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
“公子,玄長老長年身體抱恙,算是久病成醫的。公子貴體,沾染不得他人污濁的病氣。”
我暴怒!我是阿爾巴原蟲還是*病毒啊?!你有必要把“污濁”二字咬得這麽重嗎?但是,氣歸氣,我還是聰明地保持沉默。
“藥光,你現在的權力是越來越大了,本事長了,心也就大了,開始幹擾我的決定了?”紫羅蘭說話,不陰不陽,喜怒難辨。這欲加之罪扣下來,足夠讓藥光百口莫辯。
“奴不敢……”藥光身形一晃,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紫羅蘭看都沒看她一眼,反倒是邪魅地對我笑了一下,然後徑直走進後堂了。只這一眼,讓我小心肝噗通噗通的——吓得肝膽欲裂啊!其實說邪魅,絕對是恭維他了,那麽白的一張“粉”面,我實在看不出任何美感,只能接收到他釋放出的邪氣。
正主兒走了,我直起身子,看向仍癱在地上的藥光,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宇文景蹲下攙起藥光,然後歪頭對邊上的弟子吩咐着什麽。藥光現在的面色已經接近鐵青了,不複平日的冷靜威嚴,任由宇文景扶着。藥晴面色如常,上下整理着自己衣袍上的褶痕;而毒珊,還是一副了無生趣的德性,只是接觸到我的目光的時候,對着我,挑了下黛眉。
我也沒事找事、裝模作樣地理着自己身上的紅袍,想等到藥晴她們離開時,跟在她們身後一起混出去。餘光瞄到我前方出現一雙灰藍的軟底繡鞋,再往上就是熟悉的雪青褲衫——藥殷走了過來。
“師叔……請跟師侄回去,您……該吃藥了。”藥殷總算肯正眼看我了,但是期期艾艾的,很是謹慎。
這樣都看不出有古怪,我早橫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時空了!
我不動聲色,沖着他甜甜一笑,然後破天荒第一次,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沒等他掙紮,牽着他,直接返身走出了大廳。
我是動了點小心思,特意用右手握他的右手,就是預防他反應過來以後,甩開我的手。我在前面拖着他走,右手向後扭,他是被動的跟着,只要一用力掙紮可能就會傷到我的右臂。藥殷的職責是照顧我,準确地說,是照顧我的身體,畢竟我這個身體金貴的很,這可是藥光夢寐以求的煉蠱容器。
似乎如我所料,藥殷只是初時輕輕掙了一下,就僵硬着身體,任由我牽着走了。他暗暗配合着我的腳步,所以倒沒讓我真吃力地拖着他。
這裏男子算是弱勢群體,我這樣的舉動雖然可以解讀為長輩愛護晚輩,但是估計看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色女非禮美男。
我還就是打算對藥殷出手了!
今天發生的事,撲朔迷離,這裏面的關系,繁雜而混亂,我一定要想方設法打聽清楚,變被動為主動,不然被人殺了,還蒙在鼓裏,懵懂無知。藥殷今天會這麽反常,不正說明他肯定也置身其中,知道裏面的利害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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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殷平時再沉穩,也不過是個一十八歲的少年郎,門派裏的生活,雖然不是世外桃源,單純無憂,但是他所接觸的人跟事畢竟有限,雖有心機,對我而言,倒不足為患。藥殷對我,估計稱不上有“愛”,但是至少不排斥我。
“美人計”,我是沒有資本上演了,但是“情挑淑男”倒難不住我——請君入甍。
☆、10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勾引”的“勾”字,何解?
