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過

第24章 生生不息·貳

海城不僅能看到海，還能看到群山環繞。自古以來，海城聚天地之靈氣，雖鮮有人間煙火氣，但也是一塊寶地。

雖然，只是因為少了些香火供奉，這片土地的山神水神們很少能有活的長久的。再加上近年來人們對自然的過度開采，造成了靈氣大量流失，地仙們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尤其是在人們已經不再信仰神靈的當代，地仙想要生存，更是一件難事。

南岱山就在海城以南，臨近大海的地方。站在山上，還能看到在陽光下閃着光的浪花。

南岱山的上一任山神活了四百多年，身死後化作了南岱山上的一棵樹，從不曾離開他守護過的土地。也是自那時起，紀鄰晨同志就接替了他的工作，成為了南岱山山神，守護着山上山下的生靈，已有三百年光陰了。

霖水灣中生活的多是靈智未開的游魚，與之不同的是，南岱山上有很多山精妖怪，他們信仰着守護自己家園的地仙，這種信仰足足讓紀鄰晨撐了三百多年。

現在，南岱山上的山精妖怪們死的死、走的走，再加上靈氣的消散，這位新上任的山神大人也即将消散了。

紀鄰晨同志還是很惜命的，他察覺到自己正朝着消散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就找到了有仙山求助。

此時的有仙山，在人間已經有了一個很全面的體系，林先生讓紀鄰晨效仿當年有仙山的山神，去人間找個會吸引粉絲的工作。是的，現在仙山娛樂旗下很多藝人都是急切需要人們信仰的山神水神來着。

紀鄰晨還真去了，因為知道他迫切地需要人們的信仰，在人間混成了編劇、導演、經紀人的妖魔鬼怪們一路給他開綠燈，讓他很快就出現在了大熒幕上。

只是，紀同志也沒受過專業訓練啊，哪怕公司再怎麽給他宣傳推廣，他的演技跟不上，也只會招黑而已。目前來看，紀鄰晨同志的黑粉數量已經超過了真粉的數量。

再看他的真粉，大多都是看出來他曾經受過信仰之力的滋養，并且猜出了大致狀況的玄術界老前輩們。例如孫大爺、苗阿姨他們，基本上都是懷着做好人好事的心情才路轉粉的。

只是，也許真的是天賦的問題，紀鄰晨扪心自問也覺得自己長得不差啥啊，可偏偏就是火不起來。那點兒玄術界老前輩們贊助的信仰之力，都被他用來保護山上山下的生靈，他自己身上啥也不剩，還是要面臨着即将消逝的問題。

這兩天，恰巧趕上有仙山的那位林先生在華夏各地尋找需要幫助的地仙，他這位不招粉只招黑的地仙也是林先生的幫助對象。

林恢近期的工作就是尋訪各地的山神水神，一旦發現異狀立馬想辦法解決，辦事絕對快準狠，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只是華夏何其廣闊，想要在短時間內走一圈下來是不可能的，所以每次都是比較厲害們的修者們分頭查看。

林先生一般負責的地點都不會離雪城太遠，只是這一次他是被秦意寧托夢拜托，特意來海城走着躺的。這南岱山的山神也确實給他留下了些印象，只是他也沒有多想什麽。

紀鄰晨同志覺得自己這些年挺累的了已經，也算是為了活着努力過了，沒有辜負前任山神與山上大家的期待。所以，現在他可以去準備放一個為期一輩子的長假了。

更巧的是，林先生口中，那位可以尋找新的山神來接替他位置的顧昭淩顧先生也來到了海城，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顧昭淩聽說了這位紀先生的請求後，心裏有些不得勁兒：“你說你活着不好嗎，為啥這麽急着去死呢？”

“活着好。”紀鄰晨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但是活得再好也有活夠的時候吧。”

顧昭淩用手掌指了指林恢：“瞧你這話說的，你看看林先生不是比你活得久多了，不還沒活夠嘛。”

林恢：“……”其實他也很想說自己活夠了好嗎。

生命的美好，往往要從困苦中體會。

可如果困苦實在太多了的話，再美好的生命也會變得灰暗。

顧昭淩繼續勸說：“紀先生啊，雖然你沒演技、沒顏值、沒粉絲，但是俗話說得好呀，好死不如賴活着。再者說，我師父他們可喜歡你了，你死了的話他們會傷心的。”

三無的紀先生：“……”

“這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這樣一來對誰都好，何樂而不為呢。”紀鄰晨苦笑，“顧先生，我、還有整個南岱山就拜托您了。”

“不是，”顧昭淩說出了問題的重點，“關鍵我不知道怎麽用這個搜神令啊。”

顧昭凜：“……”他就不該覺得自家弟弟做某件事兒百分百是出于好心。

秦意寧是把搜神令交給了顧昭淩沒錯，但是卻沒有将使用方法一并給他。上次在療養院的時候只是驅動搜神令中潛藏的上古神祇的力量，并不能算是真正使用。那麽問題就來了，已經被人這樣拜托了，但卻實在不會用可咋辦。

