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困頓不堪
迷糊睡過去,天剛亮,樓下的廚房裏就傳來叮叮當當的動靜。
周澤火大的坐起來,看了眼時間,不過早上7點,複又直挺挺的倒到床上。可樓下的聲音實在刺耳,攪得他心煩意亂,忍不住罵了句粗。
爬起來洗漱完畢,他戴好義肢,想了想另外換了條長褲穿上,打着哈欠下樓。走到樓梯拐角,周澤耳尖的聽到那個小不點在唱歌,稚嫩的嗓音軟軟糯糯,令他不由自主的頓住腳步。
客廳一角的餐桌旁,沈依依聽話的坐在椅子上,小腦袋晃來晃去,很有節奏感的哼着:“媽媽,香香。媽媽,香香。”
廚房裏的沈嘉柔身心俱疲,壓根沒有心思去欣賞女兒的嗓音。好容易煮好了肉花面,她找來托盤,一起端了出去。放下大小兩只碗,她不耐煩遞給女兒一雙筷子,呵斥道:“別喊了,好好吃面。”
“噢……”沈依依扁着嘴巴,委屈的接過筷子,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動作笨拙的開始吃面。
她知道媽媽很不開心,可她不知道為什麽媽媽總是吼她。
大概是面太燙了,沈依依又拿不穩筷子,小手不小心落進碗裏,頓時“哇”的一聲哭出來。沈嘉柔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女兒,連安慰的想法都沒有,反而無名火起,“啪”的一聲拍下筷子:“說了不準哭!”
“媽媽,我疼。”沈依依舉着被燙的通紅的小手,哭的更加大聲了:“疼。”
周澤就是在這個時候,鬼使神差的走下樓梯。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坐在餐桌前,他有片刻恍惚,但是很快恢複如常。
面無表情地坐過去,探究的視線,落到沈嘉柔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平靜問道:“怎麽回事,一大早鬧的雞飛狗跳。”
“對不起!”沈嘉柔吓得手足無措的站起來,抱起女兒扭頭就往廚房跑。
周澤更加頭疼,嗅了嗅那面的香氣,他緩緩靠到椅背上,從煙盒裏拿出一支點着,幽幽的抽了一口。這宅子,已經許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的人氣,時間久的他差點忘了,他也是父母生的。
從廚房裏傳來的哭聲漸漸停歇,他耐心等了好一陣,沈嘉柔才抱着女兒出來,母女倆都低着頭,局促的盯着自己的腳尖,不敢看他。
“身份證拿給我看看,還有我叫周澤。”周澤丢掉抽了一半的煙,盡量和藹的朝沈依依招手:“叔叔喂你吃面好不好?”
沈依依仰起腦袋看了看沈嘉柔,見她不反對,這才抽抽搭搭的點頭。沈嘉柔心裏發虛,但還是放開女兒的手,轉身出了客廳去拿身份證。
周澤淡淡掃一眼沈嘉柔的背影,示意沈依依過來:“過來坐,告訴叔叔,你叫什麽名字。”
沈依依擡起腦袋,烏溜溜的眼珠停在他的紋身上打了一轉,慢慢邁着小碎步走過去。到了跟前,見周澤沒有要抱她的意思,只好自己手腳并用的爬到椅子上,聲若蚊吟的說:“我叫沈依依。”
“一還是依?”周澤問完,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點為難她,索性把她的面端過來,拿起筷子挑起幾根,盡量放輕力道喂到她的口中:“好吃嗎。”
“外婆做好吃。”沈依依的聲音輕輕的,像羽毛一樣,毫無預兆的拂過周澤的心房。積蓄了一整晚的火氣,在她天真無邪的話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喜歡外婆?”周澤不知道該怎麽跟一個,才剛剛長到他腿彎的小不點交流,只好想到什麽問什麽:“喜歡媽媽嗎。”
沈依依剛點了下腦袋,沈嘉柔就拿着身份證回來了,手裏還有三張百元紙幣。她垂着頭,局促走到周澤身邊,不安的遞過去:“周先生,這是身份證,還有房租。”
周澤放下筷子,坐直起來面對着她。他長的很高大,就是坐着椅子,稍稍擡眸便可與她視線齊平。她背着光,長長的睫毛濃密黝黑,呈扇形垂在發黑的眼睑上,微微顫動着。伸手抽走她手中的身份證,那三百塊錢碰都沒碰一下。
沈嘉柔,寧城人士,今年25歲。粗粗掃了一眼身份證上的信息,他平靜還回去,不容置喙的語氣:“擡起你的頭。”
突如其來的命令,讓沈嘉柔吓了一跳,雙手本能的絞在一起。被她捏在手中的紙幣,發出輕輕的“咔咔”聲,清晰傳入周澤耳內。
這女人還真是古怪,看那小不點的年紀,她大學沒畢業就懷上了吧。年輕輕就剩下孩子,按說膽子不小才對,可怎麽一跟自己說話,就弄得好像自己會吃了她一樣。
