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

第29章

太君治一行離去，弑道候半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墨蘭亭垂手站在一邊，謹慎的開口，娘娘現在感覺如何，要不要太醫再來看看？

弑道候擡了一下手，覺得使不上力氣，心裏窩火，卻又想到方才烨世兵權的話，心裏繞了幾個來回，開口說你覺得皇上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墨蘭亭噤聲，過了一會才說皇上體恤娘娘呢。

弑道候說你放屁，這是跟我放話呢，要我安分點，不要亂說話，這元宵夜，看來也不是個清靜之夜了。

說完自己倒在床上嘆了一口氣，兩眼有點空茫，自言自語，為什麽他就這麽看不上我呢，太君治，香獨秀，鴉魂，還有那個瞧不出什麽把戲的千葉傳奇，還有一些排不上頭面的人物，為什麽就瞧不上我呢。

墨蘭亭不敢應聲，弑道候朝裏面翻了個身，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弑道候入宮的時候，剛好是玄歷二十八年，太君治受封入宮的第二年，當時很多人都說太君治大概是不受寵了，弑道候才貌出衆，再加上父親乃當朝重臣，深受新帝器重，此次進宮可謂是趾高氣揚躊躇滿志，一心以為能獨霸帝王。

剛入宮的時候也确實很受寵愛，太君治也并不多言，态度依舊平常，弑道候仗着帝王恩寵，明着暗着給太君治找了不少麻煩，看烨世兵權只是睜只眼閉只眼，态度越發嚣張，直到有一次酒酣耳熱之時膽大包天對皇後之位有所觊觎，烨世兵權只是冷眼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就回了禦書房。

起先以為擺下姿态，鬧鬧脾氣，烨世兵權也不會在意，誰想烨世兵權竟是冷了下來，倒是往太君治那邊走的勤快了，與家人書信來往間也被父親斥責太過急躁，只得服軟，順着烨世兵權的話語，收斂了性格，至少面子上相處的愉快，誰知道過一陣子又來了個鴉魂，鬧的不得安寧，把烨世兵權的大半心神都牽了過去，出了那件事之後，弑道候算是找到機會，好好整治了鴉魂一番，最後迫于太君治的壓力只好作罷。

後來香獨秀入了宮，冷眼看烨世兵權，竟是真的被那人牽走了心，升皇貴妃，各種恩寵加身，比弑道候剛入宮時候更風光百倍，右大臣信中也開始略顯急躁，嫌他不會處理事務，這個時候最好去跟香獨秀拉近關系，他卻不肯。

他承認香獨秀比他好，卻無法容忍自己服軟。

弑道候就是還有那麽一點傲氣，不想承認當年自己入宮只是一枚擺平右大臣的棋子，不想承認烨世兵權從來都沒有真心對待過他，不想承認那些短暫的溫柔和恩寵只是一種虛僞的手段。

很可悲是不是？太君治在後宮之中并不快樂，弑道候清楚他看烨世兵權的眼神，恭順中帶着決絕，最深處卻是痛苦萬分，但是他比太君治痛苦一萬倍，因為太君治還有烨世兵權的真心，他什麽都沒有。

之後的形勢一轉而下，天青殿千葉傳奇私藏毒物謀害宮妃罪名落實，因其身份不能與一般罪人同處，暫時□□天青殿，由侍衛副統領萬古長空看守，等候發落。

期間右大臣上奏千葉傳奇本是外族之人，竟敢私藏毒物入宮，此次謀害未果，難保沒有下次，如若不斬草除根，難免有所異變，皇後太君治插手政事，本已不合常理，拖延處理時間，難保與此事沒有關系，皇上如果不明察，後宮難保安寧。

烨世兵權冷笑，右大臣你言重了，皇後身為後宮之主，當然該由他處理，再說，皇後跟随吾這麽多年，吾并不會看錯人，倒是右大臣你，誣蔑皇族可是死罪一條啊。

右大臣慌忙跪下，臣只是為皇上盡忠！望皇上不要被聲色所迷，以免日後有所異變！

烨世兵權揮揮手，示意退朝。

當晚在蕪香宮，香獨秀懶洋洋的泡在雪非煙裏，說也虧那人能裝的出道貌岸然來。

說完趴在岸邊自斟自飲，烨世兵權從身後抱過來，将頭埋在他肩窩中，貪婪的吸取他身上的香氣，濃郁的酒香被熱騰騰的水溫催化，是最好的催情利器。

香獨秀手裏的杯子握的死緊，指骨泛白，烨世兵權伸手繞過他的手，有些粗糙的大拇指拂過他的唇，被他意亂情迷的咬了一口，被水沾濕的金發一絲一縷的貼在脖頸上，猶如一張縱橫交錯的網。

天青殿之內一片死寂，千葉傳奇一身白衣站在院內，一頭黑發淩亂的披在背上，擡頭看庭院裏的樹，偶爾有幾只鳥飛過，輕盈的劃過快要凝結的空氣。

萬古長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死死的盯着他，移不開目光。

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麽？千葉傳奇微微側過頭，看着那個僵硬的身影，不知道為何，平素看到他就冒火的雙眼，現在居然是一片平和。

萬古長空喉嚨幹的說不出話，往前走了兩步，嘴唇翕動了幾下，又退了回去。

你這個膽小鬼，千葉傳奇轉身微笑的盯着他的眼睛，逼的他無處可逃，你這個膽小鬼，你喜歡我姐姐，卻什麽都不說，你知道姐姐是死在我手裏，但是你也不敢說，你甚至知道毒不是我下的，但是你也不敢說！萬古長空，你這個懦弱的人，你這輩子還有什麽事是敢說敢做的？哦，你唯一敢做的也不過就是那天晚上……

別說了！

萬古長空握着佩劍的手在發抖，你承認是你下手殺了釋女華？

千葉傳奇眯起眼睛，聲音異常輕快。

是啊，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重傷之後的致命一劍在這裏，千葉傳奇指着心口，微笑着開口，如果你要替姐姐報仇，我不會有任何阻攔，甚至現在你就可以殺了我，你應該想這麽做很久了吧。

萬古長空控制不住自己頭腦裏的念頭，殺了他！這個聲音一直在叫嚣，殺了他！只要說他意圖逃走或者襲擊侍衛！你不用付任何責任！還可以為釋女華報仇，動手啊！

別逼我，萬古長空仿佛是自言自語，千葉傳奇的眼睛晶亮如寶石，臉上帶着有些瘋狂的笑意，往前走一步，在他耳邊低語，你不是想殺我很久了嗎？我的存在讓你很困擾吧，殺了我，你就解脫了，這樣不好嗎？

萬古長空定定的看着千葉傳奇，說，要是我殺了你，你姐姐會痛心的。

千葉傳奇笑的有些瘋狂，對啊，我都忘記你對我姐姐愛的情深意重，真的殺了我，你會不會夢見姐姐晚上去你夢裏哭……

他話還沒說完，臉上已經挨了萬古長空一個巴掌。

萬古長空的雙眼清明，你瘋夠了沒有。

千葉傳奇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咬着唇，說不出話來。

萬古長空轉身走出遠門，靠在外牆看着天，又想起第一次跟千葉傳奇見面的時候，他一臉的不屑一顧和高傲，那時他的雙眸晶亮，唇角微揚，整個人如上好的璞玉一般散發着微光。

他低聲念着釋女華的名字，無數次的問自己應該要怎麽做，才能讓一切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