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是你的伴侶
潤澤的光在手環上滑動,仔細看的話,上面仿佛有一條細細的紋路,近似心跳的起伏。
霓雨說完耳根就燙了起來。
他皮膚白,輕微的紅暈在臉上也十分明顯。
被壓在書桌上那回,沉馳就摩挲着他的臉,笑他:“你這豹子說話不怎麽害臊,倒是臉動不動就變紅。”
一陣風吹過,将幾縷散開的頭發吹在他臉上。
他的頭發長得很快。以前是短發的時候,時常去修剪,一不留神就長得老長。自從決定蓄發,頭發就沒有再剪過了,現在已經到了肩膀的位置,平時用皮筋束在腦後,偶爾有一些滑出來,風一吹,就飄飄揚揚。
頭發這東西很有趣,短的時候紮手,一旦長長,就變得溫柔,絲絲縷縷地挽在指間。
他正要擡手捋,手腕忽然被握住。
沉馳手指微涼,掌心卻是溫熱的。
霓雨怔了下。
兩人的手就這麽懸着,霓雨沒有抽回去,沉馳也沒有松開。
過了好一會,沉馳才替他将臉上的頭發別在耳後,順手撈過他勁窄的腰,漆黑的眸子像一片寂靜的大海。
“是想束縛你。”沉馳說。
霓雨眉心皺緊,又慢慢松開,眼中湧起一絲委屈,唇角不甘地扁了下。
卻聽沉馳繼續道:“也是因為喜歡你。”
委屈像一星奶油沫,在燙手的咖啡中迅速消散。
霓雨眨眼,輕而易舉被哄好了,笑意從眼尾滑了出來。
“我也喜歡您!”成為寄生人之後,霓雨成了得寸進尺的性子,趕緊将自己往沉馳懷裏湊,還吻了吻沉馳的下巴。
軍裝的材質偏硬,他們腹部貼着腹部,衣料摩挲出利落又纏綿的聲響。
“先生。”霓雨說:“我們什麽時候結婚呢?”
沉馳将他圈起來,“你很着急?”
霓雨有自己的道理,“結婚能不着急嗎?我的1000金還押在獎池裏。”
沉馳嘆氣,“你是個財迷嗎?急着和我結婚,只是想贏回獎金?”
“當然不只。”霓雨早就對自己的財迷身份有了很清晰的認知,并且從不認為“財迷”是個貶義詞。
“哦?”沉馳問:“還想什麽?”
“還想要您啊!”霓雨眼中明晃晃的,可是甫一說完,又有些擔憂,“我去特種作戰總部找過您幾次,聽說您去了議事廳。先生,您是為強制婚配去的吧?我是個寄生人,寒厭首腦是不是不同意您和我結婚?”
沉馳說:“他同意與否沒那麽重要。”
霓雨對高層的權力角逐一竅不通,“但您剛才還說,規則是由首腦們制定的。”
“規則由強者制定,歸根究底由利益決定。”沉馳說:“不管是寒厭,還是別的首腦,都不得不同意。”
霓雨聽得雲裏霧裏,想了會兒又說:“先生。”
沉馳縱容地看着他,“豹子先生,我是否應該提醒你——你有數不清的問題。”
“雖然不是很懂你們統治階級的心思,但您是為了我修改您父親制定的規則。”霓雨認真道:“我這麽理解,沒錯吧?”
沉馳說:“嗯。”
“您真的有……”霓雨舔了下嘴唇,“您真的有這麽喜歡我嗎?”
沉馳眉梢挑起。
“我當然是最喜歡您的,我還送您冰花來着,我是您最忠誠的戰士。”霓雨神情急切:“可是您為什麽也喜歡我呢?是因為我是……”
後面的話,輕得像被融進了呼吸中。
“嗯?”沉馳單手捧着他的臉,“我沒聽清。”
霓雨深呼吸,豁出去了,“因為我是豹豹嗎?”
沉馳的表情變得很生動。
“因為我寄生在您的豹豹身上。”霓雨說:“所以您愛屋及烏,因為喜歡豹豹,所以喜歡我?”
沉馳笑道:“豹豹?你用這麽可愛的詞稱呼你自己?”
霓雨搖頭,“不是自稱!”
“豹豹”是沉馳家的AI管家說的。
以前他剛來這裏時,AI管家很有禮貌地稱他為“先生”。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AI管家開始叫他“豹豹”,有時是“豹豹先生”。
也許這個AI管家不太聰明,看見他的獸态,就以為他是原來那只獵豹,久而久之就混亂了。
他猜想,沉馳和獵豹獨處時,應該說過“豹豹”之類的話,AI管家才會有學有樣。
他真的不是自稱豹豹。
“還說不是自稱。”沉馳說:“我看你剛才說得就挺溜。”
霓雨急道:“我是說您的獵豹!”