“溝”,溝通,溝通再溝通,于是就能“水”到渠成——“勾”到手了。
可是,沒有時間,怎麽“溝通”再“溝通”?而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今天算是我運氣好,胡言亂語,蒙混了過去;明天那個紫羅蘭一個不高興,或者那個藥光一個多疑,沒準我就成了後山的肥料,為門派做出最後的微薄的貢獻。
“師叔……您先進屋,我去給您煎藥。”藥殷特有的清冷的嗓音,沒有往常那般清澈,混着異樣的情愫。
感覺到他又開始輕輕地掙紮,我回過神,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回到了“霁月苑”。我沒立刻放開他的手,而是側身打量他,心裏盤算着如何對他下手,但是這一看,讓我傻了眼——
院中,朦胧的月色裏,周圍矮檐下懸着的氣死風燈的燭火光暈,映出了別樣風情的藥殷——他的雙眼迷蒙,似有千言萬語,如玉的面龐泛着似桃花的粉色,瑩白整齊的貝齒咬着紅潤的下唇瓣。他看到我轉頭看他,立刻垂眼,居然有幾分羞怯小媳婦的樣子。
汗!成吉思汗!此時此刻,我才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藥殷,他絕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男子。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急忙松開了手,帶着慌亂。敏感如他,察覺到我情緒的波動,擡眼看向我,一臉不解,當他看清我蹙眉的表情時,明顯一怔,然後低下腦袋,先前的羞澀一下就褪去,臉色甚至開始發白,帶着某名的委屈。
請別責罵我辜負這美好的月色,胡亂破壞氣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能否認,藥殷很美,清雅如梨花,這種美,無關乎性別或是種群,就像看待一個藝術品。而,藝術品就該挂在牆上,擺在角落,收藏在博物館裏,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焉。我能單純地欣賞他的美,但是讓我完全敞開懷抱,伸手擁住他,對我而言,是有很大難度的,我要克服的,是我自己的心理障礙。
我看待男子的審美觀,始終停留在二十一世紀中國人的傳統的正常的意識形态。來這裏的四年,很大程度地扭曲了我的人生觀及價值觀,但是還不足以同化我的審美觀。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适應,來改變我的心理——前提是,我還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瞬間,我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現在不是“挑食”的時候!
“殷,我不是要輕薄于你……”我嗫嚅着,然後假裝害臊地撇開頭,掩住臉上的尴尬神情。
“師叔……”藥殷聽到我刻意柔聲喚出的他的名,迅速擡起頭,看着我,雙眸驚訝地睜圓了。我偷瞄到,他的整個耳唇都泛紅了。很好,剛才那種暧昧的氣氛,總算又回來了幾分。
“你……去熬藥,我到屋裏等你!”我快速說道,然後轉身走開。在進屋前,很有技巧地回眸,果然看到藥殷的視線一直膠着我的身影。我對着他,露齒一笑,然後故作潇灑地關上了房門。
剛在偏廳坐下,就有弟子進來問我要不要傳點心,被我揮手打發了,順便把院裏的弟子全遣下去休息了,然後獨自一人在桌邊托腮發呆。
我似乎忘記研究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了——這個國家的男女大防,究竟到了何種程度?不知道藥殷的底線在哪裏?!腦海中,一下閃過《紅樓夢》、《西廂記》、《鏡花緣》、《八段錦》、《鴛鴦夢》、《如意君傳》、《□》、《鳳雙飛談詞》……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走文人路線,談詩論賦,談天說地,談情說愛,不容易旁生枝節,不會發生*,天雷勾地火的意外。
問題是,在這個時代,我還沒看到過我所熟悉的詩詞歌賦,書上的文體,只有一類,稱為“時藝”。人們傳抄的,欣賞的,模仿的都是這種文體。我只讀過一小段就實在看不下去了。這種文體,只有形式,沒有內容,死守固定格式,甚至連字數都有所限制。破題、承題、起講、入手,最後以束文結尾,要求必須寫出一反一正,一虛一實,一淺一深。
我不得不佩服,能做出這樣文章的人,真是太有才了。
不過,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從頭開始學寫“時藝”文,然後現學現賣。病急亂投醫,中國上下五千年,文人騷客無數,他們的心血結晶,總能讓我找到幾句能打動藥殷的辭藻吧!
“師叔。”在我還沒醞釀出具體用哪些文句,屋外傳來藥殷的聲音。
我不語,隔着繪着鸾鳳和鳴的繡帛屏風,依稀能看到藥殷推門走了進來,單手托着藥碗,在門邊似乎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合上了門,緩步進了偏廳,然後繞過屏風,一眼就望向我,發現我一直含笑看着他,臉上居然又泛起粉桃的色澤。他走到我跟前,習慣性地拿起匙子,就要喂我喝藥,但是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手微抖了一下,低頭把裝藥的翡翠湯碗放到了桌上,推到我面前。
“師叔今天精神好,就自己用藥吧!”他退到離我三步遠的角落,低斂眉眼,垂手而立。
“殷,你知道,你在我的眼裏像什麽嗎?”我拿起匙子,攪拌着黑褐色的藥汁,發現這藥湯已經溫涼,不見熱氣了。藥殷,你在外面胡思亂想了多久?如果不是藥要涼透,你還不打算進來,是不?!
