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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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閃亮翻了個身,把淚和汗擦盡了,才挺着腦袋活像一只企鵝似的給自己撲騰着挪了一塊幹淨的地方。牆上挂着的石英鐘滴滴答答昭示着自己的存在,閃亮費盡力氣掀開眼皮瞅了一眼,發現自以為睡了個天昏地暗也不過才過去一兩個小時。
其實睡了一覺,他已經感覺好很多了。說不上委屈也談不上難受,從小到大,不論生多重的病都是自己一個人扛下來的,可偏偏遇上周鶴青,他就忍不住想要撒嬌想要讨好。他把自己捂在被子裏,伸手去摸裝在口袋裏的那管藥膏,又舉到面前小心翼翼端詳着。
越看越覺得自己沒出息。
越看越覺得心裏甜如蜜。
來來回回看來看去,藥膏上的幾個字看得閃亮都不會寫了,先前記恨周鶴青的粗魯在看到這管藥膏以後煙消雲散,滿腦子都是——原來他也是心疼我的呢。
然後忍不住傻笑,扯得腦後一陣陣發暈。
他手裏握着藥膏,回憶起周鶴青遞過來時的手,繼而聯想到這雙手撫慰在自己身上時的灼熱溫度。一時間腦洞大開,身殘志堅回想起昨夜種種,直把自己想得口幹舌|燥渾身燥|熱|欲罷不能。
錢鐘書說,十七八歲的單身男孩子腦子裏的污穢程度不亞于公共廁所。
但二十出頭剛破身的處男實際上也好不到哪去。
閃亮把藥膏橫放在鼻子底下,閉上眼睑,伸手探入底褲之下,捉着自己的大寶貝撫弄起來。他嗅着鼻尖淡淡的薄荷清香,腦海裏不可避免地描繪出是周鶴青在撫摸他的畫面。他其實昨晚并沒有爽到,比起伶俐的性愛,他更喜歡溫柔的撫|慰。他在腦海裏想象周鶴青灼熱的氣息,想象這是他的雙手,年輕的身體經不住挑逗和刺激,不消片刻便射出了一股股濃|稠的|精|液,盡數兜在褲子裏。
9.
周鶴青晚飯用畢,剛走到寝室門口就被門後伸出來的一只胳膊牢牢環住了脖子,繼而重心不穩,帶着身後的人結結實實砸到桌上,東西哐裏啷當落了一地不說,連胸口都被桌沿砸到疼痛難忍,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姜山吓得連忙從他背上爬起來,扶他坐到一旁,嘴裏念叨着:“抱歉抱歉。”
“我說老兄……”周鶴青揉了揉胸口:“你發什麽神經啊,這要是這裏橫着的是一把刀,我就成兩半了你知不知道。”
那兄弟一邊收拾地上的爛攤子,一邊疊聲抱歉,見周鶴青并沒有真的生氣又狗腿般低了杯水過去,話鋒一轉落到今天代課上。
他擠着周鶴青坐下:“我這不剛聽說你今天大展威風牛逼了一把,替你激動呗。”
周鶴青沒聽明白,端着水杯又喝了一口:“你說什麽?”
姜山哈哈笑兩聲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你就裝吧,我都聽說了,你今天在課堂上不是怒怼校霸五人幫嗎?可把你厲害的,你就不怕被打擊報複?”
校霸?打擊報複?
