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過

第25章 生生不息·叁

一行人在南岱山的山頂降落，昭淩發現自家哥哥和那位金女士的狀态并沒有比紀先生好到哪裏去，有些擔心：“凜哥，你們也暈船還恐高嗎？”

“不，沒有。”顧昭凜摩挲兩下胳膊，覺得被凍出的雞皮疙瘩已經消下去了。

剛才昭淩和紀鄰晨在唠嗑，昭凜和金女士就縮在木舟的另一個角落，他倆雖沒有感覺到冷，但依然汗毛倒豎。只因為昭淩他們說話的時候林先生全程都在散發着陰冷的氣場，險些沒有直接把木舟掀翻喽。

木舟一落地，林恢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不少，他找昭淩去了：“昭淩，喜歡坐那只木舟嗎？”他手中的是以一比兩百的比例縮小的木舟，只要沒有靈氣流動提供動力，這種法器都會變成這麽小一只。

“喜歡啊。”顧昭淩笑道，“沒想到從天上往下看這麽好玩兒。”

“那這個送給你。”林恢将木舟遞到昭淩面前。

“這個我不能收。”顧昭淩撓撓頭，“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根本不會用啊。”他在玄術上的造詣全體現在算命、畫符這些引動靈氣的地方上了，使用靈力他是不會的。

“沒事，我可以教你。”林先生補充道，“手把手教。”

顧昭凜與金女士再次打了個寒顫。

而顧昭淩則歡歡喜喜地接過了小木舟：“這個好啊，等哪天我也給您回禮吧，林大哥。”

面對聊得正歡的兩人，其他三人默默與他們保持了距離。

天色已晚，南岱山上的動物們也都休息了，偶爾會有一兩只小型的野生動物在林間穿過，這裏的夜晚也不會死氣沉沉。

一行人來到了山間小道的一個分叉路口，顧昭凜與金女士并沒有踏足山神領地的意思，他們留在了岔路口，等待着其他人。

昭淩與林恢被領到了大山最深處，就在那樹木的擁護下，有一片透亮的湖水，這裏聚集、疏導着整座南岱山的靈氣。

星光漸漸取代了太陽的光芒，擡頭望去，滿天星鬥綻放着的奇妙光輝；而低頭向下方看，會發現身前清澈的湖水也倒映着星輝，那沒有漣漪的湖面猶如大自然的鏡子，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站在地面，還是置身于星星之中。

“現在南岱山也成了旅游景點了，但好在有大家的幫忙，這大山深處、我的栖息地倒是從未有人踏足。”紀鄰晨蹲了下來，伸手在湖水中來回攪動，驚起了漣漪。

“這裏可真好看。”顧昭淩看着湖面，笑的燦爛。

“每一位地仙也都有一塊土地，彙聚着所管轄之地所有靈氣，南岱山的這片湖水靈氣充沛，并不是大山要死亡的征兆，所以還是需要選出一位新的山神。”林先生看向紀鄰晨，問道，“你準備好了？”

“當然。”紀鄰晨點頭。

“把手給我。”林恢說話的時候已經牽起了顧昭淩的手，而在他們兩手相合間，還有一枚小小的玉雕小獸，正是搜神令。林恢輕聲說道，“靜氣凝神。”

顧昭淩照做，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但這個玉雕小獸就如同本來就與他有契合度一般，并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不适。漸漸的，在顧昭淩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那是一只他從未見過，但是又覺得無比熟悉的動物，明明它長相威武，渾身剩下卻沒有一絲戾氣，只有溫和的祥瑞之氣。

那帶着祥瑞之氣的野獸仰起頭，做着如那玉雕小獸一樣的動作，一聲長鳴從它口中發出，好像天地都為之震顫。

一個金色的光點從昭淩與林恢相握的手中冒了出來，那是源自玉雕小獸之內的一絲神力。光點繞着紀鄰晨轉了好幾圈兒，但紀先生并沒有感覺到白天被昭淩那麽轉着圈兒看時的不自在，反倒放松了許多。