“師侄不知。”藥殷又挂上他那經典的清冷的面具了,只是清冷的聲音中夾雜的輕顫,出賣了他。
“梨花!”我露齒而笑。他會臉紅,會緊張,說明我大有“水到渠成”的希望,“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華。桃花人面各相紅,不及天然玉作容。”
我對他念的這兩句,其實是出自兩首不同的詩。本人不才,每首都只記得上半句,拼湊一下,将就用了,反正他肯定都沒有聽過。
念完,很是期待他的反應,但是發現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沒有其他特別的反應。我不由懷疑:絕句詩對他而言,太過艱深了,他聽不出我在贊美他的清雅脫俗?難道要我換現代詩?
就在我搜腸刮肚回憶關于梨花的現代詩的時候,藥殷突然開口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羅裳,我知道你不喜歡脂粉味,我知道你不喜歡男子上妝,我知道你不喜歡……男子。”
我開始只是驚訝,他不再叫我“師叔”,或者尊稱我為“您”,而是直接變成“你”,不由仔細聆聽,他的語調,越說越低沉——如果說,他前面說的話,讓我嘆服于他的細致入微,那他最後那句話,讓我想抄起井蓋直接将他拍死算了!特別是他說到最後“男子”兩字的時候,居然還敢給我哽噎了一下,讓我想裝做沒聽到都很困難。我不喜歡男子……我怒,他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自戀、喜歡女子或者迷戀其他的生物種群了?!
深呼吸,再呼吸!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心理建設做完善了,我再次扯着稍嫌僵硬的面部肌肉,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誘哄道:“殷,誰說我不喜歡男子的?我就很喜歡殷啊!”喜歡你化身為一個花瓶,站在我房間的牆角,讓我遠遠地欣賞。
“我?”今天的他,好像特別遲鈍,片刻過後,他似乎才反應出我說了什麽,雖然表情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是他的整張臉仿佛一下亮了起來。
春天來了!
雪香凝樹,冰膚細韻,豔靜如籠月,巧笑融春風。如此飛揚的神采,如星辰墜入人間,超越了夜明珠發出的光耀,流目盼,生姿嬌,如此瑰麗,令人驚豔,不願遺忘。
我突然站起,拿起藥碗仰頭喝盡。他居然笑着看着我,晶亮的眸子,似乎還在期待着什麽,我放下碗,含糊說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去睡了!”
然後,不敢再多看他,徑自跑進了內室,重重甩上了雕花格門,直接撲倒在床上。這一系列的動作過程,我還不小心撞上了屏風,很疼,很疼,只是為什麽我明明撞到的是左肩,抽疼的卻是我的心呢?
我承認,我心軟了!我一直雪藏在北極的良心,居然現在冒出來了!
我不忍心傷害他,他明明像是梨花,殘春時才綻放的梨花,為什麽讓我産生暖春的錯覺呢?可笑啊,我從不知道,我會如此珍惜美好的藝術品,我真該去當文物販子!
我無聲地自嘲,無聲地笑着,笑到眼睛濕潤,笑到眼角流下了一滴冰涼的淚,淚珠順着我的臉頰,流進了我的嘴角,頓時,我嘗到了苦味——我現在的心軟,以後可能會将我致于死地!我不能心軟!不能選擇心軟呵!