“不是吧你。”姜山轉過身來撐在桌子上:“你可別跟我說你不認識徐閃亮啊。”
周鶴青默默把水咽了,“我知道啊,徐閃亮啊。”
姜山看他那樣便知道周書呆子是不會知道校園裏風風雨雨的,他一拍桌子恨鐵不成鋼:“虧你還在學校呆了這麽多年,徐閃亮的大名你都不知道。衡遠集團二公子,在學校裏是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就不說擱我們學校了,出了學校大門都沒人敢說他一個不字。”
“他抽煙把宿舍燒了,人家家裏直接給學校賠了一棟樓。”
“喝酒鬧事,進學校的時候把保安打了,結果你猜怎麽着,學校把那保安開了。”
“他學習成績倒還是不錯,考試不靠作弊也能拿高分也是蠻神奇的就是了,但是他上課從來不聽講,不是看電視劇就是翹課,能見着他進教室門就不錯了。”
“哦,對了,你知道為什麽咱學校北門要重新修嗎,因為他前不久開車把校門撞爛了……然後就給捐了一個大門。”
“我還是蠻希望他把機房點着的,這樣說不定我們就能有新的電腦用了!”
“兄弟。”室友拍拍周鶴青的肩膀,“我說兄弟诶,你就不怕明天早上收到辭退信?”
周鶴青含着一口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這和他記憶裏那個腼腆害羞的小男孩實在是大相徑庭,他簡直無法把室友口中所說的橫行霸道的校園霸王和徐閃亮這個人聯系在一起。
他想想徐家的做事風格,想起徐鳴遠的處事手段,又忽然覺得釋然了。
也許是徐家人骨子裏的肆意妄為和人渣屬性在作祟,等到徐閃亮長到二十來歲才突然迸發出來也說不定。
他最終把水咽了。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姜山将近一米九的個子,大塊頭,東北人。
他同正在喝水的周鶴青對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地去開門。
平日裏,除了哥幾個還真沒什麽人來博士樓,都是寒窗苦讀的書呆子,哪有那麽多走街串巷打招呼的。
所以開門以後,他同門外的粉毛皆是愣了一愣。
一個驚異于對方偉岸的身軀以及陌生的面孔。
一個則驚異于對方粉色的毛發和怪異的裝扮。
粉毛結結巴巴問道:“你,你好,請、請問周老師在嗎?”
姜山往旁邊退了一步,露出周鶴青的半張臉來,“找你的?”
那小粉毛見着了周鶴青仿佛看見了救世主,嚎啕着撲過來大嚷:“周老師,你去看看閃亮吧,他發了高燒狀态很不好。”
周鶴青放下水杯站起來:“沒去看醫生嗎?”
粉毛道:“沒,沒去,他不肯去……”他似乎是難以啓齒,甚至還回過頭去看了室友一眼,“他給你打了好多電話,可是你都沒接……”
周鶴青從公文包裏翻出自己的手機,剛剛上課他調了靜音,後來便忘了這茬,以至于赫然看見十幾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着實讓他吃了一驚。
“走吧。”周鶴青把手機重新揣回兜裏。
室友看他們一眼,問道:“需要幫忙嗎?”
粉毛支支吾吾不敢說話,轉頭去看周鶴青,卻見周鶴青面色如常:“不用了,謝了。”
從博士樓到徐閃亮的住所并不太遠,隔着十幾分鐘的車程。粉毛帶着周鶴青上了計程車,到了地方便告饒:“周老師,您自己進去吧,閃亮他不太喜歡外人去他家……”說着往他手裏塞了一串鑰匙,又招呼着司機師傅掉頭溜了。
他那架勢,弄得周鶴青恍惚以為這不過是徐閃亮把他騙過來的把戲。
二人間的博士樓怎麽也比不上獨門獨院的單間來得闊氣。
像徐二少這樣的人家,花錢在外面租住一棟歐式小樓很是平常。
綠瓦紅磚,更是添上蜿蜒盤桓的爬山虎迎風招展,院子裏種了一些不知名的花樹,一陣冷風吹來,鼻尖便萦繞着一股幽香。
周鶴青站在門口,小巷子裏靜悄悄的,只剩下街邊路燈發出細小的“哔啵”聲響,偶有蚊蟲飛過,貼在那盞燈下便不再動彈了。
他嘆了口氣,閃亮沒在學校裏公布他們的關系已經是給夠了他面子,他不能這麽不識擡舉。他這麽想着,輕輕轉動門把手,屋子裏黑漆漆的,月光從窗臺上溜進去,勉強能看清楚屋子的全貌。
周鶴青開了燈,把鑰匙放在玄關處的桌子上,輕聲問道:“有人嗎?”