“沒關系。”林恢的聲音很輕，“我會教你。手把手的。”

顧昭凜：“……”不知為何，他心裏很是擔心自個兒弟弟。為什麽、為什麽這劇情的走向很奇怪啊。

一個決心赴死的神仙也是有尊嚴的，紀鄰晨同志說想要體體面面地走，所以臨行前他還要采購一些物品。

說是采購，紀鄰晨也只是想逛逛街而已，他還說要盡地主之誼帶着昭淩幾人好好看看海城的風光。其實海城大致的樣子他們早在宣傳單上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是紀山神不走尋常路，就愛把人往曲裏拐彎兒的道上領。

金女士不知從哪裏出現，開着車一路尾随這隊人。她現在算是林先生的保镖，她也知道真打起來自己可能不是個對手，所以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在發生事件後及時聯絡組織，盡量避免上次那種失聯的情況再度發生。

但是眼瞅着林恢他們被紀鄰晨領進了一條開不進車的小道，金女士幹脆棄車，也加入了這支步行的小隊。

看着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的，金女士覺得自己出現在這裏就已經很煞風景了，好在還有同樣這麽自認為的顧昭凜在，讓金女士沒顯得那麽突出。

幾人被帶到了一個靠近山林的小村子，這邊兒的口音比較重，想聽清大家在說什麽還需要費一番功夫。但紀鄰晨則像是早就融入了這裏，還跟幾位在村口休息的大媽聊了幾句，貌似紀山神在這兒就是個普通人一般。

紀鄰晨同志

他們的目的地還要再往裏走，但他們走出了很遠，還能聽到大媽們的讨論聲，也不知是誰忽然來了一句：“唉，你們說小紀長得像不像是電視上那個……那個演七王爺的人啊。”

“怎麽可能。”另一位大媽反駁道，“小紀是多乖的孩子啊，怎麽會去電視上現眼呢。”

真的演過某劇七王爺的紀鄰晨：“……”

讓人去演那種現眼角色的林恢：“……”

一個走在大街上都不會被人給認出來的明星，不知該喜該憂，反正看紀鄰晨自己還是挺高興的。

“紀先生跟這裏的人很熟啊？”顧昭淩問，“不是說神仙都不怎麽與人接觸的嗎？”

“幾百年前的時候确實如你所說，就連地仙也不會在凡人面前出現，但現在總歸是不一樣了。”回答的是林恢，“不管凡人妖怪還是神仙，大家都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也很願意融入人間。”

紀鄰晨搓搓手，不遺餘力地誇贊：“是呀是呀，這一切還得感謝林先生他們呢。”

“沒想到您這麽厲害。”林先生是不吃那套的，但是顧昭淩顯然是對這話有所感覺，他快走兩部與林恢并肩，眼神裏透露出了歡喜，“林大哥。”

顧昭凜：“……”

捕捉到一個特定詞語的顧家老大将自家弟弟拽回自個兒身邊，表情嚴肅：“昭淩啊，你什麽時候跟那位林先生這麽熟了？”這都不用敬稱了，不像是他家弟弟那用盡辦法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風格啊。

顧昭淩一臉茫然：“凜哥你緊張什麽？”

莫名其妙跟林先生平輩了的顧昭凜：“……”

顧昭凜同志不是緊張，只是覺得心慌，他總有一種預感，就好像如果自己不能看住自家弟弟的話，弟弟就會被人給拐跑。

要是被一般人拐跑就算了，顧昭凜相信自家弟弟完全能把對方耍的團團轉，該有危險的也是那個人。但是林先生真就不是什麽普通人啊，他是監管人間所有妖魔鬼怪的大佬，怎麽看都是惹不起的。

顧昭凜小聲問：“昭淩啊，你不是會算卦嗎，沒給自己算算？”算算命，別以後太慘就成了。

“我們都不能給自己算卦的好吧。”顧昭淩問，“凜哥有什麽事兒就直說吧。”

顧昭凜又問：“那你給那位林先生算過嗎？”

顧昭淩笑着：“算過啊，林大哥還是專門兒找我算了一卦的，他還找我測字、摸骨。哦，摸骨我不會，就随便摸摸，沒想到林大哥活了幾千年可皮膚還是那麽好。”

顧昭凜：“……”好，他現在知道了，原來在自己坐在電腦前敲代碼的時候，自家弟弟已經被拐跑了。

他們這邊的聲音引來了紀鄰晨的注意，他問：“你們在聊什麽呢？”

顧昭淩誠實回答：“我們在說算命的事兒。”

“算命？”

“嗯。”顧昭淩點頭，“我會一點兒。”

紀鄰晨半開玩笑地問：“能不能幫我算算？”