梨花那般的他,始終是藥光那邊的人,也就是我的敵人。他為什麽是梨花,而不是蓮花呢?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11尴尬人難免尴尬事1
睡到自然醒,有意識的瞬間,我感覺一片渾沌,恍惚中,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腫脹的眼皮提醒我:昨夜,我矯情了一回。
英國最偉大的愛情騙子——莎士比亞曾說,To be or not, this is a question。我向來不喜歡思考做或不做的問題,但是我小得可憐的良知,實在是經受不住太多的壓力。而哭泣,能有效釋放腎上腺素和去甲腎上腺素,無疑是緩解壓力,渲洩多餘情感的良好途徑。
我起身下地,外屋的近身弟子聽到動靜,捧着臉盆、香爐和痰盂走了進來。我心裏煩躁,吩咐備水沐浴。待我神清氣爽、穿戴整理地走到外廳的時候,一男弟子為我端來漱口用的藥湯——平時這事都是藥殷幹的。
我沒說什麽,接過嘗了一下,味道跟以往一樣,說明還是藥殷親手熬煮的。這漱口水的方子是門派裏常用的,是用茯苓、人參、炙甘草、砂仁及川芎等藥材煎熬而成的。而藥殷,總喜歡在裏面摻入陳皮。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解讀我昨夜的行為的,現在他躲着我,讓我心裏忐忑不安的。昨夜那麽好的機會啊……我暗自扼腕。
胡亂用過早膳,不敢跑出去,打算呆在院裏堵藥殷。念及許久沒有練過劍法了,從書房挑了一把劍鞘鑲着雞血石的長劍,就跑到了外院的小花園。
說起我手邊現有的兇器,那絕對是琳琅滿目,珠光寶氣。單說黃金劍,我就有一把長劍,兩對雙短劍。門派裏,上下皆知:毒玄用的武器,不是鑲金就是嵌玉的。但是誰都不知道,我鎖在箱子裏、用紅綢精心包裹的武器中,混着毫不起眼的鐵劍、弓弩、匕首、鐵蒺藜等。
我抱着劍,剛跨出內院的拱門,一眼就看到了外院門邊站着的黑衣女子。我想都沒想,直接轉身,但那名女子已經閃身晃到了我的面前。
“玄長老,我家公子請您過去為他診脈。”女子不亢不卑地說道。
“這位……姑娘,好俊的身手啊!”好高的個頭啊!我居然只到她的肩膀。本來我欲開口喚她“姐姐”,拉近一下關系的,但是轉念一想,她是紫羅蘭的人,沒準已經知道我的高齡,我這麽一叫,不被她拍死才怪;叫她“妹妹”呢,比起“姐姐”,還多了另一層的風險,萬一她不知道我的年歲,肯定覺得我在占她便宜;叫“小姐”,又不符合我倆的身份……關系不好拉,只好拍馬屁了。
“玄長老,我家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女子面無表情地催促。
我注意到,她的額面滲着細密的汗珠,臉頰呈現不自然的紅。現在雖然夏季已過,但是秋老虎,日頭還是很曬的。我這外院,說是花園,但是得到宇文景的關照,為了布陣,一棵樹都沒栽,只擺着盆栽跟假山石,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我起得晚,又在屋裏折騰了那麽長時間,這女子一直在這兒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是人傻,還是兔傻?
“姑娘,你家公子是哪位?毒玄從不給人出診,你們怕是找錯人了吧!”傻兔擺出了一慣的謙遜溫和的态度,将傻進行到底。
這個女子絕對經過□,她立刻接口,道:“我家公子號‘缦殊’,玄長老貴人多忘事,昨天晚宴上,我家公子當衆點您為他調養身子的。”
“原來是子遲公子!毒玄沒想到公子這麽快就召見我,失禮了!”我是真的沒想,沒想到紫羅蘭這麽快就來“糟踐”我了。他昨晚自稱“子遲”,那應該是他的表字,“缦殊”是他的號,繞了一圈話,還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抱着寶貝劍,跟在黑衣女子身後,一路上說着客套話,卻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在經過中央回廊彎口的時候,碰巧遇到大隊的弟子搬着各式的大樣的器物向北面行去。
門派內,藥光住在中心院落,我住臨近的東首,其他幾位長老堂主都住在西面,靠近後山。北面是專門招待外客的,就是那種捧着錢上門求醫的肥羊,一夜千金,因此能住進來的,非富即貴。而南方,就是現在紫羅蘭住的“丹楓白露”,臨月湖而立,依後山一角斷壁,宇文景批過風水,贊其“紫氣東來”。
那隊弟子,粗略算下來,也有百來號人,領頭的弟子上前給我行禮,我微笑地背手而立,讓他們先過去。黑衣女子似有不滿,卻什麽也沒說,也讓到了一邊。我這舉動,是不合禮數的,按理說,這些弟子哪怕是跳上回廊的欄杆,都要騰出路讓我先過去。但是我現在是要去見紫羅蘭,完全不趕時間,故意磨磨蹭蹭的,指望他等到耐心全無,另尋樂子去。
領頭弟子深知這樣不妥,帶着隊伍,幾乎是小跑通過,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裝着溫文爾雅的姿态。忽然,眼前滾過一個肉球,我定睛一看,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個翠綠的背影——原來門派的福利這麽好啊,那套統一的翠衫竟然還是量身定做的。腦海中閃過另一個火紅的肉球,現在看來,顏煜那種程度的肥水,居然還沒到獨一無二的境界!