早在周鶴青進來之前,粉毛就給閃亮發了消息。現下,徐閃亮慌忙給自己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把黏膩髒亂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裏。他正猶豫要不要洗,就聽見大門轉動的聲音,立馬做賊心虛般溜進被子裏躺好,才虛弱答道:“我在這裏……”
10.
小獨棟格局不大,裝潢簡單。實木的裝修風格令這小間竟充滿了家的溫暖。
屋內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樣,衣服垃圾亂扔,自然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味道。客廳角落裏依然放着一把吉他,卻不再落滿灰塵,反倒因為精心擦拭過顯得光可鑒人。
左手邊是開放式的廚房,正面是客廳,右手邊是旋轉樓梯,顯然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
周鶴青收回目光,扶着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的格調就更簡約了,傾斜的LOFT屋頂做成了落地窗的樣式,緊靠着鋪了面毛絨絨的地毯,擺了張懶人沙發。邊上放着一摞書,半開的暗色調小說扣在矮桌上,再旁邊就只剩下卧室了。
閃亮在聽見周鶴青上樓的聲音時就已經主動躺好。
他臉上汗涔涔的,面上夾着紅暈帶着羞怯,乖乖縮在被子裏。聽着來人的腳步聲,落進耳朵裏,燙進心口裏,漸漸地和他的心跳保持了一樣的頻率。
他還沒來得及輕眨兩下眼,屋內的燈便叫人開了,那影子影影幢幢地罩住了他整個身軀。
“聽說你發燒了?”
語氣幹巴巴的,聽不見一絲起伏。即便是問人吃沒吃飯,都會或多或少夾雜着一點好奇。什麽時候吃的?吃了什麽?好不好吃?什麽時候病的?燒到多少度?難不難受?
徐閃亮閉着眼,只敢在心裏嘟囔兩句,便覺着額頭一涼渾身打了個寒顫。
是周鶴青在拿手試他的體溫!
認知到這個事實,閃亮再也無法裝睡,他唰地一下張開雙眼,纖長的睫毛掃過周鶴青尚未離開的手,一時間兩人都有些癢癢的。
“燒還沒退。”周鶴青收回手,“去醫院看過了嗎?”
“沒……還沒……”閃亮縮在被窩裏,他的眼睛又熱又痛,卻偏偏不敢眨眼,生怕淚水情不自禁就流了下來丢了他的面子敗壞他的名聲,只能這麽瞪得大大的,一錯不落地追随周鶴青的身影。
大抵是他看人的樣子有些太過駭人,周鶴青偏過頭去,見床邊有藥,又問:“這是退燒藥?”
閃亮也跟着看過去,那是黃問羽在藥店給他買的退燒藥和消炎藥,旁邊擺着的還有一支尚未開封的白色軟膏。
他紅着臉,結結巴巴:“吃……吃了……”
沒成想周鶴青直接越過那摞膠囊探向藥膏,拿起來朝閃亮搖了搖:“這個沒用?”
要不是周鶴青一臉淡漠,他還真當自己是遭了調戲了。
一時間,閃亮又羞又氣。
他從他的烏龜殼裏伸出手去,劈手一奪将藥膏緊緊握在手心又縮回被窩裏去:“我待會用!”
他紅着臉偏過腦袋,根本不敢看周鶴青現在是什麽表情。
你搞什麽?勇敢一點,大膽一點!你平常在學校裏的威風威嚴都到哪裏去了?
你這樣磨磨唧唧的,一年很快就會過去了,你拿什麽讓他愛上你!