顧昭淩道：“那得先說好，我是能算前塵，不能算将來的。”

紀鄰晨那句馬上要吐出的‘這還有什麽用’被卡在了喉嚨裏，在感知到林先生的目光之後，他馬上改了口：“好好，請幫我算算吧。”

顧昭淩笑的眼睛彎彎，他繞着紀鄰晨轉了好幾圈，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在把紀鄰晨同志看毛了之後，顧昭淩也終于開口了：“紀先生，您今世所得，也不全是來世之債，還有前世之福啊。”

紀鄰晨納悶兒：“什麽意思？”

不是哪個人都有俯視山林的機會。顧昭淩很幸運地獲得了這種機會，他們一行人乘在一座會飛的木舟之上，俯瞰着被譽為華夏之南靈脈所在的南岱山。嗯，雖然這個‘譽為’是在廣告上聽說的。

那木舟是個現今難得一見的飛行法器，是林先生手裏唯一一個沒有被沒收的大型法器。木舟周遭有結界展開，普通人看不到他們，雖然一些精良的現代設備可以勘察到它的存在，但那種情況少之又少，所以他們還是可以放心地飛的。

現在正好是萬物複蘇的時節，向下望去，是一片翠綠的樹木。

不知用了多少年，這些樹拼命吸收陽光雨水帶來的生機，越長越高，越長越粗壯，同時他們還毫不吝啬地将樹種撒向遠處的大地，形成了如今這望不到邊的森林。

稍稍擡頭，在綠色的地平線與藍灰色的天際線的中間，是緩緩下落的夕陽的地盤兒，它将那裏染成了與自己一樣的橘紅色，與兩邊的冷色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偶爾一兩只歸巢的鳥飛向落日，逆着光，變成了一道道黑色的影子。

看着天高地闊，人們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了。

除了南岱山的山神紀先生，他恐高，還暈船。

“不是你說想從上頭看看你的山長什麽樣兒嗎，怎麽一上來你就蔫兒了？”顧昭淩蹲下|身，用手戳了戳紀鄰晨的胳膊，“紀先生您沒事兒吧？”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恐高啊。”紀鄰晨坐在角落裏，根本就不敢往下瞅，臉色也不太好，“我成為山神的時候靈氣已經很稀薄了，我也沒學過什麽法術，從來沒飛過……”

顧昭淩：“……那您真是太慘了。”

“對了。”紀鄰晨深呼吸了幾次，“顧先生您說我今世所得，也不全是來世之債，還有前世之福是什麽意思啊？”之前在山下的時候，他見顧昭淩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也就沒問，經過這麽一吓他才想起來還是要問問的。

“我的意思是說，你現在經歷的一切果都是上輩子種下的因啊。”顧昭淩道，“但是您這上輩子距離這輩子并不遠，這輩子距離下輩子也不遠了。”

紀鄰晨：“……承您吉言。”

“紀先生。”顧昭淩問，“我也算是看到了您上輩子的一部分吧，您之前也是個凡人啊，怎麽會成為南岱山的山神呢？”他是能看到一個人的前生沒錯，但那些都是一個個片段，并不能全面了解一個人的一輩子。

“上一任山神對我有大恩，救過我數次，我與他也很熟悉。當時山神身死，正巧搜神令出現在了我面前，我又恰巧抓到了……”紀鄰晨回憶着自己還能算做人時的種種往事，嘴角上揚“早知道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了，還要那麽辛苦地去拍戲，我絕對不會想要接替這位子。”

顧昭淩有些同情地看着紀鄰晨，他又問道：“咱們之前見到的那幾個大媽裏，好像有跟你有血緣牽絆的來着？”

“嗯，其中确實有一個是我妹妹的後代，她小時候我就看着她，看着她一點點長大，一點點變老……”紀鄰晨說着說着，秦旭有些低落，“一點點不相信神仙妖怪，一點點變得……變得更幸福了。”

紀鄰晨回想起自己在南岱山的這些年，好像也并沒有做什麽驚天動地、感天動地的大事兒，只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點點變老而已。

看着自己曾經守護的人們的後代趕上了一個好時候的尾巴，再也不用挨餓受凍、再也不用被硝煙摧殘，同時也不再需要自己了，這種感覺還是挺微妙的。所以近年來他也悄悄融入了他們，感受着人間煙火，雖不再虔誠，但越發幸福。

“換做我的話，我也會想參與進去。”顧昭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到山頂了，咱們下去吧。”

紀鄰晨擡起頭，看到了一雙映着夕陽餘晖的眼睛，亮晶晶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啥，我，又想，修文，了……嗯，我想要在前文添加兩個角色，是不太重要的配角，主要起到緩沖劇情的作用。我、我會在新章注明新加的劇情和人物具體在哪一章，大家不介意的話可以回去看看來着……捂臉.JPG

2018.3.27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