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

第7章

杜昱窩在門衛室跟石小軍一起煮泡面。

老家一直給石小軍物質支援——今天寄幾個雞蛋，明天送一桶榨菜什麽的。他偶爾叫杜昱過來，一起打兩個雞蛋扔幾匹菜葉煮鍋面，雖然沒有脫離垃圾食品的行列，但總比食堂吃得開心些。

“你們客房部最近有些精彩。”石小軍往面裏伴着辣椒。

“嗯？”杜昱以為是說王督更年期爆發的事，胡亂點點頭，“是有點。”

“啧啧，真沒看出來劉督是這樣的人哈，不過也是，現在長得漂亮點的都想爬個捷徑。”

“劉督？”杜昱愣住，不知道怎麽扯上了劉督。

石小軍一口面卡住，努力吸了進去，“你不知道？整個酒店都快傳遍了。”

杜昱确實沒有聽過半點風聲，“她怎麽了？”

石小軍放下碗，很誇張地說，“做小三！勾搭了個有錢人！”

杜昱跟劉督不熟，對她私生活無從談起，只是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不能吧，要真跟了個有錢人還窩在酒店做督導？”

“誰知道裏面的門門道道？指不定她逼宮失敗，只能繼續呆在酒店。”石小軍無所謂地說着。

看着手裏的碗，裏面泡面之間穿插着蛋花，方才還覺得是在改善夥食，此時突然就索然無味了。

“劉督一個女孩子，這樣在背後議論……”

“知道你素質高，”石小軍打斷他，“現在都傳飛了，還少我一嘴？”

杜昱也沒立場去制止石小軍，只能沉默地吃完面，幫着洗了碗。

聽了石小軍的八卦之後，杜昱也發現了些不同。劉督最近越發憔悴，偶爾有幾個膽大的保潔還會在背後指指點點，王督的嚣張姿勢日益見長……

有天工具間裏就有人明目張膽的議論這件事，氣得周小小當場跟對方大吵一架，甚至動了手。兩個女孩子撕扯在一起，也不興講究什麽招式技巧，純粹就是連抓帶咬，等被拉開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不好看。

周小小臉上被撓了好幾道口子，不過她下手也不輕，生生扯掉了對方一團頭發……

這事驚動了經理。

經理一臉煞氣地臨時召集保潔們開了個會，狠狠地罵了兩個人，還讓她們當着衆人的面做了檢讨。

等兩個女孩子的臉徹底丢盡，經理才讓她們下臺，然後自己清清嗓子表示，諸如此類的事情希望不要再發生，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別的就別操心了……

最後，經理別有深意地看了王督一眼。

這一眼很是陰晦，也唯有一直盯着經理的杜昱看了個清楚，杜昱順着經理的目光看向王督……迎着經理的目光，王督絲毫不慫，甚至還極為挑釁地笑了笑。

·

杜昱感覺今天精力充沛，多做了幾标，等做完都已經過了七點，肚子餓得不行，守在客房等劉督過來檢查，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

他怕弄亂打掃過的房間，幹脆就蹲在門口玩手機。

等了十多分鐘覺得有些奇怪，劉督不是喜歡難為保潔的人，沒有這樣涼着杜昱的先例。

杜昱用傳呼機又報了一次，對面沒有回答，幾分鐘之後，本來應該下班的王督來了。

王督還穿着黑色的督導制度，一臉正經地檢查了杜昱的标間。

杜昱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莫非其實今天是王督值班？？？

今天的王督還是一如既往的挑剔，杜昱趕緊翻工，好不容易才從王督手下離開。這個點食堂都已經休息，杜昱摸到門衛室蹭了點剩菜剩飯。

吃得有些撐，杜昱繞着酒店轉悠，做點聊勝于無的運動，打算累了再回宿舍。他心裏一直想着今天劉督沒來上班的事，還生了點幻聽，覺得自己聽到了劉督的聲音。

又走兩步才意識到有些不對，這聲音也太真實了，屏息一聽，果然有人在呼救！

杜昱趕緊順着聲音來源摸過去，一看幾個女人圍在一團，對着中間的人拳打腳踢。

“她不是騷麽，幹脆扒了她衣服讓她騷個夠！”