徐閃亮縮在被窩裏自我建樹半天都沒有成功。
周鶴青覺得病人病也看過了,藥也吃過了,只要好好睡一覺應該就能退燒了,況且那藥……那藥是他自己說待會兒會用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走了……”
“不行!”閃亮轉過頭來,暖黃燈光下他的眼裏像是噙着一汪湖水,蕩得人心裏發酸發澀。他額發濕透的,黏成一縷縷貼在腦門上,皮膚是凝脂的白,偏偏挂了兩團似火雲霞,含嗔帶怨的樣子,幾乎是一瞬間就讓周鶴青想到昨晚的一夜荒唐。
他尴尬地側過頭去低咳一聲,再回過神來,就見徐閃亮又把縮着的手從被窩裏拿出來,舉過頭頂遮住羞怯的雙眼,“我,我夠不着,擦不好,你你來……”
天知道他應該是腦子燒壞了才想出這麽個馊主意,說的都是些什麽胡話!
閃亮覺得手上一輕,頭頂落下個輕飄飄的“好”,身體就被人從被子裏剝出來,繼而白斬雞一樣翻過身去褪下了睡褲。
他羞得整個人都在抖。
兩條細長的腿并攏也不是,分開也不是,只能曲起膝蓋輕輕顫着。高燒的身體碰到冰涼的空氣,便覺得身體軟了酥了,頭腦裏嗡嗡亂叫,不适感又添了幾分。周鶴青見他抖成那樣,以為他冷,又把被子給他蓋上了,獨留兩條光溜溜的小細腿暴露在空氣裏。
他把閃亮的腰擡高,內|褲褪到大腿根,露出飽滿渾圓的兩瓣水蜜桃。
徐閃亮熱得厲害,關節裏都在發酸發澀,偏偏頭皮想要炸開來,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叫嚣着想要發洩。他兩手揪着枕巾床單,覺得自己的屁|股估計是出了不少汗。即使根本看不清身後的景象,他還是掩耳盜鈴般閉上了雙眼。
臀|縫被掰開的時候,閃亮瑟縮了一下。初次的體驗并不太美好,即使酒精令他淡忘了許多細節,可是身體卻很好地記住了曾經受過的傷痛。
可是這是周鶴青啊。
他只要一想到一意識到這是他的小周老師在觸碰他身體最隐秘的地方,他就忍不住頭腦發脹放|浪|形|骸。
得虧是高燒生了病有心無力,也多虧自己在周鶴青來之前|lu了一發,不然光是把他褲子脫了屁|股掰開,他就能發|騷|發|浪|硬|挺翹|起,那還活不活啦?
他不想讓周鶴青看輕自己。
愛情得是平等的。
緊閉的穴|口|褶|皺堆疊腫起,成了紅腫的一圈,自然也可以想象出內裏是副什麽光景。周鶴青往自己指尖上擠了一大坨藥,還沒碰上傷處,就聽見閃亮“嘶——”地呼了一聲痛,腰線下塌,屁|股卻依然挺得老高,拒不退縮。
周鶴青:“……”
徐閃亮結結巴巴道:“沒……我沒事,我就是提前喊兩嗓子做個心理準備,你,你繼續繼續……”說到後面他話音變了調,感覺一股子清涼嘩一下淋上來澆滅了他的火。
周鶴青把手上殘餘的藥膏盡數塗抹在穴口,又擠了些置于指尖。他一手撐開閃亮臀|縫,沉聲道:“放松一點,等會估計會有點疼,我盡量放輕……”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沾了藥膏的手徐徐送入閃亮後|穴。起初碰到些阻力,周鶴青停了會,等到閃亮做了幾個深呼吸,同他道:“好,好了。”才将剩下的半截手指也送了進去。
閃亮趴着,用被子把整個腦袋捂得合縫嚴實。他看不見,聽不見,身體的感官卻被調動成了最敏|感的狀态。不,不是,是這支藥膏太神奇。他能感受到黏稠的藥膏被細致妥帖地塗滿整個腸|道,周鶴青的手指又是如何在裏面旋轉撫|摸的。
手法輕柔富有情調。
周鶴青會不會已經起了情|欲?對他已經欲罷不能?
