,就尴尬的多了一個女的嗎?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想過帶着蘇子出道。”
項淩:“我自有分寸。”
“分寸什麽的,最做不了理由了,你口口聲聲是為蘇子考慮,那我問你尚不可參加《荒紀探險》的出演,你有給蘇子找其他戲給她演嗎?《荒紀探險》的開機儀式,你也是夾着尾巴跑去找姬老板去了吧,幹什麽了,誰心裏不是心知肚明。”
“沒本事就別來我這興師問罪,自己留不住藝人應該考慮自己的問題,別跟狗一樣咬着別人不放。”
……
從片場趕到公司,張星星去了項淩的工作區,發現他手背遮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睡覺。
時光靜靜,勾勒出青年荒唐的性感和殘破。
張星星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心頭湧起一陣心疼,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每次看那人的背影,總能看出剛硬外殼下脆弱的悲憫。
張星星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那頭項淩卻開了口。
留不住人是我的錯,不怪任何人,但我在乎的不是這個。
我以為他們在乎的和我一樣,今日卻明我和他們在乎的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