“來來來，搭把手。”

施暴者打得正是興奮，指不定真會做出超脫理智範圍的事。

杜昱下意識就要沖上去，剛邁出一步又想起過去的經歷，管這些閑事絕對讨不得好。正在猶豫，那個被打的女人擡起了頭，露出一張杜昱認識的臉——正是劉督！

既然見到了杜昱也沒有再縮回去的道理，趕緊出聲：“別打了！”

女人們聞聲停下動作，齊刷刷望過來，杜昱許久沒有被這麽多女性同時矚目的經歷，實在有些發毛。

“喲，還有個小的姘頭。”有人個不屑地說。

杜昱甩開心裏的不适感，鎮定下來，“我已經報警了。”看了眼地上的劉督，“你們把她打成這樣起碼是輕傷，警察來了你們脫不開關系的。”

女人們面面相觑，本來打得正在興頭上，被杜昱這麽一大斷興致算是減了大半，又有不知真假的警察威脅，合計了一下還是不要冒險為好。

再看一眼地上的人，起碼有段時間不能上班了，目的也算是達到了，扔下幾句挑釁的話散了。

杜昱等她們走了才上去扶起劉督，“我送你去醫院。”

話是這麽說，但杜昱身上沒錢也沒證件，看劉督也是一樣，難為片刻，“我打電話讓周小小把你的身份證跟錢包拿過來可以麽？”

劉督點頭，翻了翻想找出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被踩了個粉碎。

見狀杜昱趕緊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周小小撥號……只是對方一直沒接，連打了幾個也是一樣。

杜昱将手機留給劉督，“要是周小小打回來你跟她說，我現在去宿舍拿東西，馬上回來。”

劉督流了不少血，一些口子還是開在臉上，看起來十分慘烈，連杜昱這個坐過牢的都有些看不下去。

事發地離宿舍不遠，杜昱跑回去，還好室友不在也免了解釋，慌忙将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一塞，再将抽屜裏的現金都帶上，又匆匆跑下去。

然後就遇上了陳序。

不管是今天聽到的八卦還是親眼見到劉督被打，都不及現在在宿舍樓下遇上陳序更加離奇。

杜昱看看表，都已經過了八點，不算晚，但也絕對不該是陳序還在這裏溜達的時間了。

看見杜昱，陳序本人也很驚訝，“你怎麽出來了？”

杜昱生活作息堪稱新時代好青年的模板，幾乎不會在外面玩，活動範圍就限于酒店，平時下班回了宿舍之後難得再下來。他偶爾會過來閑逛，這還是第一次碰上杜昱。

“我有事，先走……”

杜昱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序拉住，“出什麽事了。”

陳序拉得緊，杜昱輕易掙脫不了，慌亂之中腦海中竟還冒出一個念頭——沒想到陳序力氣還挺大的。

趕緊将有的沒的念頭壓下去，“我真有急事。”

“我來幫你。”

陳序連是什麽事都沒問就說要幫忙，杜昱停下掙紮起了個壞心，說：“我要去抛屍。”

陳序：“……”

“我有同事出了點意外，你趕緊回去。”杜昱放軟語氣，試圖勸說陳序主動放開自己。

陳序大概也是知道他不好過度幹涉，就沒有問究竟是什麽意外，又确認一遍，“真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沒……”杜昱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突然心裏生起一絲絲缥缈的怯意。