他開始問自己這場勾|引究竟算不算成功?
還沒等閃亮從他那絢爛旖旎的假想裏抽身出來,內|褲就被人套上了,緊接着睡褲也套上了。周鶴青把被子往下一扯,蓋住兩條長腿,猝不及防看見閃亮亂糟糟的頭發、一腦門的汗以及漲得通紅的雙頰。
“很疼?”周鶴青遲疑了一會,他以為他已經很輕了。
“沒有……”閃亮抹了兩把臉,小聲道:“謝謝。”
周鶴青沒說話,頓了會又道:“那你注意休息,我……”
“我肚子餓了,”閃亮飛快道,“我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現在好了點,餓得厲害,你能不能幫我……”
“你想吃什麽?”周鶴青本想說——我幫你去買。但瞧這位病患羸弱的樣子,想必也不太好吃外面買的那些重油重味精的東西,“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麽粥店。”
“我不想喝粥,你能不能給我下點面條,放兩根青菜一個荷包蛋就可以了。”
還沒過十二點,沒來得及……
他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說話甕聲甕氣的,眼神亂晃,心虛得不行。
周鶴青看了他一會,沒說話,半晌憋出個“好”字。
閃亮一回頭,滿眼的期待與欣喜撞進周鶴青眼裏。
太好了,閃亮想,長這麽大,他還沒吃過長壽面呢。
11.
一碗陽春面算不得什麽難事,冷水燒開,丢進去一把挂面幾根青菜再磕開一個雞蛋,調料往裏面一放,撒點蔥花,差不多就能出鍋了。
比較難的是,上述幾項,徐閃亮家裏的廚房什麽都沒有,唯一有的,也就是一口鐵鍋幾幅碗筷罷了。
周鶴青把冰箱的門拉開,掃一眼就又關上了。
吃的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倒還挺多,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還要把姑娘家的絲襪冰在裏面。
他擡頭看了眼時鐘,剛過八點。來的時候他看見街那邊有一家超市,應該還沒有關門。電熱水壺“啪”一聲跳了開關,白色霧氣從壺嘴裏噴出來,刺啦鋪滿了整個廚房。他發了會呆,才想起來要去拔插頭切斷電源,又從櫥櫃裏拿出玻璃杯洗了洗,才倒了半杯熱水送上樓去。
裝有熱水的玻璃杯放在木質床頭櫃上,發出清脆的“咔噠”聲響。
“喝點熱水吧,廚房裏什麽都沒有,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賣的。”他說着,又去摸了摸閃亮的額頭,發現燒有些退了,但還是熱的。
“你知道哪裏有超市嗎?”徐閃亮只露出兩只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周鶴青。
周鶴青淡道:“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了。”
閃亮點點頭,又不放心道:“你有鑰匙嗎?”
“我有,剛才……你朋友給我了一把。”他說着往外走。沒走兩步又被徐閃亮叫住了,“那你知道怎麽回來嗎?”
