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舉步維艱
周澤說完,轉身折回客廳,把停在樓梯下的電車推出來,騎上就走。
出了大門往前騎一段,他想想又掉頭騎回去。遠遠看着老宅的門已經關上,他忍不住又暗罵自己有病,再次掉頭,加速駛出巷子。
電車“突突突”的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了,門後的沈嘉柔才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邁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樓下,女兒卻不見了蹤影。
天色昏暗,透着古舊氣息的院子靜悄悄的,棗樹投在牆上的影子,陰森又鬼魅。她茫然的看一圈,頓時驚慌失措的大叫起來:“沈依依!”
“媽媽。”沈依依聽到叫聲,邁着小碎步從周澤住的那棟樓的客廳跑出來,扁着嘴巴抽噎:“我餓。”
沈嘉柔無力的垂下雙手,五味雜陳的上前将她抱起,進了客廳順便開了燈。廚房和客廳緊挨着,打開冰箱看了看,有肉有青菜,還有雞蛋。她把女兒放到地上,嚴厲叮囑:“媽媽給你做飯,你不能亂跑。”
“嗯。”沈依依擦了擦鼻子,轉頭走到餐桌那,費力的往椅子上爬。
沈嘉柔沒功夫管她,直起身把菜和肉拿出來,跟着去把電壓力鍋洗了洗,在櫥櫃裏找到米把飯煮上。她也不知道周澤會不會回來,因此只煮了兩杯米。
把菜清洗幹淨,她不放心的探頭出去。見女兒已經爬到椅子上,乖乖的坐着等。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無力感,瞬間蔓延全身,巨石一般壓得她透不過起來。
“媽媽,可以吃飯了嗎。”沈依依一回頭就看見她在門後露出頭,立即甜甜的笑了:“我很乖。”
沈嘉柔慌忙拉回思緒,心虛又不耐煩的答:“再等等,沒那麽快的,讓你你吃面包又不吃。”
“面包不好吃。”沈依依低下頭,無措的摳着自己的指甲:“依依想外婆。”
沈嘉柔差點忍不住又要吼她,最終只是張了張嘴,及時轉身去刷鍋。忙了半個小時,終于做好晚飯。打開消毒櫃拿出兩只碗,她上下看了看,發現沒有适合女兒用的勺子,只好把鹽罐裏的小勺子拿出來洗了洗,給女兒用。
來t市已經将近十天,沈依依第一次吃飯的時候沒有鬧情緒,甚至還很乖的把自己碗裏的蛋湯喝了。沈嘉柔胸口悶悶的,胡亂把餐桌收拾幹淨,便抱着她回了小房間。
打開燈,她看着那張黑漆漆的木床,以為終于可以安身立命的喜悅,瞬間降至冰點。床墊上到處都是黴斑,而且還散發着強烈的腥臭味。回想起下午聽到的孟浪糜音,沈嘉柔忍不住一陣幹嘔。
“臭臭。”沈依依也聞到了臭味,她捂着鼻子,仰起小腦袋可憐兮兮的看着沈嘉柔:“媽媽,臭臭。”
沈嘉柔壓下翻湧的惡心感覺,牽起她的手急急退了出去。來到屋外,她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忽然又覺得自己矯情。有個落腳的容身之處,對如今的她來說,已是大幸,哪還有資格挑挑撿撿。
眼看時間不早,她咬牙考慮了一會,最後決定帶女兒去買一套新的被褥回來。這片城區她上學的時候偶爾來過,因此還算熟悉。
出了巷子,她憑着記憶往夜市街走去。夜裏的老城區依舊很熱鬧,路過美食街,沈嘉柔恍惚想起以前,梁墨辰開車帶她來吃夜宵的情形,心頭頓時泛起強烈的澀味。
過了美食街再往前,就到了夜市街。沈嘉柔把女兒放下來,牽着她的手,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看過去,沒注意到身後跟了兩個小偷。
停在街口的一輛奧迪車上,周澤同樣沒想到,那個膽小如鼠的女人,居然這個時候帶着女兒來逛夜市。煩躁的揉了揉眉心,他仰頭灌下一大口啤酒,對身邊的瘦猴說:“通知老七盯緊那倆小子,一旦發現他們動手,熊掌。”
“三哥,這太狠了吧。”熊掌的意思是剁手,瘦猴有點摸不準周澤的脾氣,就倆小偷,教訓一頓不就完了,幹嘛還這麽血腥。
“殺一儆百!以後誰特麽還在敢來南田區行竊,照此處理。”周澤不耐煩的又灌了一口啤酒進肚,咂了咂嘴,摸出支煙點着。
瘦猴不敢大意,通過耳機聯系跟蹤小偷的老七,将他的話複述一遍。
一支煙抽完,老七那邊沒什麽動靜,倒是那個膽小的女人,手裏拎着只袋子,抱着女兒一臉疲憊地走了過來。周澤收回視線,擡手看了看時間,示意瘦猴開車。
車子掉頭的功夫,周澤淡淡掃一眼沈嘉柔抱着女兒艱難前行的背影,才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冒了上來。邪門了這是,又不是他的女人和親生閨女,他擔心個毛線。