沉馳不語,平靜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發慌,紅着臉認下來,“豹豹就豹豹!”
沉馳笑。
霓雨說:“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因為豹豹?”
沉馳說:“是或者不是,有那麽重要嗎?”
霓雨睜大眼,想說“當然重要”,但忽然又不那麽确定。
“你還是過去的你嗎?”沉馳問,“那個連名字都取得那麽随意的人類特種兵?”
我還是過去的我嗎?
霓雨怔怔地想。
寄生手術改變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能力和性格。
未被感染之前,他更加穩重,有時甚至有些陰郁——這是每一個從地下避難所掙紮出來的人都存在的心理問題,有輕有重而已。
但現在,他已經很少感到陰郁,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或者不高興,這兩種孩子氣的情緒。
更多時候,他率性、開朗、跳脫,時常得意洋洋。
他不再是原來的他,當然獵豹也不再是原來的獵豹。
在寄生手術成功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融合成了一個新的生命,一個新的個體。
成為“熾鷹”一隊隊長的,是這個新的他。
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也是這個新的他。
和沉馳發生最親密關系的,還是這個新的他。
現在,要和沉馳結婚的,依然是這個新的他。
“如果你一定要将你自己和獵豹割裂開來,那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沉馳認真道:“獵豹對我來說很重要,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的身邊只有它。”
沉馳眼中的黑暗好似明亮了幾分,“現在、将來陪伴着我的你,也很重要。”
霓雨琢磨着,“我好像懂了。你喜歡你面前這個寄生人。”
“簡單粗暴的理解。”沉馳笑了聲,“你對我的稱呼是不是換了?”
“咦?”霓雨回想一會兒,“沒有吧?”
沉馳并未點破,只說:“轉過去。”
霓雨照做,同時又有些疑惑,側過臉問:“你幹嘛?”
“你打算披頭散發回‘熾鷹’嗎?”沉馳将皮筋扯下來,在手裏撐了兩下,“地攤上買的?難怪你頭發總散開。”
霓雨實誠道:“1金買了一大盒。”
他感覺到沉馳的手指繞着他的頭發,指尖時不時碰到他的後頸。
癢癢的。
三個月之後,軍方公布了兩人的婚訊。
峥洛眼巴巴地看着霓雨贏走了獎池裏的所有獎金,酸不溜秋地說:“04,不,霓雨——啧,這什麽奇奇怪怪的名字,叫着都沒以前順口了——你這回把以前輸的全都贏回去了耶!”
霓雨說:“沒有,還差79金。”
峥洛驚呆,“你算得這麽清楚?你也太財迷了!”
沉馳在“東桓”軍事集團的新一代中算得上年輕有為,在整個特種作戰總部都比較有威望。所以對沉馳與霓雨結婚這件事,“熾鷹”大多數隊員都十分理解。
但林舛憂心忡忡,“你真要和沉馳結婚?”
霓雨的開心浸在眼中,“是啊。”
“可外面都說,是上頭看你太強大,才用婚姻的手段來約束你,因為你是個寄生人。”林舛無法接受,“你不覺得委屈嗎?”
霓雨想跟林舛說,事實不是這樣,自己和沉馳是相愛的。
但他說不出口。
沉馳喜歡他,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病毒尚未肆虐之時,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舉行隆重的婚禮。
但現在,所謂的婚禮只是走一個登記程序。
當自己的終端和沉馳的終端被并聯在一起時,霓雨露出豹耳朵,然後擡起手,摸了摸豹耳朵。
沉馳親吻他,提醒道:“耳朵。”
公共場合,有很多鏡頭對準他們。
而霓雨一向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露出豹耳朵。
“是你邀請我撓它們。”霓雨在沉馳唇邊笑着說:“先生,我撓了,我是你的伴侶。”
過去數年間的事像萬花筒一般在眼前席卷而過,霓雨站在傭兵管理處的光屏前,看着那些滾動着的任務,沒有察覺到眼中淌出了淡紅色的眼淚。
現在站在沉馳身邊的人叫路易,金發碧眼,和當年峥洛押的一模一樣。
峥洛可真有先見之明。
沉馳和別人結婚了。
霓雨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沉馳邀請他揉他的豹耳朵。
那樣隐晦的話,他最初并沒有聽懂。
沉馳還笑過他。
後來,他在婚禮上當着所有人的面露出豹耳朵,驕傲地撓了撓。
——只有沉馳的伴侶,才能撓他的豹耳朵。
——而他,就是沉馳的伴侶。
這是一個誓言。
傭兵管理處太嘈雜了,霓雨緩慢地走出來,走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靠着牆根蹲了下去。
豹耳朵隐隐浮現,他将它們捏住,用力揉搓、抓扯。
直抓得皮筋脫落,頭發散開,滿手鮮血,血肉模糊。
“我才是你的伴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