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劉督請了一周的假,周小小倒是第二天就回來了,回來之後一直萎靡不振,被王督揪着罵了幾次才稍微好些。
杜昱也沒有去問後續如何,他跟劉督本就不算熟悉,而且這件事給杜昱的沖擊比較大……不至于鄙視劉督,就是太過意外,劉督給杜昱的感覺一直都是個傳統溫婉的女子,難以想象竟然會做這樣的事。
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背後不定藏着什麽樣的故事,劉督做小三的原因可能有很多,遇到了真愛、被老男人騙了、一個人在這裏寂寞了、貪圖奢逸……杜昱完全沒有深入八卦的欲望。
這段時間酒店裏風聲四起,劉督被原配打上門來的事不知怎麽傳開,再加上之前熱度還沒有退散的小三傳聞,劉督幾乎成了各個部門八卦的核心,不少人拐彎抹角的來客房部打聽內情。
據說有人一封舉報信直接送到了總經理手上,據說有人聯名要求開除劉督,據說劉督被人騙色騙感情……
不等人事部做出回應,劉督主動辭了職。
她家不是本市的,家中困難還有個正在讀書弟弟,初中畢業後一個人來城裏打工,幾經輾轉進了酒店做保潔。工資不多但勝在穩定,就這樣安分下來,一過就是好多年。她是能夠吃苦的人,認真又負責,跟保潔們關系都算不錯。
眼看好不容易當上了督導,還不滿一年就走到了終結。
劉督趁着大家上班的時候回來收拾東西,給杜昱打了個電話,讓他出來,給他還錢。
墊付的醫療費對杜昱而言也算是一筆肉痛的數字了,沒有充大款的道理,杜昱請了幾分鐘的假回了宿舍。
劉督跟周小小在宿舍裏,東西已經收拾妥當了,看樣子是在等自己。
劉督今天沒有穿制服,穿的裙子顏色本來挺亮的,現在也褪了色,像是罩了一層朦朦胧胧的灰。
她一臉慘白,問了杜昱診療費,拿出一個信封,又點了一遍,确定了才遞給杜昱。
杜昱收好信封,幫着她們将東西擡下去,一直來到酒店門口。劉督叫了車,還沒到,他們就站在門口等着。
劉督說她在這邊沒有房子也沒有親戚,打算先回老家一段時間再說。
杜昱不知道該說什麽,周小小紅着眼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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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很容易就冷下去,空氣凝固了會,劉督嘆了口氣,跟杜昱說:“客房部的天就這麽大,進來的人都被摁死了,跳不高,你跟我不一樣,年輕又有文化,不必死守着這兩三千的工資,還是早做打算吧。”
杜昱這樣一個高中肄業又背着案底的人,在旁人眼裏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社會渣滓,在劉督眼裏竟然還是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
·
送走劉督,周小小跟杜昱坐在食堂裏,苦大仇深般的用筷子捅着冬瓜,“杜昱哥,你怕是冬瓜成精的?天天吃不煩嗎,而且這玩意根本不好吃。”
“清熱化瘀,消腫利尿。”杜昱擺出大師傅的話來堵周小小。
周小小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哥,是我錯了,我聽說我國中年男子都有類似的痛楚,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得了這樣的病……”
杜昱好笑,“行了,吃你的。”
周小小咽了兩口飯,又擡起頭,放下筷子,“哥,我心裏難受……我不懂事,別人都煩我,就你跟劉督對我好,沒有劉督我第一個月就走了。現在看劉督被這樣說,我真的不好過……她一個人在這裏,家裏只知道跟她要錢,日子真的過得很難,市裏消費又高,她休息日都不敢出去玩,這些年都沒交過一個男朋友。前段時間王督又跟瘋了似地針對她……”
于是遇到了一個懂得體貼她的成熟男人,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了,還不等花開就被破碎了,眨眼之間一切都灰飛煙滅。所謂的成熟男人避而不見,正房打上門來,酒店流言不斷……确實足以摧毀一個人。
劉督年近三十,沒有學歷也沒有技術,離開酒店的去路怕只剩了一個“難”字。
這樣的故事毫無新意的老套,各檔感情節目輪番炒冷飯。無非就是主角在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熬黃自己一張皮的正房、中年內心瘙|癢在各種桃色刺激邊緣試探的男人、狐貍氣息沖天巴巴等着正房讓位的小三之間輪換。
卻偏偏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地跳進去。
原因很簡單,人生在世,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如意,有時候覺得這次真的到了絕境這座山無論如何也翻不過去,于是就不想走了,找到一個陰影坐下。
但殊不知太陽東升西落,這一刻的陰涼之地下一刻便暴在陽光之下無處可遁。
周小小還在不斷地說,紅唇開合,顏色挺好看的,應該是塗了口紅。
杜昱對口紅沒什麽了解,不過在他的記憶裏,剛來酒店的周小小是不塗口紅不化妝的,清清爽爽的一個小女孩。
“杜昱哥?你在發什麽呆?”
杜昱回過神來,“嗯?怎麽?”
“我說,我覺得都是王督在背後搞的鬼,你覺得呢?”