在黑衣女子再三催促下,我慢吞吞到了“丹楓白露”。還在院外,就聽到裂帛般的琴鳴聲,往裏邁了幾步,更是聲聲驚心,如杜鵑啼血。我不由色變,偷瞄那女子,她居然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下我是徹底心悅誠服了。
“姑娘,子遲公子好雅興,毒玄來的不是時候,還是擇日再來拜訪吧!”難道紫羅蘭打算用如此噪音,折磨我脆弱的神經?!
“玄長老說笑了,公子一直在等長老。”
我剛退後,身邊突然又冒出兩名黑衣女子,三名女子将我夾在中間,迫使我不得不走向內院。這看似無人的院落裏,不知道躲着多少人啊!但現在,顯然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我猶不死心地做最後的掙紮:
“姑娘,羅袖瑤筝曲,何啻值千金。我一泥做的俗人,就不進去污濁公子的耳目了吧!”
“玄長老如此玲珑的妙人,何必妄自菲薄呢?”琴聲驟停,世界清靜了,紫羅蘭慵懶的聲音,宣布我徹底上了刀俎。
國際上,D.O.S.H.明文,無任何保護措施、暴露在八十分貝以上的噪聲中,兩個小時就會對身體産生不良影響;八小時不停歇,可能會造成可修複的傷害;持續十二小時,可能出現永久性的創傷。
紫羅蘭,有本事你就連續彈上六個時辰!
我一咬牙,壯士斷腕般,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內院——一名黑衣女子,伸手攔住了我。我心底永不熄滅的希望小火苗再度高竄起來,但是那女子只是默默地接過了我懷裏的劍。
院裏,六角亭外站着兩名盛裝的童子,我自動無視,亭檐的竹簾半垂,但是不妨礙我的視野。我只快速瞟了一眼,不敢多看。亭中的矮幾上,放着那作惡多端的筝琴,邊上琉璃臺上燃着微煙香,青霧冉冉在亭中飄散着。
“毒玄拜見子遲公子!”我行到亭前,長揖。
“玄長老不必多禮!”還好,紫羅蘭沒像昨天折騰藥光那樣折騰我的腰。
我站直身子,随後,犯了三個重大的錯誤——首先,我習慣性地擡眼了;然後,我直接看向了紫羅蘭的臉;最後,我因為心理準備做得不夠充足,所以呆住了……
☆、12尴尬人難免尴尬事2
藍色妖姬——我腦海中的第一反應。
陰陽臉——我腦海中的第二反應。
鬼啊——我腦海中的第□應。
钿,我的記憶,始終停留在點點紅痕的“梅花钿”上,古典仕女額間那朵梅花,詭秘而妩媚,透着美豔與風情。但是,今天以後,我的心理絕對會留下對钿的不可磨滅的陰影!
紫羅蘭,還真沒辜負我對他的稱呼,今天仍是一襲紫色系的雲裳,只是顏色較昨晚的更為明豔,琵琶襟,邊上滾着浪形的金邊;他的臉,仍撲着粉,現在青天白日裏一看,居然有種森白的感覺;看不出唇形的嘴,點着桃紅色的胭脂,泛着油光,但是可以美其名曰“雙唇凝彩潤澤”;眉毛,算是整張臉最正常的地方了,用炭筆細細描出了月牙形——到目前為止,我說的,都是我早已有心理準備的景象,下面,我要說出,令我心理底線宣告崩潰的畫面了!
