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念

第18章 抉擇

淩是帶着不解來找洛離的，他從未被狐王大人招過，一切事哪怕洛離不說他也可以靠着和洛離多年的默契順利完成，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洛離卻會叫他來。

淩四處張望着，有些緊張地抓着臉，周圍沒有一個人，這樣和洛離大人面對面談論還是他第一次。

洛離看着淩有些稚嫩的臉頰，忽然有些不忍，哪怕淩的實力很強，僅在自己之下，但他根本就是個孩子，這一個決定對淩來說可能會是極為困難的。洛離忽然感覺這麽做實在太過草率。

“洛離大人。”淩雙手交叉，身後的尾巴一掃一掃，顯得有些緊張，“有什麽事嗎？”

“淩，不是大人，是哥哥。”洛離柔聲道。

淩神色一愣，雙眼頓時濕潤了。

哥哥，這個字眼從洛離成為狐妖之王以後就再也沒有從淩口中說出，因為地位差距，自從洛離成為狐妖之王，淩便倒是再也不敢叫他哥哥，而是和其他人一樣改用尊稱。

而這麽多年了，這是洛離第一次主動要求叫他哥哥的。

“哥哥……”淩的聲線頓時諾諾的，帶着些許哭腔。

洛離揉揉淩的腦袋，道:“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愛哭，哥哥怎麽把重任交給你？”

“什……什麽？”淩擡頭，滿臉淚水。

洛離微笑，回答:“哥哥要走了，并且，我打算放棄狐妖之王的位子，讓你繼承。”

放棄當萬人之上的狐王，去尋找他此生再也不會放棄的心上人，假如他找到顧君墨，卻不能讓他愛上自己，那麽洛離這一賭便輸了，他也從此将一無所有。

“為什麽……哥哥……你明明很強，也可以保護族人，為什麽，為什麽要放棄……”淩不可置信。

洛離只是緩緩回答道:“我再強，也遠不及你啊。”

“歷屆狐王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們都果斷，殘酷，且永遠都不為愛所縛，這是我所做不到的，我曾從多年以前，就一直為情所困，所以，我深知自己永遠都不會是一個好君王。”

“不會的！哥哥你那麽強，為什麽一定要放棄！”淩似乎怎麽都無法面對洛離要離開的事實，他哭着抓住洛離的手臂。

“可我最大的弱點便是那個人啊，只要挾持住他，這樣的我，再強大又有何用？”

洛離看着淩，敘述起多年前的事:“從很小很小在你還未出生時，我就因年少逃走，差點死于非命，若不是一家人照顧我整整一年，我便徹底死在外頭了。

後來我歷經九死一生回來，母親生你時受到獵妖者襲擊難産至死，只留下剛出生的你，父親也為了救我與獵妖者同歸于盡，那時候我才剛修得人形，你那時也才一個手掌大小，我冒死才把你養大。

那時起，我就想着，讓你不要再像我一樣活得那般艱辛，所以我才選擇變強，當上狐妖之王，也沒讓你像別的狐妖那樣每日訓練，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在溫室裏，不要歷經大風大浪。

但是現在，這個決定可能很唐突，但是，你也不能一直像個孩子一樣，在我離開以後，你必須強大起來，知道嗎？”洛離屈膝，捧起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臉，道:“所以，聽哥哥的話，繼承狐妖之王，好嗎？”

“不……”淩固執地搖頭，孩子始終不懂情愛，不懂洛離為何非走不可，“哥哥……我不要你走，為什麽一定要走！”

面對淩孩子般呼喊，洛離用手擦過淩的淚痕，道:“因為，我必須找到他。”洛離堅定地看着淩，“因為，他是我這輩子的宿命。”

“為什麽……哥哥……”淩吸着鼻子，用力摟住洛離的腰，道:“我不知道怎麽當狐王，我也不想做一個沒有任何自由的狐王……但是……但是假如是哥哥你想讓我做，那麽我……”

“淩，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我為什麽會離開。”洛離推開淩，“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保護好族人們。”

淩的臉哭得通紅，但看到洛離深邃的眼神後，淩用力點了點頭，如同作出了最艱難的決定一般。

……

次日，洛離帶着淩，在族人面前宣布自己将要離開，并讓淩繼承狐王，衆妖無不噓唏，或認為洛離自責于丢失狐念，或認為淩暗中勾結洛離好讓自己能成為狐王。

面對衆妖極不信任，洛離将淩護在身後，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淩成為狐王，只是因為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勝任，當然，我也會履行我曾經的承諾，找到狐念，并且将它搶回來歸還于我們月狐。”

“大人。”一只膽子偏大的月狐大聲道:“自從大人您将那凡人就回來以後，您的變化就太大了……”

