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面的争論還沒出個結果,杜昱依然過着他按點上下班的保潔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別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杜昱習慣性的無視。
收好工具,準備回工具間放東西,碰上個新來不久的保潔,見到杜昱愣了愣,“你怎麽還在客房部?”
杜昱:“???”
“不是吧,你還不知道?你要被調到PA去了。”
對方扔下一句話匆匆走了,留下杜昱在原地呆了許久。
在客房部做保潔跟在PA做保潔,對杜昱而言差別不大,但是身為當事人的自己怎麽一點都沒有聽說過。
晚上回到宿舍,室友難得沒有出去浪,正窩在床上看視頻,見到杜昱進來生生止住笑,關了視頻,竭力做出一副與君同憂的樣子。
杜昱一邊換衣服一邊問:“你知道了?”
“是啊,別難過,督導什麽的都是浮雲,你這麽優秀,在PA照樣會凸出的。”
“難過倒是不至于,”杜昱說,“就是有些納悶,就算不讓我做督導,也不至于因此就要把我調走。”
室友一把大腿,“這我知道,是王督,她非說你跟總公司的檢查小組說過自己是PA的員工,要是繼續留在客房部會有隐患——當然我是一點都沒看出隐患在哪,上面的人估計也覺得牽強,不過是給她一個面子,直接讓人事給你調的,都沒經過經理。”
杜昱收好衣服,問了句,“那我這制服要還回去不?”
客房部的制服跟PA的制服,樣式是一樣的,不過顏色不同。
室友被杜昱這态度搞得有些發憷,“你可別多想,實在忍不了就換份工,在哪兒不是賣力氣,犯不着吃別人的氣。”
“沒,我還好。”杜昱決定明天将制服洗洗再還回去,努力地想到一個最近學過的詞,“就是覺得這個操作有點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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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默了默,然後笑出聲來,“你還有心情逗比,佩服佩服……”
杜昱也覺得挺佩服自己的。
“不過現在這社會都是這樣,有實力不如有關系。”室友說。
社會是不是如此杜昱不知道,他看得太少,懂的太少,想不出深刻的道理。
然後他就想到了陳序,不知道他是屬于有能力的還是有關系的。
“哎,你知道生物嗎?”杜昱問。
“當然知道,雖然我沒有上過高中,但是很出名的,”室友雙手握拳曲折舉起,做了個彰顯二頭肌的動作,“是這個吧。”
杜昱反應過來他是在說生物課本上的那個女人。
杜昱:“不是。”
洗漱好自己,躺會床上,杜昱悠悠地想,自己糾結許久的問題最終竟然是被王督解決的……也稱不上解決,她只是斬斷了杜昱思考這個問題的必要性而已。
·
人事的通知姍姍來遲,杜昱接了通知自己去找PA的經理報道。PA的經理是個和煦的胖子,略微表示了歡迎然後提點了幾句,也就算完了。
PA的工具間比較寒摻,是在某個一樓拐角的樓梯下,對于杜昱這樣身高的人只能彎着腰進出。雖然比起客房部條件是差了些,不過保潔們聚在一起閑聊扯談這項活動還是一樣的。
保潔部多的是年輕的女孩,PA僅有的女性是幾個上了歲數的大媽。年齡差異之下她們談論的話題自然也是不同,小姑娘們聊聊明星聊聊男票聊聊化妝技術。而大媽們……杜昱頭一天去的時候就被大媽們勁爆的話題給鎮住了——他們絲毫不避諱杜昱,互相取笑,內容都與“打|炮”脫不了關系。
杜昱無從考證她們究竟是過過嘴瘾還是确有其事,只能感嘆當今社會果然是個“炮火連天”的社會。
工具間低矮又狹窄,不可能有什麽可以坐着休息的地方,大媽們只好坐在工具上或者水管上,稱不上舒服,不過比蹲着總是要好上一些。
沒人來安排杜昱幹活,杜昱也就随波逐流地坐着,直到下午才安排下來讓其中一個大媽先帶杜昱幾天,熟悉熟悉工作流程。
于是大媽遞給杜昱一把鉗子,兩人貓着腰出了工具間,去撿酒店周圍的垃圾。
畢竟是五星級酒店,除去停車場和各項硬件基礎設施之外,還有不少綠化場地,這些地方平日只需要撿撿垃圾就足夠。
兩人逆時針轉了一圈,垃圾确實不多,既不費神也不費勁。
杜昱還抽了個空暗想,如果只是這樣那倒也不錯。他雖然是在城裏長大的,但後來在山裏的幾年日曬風吹的,早已修煉了一身糙皮,繞着酒店撿垃圾簡直不痛不癢。