他覺得自己等着這一刻的到來已經等了很久，就如同常年在雪原上前行的人終于見到了陽光，那陽光并不能驅散整個冰天雪地的寒冷，卻能成為一種方向、一種希望。

紀鄰晨閉上了眼睛，他好像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透明了。他的注意力确實不在那裏，這百年來山上山下的景色在他眼前一一閃過，不管是他還是凡人時在身下生活的景象，還是接替山神後在山上俯瞰人間的景象都異常清晰。

這走馬燈給每個畫面分配的時間還挺均勻的，而唯獨兩個停留時間最長的畫面，還是前代山神的模樣，以及霖水灣那具腐爛的身體。

他們都是地仙，卻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完成了不同的使命，走向了不同的結局。

“希望新一任的地仙是個運氣比我好的家夥吧。”紀鄰晨最後在心裏這樣想到。

雲和山巒與天相連，風說大海廣闊無邊。浪跡在他鄉的游魂，終要回到故土安眠。

南山上的大榕樹前，誰家的姑娘直眺眼。她在等待情郎歸家，卻不見那飛回的雁。

也就是轉身的時間，時光匆匆已過千年。大山依然矗立在這，不知還有什麽留戀。

世世代代生活在南岱山山腳下的老人們，好像是聽到了風中夾雜這哭聲，他們循着聲音看向背靠着的大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湧上心頭。

南岱山深處，湖面上閃着金光，那近乎透明的靈體破碎成無數個螢火蟲般微弱的光點。

随着時間的流逝，舊的神靈就像是黑白電視機一般逐漸被人遺忘。但又用不了多久，新的神就會誕生。

在這個本該寂靜的夜晚，山中百獸忽然發出哀鳴，就連蟲鳴聲也變的悲傷起來。

南岱山上有新的山神誕生。

月光灑在湖邊的一棵參天大樹上，樹的枝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樹上的葉子紛紛落下，卻又很快長出了新的葉子，還真一番神奇的景象。

這棵樹的枝葉無風自動，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的身體裏流淌。樹葉顫抖的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最終，他的身體已經無法包裹裏面的靈魂了。樹幹整個炸裂開來，飛散的木屑就像是被空氣狠狠傷害了一番，融化在了當場。

“來了。”林先生已經不再向那小獸輸送靈力，但卻并沒有明确的表示新的山神順利誕生，而且他現在還牽着顧昭淩的手。

一層半透明的結界撐在他們面前，阻擋了外界的一切傷害，結界內的二人好似也完全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顧昭淩靜靜看着那棵樹的變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也沒有說話。

他完全被古樹炸裂的聲音吸引，在瘋狂增長的靈氣構成的光芒中，他好似看到了一出又一出光怪陸離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一個小孩兒，那就是最開始的南岱山山神。

小山神成天光着屁/股在山林裏跑來跑去，山上的各種野雞野兔則最喜歡繞着他轉圈圈兒。小山神有事兒沒事兒就會去山下的村子裏轉悠，悄悄地為大家排憂解難也，收獲了不少死忠粉。

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一個荒年，人們過着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山下更是餓殍遍野。小山神對此束手無措，只能眼睜睜看着山下的大家一個個離開，去外界尋找新的活計。

也不知道離開的那些人最後有沒有過上能吃飽飯的日子。總之，小山神因為失去了信仰他的人，所以正面臨着消逝的命運。

就在這個時候，大山底下上來了個小青年兒。小青年好像是個書生，不僅看上去文質彬彬，甚至弱不經風的，還背着一籮筐的書，就算在半山腰兒遇到土匪，他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搶劫的東西。