他,鼻翼以左,從額角一直延長到下颌,貼着一個表面積高達左臉頰面積百分之九十九的鳳尾圖樣的翠钿,那剩下的百分之一,還是因為鳳尾是卷翹收起的!
不過如果光是這樣,是不可能讓我吓到思維片刻空白的程度的,請繼續往下看:他這個翠钿,看得出下了大本錢,單說那個藍綠色,一看就知道是珍禽的羽毛,晶點閃閃,但是估計覺得不夠富貴,于是加了金箔片,金光閃閃,最後又覺得沒有光澤,所以摻和了珍珠或者魚鱗或者魚鰓骨或者幹脆全加進去了,總之最後,效果“驚”人!
是哪個混蛋給他描的這樣的翠钿?他又是哪裏來的勇氣,将這個貼在了他已經毀得不成樣子的臉上了?!難道是為了警寓我:沒有最毀,只有更毀?
我是被邊上童子的怒斥驚醒的,心底十分感激這個讓我沒有看第二眼的*的童子,但是也知道,這下大難臨頭了!
我一揖到底,乘着低頭時,深吸了一口氣,差點被空氣中混雜的多股香味嗆岔氣,然後在紫羅蘭動口前,擡頭,凝視着他的黑眸,迅速說道:
“子遲公子,請恕毒玄冒昧,唐突了佳人,實在是情不自禁,情難自抑(誰都經不住您這樣一吓,得虧我心髒強壯)。所謂,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男,女子好逑。美人傾城,如人間至寶,可遇而不可求。今日,毒玄得見公子這般天人之資,實在是三生之大幸(讓我能平安渡過這一劫,當然是一大幸)。您的手如柔荑(被琴桌擋住了,看不到),您的膚如凝脂(撲那麽多粉,不白才怪),您的領如蝤蛴(您的衣服領子真高啊……),您的齒如瓠犀(從沒見過,不過想來也該是白色的,區別只是黃白,花白,乳白……),螓首蛾眉(我很中肯地說,一般人的眉毛都該是這樣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可不是麽?有膽子跟您提親的,那怎堪折磨二字了得)。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您的粉塗這麽厚,跟綁張面具一樣,能不朦胧嗎)。”
對着他這樣的臉,我實在是扯不下去了……想來我真是滿腹委屈啊,什麽都沒幹,連意淫都未曾,莫名其妙就被人擠兌成色女,這讓我郁悶,但令我暴走的是,居然被人侮辱成登徒子那種審美水平的,這讓我情何以堪啊!
如此熱情的贊美,如此熱烈的表白,應該沒有一個少年能平靜無波,淡定依然的。我仔細觀察紫羅蘭,發現他眼神清明,不見一絲羞澀。猛然想到昨夜藥殷慢半拍的反應,我開始抓狂了。只怕我說得這麽快,說了這麽多,他只聽明白了最粗淺的部分,根本沒有掌握我話中的深意及內涵。
心一沉,我不語了。
而他,笑了。我能肯定他笑了,盡管笑未露齒,但是左頰的鳳尾翩然飛舞——我一個激靈,就低下了頭,随即想想不對,又急忙擡眼。
“玄長老,也是位可遇不可求的妙人!”他如是說。
“毒玄實在失禮,有辱斯文!”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打算跟我計較了,我驚疑不定,頓了頓,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道:“公子召毒玄來診脈,毒玄惶恐,現在能開始了嗎?”
“也好。”他随意應了下來,然後巍然不動。
他不出亭子,難道要我進亭子?我琢磨着。邊上的童子遞過來一個錦盒,我不解地接過,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是細細的纏繞的金線。
難道……他指望我會傳說中的懸絲診脈?
我捧着盒子,沒有進一步動作。邊上的童子一臉不耐,但是紫羅蘭沒開口催促,他也就只能怒視着我。
須臾,我已有了腹案。把盒子遞還給童子,然後笑嘻嘻說道:“醫中的辯證是望、聞、問、切,毒玄不擅另三診,專攻‘問’。公子,就允許毒玄問診吧!”
“玄長老請問!”紫羅蘭的心情似乎不錯,鳳尾又掃開了。
“公子究竟哪裏不适?”
“郁積于胸,難以成眠。”他低語。
聞言,我眉角抽搐。我能不能理解為,他是心眼太多,所以失眠?