在客房部還要擡床墊,很傷腰的,腰對男人還是挺重要的。
然後,杜昱很快就知道他有多天真,資本家買了他們的勞動力不是做善事的。
他們撿完周邊垃圾,然後來到了酒店後方,這裏堆着幾桶垃圾,大概垃圾們才來不久,味道也不算嚴重沒有擴散開來。
杜昱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在客房部的時候,打掃帶出來的垃圾他們只管扔進工具間的垃圾桶內,沒有深入想過後續問題……垃圾自然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只可能是有人将他們送走。
如果客房部不必管這些垃圾的話,那自然只能由PA負責。
垃圾桶很大,原本的顏色約莫是綠色的,現在久經風霜抹上了一層很有質感的黑色,大概能夠摳下來但應該摳不幹淨。
裏面的垃圾塞得很滿,杜昱迅速地掃了一眼,還好外露部分沒有什麽特別令人崩潰的東西。
大媽極為熟練的雙手一搭,上腳一提,将踹得這尊垃圾巨獸超前挪了些。
她沒有明說,不過杜昱識時務的本領日益見長,趕緊有模有樣的過去學着大媽的樣子去擺弄垃圾桶。
……比想象中要難。垃圾桶僵化得嚴重,推一下都很費力。杜昱朝下一撇,這貨好歹也是帶輪子的,怎麽一點身為滾動物件的自覺都沒有。
“卡住了。”大媽提示道。
杜昱蹲下去,果然在輪子之間揪出來一條帶子,黑得不成樣子,完全分不出原身是什麽。
處理掉障礙物之後,再推果然就順暢了許多,兩人一人一桶往垃圾房趕去。
酒店的垃圾房每天都有人處理,倒也不算太恐怖,只是他們的任務不僅僅是将垃圾推過來,還要将垃圾倒進去。
除去最開始有些意外,杜昱對此稱不上厭惡,髒是髒了點,不過既然沒挑的餘地,那就能幹得下去。
杜昱放緩一步,準備看看大媽是怎麽操作的,他剛想進去就被大媽叫停。
“你不同,我來就好,”大媽頭也不回,“你身上幹幹淨淨的,這裏髒。”
杜昱下意識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穿的是PA偏灰的制服,跟大媽沒有絲毫區別。
“哪能呢,我這麽大一小夥站旁邊看着多不像話。”杜昱踏進去。
垃圾房地面有一層鐵皮,汁水呈現一種即分散又密集的狀态,若是想要完全避開走姿大概會跟很微妙。杜昱掃了一眼,挑着大灘的讓了,神色自若地進去。
然後就不知道該幹啥了。
杜昱:“……”
大媽笑了下,“門口有掃把,你把随便掃掃就行。”
杜昱應了,找到掃把開始将撒出去的垃圾掃攏。
就算現在已經入了冬,垃圾房內的味道還是很一言難盡,杜昱看着地上帶黃帶黑的汁水,一陣反胃,要是上午來幹這活他的午餐就可以省了。
兩人只是簡單的打掃了下,大媽就将杜昱叫了出去。
“這樣就行?”杜昱在客房部就沒有摸魚過,一下子讓他這麽應付還有些不适應。
“做做意思,這垃圾房又不是我們PA負責的。”
既然不是PA負責那直接不掃不就行了?杜昱疑惑。
“這垃圾房是承包出去的,我們只要把垃圾運過來就可以,但是承包垃圾房的人天天抱怨,說我們PA亂扔亂放……沒辦法,經理就讓我們盡量順着他們的意,只是誰願意白幹啊,意思一下就頂天了。”大媽解釋道。
杜昱沒想到一個垃圾房還有這麽複雜人際關系,不過想也是,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産生各種交往關系、利益關系。
在客房部的時候,王督年紀大了,又跟新經理不對付,怕後面上的督導威脅她的位置,整個人都尖銳起來,然後就刺到了杜昱身上。
杜昱也不知道也不會處理,于是只能痛着。
讀書時候杜昱沒有面臨過這樣的窘境,那時候的他是天之驕子,性格開朗,人生美好得一塌糊塗。有人疼有人愛,好像條條大路都願意為他亮起綠燈。
結果曾經的學霸如今因為不會處理一個更年期婦女的為難,淪落到垃圾房打掃垃圾,還是免費的,不算在工作內容之內。
無論是高中的那一套還是在監獄中的那一套,都不适應于如今。
杜昱幾乎是手足無措。
社會總是在超前走的,停下一段時間想再追上去就難了。
“這垃圾還有人願意承包?”杜昱找了個話題,不讓自己沉淪在負面情緒之中,“我還以為是政府統一處理的。”
“政府怎麽樣我是不知道了,但你別小看這些垃圾,不值錢誰願意承包。”大媽神秘兮兮地說着,又壓低聲音加了句,“我倒願意,但沒關系沒門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