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見司景明
絡腮胡不愧是做慣刀尖舔血活計的,他清楚的知道,妻子被砍掉的小指,就是對他無意将江陰王手下引去據點的懲罰與警告。
只有背水一戰,殺掉江陰王換取功勞。
而師南确實怕死,但他更明白,前進一步還有生機,背後已是萬丈深淵。
見絡腮胡如臨大敵的模樣,想通了的師南安慰他:“江陰王底下的人也不統一,今日救我們的也是江陰王的人,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呢。”
“确實說不通。”聊到這個,絡腮胡十分疑惑。
獨自清醒的霍斯年看着商議刺殺計劃的兩人,心裏生出了巨大的荒謬感。
誰能想到,權傾天下的江陰王,竟然對這麽個膽小如鼠,時而乖戾時而天真的男人多有優待呢?
更嘲諷的是,他竟然還是個刺客。
他看向師南僞裝後難看的面容,想到在他最脆弱時,師南多次有意無意散發的善意,和那張帶着純真笑容,略顯柔媚的臉。
霍斯年看着他那潤澤的琥珀色眸子,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目中殺意與癡意交雜。
或許,解了毒後,可以留他一命。
師南背對着霍斯年的後頸,突然感到一絲寒意,他中斷了與絡腮胡的商議,擡起頭來,看向窗外。
景明......會找他嗎?
窗外漸漸稀稀落落下起了雨來,像是預兆着未來幾日的不平靜。
滴答——
滴答——
雨點順着房檐流下,滴滴點點,落在地上,不一會兒彙集成了一灘。
司景明一身黑衣,徹底融進了黑夜,他收回望着窗外的視線,投向面前跪下的兩人,意興闌珊道:“何事?”
蒼白的指節彎曲,手的主人飲下醇烈的美酒,動作優雅,仍有遺落的酒液,順着緊閉的前襟流進深不見底的衣內。
曾管家面帶不贊同,但這幾日是王爺兄長的忌日,他嘆了口氣,繼續給司景明斟酒。
兩人俱是司景明的手下,各負責一隊人,此時形容狼狽。
左側的侍衛禀告道:“屬下依照王爺吩咐,跟蹤多次參與刺殺的王大壯,找到了毒師莊河,正欲擊殺此二人,就被衛七攔下了。”
司景明漫不經心地看向衛七,抿了一口醉人的美酒。
室內酒香四溢。
被稱作衛七的侍衛面無表情道:“屬下受王爺所命,保護師南。”
司景明摩挲白玉杯的手一頓,“什麽意思?”
衛七絲毫看不懂驟變的氣氛,幹巴巴道:“師南與刺殺王爺的毒師莊河為同一人。”
話音落下,所有的一切,随着司景明的頓住,陷入死寂。
半晌,令人牙酸的聲音,一點點響起。
宛如工藝品一般的手緩緩合攏,散開,細碎的灰燼灑落在紋路繁雜的衣擺上。
司景明擡起眼皮,眼下墨黑的眸子邊緣沾染了一圈紅,眼前似乎有人堅決的漸行漸遠,耳邊還有女子凄厲慘嚎的聲音。
“阿南......你也騙我......”司景明喃喃道。
曾管家見狀,臉色大變,“王爺——”
司景明好看的唇形呢喃,反複重複,眼中紅色不斷擴大,就在他漸漸的雙目逐漸赤紅之時,曾管家深吸一口氣,在他耳邊道:“他沒有騙你。”
司景明瞳孔微顫。
曾管家繼續道:“他雖然刺殺江陰王,但他認識的人是司景明。”
“世間不如意之事,往往都有苦衷,王爺何不聽聽他的立場,再下決斷也不遲。”
絕望的死寂蔓延開。
司景明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紅色漸漸褪去。
“我去找他。”司景明道。
翌日,夜裏的急雨已經停了。
隔壁趕早的商戶人家,天還沒亮,就吵吵鬧鬧的起來,盆碗不停作響,還有婦人叮囑的溫言細語。
師南頂着好奇的小童眼光,在院子裏打了套五禽戲,出了身薄汗,俊秀的臉蒙上一層絲綢似的水光。
昨夜師南與絡腮胡互相交了底,“莊河”僞裝的面貌已然不安全,他便恢複了本貌。
霍斯年手裏拿着幹淨的白帕子,見狀眸光閃動,在師南收勢時走了過來,主動替他擦了擦汗水。
蜜色的指尖好巧不巧,輕輕擦過那幾乎白得發光的肌膚,師南皺了皺眉,不習慣地別過了頭,“我自己來,你不要總覺得是我的仆人,不是說清楚了嗎?”