“公子來門派之前可有請過其他醫者為您調理?”
“那是自然,只是湯湯藥藥吃了不少,但收效甚微。”他說得漫不經心。紫羅蘭的身體無大礙,姑且不論失眠一說是真是假,我看他可是精神得很,絕對不存在睡眠不足的問題。那麽,他上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毒玄可為公子調理調理。”我可以修理修理你,“公子每日晚膳後,可以嘗試着心無旁骛地散步。這樣您的大腦皮層的興奮、抑制和調節過程就會得到改善,身體自然能放松并鎮靜下來;而且散步時由于腹部肌肉收縮,能按摩胃腸,幫助您消食;最重要的是,您全身大部分的肌肉骨骼動起來,讓您的體态趨于完美,盡管您現在已是長身玉立。”
說完,我故作思索,看紫羅蘭似乎要開口說些什麽,我“恰好”高聲語:“至于這散步的距離,我看就從這裏,沿着回廊走到西院吧,您這裏固然臨着月湖,但是到西院看月湖,那又是另一種美景,風情別樣。”
我說得輕松,西面那段的回廊,是名副其實的“九曲十八彎”,那裏是丘陵地勢,回廊依山而走,不用輕功,沒有一個多時辰,你別想看到直廊。
“玄長老說的法子,子遲聞所未聞,樂于一試。”紫羅蘭一定沒去過西面,所以現在還能笑得出來。
我感慨,紫羅蘭真不是一個好學生,我在他面前一直冒出莫名異常的詞彙,他居然一概忽視,只挑能理解的聽,毫無不恥下問的精神。這樣我說得再天花亂墜,他都是波瀾不驚的德性,估計頂多佩服我的肺活量,相當打擊我的自尊心啊!
我在郁悶的同時,總算想起我的正事。我清清嗓子,道:“此外,公子還可食用寶珠粉末,不但能寧神,還能駐顏。公子看毒玄容顏如此,就因長年服用寶珠粉末。”
不是我自戀,雖然我的五官不突出,但是這個世界不存在工業污染源,空氣山泉皆滋養,我不喜日曬,平時又甚是愛惜,所以我的皮膚芳澤無加,鉛華弗禦,很有說服力。
“玄長老……玉骨天成,毫不遜色于男子。”紫羅蘭遲疑了一下,順着我的話尾說着。但是沒說到我想聽的話。
“毒玄對養顏頗有心得。公子可以以珠寶粉、雄黃、朱砂煎汁為羹,三煎而棄。如此服用數十載後,雖不能長生不老,但可鶴發童顏。”前提是,這樣沒吃死。
“長生不老,鶴發童顏根本就是無稽,玄長老博聞強識,怎能取信于此?”紫羅蘭口氣不屑,很是不以為然。
“毒玄自信,我而今如此的容顏,能經十數年不變。”我難得的堅持,語氣略帶強硬。
“玄長老說笑了,此去十數年,長老不過盛年,自然無衰。”紫羅蘭嗤笑,蔑視于我。他左頰翩跹的鳳尾不再刺激我的雙眼,因為我的心境豁然開朗——抓到了,藥光的把柄。
“公子所言極是,毒玄受教。”我裝作謙遜地行禮。
紫羅蘭居然不知道我的體質!
我是藥人,在門派裏是個秘密,知曉此事的人,屈指可數。藥光只讓需要知道的人知道,畢竟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紫羅蘭是藥光的主子,昨天看藥光的态度,她對他的忌憚畏懼不會是假裝出來的。縱然說,我是個小喽羅,無關緊要,她不需事事上報。但如我所見,他昨天一來,就莫名地對我産生興趣,藥光卻未據實禀告關于我的一切,欺瞞之罪已成。不論藥光是否真有異心,但是借鑒中國五千年的發展史,不得上主信任的下臣,都不會有好下場。
☆、13尴尬人難免尴尬事3
“子遲聽聞,玄長老不光學富五車,于音律,也是頗為精通。今日可巧了,子遲這兒正備有筝琴一把,望長老不吝賜教。”
我恍然,可不是趕巧了嗎,您安排得真緊湊啊!
暗自撇嘴,不解他這個“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