小青年與小山神遇到了，并給破敗的山神廟上了一炷香。香火袅袅，那零星的信仰之力，暫時拯救了小山神。

原來小青年就是當年南岱山山底下的孩子之一，他早早就離開故土求學，弱冠之年考上了個小官兒做。前兩年，他也得知了官場險惡，今年辭了官歸家。

只是他早已沒了家人，就連故鄉也只剩下一片荒涼。青年上山本來是想找尋童年的回憶，卻不想正正好好碰到了小山神。

兩人也不太了解對方的身份，卻忽然覺得跟對方聊得很來，于是很快就成了朋友。青年在山下的荒村老宅中住下，日日上山找小山神。

有一天，青年上山的時候撿到了一只受傷小鳥，并托小山神救治。卻沒想到這只鳥不是一般的鳥兒，而是那位掌管搜神令的神仙的護衛，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那位神仙居然親自來尋找這個護衛了。

神仙來南岱山尋鳥，又正好發現了小山神這即将消逝的狀況，就問了問小山神是如何打算的。

小山神不打算再硬撐了，他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再也支撐不了整個南岱山，再這樣下去的話，這座山可能真的會死。

小青年也大致知道了狀況，他不希望小山神就那麽消失掉，于是他向那神仙請求，不論什麽事兒他都願意做，只希望總有一天可以找到讓小山神繼續活下去的方法。

神仙答應了，他讓小青年兒成了新的山神，而小山神則變成了大山深處、清水湖旁的一棵樹。神仙說，只要他們願意，就可以一直以這樣的狀态接替對方，千年百年輪回一次，就這麽循環往複。

後來的山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來來走走，去去留留，山下的村莊曾經壯大過，也曾經落寞過，信仰的力量充裕過，也缺失過。

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這樣的輪回常常上演；在将來的數不清的時間裏，他們還會這樣，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一個又一個畫面在顧昭淩眼前閃過，他好像變成了手中的搜神令，見證了兩位山神的數次輪回。

最終，湖邊的古樹完全消失了，一個光着屁/股的小娃子就坐在那裏，呆頭呆腦的看着四周，還伸手試圖去抓那破碎在半空中的光點。就在他的身旁，一顆小樹苗不是什麽時候生了根，嫩綠的小芽充滿了生機。

林恢抱起顧昭淩，一下躍到了湖對岸，來到了那小娃娃身前。

顧昭淩安穩落地後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小孩兒的身上:“這還是小寧的鍋啊。”他看到了南岱山兩個山神的故事，也在故事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嗯，能讓一只不能化形的鳥兒當侍衛的神仙，可能也真就只有秦意寧同志一人了。

林恢早有預料:“想象得到。”秦意寧同志最擅長的事兒就是添亂和甩鍋，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再說若非如此，那位正在挺屍的秦意寧同志也不會特意托個夢

“接下來該怎麽辦？”顧昭淩抱起了小孩，那小孩兒咿咿呀呀地好像想要表達什麽，但卻沒人能聽懂他的話。

顧昭淩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難過的，畢竟剛才還是一個大活人，就這麽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就連他揣在口袋裏的那三張有着紀鄰晨簽名的符紙都會讓他感到火熱才對。但是，在得知這其中的循環之後，他又不覺得怎麽難過了，畢竟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生。

“我們會把他先帶回有仙山一段時間，靈氣太稀薄，他已經不具備上一輩的傳承了。”林恢伸手戳了戳小孩的臉頰，他的好像心情還挺好。

忽然間又多了些責任，有仙山上的二把手林先生表示，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了。

夜深人靜，等在分岔路口的金女士與顧昭凜昏昏欲睡，可當他們看到了上山不久的兩人抱着個孩子下來的時候，立馬就清醒了，還可能有一段時間都睡不着覺了。

“這個我能解釋。”顧昭淩顯然看出了他們表情的變化，“這不是我的，也不是林大哥的，也不是我們倆的。”

金女士:“……”

顧昭凜:“……”

小小的山神被送去了有仙山，而南岱山的山脈因為新山神誕生是迸發的靈氣，也得到了滋養。而那位就的山神則變成了南岱山上的一顆小樹苗，正經歷着不知第多少次的輪回。

第二天，陰雲密布數日的海城下了一場大雨，這被群山與海浪包裹的城市，也迎來了一次洗禮。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今天遲到啦還好短小……争、争取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