沈嘉柔只顧埋頭往回走,并不知道周澤也在附近。兩人區區可數的幾句交談,大部分都是女兒在主動,她只知道他把房子租給自己,其他的一概不知,包括姓名。
回到周家老宅,她打開小門進去,立即把女兒放了下來:“沈依依,你可以自己走了。”
“媽媽,我要尿尿。”沈依依擡起頭,眼眶濕漉漉的看她:“憋不住了。”
沈嘉柔把門關上,彎下腰将她牽到棗樹下,幫她把小褲子脫了,讓她自己尿。沈依依憋的太久,剛蹲下去就尿了出來,一下子就把小褲褲和裙子都弄濕了。
尿完沈依依一站起來就哭了:“媽媽不打。”
沈嘉柔揚起到半空的手臂,僵了僵頹然落下,人也跟着蹲下去:“不打,以後想尿尿要提前說。”
“嗯。”沈依依抽噎着,小腦袋點的跟雞吃米一般。
幫女兒脫下小褲子,沈嘉柔牽着她回了小房間,又去隔壁取來掃帚把地掃了掃,鋪上新的床單,跟着帶女兒去洗澡。洗手間就在門外的樓梯下,開門進去,發現燈壞了,裏面還彌漫着一股惡臭。
轉身退出幾步,沈嘉柔捏着鼻子費力伸長手臂把門關上。惡臭的氣味散了些,她卻九久無法回神,不知道自己的選擇逃走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不知過了多久,她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去拿來女兒的睡衣,領着她去了隔壁。
這邊的洗手間很寬,而且很幹淨。透明的鋼化玻璃洗手盆,大理石臺面,邊上還有按摩浴缸。熱水器跟韓林哲家用的一樣,是即開即熱的那種。
沈嘉柔讓女兒站着別動,自己做賊似的過去擰開花灑,試水溫。水有點點燙,她調整了下溫度,回頭幫女兒把衣服脫了,抱她過去洗頭洗澡。
“媽媽,這是我們的家嗎。”熱水沖到沈依依身上,癢的她一直咯咯笑:“我喜歡這裏。”
“我們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沈嘉柔見她笑得開心,也跟着笑了:“你要乖乖的不準哭。”
“依依不哭。”沈依依笑咯咯的用手去擋花灑的水:“癢癢。”
“別鬧,都灑我一身水了。”沈嘉柔擔心周澤突然回來,壓着嗓子呵斥一句,飛快關了花灑,抱她去穿衣服。
沈依依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生氣,大概是覺得委屈,穿衣服的時候不怎麽聽話。沈嘉柔沒感覺自己哪裏做的不對,覺察到她在鬧情緒,忍不住又開始數落。
終于穿好衣服,沈嘉柔看着要哭不哭的女兒,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差點又忍不住動手打她。回到小屋,她把女兒放到床上,發現沒有盆沒有捅,許多生活用品都沒有,突然感到異常沮喪。
“媽媽,床上有花。”沈依依開心的在床上滾來滾去,過一會又坐起來,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去摸床單上的花:“滑滑的。”
沈嘉柔猛然回神,勉強打起精神,抱着自己的衣服,蹑手蹑腳的回了隔壁,動作堪稱神速的沖涼。再次回到小屋,女兒已經睡着了,天真無邪的小臉蛋上,依稀帶着一抹笑意。
沈嘉柔放輕動作躺到她的身邊,思緒百轉千回,了無睡意……
周澤一走就是三天,沈嘉柔陸陸續續把房子打掃幹淨,并且把樓梯下的洗手間也洗了幾遍,還添置了許多東西。只是工作依舊沒有着落,每天興沖沖的背着女兒趕去人才市場,最後失望而歸。
眼看卡上的錢越來越少,沈嘉柔急得起了滿嘴水泡,人也憔悴的不行。這天夜裏,她哄着女兒睡下後,終于頂不住壓力,拿出手機給母親打過去。
電話接通,耳邊傳來袁淑華“喂”的一聲,沈嘉柔脊背一僵,立即喊道:“媽,是我嘉柔。”
“你怎麽樣,依依還好吧。”袁淑華嘆着氣,似有許多的不滿但終究牽挂:“實在過不下去,你還是帶依依回來吧。”
“我不會回去。”沈嘉柔吸了吸鼻子,無助的哭出聲:“回去了跟死有什麽差別,韓林哲他不是人。”
袁淑華并不知韓林哲患有弱精症,而且喜歡虐待沈嘉柔的事,她只是習慣性的為女兒考慮:“好好好,不回來,那你一個女人在孩子在外面,日子該怎麽過。”
沈嘉柔哭了一會,抽泣着說:“我會過好的,你能不能再給我打點錢?一千就夠了。”
袁淑華有點生氣,但沒拒絕:“我明天一早給你存過去。”
“謝謝媽。”沈嘉柔又哭起來,沒注意到周澤就在樓上。
後邊又說了幾句,她挂了電話,無助的抱着雙臂蹲下去,嗚嗚哭出聲來。
女人的聲線輕輕柔柔,刻意壓抑的哭聲,聽來分外的凄慘又絕望。周澤煩躁的挪回床上,餘光瞥一眼丢在沙發上的義肢,思緒亂成了麻花。他一直不賣老宅,就是圖這邊清淨。
結果樓下的女人哭了大半夜,他愣是睜着眼躺了大半夜,別提多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