她長的不漂亮,憔悴的臉色讓她看起來,至少比實際年齡老了三、四歲。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就是白,而且還不是那種病态的白。
周澤心思電轉,久等不見她擡頭,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擡起頭來。”
沈嘉柔還是沒動,倒是一旁的沈依依不幹了,她怯怯的伸出手,拍了下周澤的胳膊:“叔叔,吃面。”
“好。”周澤轉過頭,又夾了一口面喂她。
沈嘉柔木愣愣的看着這一幕,猛然間擡起頭看他。
雖然住進來已經好幾天,這還是她第一次,認真看周澤。他光着膀子的上身,沒有一寸多餘的贅肉。覆滿整個背部的紋身,誇張的貼在淺麥色的皮膚上,好似随時都會振翅高飛。濃密的劍眉下,一雙炯然有神的深邃眸子,帶着三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清冷,又透着一絲威嚴,鼻子高挺,嘴唇厚薄适中。
他其實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沈嘉柔如是覺得。
周澤也在看她,這些年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無數,清純的、妖豔的、性感的、妩媚的,可沒一個像她這般,長得輕描淡寫,卻又偏生讓人印象深刻。
可能是宜家宜室的模樣,讓人看着放心。周澤收回自己的視線,興許是為了證實小不點說的話,又或者是真的餓了,狀似不經意地對她說:“去給我下碗面。”
“好。”沈嘉柔匆忙低下頭,緊緊攥着三百塊錢,逃似的進了廚房。
周澤餘光掃一眼她的背影,微微蹙起劍眉,說不上來什麽情緒,繼續喂沈依依吃面。
沈嘉柔的速度有些慢,等她把給周澤煮好的面端出去,自己的那一碗已經泡的發脹,糊成一團。沈依依吃飽就自己去院子裏玩,大門鎖着,院裏唯一危險的水池,高度也差不多到她胸口,因此沒什麽好擔心的。
周澤确實有些餓,昨晚他也是喝多了,才讓瘦猴送自己回老宅。以往他通常一覺睡到中午,再打個電話讓送外賣,下廚的次數屈指可數。
沈嘉柔住進來的那天,冰箱裏之所以什麽都有,還是瘦猴給買回來的。
一碗面很快吃完,周澤放下筷子,摸出根煙點着,惬意的吸了一口。青白的煙霧後方,那雙深邃如幽潭的眸子,暗暗沉沉,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沈嘉柔如坐針氈,幾次話到嘴邊,想提醒他房租的事,結果每每張不開嘴。就在她猶豫不決的當口,周澤忽然起身,手裏夾着煙,一言不發的上了樓。
待她勉強把碗裏的面吃完,周澤又下了樓,光着膀子去了院子裏打電話。沈嘉柔張了張嘴,十分矛盾的把錢留在餐桌上,跟着把空碗收進廚房清洗。
忙完出了客廳,不見周澤,院子裏就剩女兒小小的背影背對着她,手裏拿着一根小樹枝在都逗水池裏的錦鯉。沈嘉柔嘆息一聲,回房換上幹淨的衣服,取來背帶,出了房間大聲的把女兒喊過來。
“媽媽,我們又要出去啊。”沈依依邁着小短腿,晃悠悠的朝她跑來:“依依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要不你自己在家。”沈嘉柔板着臉抖開背帶往她身上套,不巧手機正好有電話進來,她以為是用人單位打來的,頓時激動地摁下接聽鍵:“您好。”
這頭,傅謙然沒有絲毫溫度的嗓音,徐徐響起:“是我,傅謙然。”
“啪”的一聲,沈嘉柔的手機倏然從手中,重重摔倒地上。她失神的站在哪裏,身子霎那間涼了一大截。
傅謙然耳邊響起“嘩”的一聲後,突然間變得靜悄悄的,他心頭火起,忍不住吼道:“沈嘉柔,你在聽嗎!”
沈嘉柔沒聽到他的吼聲,她心慌慌的出了會神,馬上彎腰把手機撿起來,忙亂挂斷。跟着摳下電池,取出裏面的手機卡,沒頭沒腦的沖出大門,好像那卡上帶着可怕的病毒一般,狠狠丢進巷子裏的垃圾桶。
丢完,她慌不擇路的掉頭跑回周家老宅,毫無預兆的抱起女兒躲回小房間。過分的恐懼,導致她的臉色看起更加蒼白,身子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媽媽,我疼。”沈依依被她勒得喘不上氣來,圓圓的小臉蛋憋的通紅:“疼。”
沈嘉柔空洞的視線遲緩落到女兒身上,木然松手的瞬間,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般,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到地上。
“媽媽,媽媽。”沈依依眼睜睜看着她倒下去,吓得馬上撲到她身上,“哇”的放聲大哭起來:“媽媽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