杜昱楞了下,趕緊看周圍沒有人注意他們,“無憑無據,不要亂說。”
“她敢做還不準我說?除了她誰會這麽費力針對劉督?她就是年紀大了,又跟經理脾氣不合,擔心經理看重劉督,嫉妒呗……啧啧,可真狠。”
杜昱覺得今天的冬瓜格外沒有味道,停了筷子,“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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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昱忙得好似一只陀螺,拖着一身的疲憊飄在客房部的各個角落,哪裏有需要哪裏就有杜昱。
打掃房間打掃到麻木,杜昱的行走姿勢越發與走屍看齊。此時他正穿過酒店的一塊小風景區,去往對面的客房區域。
路上站了個金發碧眼特征十分明顯的外國人,外國人看着杜昱一臉的猶豫與躊躇。
杜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兩人對視起來。
杜昱想:這老外八成是找不到路了。
酒店大部分地方都有中英文的标識,只是這裏一片假山小路賞心悅目,插個牌子有些不倫不類就沒有做标識。
杜昱迎着外國人考量的目光上去,問他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外國人的表情瞬間變得愉悅起來,拉着杜昱噼裏啪啦一通。杜昱英語一直沒落下過,但上一次跟外國人面對面交流得上數好幾年,外國人的語速又快,讓杜昱一下子有些懵逼。
還好,大意還是聽懂了,外國人出來透風,本來是認識路的,突然就走岔到了這裏再找不到回去的路,給他朋友打電話也說不清楚具體位置在哪,只能在原地乖巧地等他朋友開天眼來認領。
杜昱表示自己可以帶外國人過去,于是外國人給了杜昱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給他朋友打了個電話,讓他放心,自己則毫無防備地跟杜昱走了。
杜昱一邊走一邊感嘆這個外國人真心傻白甜。聽說國外的治安也不怎麽樣,怎麽着這人都不長點防人之心的。
當然也就只能在心裏想想,杜昱老老實實将外國人送到了他說的房間前,退開兩步,打算等外國人進去了再離開。
外國人按捺住喜悅對杜昱感激地一笑,然後敲開了房門。開門的人說了什麽杜昱沒聽進去,看到陳序的臉時他已經完全傻掉了。
真特麽人生何處不相逢。
陳序倒是不意外,還很開心的樣子:“Allen跟我說遇上一個會說英語的服務員,我就在想會不會是你。”
他一邊說一邊将外國人推進去,站在門口,“你高中時候英語就很好。”
“……”杜昱費力擠出兩個字,“謝謝。”
他們的補習班就是高一下學期參加的,一個挺有名的老師組織的,講些稍微深層次的數學內容,從頭到尾都沒有涉及過英語。不知道陳序的慧眼究竟有多厲害,這都能看出來。
陳序看出杜昱臉色的勉強,微微挑挑眉,“今天多謝了,等你下班請你吃飯?”
“不用了不用了,最近酒店裏忙,下班時間沒準。”杜昱一邊拒絕陳序一邊鄙視自己,有求于人的時候怎麽就沒守住,這會又矯情起來。
“嗯,”陳序應了一聲,看不出情緒,又說,“那你有興趣做個兼職麽,Allen需要找個人陪他在市裏轉轉,我抽不出時間。”
陳序說着将Allen拉了出來,Allen聽不懂中文一頭霧水,狐疑地看着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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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繼續被周小小抓去做壯丁,杜昱的腰抗議得不行,擦了把虛汗,“大妹子,以後清明記得給哥燒點紙,要記得哥死于為人民服務的大業。”
周小小淚眼滂潑:“沒問題,一定,哥你在下面缺什麽盡管給我托夢,我餓了自己都不能少了哥的家什。”
“你有這份心哥就滿足了,算哥沒有白疼你。”
好不容易搬完,杜昱真誠地勸道:“你不能就按着我一個人壓榨是吧,客房部那麽多小青年你考慮考慮,哥還想留着這腰以後娶媳婦。”
“沒事沒事,我不嫌棄你,我嫁給你。再說了,客房部陰盛陽衰,小青年數得上的不超過五個,這還是算上李督。”
“那你就去找李督幫你啊。”
“我怎麽敢哦,李督太嚴肅了!”
杜昱正打算笑一聲,擡眼一看,一條長長黑黑的漢子站在房間內,進出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一身的輕功已臻化境。
看到杜昱突然沉默,周小小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啊!李督!”
李督年紀比杜昱還要長上一兩歲的樣子,臉黑又沒什麽表情,顯得比較有威嚴,悄無聲息地着還是挺吓人的。
李督倒是沒罵人,只是看了看他們的打掃情況,提點了句讓他們擦擦窗臺,然後就走了。
周小小拍拍心口,感慨:“我現在十分懷念劉督。”
劉督跟她一間宿舍,平時人也寬厚,周小小可以偷不少懶,現在人走了,只剩王督跟李督,一個以挑骨頭為業,一個手裏不漏沙,搞得客房部這幾天氣氛都有些凝重。
杜昱沒接她的話,“得了,我先走了,你慢慢來。”
“哎,等等,哥,你明天休息吧,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玩?”杜昱有些詫異。
“對,一群人去燒烤。”
“算了,累死了,我只想休息。”
“考慮一下嘛,基本都是酒店的人,有很多妹子哦。”
“不了不了,窮逼還是留在宿舍睡覺比較好。”
周小小笑出聲,沒有再堅持,“行吧,杜昱哥你單身真不冤枉!不社交哪裏來的女朋友。”
杜昱聳聳肩,走了出去。自出獄後的這幾年,找女朋友的念頭一直沒有動過。跟異性正常相處沒有問題,但若是再近一步,杜昱過不了自己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