随着這一句話的湧現，越來越多月狐也道出了自己的不滿:

“是啊，大人在沒遇見過那凡人以後，從未像今日這般，放棄狐王的位子怎麽可能會是大人願意做的！”

“定是那凡人蠱惑大人，否則大人又怎麽會做出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

“大人，請三思啊！您魔障了！”

“求大人不要放棄狐妖之王交給另外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這樣會害了我們一族啊！”

……

越來越多聲音傳來，場面頓時變混亂了，衆妖不想放棄強大的洛離轉而聽從淩的指揮，皆要求淩下臺，重新讓洛離成為狐妖之王。

“大人……我不适合……”淩怯怯地拉着洛離的手，“讓我下去吧……”

然而洛離堅定地站在他身前，望着臺下衆妖一片混亂，他欲要開口，一個空靈的聲線先從上空中傳來:

“都給我閉嘴。”

衆妖皆擡起頭，見到一只年老的月狐，身着白色絨袍，懸空于大廳之上，一道道皺紋印在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那雙屬于月狐的雙耳顏色有些暗淡，他面無表情，輕捋着雪白長鬚，周身的寒氣卻不弱，甚至和洛離不相上下。

衆妖無一不露出震驚，原本的混亂頓時安靜下來，洛離也一臉驚訝，但很快，他掀開衣袍單膝而跪，“長老大人。”見到洛離都有了動作，衆妖無不混亂地跪下，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長老緩緩落在洛離和淩所在的臺上，回過身來，望着衆妖，道:“我不過幾日未出現，便亂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聲音有些沙啞，卻帶着威嚴。

沒有聲音。

長老掃視大家，繼續道:“剛才我也看見了，你們都不願意讓淩接管洛離的狐妖之王，才會這般失态，不過，洛離好歹也是一代君王，他所做的自有他的道理，假如沒有把握，他也絕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所以……還有什麽異議？”

面對長老，沒有一只妖敢說一句不，他們無一不是低着頭，一句話都沒有出聲。

“既然沒有異議了，那麽從今日起，淩便是月狐一族的狐妖之王，大家可以自行離開了。”

洛離愣住了，他一直以為自己這個任性的決定不會得到長老的支持，卻沒想到長老不僅不反對，還幫了他。

長老回過身來，洛離道:“多謝長老大人相助。”

“起來吧。”長老背過手，略過洛離，走向一處洞穴之內，“我有話要說。”

洛離回過頭，然後起身，恭敬地跟了上去。

那處洞穴是屬于長老獨有的，除了長老一人，其他人都是不允許随便進入，洛離感覺，長老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想告訴他。

“知道我為何要叫你來嗎？”長老走在前頭，而洛離跟在他身後，他道:“那名叫顧君墨的凡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吧？”長老問道。

洛離對于顧君墨的感情，在外人面前從未暴露過，雖然不知長老如何發現，但洛離還是回答:“是。”

“這凡人估計就是十幾年前救過你的人吧。”

洛離一愣，道:“您……怎麽……”

“十幾年前，見你回來時，叼着一枚破碎的玉佩，神情再也不似從前清亮，那時，我便知你必是和凡人有過接觸，再後來，你修得人形給自己取了個洛離的名字時，那雙眼睛，我想你為情所傷。”

“長老大人……”

“而就在前幾日，你救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凡人，甚至讓你放棄一度狐王的殘酷，當真是愚昧。

我本不希望族人與凡人接觸，因為在我印象之中，人無一不是貪婪成性，追名逐利，甚至可以不惜為此傷害一切事物。”

“長老大人，那個人……他不一樣。”

“我倒是真希望這個人不一樣，我存活在這世間将近千年，有多少世态炎涼，愛恨情仇未曾見過？原本我打算阻止你去找他，但是現在，希望你能不要讓我失望。”

不知不覺間，長老帶着洛離來到一處有些陳舊的地方，岩壁上的冰晶也不似外面那般晶瑩剔透，相反有些昏暗，且每塊冰晶上都刻着一個名字，這些名字都是洛離所不認識的。

“千年前我們月狐和人有過一場極為龐大的戰争，月狐損失慘重，且最強大的首領便死于那場戰争，而這面石壁裏刻着的，便是死于那場戰争的全部月狐。”

石面上刻着的名字很多，似乎有上萬只月狐都死于這場戰争，洛離不解，看到石面中間只有一處用紅色刻畫的名字:芊奕。

長老見洛離一直看着那個名字，道:“這只月狐，就是千年前的首領，他極為強大，按理說那場戰争人是沒有什麽勝算。

但你可知，芊奕大人，是死于他最心愛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