周鶴青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徑直下了樓。
閃亮只好又幹巴巴地躺回床上,待聽到樓下防盜門合攏的聲音,忍不住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黏膩的藥膏潤濕了緊閉的穴|口,随着翻滾的動作,冷不丁漏進去一絲空氣。徐閃亮僵了一僵,又滿臉臊紅地躺好不動了。
身體不能動了,思維就開始滿世界跑火車。
一會懷疑周鶴青要是迷了路了該怎麽辦,一會又想,要是小周老師跑路了怎麽辦。
他左思右想覺得不是個事,心裏急得不行,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起初是站在LOFT的落地窗前看,後來就跑下樓站在院子裏眼巴巴地看。
等到周鶴青提着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發現徐閃亮不知何時已經披了張毯子坐在客廳沙發上了。可能是屁|股還是不太舒服,他微微傾斜着身體靠在扶手上,神情恹恹地刷着手機。等到周鶴青進了門,才轉過頭去露出小狗一樣濕潤的神情。
哪知道周鶴青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拎着東西就進了廚房。
這樣也好,他放下心來,開始光明正大地盯着周鶴青的一舉一動,手機屏幕早就暗了。
沒什麽特色的清湯挂面,上面卧了一個色澤鮮亮的雞蛋,撒了點蔥花,卻偏偏勾得人食指大動。徐閃亮坐在餐桌邊,他把過長的頭發全部紮在了腦後,留出飽滿的額頭和後腦勺剃出的短寸,正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
周鶴青盯着他的頭發看了會,見閃亮被燙了一下呲牙咧嘴的,這才回過神來,他站起來道:“那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了……”
“诶,別別!”閃亮剛夾了一筷子面塞進嘴裏,又燙又想吃,正着急,聽見周鶴青要走,囫囵把面咬斷咽了。
周鶴青站在桌前也沒動,似乎準備聽他究竟要說什麽。
徐閃亮咬着筷子尖,眼神亂晃,絞盡腦汁找借口想讓周鶴青留下來。
還沒來得及想出個萬全之策,白光一閃,便聽樓外“轟隆”一聲巨響,卻是落了雷。徐閃亮伸出筷子往外一指,喜不自勝:“外面馬上要下雨了。”
像是要迎合他的話一樣,不消片刻,夏末初秋的最後一場暴雨終于還是來了。
“你沒帶傘!”閃亮夾起幾根面條,這回他學聰明了,鼓起腮幫子吹了吹才敢送到嘴裏,“我是不會借你的。我要是燒糊塗了怎麽辦,就算是死在這間公寓裏都不會有人知道。你就留下來,照看我一晚,等我燒退了再走,好不好?”
他嘴裏說着請求,其實不過是任性妄為蠻橫驕縱,想盡辦法讓周鶴青留下來,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陪陪他也好。
閃亮低着頭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條,顯然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周鶴青重新把凳子拉開坐下,才捧起碗連面帶湯呼嚕起來。一碗吃完還不過瘾,又叫周鶴青給他下了一碗,這次要多放點黑胡椒,吃得熱辣辣的他的病才會好得快。
這個生日,徐閃亮是過得心滿意足的。
把第一次獻給了暗戀已久的人,又吃了對方給自己做的長壽面。
那些冷眼相待,惡意刁蠻他都可以當看不見。
特別是這場久違的大雨,将他和周鶴青兩人困在這一方天地,頓時覺得分外安心。
像是要成全徐閃亮心中所想,窗外的雨落得更大了。噼裏啪啦砸在傾斜的落地窗上,在路燈的映照下,從接連的雨珠慢慢彙聚成一股股蜿蜒而下。
院子裏的花樹在雨水的沖刷下,落了一地星白的花瓣。
周鶴青就這麽站在窗前,他仿佛在想心事,英俊的側臉崩成一條冷峻的弧線。
“雨太大了,”徐閃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身後。
他看起來好了一點,臉色不再是蒼白裏透着病态的紅,反倒柔和了一些,說話聲音也有點底氣了。
周鶴青沒有回頭。
“要不你今晚就睡在這吧。”閃亮鼓足勇氣,發出邀請,他甚至難為情地開始設想家裏只有一張床,周鶴青不得不跟他睡在一起,他低着頭,垂眉看拖鞋裏露出的自己的腳趾,正不安地來回磨蹭着,嗫喏地開了口:“你就睡在……”
“我就睡在這吧。”周鶴青轉過頭來,他眸子裏還是清清冷冷的。
“可,可以。”閃亮吐了一口氣,語氣裏壓抑不住的失望:“那我給你拿床毛毯。”
“多謝。”
與毛毯一同遞過來的,還有一件幹淨的浴袍。
“這個是我買的,但買來後沒有穿過,穿着有點大,好吧,就試穿過一次……淋浴間樓底下有一個。”閃亮把東西遞到周鶴青手上,一步三回頭,走到房門口才道:“晚安。”
“晚安。”
他是聽着周鶴青的動作的,什麽時候下樓,什麽時候拉開樓下衛生間的門,又是什麽時候上的樓,熄燈,躺下,他都聽得一清二楚。閃亮從來沒有這麽感謝過他那靈敏的聽覺,即使窗外有傾盆而下的雨和時不時交織的雷,他還是能從腦海裏描繪周鶴青的每一個動作。
窗外的雨那麽大,可他頭一次覺得心那麽安。
12.