實際上他到現在為止，腦海裏都是懵的，猝不及防聽說劉督是小三，接着就目睹她被圍毆，現在自己還得送她去醫院……這個劇情發展太快，他跟不上！

雖然杜昱曾經也是一言不合就要提板凳砸人的小霸王一枚，但出獄之後主動遠離了紛争，過了好幾年太平日子，如今再次遇上流血事件，有些應接不暇也有些心虛。

說到底還是牢獄生涯帶給他的教訓太沉重了。

“你有車嗎？”杜昱改了口。

·

杜昱指引着陳序将車開到了劉督所在的地方，下車将劉督扶上來，臨上車時有些尴尬，劉督的血不可避免的蹭到了車上。

“那個……我會幫你洗車的。”

劉督拿着手機向杜昱擺了擺，杜昱明白過來，“周小小會過來？”

劉督點頭。

杜昱有些牙疼，周小小本來就視陳序為男神，這下見了自己不好解釋，不過現在也沒有必要過多糾結，趕緊跟陳序說，“我還有個同事會來，再等等。”

陳序“嗯”了一聲。

沒等多久，周小小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還穿着制服，剛才大概是在上班。

杜昱招呼着她上了車，周小小一瞬間的表情變化堪稱精彩。

陳序帶着他們去了最近的醫院，一路幫忙應付各種事，直至将劉督跟周小小送進了科室，他跟杜昱在門外等候。

“謝謝。”杜昱無比真誠地說。

陳序收起手機，頭微微側過來一些，笑笑，“沒事的。”

兩人在門口坐了許久，陳序玩着手機，一直沒問劉督是出了什麽事，看上去也沒有絲毫八卦一下的念頭。

杜昱送口氣，這件事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得不說，陳序雖然一直找各種機會與杜昱偶遇，但從未真的讓杜昱為難過。他就站在杜昱劃的線外，帶着他獨有的溫和包容看着杜昱。

過了許久，周小小才出來，淚眼婆娑地看着杜昱，“劉督說不報警……她都被打成這樣了還不報警，怎麽辦？”

聽到這個決定，杜昱倒不算意外，劉督的傷，雖然看起來恐怖了些，但實際上可能很難評上輕傷，估計只能是輕微傷的範疇，報案也不一定能讨得多大的賠償。

當然對劉督而言，最主要的因素應該不是賠償……

“既然劉督不想報案就不報吧。”杜昱拍拍周小小安撫道。

周小小抽泣了會，“劉督今晚要留在醫院觀察，我陪她，你們先回去吧。”

杜昱點頭，他一個男的留下也不方便，更何況陳序跟劉督無親無故的。

剛要離開，周小小又叫住了杜昱，很是為難地開口：“杜昱哥，我沒帶充電器，手機快沒電了……”

在醫院待一個晚上沒手機還是挺難熬的，杜昱爽快地說，“我回去拿了給你送過來，你把鑰匙給我。”

周小小趕緊翻鑰匙，陳序突然說：“我車上有充電器，你先用我的。”

杜昱記得陳序的手機是蘋果，雖然沒用過但也知道這種手機的充電線國産機用不了，正想說話，意外地發現周小小手上捏的手機正是蘋果。

看不出具體是蘋果幾，但杜昱記得不久之前周小小用的還是跟他一樣的國産機。

陳序下樓去拿充電器，周小小扯着杜昱的袖子說害怕，杜昱又安慰了她幾句，正說着陳序就回來了。

簡單交代了幾句，兩人離開醫院，上了車杜昱想起今天的診療費都是陳序墊的，趕緊說，“我給你轉錢，支付寶還是銀行卡？”

陳序手搭在方向盤上，沒有急着發車，靜默了會，杜昱還以為陳精英要豪氣地說不用的時候，陳序開了口，“微信吧，我沒有支付寶。”

沒有支付寶難道還沒有銀行卡嗎！杜昱把這句話憋了回去，人家辛辛苦苦一個晚上，自己也沒有道理專門拆臺。明白陳序是想加自己的微信，杜昱也就沒有提出掃碼轉賬，痛快地加了陳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