霍斯年坦然的收回手,“兄弟間的關心而已。”
師南也覺得他反應過度了,救場似的笑道:“可別,這是我未來媳婦的位置。”
霍斯年便也笑,“是嗎。”目光從師南上揚的唇角劃過。
絡腮胡從屋裏出來,看見兩人在聊天,把師南單獨叫了進去,留霍斯年一人在外邊。
進了屋子,師南問什麽事。
絡腮胡罕見的猶豫了半天,最後別扭道:“莊河,幾日後的刺殺,你我心知肚明,生死難測。”
事實上絡腮胡還說的輕了,江陰王能從白骨累累的戰場上活下來,樹敵無數,豈是他蝼蟻般的二人能輕易殺掉的?
兩人早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師南沒有否認。
絡腮胡默然道:“你我雖然認識不久,但今日也算是生死相依,你有何願望可以告訴我,若你發生不測,我僥幸活下來,必然會竭力為你完成心願。”
師南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呢?”
絡腮胡神色黯然,“我的妻女受控于人,若我不幸身死......請你務必幫忙照看她們母女......盡力即可,實在不行,我也不怪你。”
“說來說去,只怪我往些年做盡壞事,禍及家人。”
“這都是我的報應。”絡腮胡怆然道。
師南不曾有親人,他也不理會這種情感,他繼承了無數段別人的記憶,但都像是翻書一般,無法觸動他。
此刻此景,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
于是師南應下了。
絡腮胡松了口氣,問他:“你的心願是什麽?”
師南想了想,回道:“沒有,我只想活下去。”
絡腮胡沉默片刻,“抱歉,我能力不足。”
師南沒心沒肺地笑,“那換個吧,若是我出了意外,你替我收養那些沒人養的乞兒吧。這些日子......”他想起了好幾天沒見到的司景明,有些感慨:“好像找到了一點你們人養崽兒的樂趣。”
絡腮胡沒注意他語中的毛病,鄭重道:“好。”
兩人對視一眼,從前的一切龃龉,盡皆消散。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門,霍斯年略顯古怪的聲音響起,“阿南,有人找。”
師南愣了愣,“誰?”
門被從外推開,陽光晃動,仿佛來人披着光,踩着朝霞,一身淺色的衣衫,比來人更快的飄進了室內。銀白色的靴子踏入,再往上是修長的腿,窄而有力的腰。
暗紅色的綢帶混在墨色的發裏搖曳,司景明就這樣擡起眼,泛紅的眼角,無端的讓師南看出絲委屈。
他自光裏向師南看來,“阿南,我找你好久。”
師南愣在原地,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景明,你怎麽會,會找到這?”
司景明眨了下眼,語破天驚道:“昨夜我的人看見你們被追殺了,阿南,你究竟在做什麽?”
“我......”師南沒想到小少爺還有些眼目,也是,金錢能使鬼推磨,猶豫片刻,還是不願騙他:“我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我必須要殺一個人。”
霍斯年不忍直視。
見小少爺眼神凝滞,師南不忍的別過頭:“景明,不是所以事情都是幹淨的,你......走吧,就當我們不曾相識。”
霍斯年:“......”蠢貨。
司景明沉默了很久,視線在師南漂亮的瞳孔停留,“我幫你。”
“我幫你殺人。”殘酷又冷清的字眼從那張好看的嘴裏吐出,師南震驚回頭,看見司景明微微一笑:“阿南,你忘了,我很有錢的。”
霍斯年:“......??”有病?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宰自己可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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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羅:陷入無人評論的抑郁中(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