夜間囫囵睡了個好覺,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剛想撐個懶腰,猛然驚醒今個屋子裏藏了個嬌,也不知道這嬌走沒走。閃亮猛然坐起來,掀開被子大步流星往外走,等到看見周鶴青仍舊恬靜的睡臉才放下心來。
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小周老師的臉。
同記憶裏青澀的少年模樣不同,他整個人好像被歲月隔開了皮肉,眼角橫生出細紋,迅速成長起來,渾身散發着一股冷靜又克制的……迷人的氣息。
他輕輕地碰了一下周鶴青的手。
雨後初晴,空氣裏都透着一股子清新。
偶有鳥雀降在落地窗棂上,用細長的喙梳理被雨水沾濕的毛發。
閃亮把窗子向上打開一角,灑了一把鳥食出去,看那些經歷了一夜狂風暴雨饑腸辘辘的鳥雀叽叽喳喳蹦來蹦去。他把窗阖上,欣賞了會鳥雀奪食,剛一轉過身去就看見周鶴青黑如潭的眼睛。
閃亮吓了一大跳,他摸摸後腦勺有些抱歉,“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不等周鶴青答話,他又自顧自講道:“沒有關系的哦。”
“即使把我當成哥哥的替代品也沒有關系。”
“你不要覺得愧疚或是不好意思。”
他坐在露臺的窗沿上,兩條細長的腿在空中輕輕搖晃,像是有一點羞澀又像是有一點喜悅,歪着頭沖仍躺在毛毯裏的周鶴青微笑。
那一刻,周鶴青才意識到,面前的這個男孩,他什麽都知道。
“所以,我改變主意了。”徐閃亮跳下來輕快道:“如果你還想得到剩下的那筆錢,那麽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他湊得那麽近,以至于周鶴青能夠清楚地看見徐閃亮根根分明的睫毛和因不安而顫動的眼睑,他呼出的每一口氣息都盡數打在周鶴青的鼻梁上:“小周老師,小孩子才講原則,成年人只看利益。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天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裝腔作勢虛張聲勢了一通才憋出這麽點話,鼻尖上凝出的汗珠差點出賣了他。好在周鶴青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只是看起來有些費解的樣子,似乎在消化徐閃亮對他說的話。
徐閃亮簡直以為他要拒絕了。
片刻後,他站起來,把毛毯疊整齊,才慢慢道:“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今天下午?”
“三天。”周鶴青說道:“給我三天考慮一下。”
小周老師走了,才不過過了一晚,閃亮便覺得這家人情味更淡了。
他斜靠在懶人沙發上,把自己裹進周鶴青蓋過的毛毯裏,又拿那浴袍捂住半張臉,出神地望着窗外啁啾的鳥雀。暴雨落後,空氣是泥土味的清新,那些挂着水滴的綠葉微微一顫,就把他心上的淚落了下來。
徐閃亮摸摸鼻子,嘆了口氣。
連早餐都不陪他吃。
周鶴青離開公寓後又下了會小雨,他沒有帶傘,拿公文包抵了一陣,可肩膀還是濕透了。成串的水珠帶着初秋清晨的寒氣從他的肩膀一直滾落到胸腹,凍得他不住哆嗦,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姜山把門打開的時候,猝不及防看見一只落湯雞,本想吹聲口哨暗示周鶴青沒換衣服還徹夜不歸,這下也怏怏地閉了嘴。
他遞給周鶴青一杯熱姜茶,“去去寒。”随即拉了把椅子坐在周鶴青對面,他拐彎抹角想打聽點情況,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沒帶傘?”
這已然是句廢話了。
他偏過腦袋“啧”了一聲,似乎是在懊惱自己的說辭。
周鶴青可沒看見他這些小動作。
就這麽一句話,令他想起昨天夜裏閃亮慘白着臉偏偏神情倨傲地同他說——我是不會借你傘的。說不清是在撒嬌還是傲嬌。
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吹了吹姜茶,小心喝了一口,才道:“謝了,出門太急忘了拿。”
“我的個乖乖。”姜山搖着頭感嘆道:“自從你媽生病以後我就沒再見你笑過。”他見周鶴青臉色冷了冷,連忙轉開話題:“我說,昨天那小朋友怎麽樣了啊。”
他叫徐閃亮小朋友。
周鶴青細想,他比閃亮大了七八歲,在他們眼裏,徐閃亮确實也是個小朋友。
“沒怎麽,有點發燒,他朋友一個人搞不過來叫我去看看。”
姜山見周鶴青口氣軟化了些許,再接再厲:“哈,別騙我了,我聽見昨天那粉毛提到了徐閃亮的名字。他叫你?不好!”姜山一拍大腿,“別是他欺負你了吧!你可別騙我。徐閃亮那人真的,我們平頭小老百姓真的惹不起。你白天不是給他下絆子了麽,他們別不是叫你出去把你打了一頓吧。”
再這樣胡扯下去,周鶴青覺得他都有可能要被姜山“說”得進醫院了。
“真沒有,他真的是發燒了,燒得暈暈乎乎的,我們在醫院呆了一宿。”周鶴青覺得再這樣下去就得沒完沒了了,他拿了幹淨的衣服往衛生間走,“我沖個澡,一會還要陪我媽去趟醫院。”
“好吧。”姜山揮揮手,“代我向阿姨問好。”
周鶴青今天沒代課,他把研究室的工作往後拖了一天,和醫院約好時間帶周母去做透析。要做早午飯,填單子拿藥,拎包扶母親,一天下來累得喘氣的功夫都沒有,待到把母親送回出租屋,又火急火燎地往學校研究室趕。
直到坐到工位上,等待電腦開機的時候,才有機會拿出手機看一眼。
微信右上角信息數字直線飙升,一路蹿到了99+。
他抿着唇點開軟件頁面,先是師門小組裏導師發表了幾項任務,同門紛紛領取,再是姜山說了幾句廢話,後有……徐閃亮給他發了無數多條信息。
他一路劃拉到底,才找到昨晚上給徐鳴遠發的那條孤零零的微信——你弟弟發燒了。卻遲遲沒有回複。他不死心地把對話框點開,依舊沒有任何的留言。按理說都兄友弟恭了,怎麽徐鳴遠一點都不在乎他弟弟病情如何。
替代品……
他心下猛地一沉。
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是驚是憐是恨是懼?以至于徐閃亮邀請他同他一起住的時候,他退縮了,他不知道這兄弟兩在玩什麽把戲。這麽想着,他把前面幾人的消息都回複了,才點開和徐閃亮的聊天框。一開始說些“周老師,剛才下雨了,你淋到了沒有?”“早飯吃了嗎?”“我好餓啊,你昨天晚上做的面條真好吃。”“午飯吃了嗎?”“我去你寝室樓找你,姜師兄說你不在。”…………
然後四處随手拍些雲霧鳥花。
雜七雜八,看得人眼花缭亂。
最新的一條是在一個小時前發的,大概是在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聊天,面前擺了一堆燒烤和零散的幾瓶啤酒,有一瓶被碰到了,淡黃色的液體夾雜着泡沫流了一桌。